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番外五
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听到动静, 孟风眠回过身,瞧到来人,他的目光一怔。
“是不是很奇怪?”顾昭见孟风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许久没有挪开, 不禁摸了摸发, 有些忐忑的问道。
孟风眠看了过去。
面前的顾昭穿一身素白的衣裳,外披敞口的云烟裳,从这个地方看去, 正好瞧见她脖子处细腻又白皙的肌肤。
清风从打开的大门处吹了进来, 拂动纱衣飘飘,束起的发有几根俏皮的落下,美得让人心醉。
“很好看。”
察觉到自己这样一直盯着人看,十分的失礼,孟风眠连忙将目光往旁边一挪, 只耳朵处有一抹绯红,透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顾昭眼睛尖, 一下便瞧到了,她这下是没了忐忑和不好意思, 瞧着孟风眠直笑,面有揶揄之色。
孟风眠无奈了。
真是个憨丫头, 不愧是打小当男娃娃养的。
“走吧,让长辈等着不好,小狸也等急了。”
话才落地, 只听喵呜一声, 小狸从孟风眠的肩上跳下,蹿到了顾昭脚边,爪子伸出, 扒拉了下裙摆,催促着顾昭快一些。
“小狸叔叔莫急。”顾昭一把捞起地上的小狸,顺了顺狸花毛,回头瞧了一眼灶房,见没有人跟上,这才凑近猫耳朵,小声道。
“阿奶和阿爷不生你的气了。”
三角形的猫耳朵抖了抖,小狸扭过头瞧顾昭。
“喵呜?”当真?
顾昭点头:“自然当真,阿奶还想让我劝劝你,让你住家里陪着平彦,陪着姑妈呢。”
“大嫂也不生气了吗?”男童稚气的声音从猫嘴里传了出来。
“不生气了,姑妈早就不生你的气了。”顾昭应道。
还不待小狸继续说话,这时,灶房方向传来一声呼唤,“昭儿,是小狸和孟公子来了吗?”
这是顾秋花的声音,时隔多年,小狸依然记得,它的身子僵了僵。
顾秋花不放心,搁了锅铲走了过来,带着潮气的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她抬起眼眸,视线正好落在了顾昭手中的狸花猫身上。
瞬间,她脚下的步子停了一下,继而缓缓的走了过去,小心的唤道。
“……小狸?”
顾昭摸了摸狸花猫的背脊,将它搁在地上,轻声道,“去吧,别怕。”
小狸冲顾秋花喵呜了一声,小小又可怜,脑袋搁在前肢上,哪里还有当初称霸祈北长南山的架势。
“小狸……真的是你。”
“大嫂,对不起。”
“哎!”听到猫的嘴巴里吐出人言,早从顾昭和卫平彦口中知道小狸修行有成,顾秋花没有太多的意外和惊吓,她应了一声。
下一刻,顾秋花眼里有泪水沁出,她抬袖囫囵的擦了擦,哽咽不已。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过去了,都过去了,大嫂早就不生小狸的气了,来,让大嫂抱抱。”
顾秋花将狸花猫抱了起来,像以往一样,十来年分别的时光,这份拘谨,在这一抱中瞬间消弭而去。
顾秋花掂了掂小猫,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在外头没有好好吃饭?”
小狸亲昵的蹭了蹭顾秋花。
顾秋花心里酸酸涩涩的,“走,咱们进屋再说。”
一路走,她一路絮叨道。
“早上吃了没,大嫂给你煮了你爱吃的鱼汤,鱼是昭儿一早去樟铃溪抓的,鲜嫩又肥,鱼骨刺还少,一会儿你可得好好的吃上两碗!”
“我和你说啊,你平彦侄儿他一气能吃三碗,那肥膘多得不行,大嫂都怕他那猫身跑不动了。”
小狸严肃的点头。
是极是极,所以,它打算过两日就要教平彦捕老鼠,只考个举人老爷有什么用?状元都不行,咱们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做到面面俱到!
