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捉虫)
俞昌娘的叫声凄厉极了。
施展平心下一跳, 他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这一看,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 瞳孔急剧的收缩。
“丹,丹珠吗?”
“是丹珠吗?”
施展平畏惧的往后挪了两步。
他绊到旁边的箩筐, 一个屁蹲坐了下去,狼狈又害怕的挥手,手忙脚乱的将自己从箩筐里弄出来。
骷髅骨动了动下颌骨, 没有回答,只有咔咔的声音。
它往前走了两步, 迈过大门, 一步步的走到院子里,水渍在身后蜿蜒而开。
伴随着它的走动,残破月白云袖袍子下头的森森白骨更显眼了。
院子里除俞昌娘惊惧的叫声, 就只有白骨咔咔哒哒的声音。
施展平摇头:“不,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
这时,大门处涌来一阵阴风, 屋檐下的灯笼晃了晃, 右面灯笼中的烛火陡然一灭,一缕青烟袅袅腾空。
施展平惊惧回头,又连忙转回头看前方。
还好, 另一盏灯笼还在, 除了月光, 院子里还有稀薄火光, 只是往日橘黄的烛火,今日怎么看怎么阴森。
施展平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捏住。
一股凉气从脚底凉到脑门,耳朵如擂巨鼓。
俞昌娘叫得更厉害了。
“饶了我, 饶了我……我不想的,丹珠,你饶了我!”
“砰!”
“砰!”
一连两声木头大力关阖的声音,那是灶间的施父关了木门,栓插落下。
他眼睛急急的看了看周围,将那打开的窗棂也阖上。
“嘶,该死!”
施父瞧着脚上冒血的脚板,低咒了一声。
原来,刚刚他关门关窗关得慌张,一不留神就踩到了打破的酒瓶子上。
锋利的瓷片划破了草鞋,割破了皮肉,鲜血冒了出来,红血混在那浑浊的黄酒中,地上格外的狼藉。
院子里又是一阵骨头咔咔哒哒的声音,施父不敢再发出声音了,抱着流血的脚窝在窗棂下头,瑟瑟发抖。
……
院子里。
施展平和俞昌娘听到施父落门的声音,心里陡然一凉。
爹,爹这是不管他们了。
随即,两人也受到了启发,屁滚尿流的要往屋里跑。
……
“哪里跑!”
顾昭抬起手,化炁成风,施家门户瞬间阖上,任由施展平怎么去撞,那大门都牢牢的关着。
“该死!”施展平头上冒起了冷汗,急急的往后看。
俞昌娘吓得蹲地,抱头尖叫。
施展平心一狠,埋头越过白骨,一路朝大门处冲去,他跑得又急又慌,门口的阶石绊了脚,一下便磕在了地上。
当下门牙便去了两颗,鲜血突突的直冒。
施展平顾不上去惋惜自己的门牙,捂着嘴正要起身继续跑,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月白色的绣鞋。
施展平愣了愣,随即抖得更厉害,无他,这绣鞋的脚微微踮着,着不到地
这是,鬼吗?
施展平头皮发麻,他缓缓的抬起头,对上一个湿漉漉的女子身影。
她生得很美,仔细看和大姐有两分相似不,不是大姐,应该是和他有两分的相像。
只是此时她的面色白得不似常人,一身湿漉漉的,低头瞧来时眉眼低垂,没有愤怒,没有欢喜,没有怨怼……她神情里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活人的气息。
施展平颤抖。
鬼,这个是鬼魂。
院子里头的是枯骨,这个便是鬼魂。
一时间,七魂去了六魄的施展平还真说不清楚,这两东西,到底哪个更骇人一些。
施丹珠幽幽:“爹,你怕什么,我是丹珠啊,丹珠找回来了。”
鬼音幽幽幢幢中带着叹息,施展平一听,只觉得似被那黏腻的蛇爬过了脚背,瞬间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鬼,鬼啊!”
“天呐!有鬼啊!救命救命!”
