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梦中人1你去了哪里
爆竹声直到丑时方些,内室塌上的女孩儿早已酣眠,而外间的男人却是辗转反侧,忧心难眠。
集市上那个胡商给他的字条上,只寥寥一句,写的是第二日见面的地点。可他却嗅到了山雨欲来的血腥气,隐约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
心海里思绪翻涌,一直到寅正时分,也丝毫没有睡意。
月牙儿初上,他竟翻身而起,在黑夜中悄声潜入内室,立在塌前,借月色细看起她来…
第二日一大早,江小蛮直睡到日晒三竿,她今日该去宫里拜年的。要动身前,正犹豫着是否要将他一并带着,就听提耶在一旁吹筚篥,停了停温声问她,晚膳想吃什么。
江小蛮顿时不疑有他,只笑着说了句等她带些宫里的点心回来一道吃。
就见井边人温声应了,又自去与骆驼扫圈放食水。
她回身坐上公主府的小轿,殊不知这一别,竟就是整整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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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一间酒肆中,阿合奇一身风霜,正言辞急迫地同兄长说明西域局势。在他身侧,站着一人,正是昨夜撞骆驼的醉汉。
"阿哥,如今诸部不服,汗王虽已登位,却是朝不保夕。"
“是哪几部作乱,打的什么名号?”
……
激烈对答间,阿合奇狐疑着停了下来,这一次回去他见识了真正的战场,说话间也更是直白:“阿哥你究竟在想什么,若是从前的你,此刻怕已是用尽一切法子跨马出城了。难道……是被什么妖女迷了心去?”
昨夜在城西的事,阿合奇从死士口中听了些,他向来对情爱之事看得透彻,此刻问的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那是我自己的事。”提耶没有否认,他言简意赅地蹙眉问:“再等几个时辰,待我回去一趟,天黑就走。”
“朅末生死存亡,多年筹谋就差最后这一搏了。”阿合奇大声嗤笑起来,红着眼看了他一眼,猛地抽了弯刀扔在桌前,“多少族人兄弟血染疆场,阿哥,你若再等,将来可要后悔!”
那柄弯刀末端已然卷了刃,提耶眼中再没有犹豫,他轻扶刀尖,吩咐道:“与我拿纸笔来。”
不过连盏茶功夫也没有,他将纸笺递与店家,又对随从道:“备马,即刻出城!”
自他走后,一个容色艳丽的高挑女子自隔间出来,与了店家十两银子换了那笺纸,而后扯了个不屑嫉恨的浅笑,便扶了侍女悠悠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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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的天冷的厉害,却是依旧碧空晴朗。还不到申正时分,江小蛮就踏着将晚的天色朝城西小院归去了。
这些天来,姑姑和梅儿都已经晓得了些内情,竟破天荒地都没来打扰。便是今日入宫拜谒完了,韶光差了随从,只说送到城西就务要回去的。
可等江小蛮打发了随从,满心欢喜地跨进院里去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初时她还不觉着什么,去厨间里屋转了圈,见到水缸满着,菜蔬洗净了放在竹篮子里,柴火劈好了码着,还有花仔的驼圈里也是食水皆半,瞧这样子,大概是做晚膳时发现缺了什么,又出去采买了吧。
她摸了摸花仔的头,而后进了厨间,学着提耶的样子,想要自己亲手做一顿菜来。
烟熏火燎,热油爆裂的,等她好不容易勉强做完了几个菜,外头上弦初起,月色却颇亮。左右人家皆是喧闹鼎沸,而唯独这处小院里静悄悄的。
瞧了眼院落墙角他早上劈好的柴堆,没来由的,她猛然间心悸起来,竟觉着小院里安静得过了头,有些骇人的意味了。
放下热气腾腾的素菜,江小蛮快走几步,而后又小跑起来,出了小院敲响了赵家的门环。
来应门的正是小瞿的娘亲,叫赵惜,是个二十七八的高瘦妇人。见她一脸惶恐失措,妇人忙上前按了她肩头宽慰:“怎么就急成这样了?那兄弟人高马大的,我也见过,总不会叫人牙子掳了去了。这天色也还不晚,或就是缺了个葱姜的,出去采买了呢。你若是怕黑,我叫阿瞿过来陪着?”