它小狸一定会把平彦侄儿培养成一只文武双全的大猫,让大哥大嫂都放心。
小狸收敛爪子,猫垫子拍了拍顾秋花的手。
“大嫂莫忧,我来了。”
卫平彦自是不知道自家猫叔的打算,也对自己接下来水深火热的生活一无所知,趁着顾昭不在,他赶紧占住了灶膛处的杌凳。
秋日烤火,这可比跑腿舒坦多了。
……
小狸在正式见老杜氏和顾春来时,跳下了顾秋花的怀抱,只见一阵青烟笼罩过,烟散,此处不见小小的狸花猫,倒是有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儿。
他穿一身狸花薄袄,及肩的乌发用同色的发带半束,稚气的面庞有些凶,脸颊处还有道疤痕。
不过,这疤痕没有折损他的气势,反倒添了几分野性。
“孟大哥,礼物呢?”小狸催促孟风眠。
“不急,都带着了。”孟风眠宽慰。
随着话落,地上出现一抬抬的木箱子,小狸环视了一眼,满意不已。
“好了,我要去拜见亲家公和亲家婆了。”
顾昭:……
……
顾昭招呼过小令,让它带着几个纸人将这一抬抬的木箱子往堂屋方向抬去,她瞧着走在前头的小狸,就他那走路的样子,要是幻化人身的年纪更大一些,就现在这样的情形,那妥妥的是山霸王来下聘。
当然,是山霸王带着聘礼,替他大哥聘大嫂。
不仅顾昭被唬得一愣一愣,顾秋花也愣了愣,她连忙追了过去,着急道。
“嗐,你这孩子,来家里就来家里,带这么多礼作甚?”
小狸回过头,黑黢黢的眼睛瞧着顾秋花,认真道,“大嫂,当初都是我不懂事,是我害了你和大哥。”
小狸有些失落。
两人之间有红线,要不是它不懂瞎掺和,也许,大哥和大嫂结了缘便会在玉溪镇落户,亦或是靖州城。
那样,他们就不会遇到学堂里心思那般歹毒的小儿,大哥他……他说不定还好好的活着。
小狸眼里掠起一层水花,“大哥不在了,大嫂比别人家的姑娘都要好,她们有的,大嫂你也要有!”
“这些既是补上当年的聘礼,还有我的赔礼,大嫂,你就不要和我见外了。”
顾昭瞅着那一抬抬木箱,还真是聘礼啊,她没有想错。
“风眠大哥,你们哪里来的银子啊。”顾昭凑近孟风眠,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道。
随着顾昭的靠近,淡雅的香气袭来,似要将人包围,孟风眠耳朵上退下的热度又起了。
他也压低了声音,“我和小狸去山里借了些金银之炁。”
山里?
随即,顾昭恍然了。
金银矿可是都埋在深山老林之中的。
风眠大哥和小狸,这是挖矿去了吧。
……
那厢,顾秋花的老脸都要羞红了。
她这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要什么聘礼啊,真是羞煞她也!
瞧出了小狸的未言之语,顾秋花叹了口气,两步走了过去,牵起小狸的手,和他一道往堂屋方向走去。
“想那么多做什么?人生没有假设,我们要往前走,莫要频频的回头看,谁知道走另一条路就一定会更好?小狸,这几年我过得很好,有平彦,有阿爹阿娘,还有昭儿……就是苦了你。过两日,我和你一道去山里看蒙哥。”
“恩,我们一起去。”小狸垂了垂眼眸,掩下眼里的水光,轻声应下。
……
顾春来和老杜氏果然被这一箱箱的礼给吓到了,连连摆手说不用,还是在顾昭的劝说下,他们这才收下。
用过饭,顾昭帮着老杜氏和顾秋花一道收拾。
老杜氏瞧了瞧在院子里逗大黑的小狸,摇了摇头,笑道。
“咱们家大黑在小狸面前倒是乖,平日里,它瞧见平彦,那就跟咱们老家金花婶子养的大公鸡一样,你凶,我就更凶,镇日吵吵闹闹的。”
顾昭好笑,“哪里是乖啊,它是知道表哥好欺负,小狸更凶,别瞧个头大,小心思机灵着呢。”
大黑好像听到顾昭在说它一般,冲着顾昭就是汪汪两声。
老杜氏瞧着小狸,倒是越瞧越喜欢了,最后,她“噗嗤”一声,捂着嘴在那儿偷笑。
顾昭瞧了过去。
老杜氏凑近顾昭,偷偷的说,“我啊,就是想着他刚刚那么小小的人,一本正经的喊我亲家婆,再一口一个平彦侄儿,还有喊你姑妈大嫂,想想都好笑。”
“因为他这声大嫂,你姑妈都显小了哩。”
顾昭失笑,“阿奶,可不敢在姑妈面前说,她会捶人的。”
“她敢!”老杜氏挺直了腰板,眼神一睨,气势十足。
“哈哈。”顾昭被阿奶那表情逗乐了。
老小孩老小孩,难怪有句话叫做老小孩,阿奶这表情,浑脱脱的一个老小孩。
“是是,姑妈不敢!”