施展平终于受不住了,手脚并用,涕泪满面的跑了,另一只鞋子也跑丢了。
……
前头好似有鬼迷路,施展平跑了好久,又跑回了自家的方塘前头。
在再一次看到那沉睡的莲花时,施展平无奈了。
他畏惧的看了一眼外头黑暗的天色,又看了一眼自家宅院,颤颤巍巍,打着摆子又回了院子里。
……
院子里。
俞昌娘还在抱头大叫,又哭又叫的让丹珠饶了她。
不远处,白骨骷髅站在屋檐下的灯笼下头,一阵风吹来,烛火明明灭灭,衬得那长发骷髅骨愈发的可怖。
施展平累极了。
他瞧着地上抱头大叫的媳妇,又瞧了瞧自己跑丢鞋子的脚,脚板上扎了刺留了血,遍布伤痕,就连牙齿都没了两颗。
一时间,施展平悲从中来。
他跑啥跑啊!
还不如像媳妇这样,怕是怕了一些,起码没有受皮肉伤啊。
施展平和俞昌娘抱头痛哭。
“对不起丹珠,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错了,真的错了!你饶了我们吧!”
门口,顾昭只觉得心里的郁气去了两分。
大鳖瞧了顾昭一眼。
顾昭板脸,义正言辞的为自己开解。
“我什么都没有做,那是他自己心虚,跑摔的!”
外头天黑,迷路是多正常的事情啊!
大鳖捧场,“顾道友说得对!”
顾昭嘿嘿笑了一声,略微腼腆模样。
她站在施家院子的老树下头,月华倾泻,树影婆娑,偶尔有几个落叶打着旋儿落下,正好落在顾昭头上。
顾昭抓了一片在手中。
八郎也伸爪子去够,奈何在陆地上它不比水下灵活,再加上这妖身使了幻化神通,比平常要小许多。
它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差点跌了下来。
顾昭接住。
她双手捧着大鳖,轻舒一口气。
“八郎小心。”
“多谢顾道友。”大鳖惊魂未定。
这边有动静声,院子里的施展平可算是回过了神,他顺着声响,畏惧的看了过去,瞧见顾昭顿时就跟瞧见亲人一样。
“小道长,小道长救命啊!”
顾昭不解,“你又没有性命之忧,何须救命?”
施展平忍着俱意看了一眼白骨,手指着它正待说话,突然,一道灵光就像是雷劈一样劈中了他的大脑。
“是,是你。”
“是你将它带来的?”
施展平打着磕绊,看着顾昭的眼睛满是惊惧和怀疑。
俞昌娘也抖了抖,夫妻二人靠得更紧了。
顾昭不满:“不懂就别瞎说,诬赖人!”
“这是丹珠的尸骨,不是我带它过来的,是它自己寻来的。”
“你们既然都不愿意承认丹珠是你们的闺女,那便让血缘自己说话吧。”
顾昭黑黢黢的眼睛瞧着施展平和俞昌娘,月夜下平白的添了两分渗人。
只听她压了压声音,继续道。
“化骨寻亲术法之下,丹珠的尸骨寻的是你们而不是张员外和员外夫人,这说明,你们就是她的生身父母。”
她的目光挪了挪,视线落在抓头发愣神的俞昌娘身上,毫不留情的将那遮羞布扯了下来。
“而你,害人不成反害己,害了自己亲生闺女的性命,丹珠她对你求救,你视而不见,她这才心灰意冷的投了河。”
“是你,是你害了她!你是杀人凶手!”
