第1323章 齐聚
十月二十六,一场薄雪飘飘扬扬而起。酝酿了多日的这场今冬初雪终于落了下来。
京城北城德胜门外,张延龄徐光祚朱辅徐延德以及朝中十几名官员正站在凛冽的朔风之中。雪花飞扬如柳絮,站在雪地里的众人朝着北边官道方向张望着。
不久后,马蹄声起,雪花之中冲来数十骑兵马,来到近前大声禀报。
“来了来了,王爷,国公爷,诸位大人,镇北王他们到了。”
张延龄大喜过望,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花哈哈笑道:“可算是来了,说好的辰时到,这都巳时了。奏乐相迎。”
霍世鉴一挥手,站在城门口缩着脖子裹着披风的一群乐师们赶忙行动,搓揉着冻得麻木的手,取出丝竹笙箫吹奏起欢快的曲调来。
盏茶时间后,前方迷茫的风雪之中,黑压压的兵马现出轮廓,当先是一群骑兵。最前方一皮红色骏马甚为醒目,马背上那人更是穿着金光闪闪的盔甲,头盔上红缨似火。
那正是张仑率领北征军将士凯旋而归。从今年三月出征以来,历经七个月,大明北征军终于完成使命,班师凯旋。
在数十步之外,张仑等人翻身下马朝着张延龄等人快步走来。老远便听到张仑哈哈哈的大笑声。张延龄也笑了起来,领着众官员上前迎接。
“恭迎镇北王凯旋班师。”张延龄大声叫道。躬手行礼。众官员站在张延龄身后齐齐行礼。
张仑哈哈笑着连连还礼,口中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么冷的天,又在下雪,怎敢让诸位在此相迎?张仑感激不尽。”
张延龄笑道:“镇北王功成凯旋,我等理当在此迎候。镇北王和诸位将士辛苦了。”
张仑一笑,一摆手,身后众将齐声叫道:“我等不敢贪功,北征首功归于靖海王。”
张延龄一愣,笑道:“搞什么名堂?”
张仑呵呵笑道:“北征之功归于靖海王,天下皆知。这是众将士的心声。延龄兄,我张仑也算幸不辱命。和众将士踏平了鞑子的老巢忽兰忽失温。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逃往漠北沙城去了。鞑子十万骑兵,被朱麟和孟亮许泰等将率骑兵一路追杀,死伤两万余,不敢有丝毫还手。哈哈哈,这下,鞑子彻底的吓破了胆,吓丢了魂了。”
闻听此言,张延龄等人喜笑颜开。徐光祚大声笑道:“我大明从此不必担心鞑子袭扰了。这可是不世之功啊。”
张仑道:“老国公,不敢说永远不必担心,但起码十年之内,他们是休想再生觊觎之心了。只要我们巩固好防线,鞑子便不敢越阴山一步。”
徐光祚点头笑道:“说的是。镇北王,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你祖父知晓啊。他在天之灵,听到这个消息,定然欣慰之极啊。”
张仑点头道:“那是自然。我明日便去他坟前拜祭,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众人纷纷点头,一片欢喜。朱麟许泰孟亮等人纷纷上前来给张延龄行礼,张延龄见了他们也自欢喜。
众人浑然忘了寒冷,在风雪之中便站着谈笑,丝毫没有进城之意。这可苦了那些乐师们,鼓着腮帮子吹奏乐曲,冻得嘴巴麻木,手脚冰凉,连乐曲都带着颤音了。
张永坐着马车从后方赶到,下车来向张延龄行礼后,面带悲伤的问道:“王爷,皇上他……真的遭难了么?太后也……遭难了么?”
张延龄叹息点头道:“张公公,皇上七月十五被贼子谋害,已然三个多月了。太后……刚烈,以死明志,不与逆贼杨廷和所胁,也已经去世多日了。”
张永噗通跪倒在雪地里,嚎啕大哭起来。
张永侍奉皇上多年,从东宫到登基为帝,前后十几年时间,感情还是有的。皇上驾崩了,心中自然悲痛不已。这倒不是作假,而是真情流露。
张延龄温言劝慰几句,请他上车跟随进城。
飞雪之中,张延龄和张仑并骑走在街道上,张仑沉声道:“延龄老弟,京城的事情可凶险的很,我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惊的一身冷汗。早知如此,当初便带着大军跟你一起班师了,却让杨廷和那逆贼差点得手了。你当初该多带些兵马回来了。”
张延龄微笑道:“大军北征岂能半途而废,班师回朝,那之前所有的努力便白费了。再说了,当初我也不知道杨廷和那厮居然早有安排。京畿部分兵马跟着他作乱,甚至团营兵马也跟着他一起作乱。我确实有些失策了,差点便被他得逞了。”
张仑点头道:“狗贼真是罪大恶极,幸亏老天开眼。你张延龄也不是好惹的,局势居然被你扳回来了,真是令人捏一把汗。但是教训不小啊。延龄,团营该整顿整顿了。狗杂种吃里扒外,居然跟着杨廷和当狗。薛翰朱震李昱那几个狗东西可都抓到了么?都宰了么?”
