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他们会飞
夕阳西沉。太阳被西边山峰遮挡住的那一刻,山峦之中像是瞬间被拉上一块黑幕,变得清冷阴沉,变得暮色深邃。
夜风渐起,林涛轰然,给人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迦罗人已经基本完成了他们的木排的打造行动。数百面木排在短短两个多时辰里便打造完毕。而且,这两个时辰时间里,峡谷下方的兵马又增援了一千多人上来。这一千人都是迦罗人的弓箭手兵。
如此一来,整个下方的营地里和林地边缘都挤满了人,几乎无处落脚。
克利希纳下定决心要在今天解决这件事,他不想再耗下去了。巨大木盾牌作为掩体,推进到一定的距离,弓箭手齐射压制,士兵们猛冲上山崖,将对方兵马尽数斩杀擒获。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人多就是好,虽然对方火器凶猛,但是自己死的起,也玩得起。人多好办事,也可以快速的伐木制作大木排掩体,达到预想的效果。
天已经快黑了,这对己方是有利的。天黑之后,对方目不视物,对进攻更有利。是时候发动进攻了。
低沉的牛角号在山谷之中开始回荡,数百面木排被立了起来。因为乱石坡太窄,只有百余步宽,所以这些巨大的木排盾牌参差而立,分为数行排列。立起来之后,像是在坡上竖起了数百座墓碑一般。
光辉亲王尼赫鲁一声令下,木排开始缓缓的往上移动。每个木排后面,配备两名弓箭手,五名弯刀兵。这一次进攻,便动用了兵力近两千人。
如此巨大的兵力优势和进攻手段,别说崖顶上方只有百余名敌人,便是再多数倍,也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石坡虽然对明军而言是有利地形,但却也没有有利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步。嶙峋的石坡虽然难以顺利冲锋,但凭借这步步为营的往上进攻,利用绝对的兵马优势,就可以轻松的攻上去。
迦罗人开始朝崖顶缓慢蠕动进攻的时候,崖顶上方的明军驻地上方,两堆大火冲天而起。
两个火堆便是两座标识,一东一西标注了宽达四五十步距离的一片地面范围。那正是为了让从天而降的滑翔翼在黑暗中辨别降落位置的目标点。
火堆之间,巨大的绳网已经拉起,拦在靠近斜坡的一侧,那是防止降落时冲过了头,防止一头扎到石坡上顺着坡道滑下去所设置的安全网。
一颗红色的焰火弹腾空而起,绚烂的火花在空中洒下漫天花雨。那是大明兵马发出的行动的信号。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绚烂的花火在黯淡的暮色中湮灭,山坡下的克利希纳仰头看着那焰火,心中升起了不祥之感。
“父王,明朝人搞什么名堂?放起烟花来了,是在庆贺他们即将全部完蛋么?”尼赫鲁道。
克利希纳冷声道:“全力进攻,不要为对方的行动所迷惑。无论如何,攻上去,最好活捉那大明国公。”
“如果没法活捉呢?”尼赫鲁道。
克利希纳瞪眼道:“那便杀了他。”
尼赫鲁笑了,他知道父王这一次很不开心。他根本不想得罪明朝人。但是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做了他不想做的事情。我亲爱的父王啊,您虽然英明,但是您考虑的太多了。在您的治下,迦罗国或许可以安稳的渡过难关,并且有所发展。但是,想要建立强大的统一大陆的迦罗帝国,您这般瞻前顾后怕是不成的。将来,您的儿子,伟大的迦罗帝国的继任者,将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果决英明,什么叫做大陆之王,万神之子。
迦罗人进攻的号角变得更加的急促,进攻的兵马推进的速度变快。不过扛着巨大的沉重的原木木排,速度怎也快不起来。坡道山石嶙峋,磕磕绊绊的,因为看不见前方的道路,很容易便撞到凸起的石头上,然后整个盾牌后方的人连同盾牌一起摔倒。厚重的盾牌砸在人身上,砸的人头破血流。
还有的脚下踩空的,崴了脚的,摔倒翻滚下来的,状况百出。
所以虽然号角催促加快进攻速度,但是速度却快步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漆黑一片之中,迦罗人的盾牌阵终于进入了两百步范围的坡下。与此同时,上方明朝兵马的火器开始轰鸣。
嗖嗖嗖,噗噗噗,笃笃笃。
子弹不断的射击在盾牌上和地面上,打的木屑纷飞地面烟尘四起。但原木木排起到了很好的防护效果。盏口粗的原木还都是活树,更加难以被击穿。钢珠弹打在上面,不过是深入寸许深,造成一个洞口罢了。根本毁伤不了整个大木排的结构。
一炷香之后,冒着密集的鸟铳的射击,伽罗兵马将战线推进到了百步之内。
“立盾!……弓箭手准备!……放箭!”伽罗将领厚厚的嘴唇里含糊不清的喊叫起来。
数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从盾牌两侧,或者退后数步,将箭支斜斜向上,激射而出。
弓弦的震动声如天际的闷雷之声,箭支破空之声尖啸而刺耳。这是迦罗人兽骨箭所特有的声效。若是数万弓箭手齐射,光是轰鸣的弓弦声和宛如厉鬼的啸叫声便可令敌人胆寒。
箭支如雨一般落在上方的明军营地里,明军营地的鸟铳的轰鸣开始稀疏。当弓箭手们连续射出五六轮箭之后,本来火光闪亮,轰鸣声如炸雷一般的明军营地的火器全都哑了火,变得雅雀无声。
当然不可能是明军都被射杀了,但很显然对方被密集的箭雨压制,无法进行攻击了。
领军的迦罗将领并不敢掉以轻心,下令下方弓箭手往上靠拢,又多处两百多名弓箭手加入之后,箭雨更加的密集的压制了两轮之后,这才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步兵,杀!万神保佑,湿婆神、梵天、毗湿奴庇护着我们,杀你!”