顾昭最后这一句不轻不重,但它重重的落在俞昌娘的心里,她眼里一下便涌出了水光,喃喃不已。
“是我,是我我害了自己的闺女,真的是我……”
施展平皱巴着脸讨饶。
“我错了,我们施家错了。”
“丹珠是我们施家的亲闺女,兰馨不是,兰馨是姐姐家的。”
“丹珠饶命,道长饶命。”
他畏惧的抬头看了看,发现老树下已经不见顾昭的身影了,还不待他喘一口气,就听到灶间里传来一声惊叫。
施展平急急看了过去。
白骨森森的手指头抠着窗棂,瞧过去骨头脆,力气却不小,它很快便将窗棂的栓插弄断。
黑发骷髅头从窗棂里挤了进去,探头往下瞧。
施父坐在窗棂下头的地板上,听到动静,他慢慢又僵硬的侧仰着脖子,朝上看去。
四目相对。
骷髅骨动了动下颌,咔咔作响。
施父惊惧大叫,抱着流血的脚板在灶房里胡乱的跳。
骷髅骨不解的歪头。
怕啥,它只是寻到同宗血缘的味道,过来喊一声爷爷罢了。
……
阿弥陀佛!死道友不死贫道,阿爹你顶住!
施展平在心里胡乱的想着,急急的收回目光,丢下自家老爹和媳妇,跑回屋里了。
小路上。
顾昭抱着妆奁盒子,抬脚往泊小船的河域走去。
大鳖扒拉着顾昭的肩头,它的小眼睛瞧着咔咔哒哒跟来的白骨,问顾昭。
“顾道友,丹娘的尸骨怎么办?”
“入土为安吗?还是葬在原来的水底?”
它是水族生物,自然不觉得尸骨葬在水底有什么不妥。
顾昭正待说话,突然,她怀中的妆奁匣子莹光大盛。
顾昭停住了脚步。
大鳖急急的掉了个头,探长了脖子去看。
“这是”
顾昭:“丹娘的执念已去。”
似在印证顾昭说的话,那莹光化作碎光,似流沙一般一点点散去。
一阵风来,流沙似的碎光散漫在空中,似柔和的绸帛一样绕着冯丹娘的鬼灵。
怨怒,悲伤,遗憾万般惆怅被碎光抚平带走。
片刻后。
顾昭再看手中,那儿已经没有那朱漆斑驳的妆奁匣子了。
“多谢道长。”
半空中,冯丹娘对顾昭行了个福礼。
八郎眼尖,“丹娘,你身上的衣服干了。”
冯丹娘低头,她摊开掌心看自己的手,不单单是衣服干了,就连那久久浸水的皮囊褶皱也去了,头发上的水渍没了,喉中干渴尽去。
就连一直缠绕在身上,那水的阴冷也没有了。
顾昭:“我没帮什么忙,是丹娘你自己勘破了执念。”
……
一行人来到河边,八郎有些舍不得。
“丹娘,你要去投胎了吗?”
冯丹娘摇了摇头。
此生阴差阳错,颇为困苦,来生
她抬头看了眼月色,到底是心惧那未知的来生。
八郎“噗通”一声跃入水中,妖炁笼罩,它一下就变大了许多,四肢灵活的在水里游移,颇为欢喜道。
“那你还是跟我回龙宫吧。”
冯丹娘犹豫了下,轻轻点头。
八郎多瞧了冯丹娘两眼,突然道,“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八郎钻到了水底,水花一溅,泛起层层涟漪,这儿已经不见八郎的踪迹。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白骨蜿蜒着水渍而来,顾昭以炁托举,让它坐上了小船。
她在船尾撑了撑竹篙,小船微微漾开。
冯丹娘和白骨相对而坐。
冯丹娘伸手触摸了下白骨,这下是不怕了。
顾昭手中用力,竹篙撑到水底的砂石,开口问道。
“你想在葬在何处?”
“张员外说了,他能为你立碑供奉。”
冯丹娘摇了摇头,“姑爹姑妈心善,不过不用了。”
“我随八郎去龙宫,这供奉也用不上,丹娘的上一辈活得糊涂又囫囵,就让这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吧。”
“一会儿,道长随意寻个地方埋了就成。”
顾昭:“现在还埋不得。”
冯丹娘不解,“为何?”