老杜氏瞧着顾昭笑,自己也笑了起来,阳光暖暖的照下,她有着褶皱的脸上绽开了朵花,格外的舒畅,像是追寻着日头绽开,耀眼又温暖。
“风眠大哥呢?”
“跟着你阿爷去耍去了,莫要担心。”
“我才没有担心呢。”
“是是,你没有担心。”
“阿奶——”
“别摇别摇,呵呵,阿奶又没说啥,你说没有担心,阿奶不就应着你的话了么,难不成,你还要阿奶说你担心了?”
顾昭瞧着自家阿奶打趣的神情,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那厢,顾春来领着孟风眠瞧他宝贝的喇叭花。
只见粉紫色的喇叭花朝天开,大朵又娇艳,秋风吹来,碧绿丛叶藤蔓中,喇叭花像一个个铃铛,迎着风摇摇摆摆。
“这是昭儿为我种下的。”顾春来自豪。
孟风眠看了过去,下一刻,就听铃铛里有老妇人和老爷子的声音传来。
“顾老哥,今儿给我们讲哪一出?我唤大家伙儿搬凳子来等着,上一回你说的那出《冯公说公案》,嗐,可太精彩了,我啊,那是抓心挠肝的等着下一回呢。”
“今儿不成,今儿不成。”顾春来乐呵的摆手,虽然对头的人瞧不到,“今儿啊,我家里来客人了,赶明儿哈,到时我一定给大家讲,讲得精彩!”
“啊,这样啊。”那头的声音有些失望,下一刻就打起了精神。
“那咱们说好了啊,明儿要是不说,甭管你们是在靖州城还是玉溪老家,我划着船也得寻你说理去。”
“对对,寻你去!”
“哈哈,好好,明儿我要是没讲下一回,你们只管来州城寻我,家里管吃管住!”
顾春来和乡亲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拉了一处的喇叭藤,热热闹闹的声音也便淡去了。
孟风眠有了前世记忆,自然知道这是千里传音术。
顾春来自豪,“小孟啊,你会这一手吗?”
甭管前世是玉溪真人还是谁,这辈子比他年纪小,以后还是要做他的孙女婿,他就托大唤一声小孟了。
美滋滋!
孟风眠正想点头,瞧着顾春来那自豪的表情,生生的止住了话头,笑着道。
“惭愧惭愧。”
顾春来更高兴了,一拍孟风眠的肩膀,“不要紧,以后让昭儿教你。”
“我们家昭儿贴心又孝顺,是个好孩子,我和她阿奶以前老担心了,担心我们老了后,没人陪着她,现在好了,以后有了你,我们也就放心了。”
顾春来瞧着孟风眠,眼里都是欣慰。
长生固然珍贵,但是瞧着相亲又相熟的人一个个的走在自己前头,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
吃不到家里的饭菜,没有人再亲昵的叫一声昭儿,到了家里,锅冷灶冷,孤孤单单,想想都可怜。
平彦那资质,说是猫妖,实际还是人,还是眼前这孟家小子好啊,前世是玉溪真人,这一世还能死而复生,自己从修罗道中杀出来,那资质肯定差不了!
顾春来觑了孟风眠一眼,偷偷又笑了。
关键啊,他家昭儿懂术法,孟家小子说他不会,就算有了分歧,那也是昭儿揍他的份,甚好甚好!
孟风眠瞧出老爷子的小心思,心中好笑,没有戳破。
顾春来显摆:“昭儿会给我排戏法呢。”
孟风眠:“哦?回头我也去学学。”
顾春来心中满意,“这倒是小事,她跟个小娃娃似的,爱吃也爱耍,最爱吃她阿奶和姑妈烧的菜了,偏偏毛手毛脚的,煮出来的东西猪都不爱吃,唉,这一点像我。”
顾春来说着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孟风眠一眼。
孟风眠知意,“顾家阿爷,这不要紧,我打小就手巧,回头我向顾家阿奶和姑妈讨教讨教。”
顾春来更满意了,他背着手走在孟风眠前头,迈出八字步形。
“叫什么顾家阿爷阿奶啊,见外了见外了,你啊,就跟着昭儿喊一声阿爷阿奶就好。”
孟风眠的眼里漫上了笑意,“知道了,阿爷。”
别管以前怎么样,从这一刻开始,他一定会是个手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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