知道提耶没有来过,那一长串话她便一句也听不进去。未免扰了人家年节里的好意头,江小蛮强撑着说:“姐姐说的是,我便不打扰了,这么晚了叫小瞿也早些歇着吧。”
背过身去,她心下却是如坠深渊。
只是不到最后一刻,还存着些希冀信任罢了。
离开了赵家,如惊弓之鸟般,她又想着了什么,脚下奔忙急促地回了自家小院,一路奔入内室,到了他日常安住的外间。
在看见桌案上那把熟悉的筚篥和墙角斜靠着的火不思后,扶着双膝,她大口喘息了数下,送了口气般,竟叹笑了一声。
上一回不告而别,他可是带了这些贴身之物,提耶曾经对她说过,在漫长苦修的岁月里,他可以抛下人世诸般,却舍不下这两件身外之物。
……
对着三个冰冷菜蔬,从申末直到戌正,她只是坐在厨间苦等。后来隔壁赵七来敲门相问,她只以为是等的人回来了,一时间竟跌趴在地上,等赵七进来时,却是再忍不得,趴在地上哀哀低泣起来。
赵惜忙去扶了人,好生安抚了番,而后赵家老小尽数出动,去巷口坊间四处寻起人来。小童赵瞿陪着她,稚嫩嗓音诚恳,竟也是难得的懂事起来。
“蛮姐姐,叔叔许是被什么耽搁了,就像我阿娘从前迷路一般,他一会儿就回来的。”
童言无忌,一半是对,一半却又是错。
直寻到亥时初刻,赵家三人回来,各色相劝抚慰的话杂乱,江小蛮一个字也听不进,她抚了抚小瞿的脸蛋,神色如常道:“夜深了,快回去歇了,不管怎样,明日再说罢。”
赵七不疑有他,也就只好携家人散了,走前再三叮嘱,若是夜里害怕,索性就去他家睡了。
这一夜,是正月初一,夜里没什么讲究习俗,百姓们缓解着除夕守岁的疲累,未到亥时,就纷纷歇了。
到子时上,数百里的菖都城夜色静谧,更深露重。
江小蛮一人独坐院中,守着两个结了冰的菜蔬,不哭也不闹的,在夜风里,就那么安然坐着。
月色浅薄如练,中宵冷彻,已然足够结上尺厚的冰层。
就这么枯坐到寅初时分,看着月牙儿走到中天,院中人忽掩面低泣起来,一声高似一声,终是再不掩藏着,嘶声悲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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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巳时,一个双垂髻略略散乱,身姿晃荡的少女艰难地抱了坛酒开了小院的门。
已经有三日四夜了,她不曾吃过一口饭食,渴了也不烧水,只是胡乱饮地上积雪。
江小蛮抱着坛子又灌下一口酒,防备得等着隔壁赵七的敲门声。
果不其然,午饭前赵七过来了。
“殿下,他还没回来吗?”赵七也不是木讷人,关心有余却也不好多问。
“啊,昨日来信了,说了月半就归。伯伯你快回吧,我这两日正排演曲谱,忙得狠咧。”小圆脸笑着露了半张,雪色白皙,压制着宿醉的疲乏。
打发了麻烦的赵七,江小蛮再不必掩饰,且歌且舞得回了院里石凳边,抱过一把新买的琵琶,执拗地练着轮指。
珠玉凌乱,她愤恨地一把将琴砸碎在地上,哭道:“轮指难成这样,他怎么就那么熟稔的,分明阿娘说蛮儿已是世间少有的聪颖了嘛!”
痛入骨髓般的,她偏执地觉着,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在短时间里练好了轮指。
就这么反复地轮着,一边仰头饮入酒液,这日黄昏,她十指渗血的,终是晕在了石桌前。
索性赵七心思细,天还没黑,就发现了院里的境况,老汉忙呼唤家人,一头生火暖被将人先抬去歇了,一头忙去公主府报了信着人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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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江小蛮脑中混沌,犹自哀哭了嗓子,睁眼却瞧见自己的父皇姨母都守在了塌前。
“我的儿啊,可算醒了。”莲贵妃美目凄切,含着泪眯了眸子朝外喊道:“来人,给我把那些不堪用的奴才都拉去杖毙。”
“姨母不要……”江小蛮撑着身子,乌发垂肩,“你不如赐我颗灵药,叫侄女永离尘世的好!”
许绮莲上前拦抱侄女在怀,一边将景明帝推开:“我的儿,你母亲到底是江都王崔氏后人,哪个西天来的孽畜,把你催磨成这般!早知今日,那日本宫就该将他挫骨扬灰,不留踪迹的!”
景明帝隔了老远,也是一再附和,却是圆眼闪动,盘算着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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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正月初一那人没了踪迹,江小蛮便沉醉酒液三月有余。
二月初的那一日,西北事物了结,冯策领兵自西北而回,自此在功勋老臣中皆有一席之位。
短短半年,少年身量抽长,见了她便居高临下地问道:“小妹不是嫁人了吗,你那心悦之人呢?”
眉宇坚毅,咄咄逼人。
江小蛮才从城西小院饮酒归来,此刻醉里欢愉,扒着他肩背道:“兄长糊涂了,蛮奴何时嫁人了嘛?!”
冯策心中滚烫,将她净净拥在怀中,朝宫中一处偏殿渐远道:“你的事,阿兄都明了,蛮儿,我打小便心悦你。”
世事错综,江小蛮忙抵着他胸前推诿,言谈无情:“阿兄怕是喝多了,且恕蛮儿先行一步。”
没有想着,这般严词推诿,竟会演变成一场纠缠喧嚣,直到有帝后身侧宫人赶来,已是陇西节度使的冯策才极为不舍地朝小妹说了句:“唐突了,蛮儿,兄长明日再来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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