顾昭解释:“我方才用了化骨寻亲的法术,如今这白骨算是起了尸,得等这术法散去,白骨安息才能埋了。”
顾昭瞥了一眼白骨。
要是现在埋了,明儿落更时分,它又得刨土跑出来了。
“哗啦!”水花绽开,八郎回来了。
它将顾昭的话听到了耳朵里,诧异道。
“怎么还需要等几日?我记得寻到亲了,叩拜生恩,这术法就散了。”
顾昭睨了一眼过去,“你也说叩拜生恩了,刚才我可没有让白骨叩拜生恩。”
八郎赞同,“对,那等丧良心的爹娘,没有闹个天翻地覆已经是便宜他们了,可不值得丹娘叩拜,白骨也不成!”
顾昭附和,“是嘞,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化骨寻亲的术法,寻亲既然在术法的名称上,可见这叩拜生恩是何等重要,如今顾昭拦着白骨没有叩拜,术法自然不能轻易散去。
八郎:“那怎么办。”
顾昭:“只能等了。”
冯丹娘和八郎连忙问道,“要等多久?”
顾昭想了想,道,“亡者走七七丧俗入鬼道,这术法既然是用在亡者尸骨上,想来七七应该便是极数了。”
七七四十九日,日子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八郎听后嘿嘿笑了两声。
顾昭看了过去。
八郎右鳍拍胸膛,和顾昭保证道。
“顾道友,这白骨就搁在樟铃溪中吧,你住在玉溪镇,行事颇为不便,等七七四十九日术法散去,我们再将它葬在龙宫附近。”
“正好,我夜间时候还能驮着它回来,让它再去瞧瞧生前的爹娘……唉,丹娘去的这般早,又自小离家,如今有机会,总得和家里人亲香亲香吧。”
顾昭:
八郎这是吓一日不够,打算吓他个七七四十九日啊。
顾昭夸赞:“这想法好。”
冯丹娘轻轻笑了一声,似星的眼睛看着大鳖,轻声道。
“多谢丞相大人了。”
大鳖微微缩了缩脖子,有些羞赧模样。
“不客气。”
这可是它手下的大宫女嘞!
比虾兵蟹将还重要呢!
它八郎可是很有同僚情谊的。
竹篙蘸了蘸水面,漾开一层层涟漪。
这片水域又宽又深,竹篙已经够不到下头的砂土了,顾昭收了竹篙,问道。
“对了,八郎,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去拿这个了。”随着话落,一个蚌壳出现在大鳖头上。
八郎顶了顶头上的蚌壳,招呼冯丹娘,道。
“走吧,咱们该回去了,方才我还听到龙太子小龙女缠着龙君寻你呢。”
顾昭瞧了过去。
那是一个空的河蚌壳,约莫巴掌大,椭圆的蚌壳面上漾着柔和的黑光,微微鼓起的地方又一分白。
冯丹娘愣了愣,随即身影一晃,化作一道白光没入蚌壳之中。
冯丹娘:“丞相大人,咱们回龙宫吧。”
她的声音有些轻快,随着江水的浸润,河蚌壳微微动了动,就似当初那妆奁匣子一样。
只不过,以前是畏惧躲闪。
眼下这河蚌壳却是欢喜。
大鳖背上驮着那化骨的白骨,头上顶着河蚌,随着四肢游移,水波漾动,转眼便不见它们的身影了。
顾昭的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河面上,眨了眨眼睛,诧异了。
刚刚那道光芒
难道,冯丹娘算作是投胎成河蚌了?