张延龄道:“李昱死于西山野狗岭之战,薛涵和朱震也都被杀。薛涵被我们突围之夜伏击射杀,朱震让手下人割了他脑袋送给我,求我饶了他的家人。”
张仑冷声道:“一个也不能饶。他们跟着杨廷和这个弑君逆贼作乱,九族株连,不能姑息。”
张延龄苦笑道:“罢啦,我已经饶了他们了。我不想牵连太多的人,也不想死太多的人。判流放抄没家产便罢了。”
张仑皱眉道:“你可真是奇怪,他们要你的命,你还顾及什么?以后岂不是让别人以为可以效仿么?你以为他们家人会感激你么?一样会恨你入骨。这些人,绝对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只会认为是你杀了他们的家人。适才我看到洪钟他们,便觉得诧异,他们居然还活着,让我觉得奇怪。你这是妇人之仁。”
张延龄点头道:“我知道。你就当我妇人之仁吧。但我还是想早些平息事态。我可以大开杀戒,但是这除了制造恐惧之外,对目前的局面并无什么好处。首恶已除,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恢复平静,走上正轨。朝中需要官员做事,一些人确实是被杨廷和欺骗了,得给他们机会。”
张仑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无话可说。对了,我还没感谢你保护了我家眷呢。”
张延龄笑道:“何须感谢?若你回京城,也会保护我的家人的。咱们之间,似乎无需这般客气。”
张仑笑道:“说的是。那我便不跟你客气了。”
张延龄笑道:“便当如此。仑兄,我有许多事要同你商议。早就等着你回来。今晚我在家中设宴,为你和朱麟他们接风洗尘。同时也有些事征求你的同意。”
张仑笑道:“酒我是一定去喝的。不过事情便不必谈了。”
张延龄一愣,转头看着张仑。张仑微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张延龄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只要你不是拉我造反,我都会同意。至于其他的,统统一概不理。”
张延龄笑道:“倘若真的是造反呢?”
张仑吓了一跳,道:“这玩笑可开不得。”
张延龄大笑起来,张仑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
张仑率北征大军归来之后数日,陆陆续续,京城又来了许多人。
从十月末开始,各地皇族藩王纷纷抵达京城。京城街道上几乎每天都有华美的马车和卫队抵达。其中包括端王朱佑槟,恭王朱佑楎,定王朱佑榰,简王朱佑橓等皇族近亲,先帝朱佑樘的同胞兄弟。他们之中,有人甚至带着家眷和世子前来。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关于新皇的人选是所有人最关心议论的话题。定国公徐光祚拟定新皇名单的行动迟迟没有结果,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着。
眼下这一切,自然引起了京城朝野的普遍猜测。他们基本上都认为,此次新皇的人选便是在这些藩王的世子世孙之中产生。之前兴王世子朱厚熜被定为新皇的人选,只可惜朱厚熜死于混乱之中。这一次恐怕也要在相同身份的人中选出一个吧。毕竟于血脉而言,这些人是和皇上血脉最亲近的。
这么多地方藩王齐聚京城,那说明新皇的人选定要呼之欲出了。
除了这些藩王之外,地方上的大员也来了不少。南京六部官员,北方各大州府的主官都在严寒之中赶到了京城。更为偏远的地方官员是来不了的,毕竟从大明最远的边镇赶到京城,一来一回通知消息到官员抵达京城恐怕要三个月的时间。所以,来的都是能够赶到的,以及官职高的地方官员。
当然也有例外。有一人是张延龄派人用铁甲船单独从遥远的广东从海路接来的。那便是两广总督王守仁。一个多月前,京城的混乱刚刚平息后不久,张延龄便命人前往广东接两广总督王守仁进京。王守仁也在十一月初六抵达京城。
王守仁是张延龄心目中的丞相的人选,当然,在此之前,张延龄需要和他当面谈一谈,确定他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但首先要定的是新皇的人选,之后张延龄才会同王守仁详谈。
十一月初九,一场久违的朝会在奉天殿召开。参加此次朝会的人除了朝中官员,几位国公和两位异姓王爷之外,便是十几名地方藩王了。
这些藩王之中有五名是先皇朱佑樘的同胞兄弟,是显贵的皇族近亲身份。其中也包括死了大儿子的兴王朱佑杬。但他不是来参加商讨立新皇事宜的,他是来接朱厚熜的尸首回安陆兴王府的。他只是被张延龄邀请参与这次朝会,作为立新皇的见证。
朝会于上午辰时开始。当钟楼的钟声响起之时,大明乱局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场朝会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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