“杀!”
木排后的弯刀兵大吼着冲出,上千步兵跌跌撞撞的往上方敌军营地攻去。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响彻山野。
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他们很快冲上了石坡上方的明军营地的边缘,在弓箭手停止射击之后,他们依旧没有遭到任何的反击。他们冲了上去。明军营地里黑乎乎的,帐篷还在,远处还有奔逃的脚步声。
在上方数百步远的山崖上,两堆大火冲天燃烧。火光之中有不少身影正在朝着断崖的崖顶奔跑。
明军往崖顶逃跑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坡下,尼赫鲁高兴的手舞足蹈。
“哈哈哈,不过如此。明朝人的火器又如何?还不是抱头鼠窜?他们往崖顶上跑,那可是死路一条。难道要跳崖么?哈哈哈。”
克利希纳国王心里也是高兴的很,脸上却不动声色。
“走,上去瞧瞧。如有可能,我还是想劝劝明朝国公和平离开。”
尼赫鲁白眼翻上了天,心道:一会我可不管,直接命兵马掩杀过去,我可不能让你饶了他们。
父子二人很快赶到了上方,上千兵马已经聚集在崖顶上,他们得到命令,暂时停止进攻。
克利希纳命人点起火把,数百只火把照亮了崖顶。他看到在前方的黑暗之中,似乎有黑压压的一群人站在山崖边缘处。那正是被逼上绝路的明军众人。黑乎乎的一片,看来全部在那里。
“张公爷,请出来说话。”克利希纳大声朝着黑暗处叫道。
一个人影缓步走了过来,远远的站定。火把和火堆的光亮照不了那么远,所以看上去模模糊糊的。那人的轮廓有些奇怪,站在那里,身后像是张着两个黑色的大翅膀。
迦罗人还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一个个揉着眼睛伸着脖子仔细看,确实看到了那人身后长者大翅膀。
“那是什么?地狱来的恶魔么?明朝的国公是恶魔?显出原形了?”
“我的神啊,原来他们都是恶魔。难怪这么厉害。湿婆神在上,梵天帝在上,毗湿奴神在上,请务必保佑我们。”
士兵们惊愕的议论着,一个个心惊胆战。
尼赫鲁厉声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他们装神弄鬼罢了。他们就是凡夫俗子,什么恶魔?肉体凡胎而已。再乱说话,扰乱军心,就当场杀了。”
众人忙闭了嘴。这时候,对面的‘恶魔’的声音传来过来。
“尊敬的国王陛下,这时候还有什么话好说?莫非你答应签订我们之前拟定的条约了么?哈哈哈。”
克利希纳听出了这是张延龄的声音,听他这种时候还在嘴硬,不觉心中恼怒,却又好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你们大明的话。张公爷,何必把命丢在这里。你已经无路可走了。何必让你的士兵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只要你答应离开我的国家,归还我的港口,我就会放你离开,不伤你一根毛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错过。”克利希纳沉声道。
张延龄的大笑声传来:“国王陛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大明人从不妥协。我和我的兄弟们宁愿跳崖摔死,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国王陛下,你惹上大麻烦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过我也不劝你了,你现在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我说了也是白说。当惩罚来临时,你自会明白的。”
克利希纳大声道:“你何必如此倔强,你如此年轻,何必送了性命在此?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听我一句劝,我……”
张延龄声音传来,打断了克利希纳的话道:“国王陛下,我来不及了,赶时间。我要走了。一会再见。”
克利希纳正自惊愕,却见张延龄转身朝着悬崖边缘而去。与此同时,那群黑压压的大明士兵正在一个接一个的凭空消失。黑暗之中,传来了呼呼的鼓荡的风声。
张延龄的身影也在黑暗之中加速消失,他显然正在奔跑。克利希纳意识到他正在往悬崖下跳的时候,大声叫道:“快阻止他。”
但那里来得及。远远的只见张延龄纵身一跃,消失在断崖之下的黑暗里。
克利希纳惊愕嗔目,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帮明朝人,定是疯了。死无全尸很好玩么?来生投胎也是残废人。父王,我去崖下命人找他们的尸体去。不过估计也找不全,这么高,要摔成肉泥的。”尼赫鲁道。
克利希纳沉默点头,心情有些沉重,事已至此,还说什么?他心中并无胜利的快意,反而愁云涌起,盘算起这之后该怎么办了。
“他有翅膀啊。不一定死的,也许飞了。”一名迦罗士兵忽然怔怔的说了一句话。
众人惶然,都转头看着他。尼赫鲁上前打了那士兵两个耳光,骂道:“你疯了么?胡说什么?”
就在此刻,就听见崖下一片混乱。峡谷道路上的兵马大声鸹噪,叫嚷连天。
“发生了什么?”克里希纳愕然道。
众人冲到崖边,往下边的峡谷中看去。只见峡谷下方的迦罗军队举着火把,照亮了下方的空间。
然后,克里希纳和尼赫鲁等人惊愕的看见,在半明半暗的峡谷下方的空中,一个个长着翅膀的大鸟正在空中翱翔。他们从下方兵马的头顶掠过,在火把的光影衬托之下,飞向了峡谷远处。
“那是……明朝人……他们……会飞……”克利希纳呆呆道。
尼赫鲁也呆呆道:“我们是眼花了么?他们真的是恶魔变身?”
“火!起火了!那边起火了。”突然间,一名迦罗士兵指着西侧山岭大声惊叫了起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西侧山坡上,一团红红的火焰正在升腾。
山林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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