顾昭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
罢罢,下次见到八郎和丹娘时再好好的瞧一瞧吧。
……
顾昭慢悠悠的划着船桨,小船朝玉溪镇的方向驶去。
圆月爬上了半空,月华倾泻而下,繁星点缀,江面上波光粼粼。
江风带来山林好闻的气息。
顾昭放了手中的船桨,双手枕着往后仰下,闭了眼睛。
夜色深沉,月色星光朦胧熹微。
不知不觉,顾昭睡了过去。
“顾小郎,顾小郎。”
顾昭睁开眼睛,她朝四周看了看,周围一片的浓雾笼罩,声音是一道女声,仔细听还有些耳熟。
“顾小郎,是我啊,翘娘啊。”
顾昭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周围的浓雾急剧的褪去,果然,在浓雾的尽头,一袭淡紫色襦裙的王翘娘正冲顾昭笑眯眯的招手。
她手中挎一白藤编织的小篮子,里头搁了一些鲜果和三五朵水芙蓉。
水芙蓉花瓣鲜嫩,娇艳欲滴。
顾昭多看了一眼。
王翘娘颇为得意的将腕间的竹篮往上提了提,笑道。
“好看吧,是彗心一早便采了,特意供奉在我灵位前的。”
顾昭点头,“好看。”
迷雾散去,顾昭发现,这声音虽然是王翘娘,但她今日的模样却是自己有些陌生的。
只见她额间留了一小缕的刘海,此时调皮的打着旋。
和上一次那倾国倾城的牡丹对比,今儿更像是一丛紫薇花,花枝小巧,一簇簇的在枝头迎风招摇。
轻盈又带着欢快的喜悦。
王翘娘拈起荷花,凑近口鼻,抬眸看来时眼波流转,轻笑道。
“我今儿这身怎么样?好看吗?”
她问的是衣裳,却更是皮囊,果然,有曲相公在,王翘娘便是千变的美人。
顾昭老实点头,“好看。”
王翘娘眉眼弯弯。
“又在胡闹。”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昭顺着声音看去,迷雾里头走出长身而立的男子,他虽然说着胡闹,看向王翘娘的眼眸里却是道不尽的情谊。
顾昭拱手,“是曲叔吧。”
曲亦枫回了个礼,“多谢顾小郎为翘娘寻回公道,救回彗心那孩子。”他顿了顿,轻声笑了下,继续道。
“更谢顾小郎为翘娘准备的送嫁队伍。”
顾昭哈哈笑了一声。
“这事真是巧了不是,我是不知道王娘子要嫁的是您,班门弄斧,班门弄斧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曲亦枫说起这次入梦的缘由。
“翘娘的金斗瓮还未入葬,我们生前无缘,死后结的是阴亲,没有生同衾,那便死同穴吧。”
曲亦枫微微叹了一口气,冲顾昭拱手。
“一事不劳二主,还请顾小郎成全。”
顾昭连忙道,“这事我和阿婆也有说过,曲叔客气了。”
两人合葬,葬地却是要寻好,到底是在玉溪镇还是要在祈北郡城的长南山。
顾昭:“如果在长南山,我就带着王娘子的金斗瓮过去,如果在玉溪镇,那我就带一口空瓮。”
这事曲亦枫和王翘娘早有决定,两人对视了一眼,曲亦枫开口道。
“顾小郎带空瓮吧。”
“阿娘年纪大了,以后百年,我们也有个照拂。”
顾昭应下。
烟雾散去之时,里头突然有一个带着光亮的册子飞出,砸在顾昭怀中。
顾昭低头,“这是”
“多谢顾小郎为我和娘子的事奔波劳顿,亦枫身无长物,这册子里记录的是我多年来于画艺上的见解和技巧,小小心意,顾小郎莫要嫌弃。”
鬼音渺渺淡去,浓郁的雾气如潮水一般消退。
顾昭睁开眼睛,自混沌的梦中醒来,她身下的小船还在晃晃悠悠。
天边泛起一道鱼肚白,勤快的白鹭自江水中掠过,喙中衔一条细长白鱼。
顾昭看怀中,那儿一本蓝皮的书籍。
她翻开看了看,只觉得其中奥秘无穷。
半晌后,顾昭将书籍阖上,喟叹道。
“曲叔去得可惜了。”
他分明已经触到了以画赋灵的境界,倘若活着,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橘色的日头一点点跃出水面,染红了河畔白头的芦苇丛,风儿轻轻,草儿摆摆,似在附和顾昭的感叹。
顾昭到家时,正好赶上家里吃早膳。
前几日顾昭抓的鱼多,顾秋花便将肉剔了做丸子,鱼骨用团粉挂浆做成了鱼滑,此时鱼丸子一粒粒肉胖的滚在簸箕中,另一个簸箕里装的是满当当的鱼滑。
顾秋花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笑道。
“回来啦?”
“你平彦表哥刚刚吃了鱼丸子,你要吃什么,姑妈给你煮。”
顾昭探头瞧了瞧,“好香!”
顾秋花笑眯眯,“那是咱们顾昭抓的鱼好,你抓的那些面丈鱼啊,又鲜又嫩,我今儿做了三丝银鱼羹给你阿爷阿奶。”
“你阿爷臭嘚瑟,好好的饭不在家里吃,非要捧到榕树下头,寻着那陈老伯的面儿吃。”
顾昭愣了愣,随即跟着顾秋花一起笑道。
“阿爷这是在找场子呢。”
顾春来下棋是臭棋篓子,那陈老伯可不一样,别瞧现在大家叫他一声陈老伯,称呼好似俗气了一点,就像是乡间普通的老头儿。
年轻的时候,他可是正经进了学,考了个童生老爷光宗耀祖过的。
就是运道方面差了一些,那些年赶考,回回落榜,到最后考得他心灰意冷,现在窝在玉溪镇这等小地方,下下棋,种种田,日子倒也悠闲了起来。
顾昭捡了根大块的木头,帮着顾秋花燃灶,灶膛里本来就有小火,添了木块,火光更旺了。
不一会儿,锅里的水便冒起了小气泡,眼看着就要烧滚。
顾秋花:“昭儿,你要吃哪个?”
顾昭:“嘿嘿,姑妈,我两个都要一些。”
小娃娃才做选择,她会赚银子的人了,自然是两个都要!
“成成,都给你添一点。”顾秋花好说话,两个小簸箕都帮顾昭拿了一些。
虾米做汤底,添了香油醋和葱花,滚汤一烫,香味一下便出来了。
丸子鲜嫩,里头的肉酱咸香,鱼滑虽然有骨头,但都是大骨,吃起来也不费劲,吃到最后再喝一口汤,当真又鲜又香。
顾昭将自己要去长南山的事情说了说。
顾秋花有些怔楞,面容有些惆怅,半晌后叹道。
“长南山啊。”
顾昭知道,她那姑爹卫蒙便是葬在那一片山脉,当即问道。
“你们要一起去吗?正好给姑爹祭拜一番,咱们还能去祈北郡城走一走,我老是听表哥说那边的炙鸭好吃,这次非得尝尝看!”
顾秋花迟疑了下,“平彦他”
顾秋花听卫平彦说了,知道他这段时间修行有成,有可能会修成猫妖之体,顾昭还在他身上下了寻踪符箓。
顾昭知道她的顾虑,当下便道。
“不打紧,咱们快去快回,很快便回来了。”
最后,顾秋花和卫平彦决定随顾昭走一趟,如果可以,她想将卫蒙的坟也迁回玉溪镇。
卫蒙吃百家饭长大,玉溪镇是她的故乡,平彦在这,她也在这,那这玉溪镇便也是他的故乡。
……
隔日。
宝船朝江面一丢,原先巴掌大的模样瞬间成丈高。
顾昭将两坛金斗瓮抱了上去,回头正好对上了卫平彦瞧来的目光。
虽然快是猫妖了,卫平彦还是天然的对这东西害怕。
他的目光有些躲闪。
顾昭拍了拍瓮坛,“怕什么,空的!”
卫平彦嘀咕:“表弟,祈北郡城什么都有,咱们可以到那儿再买。”
顾昭恨铁不成钢。
“表哥,瞧你说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祈北郡城的东西多贵啊!”
“我那银子搁咱们这儿能买两瓮,到了祈北郡城,那就只能买一瓮了!”
不过是换了一个地儿,同样的银子,东西就生生少了一半,她顾昭又不傻。
银子白胖才可爱,它每瘦一分,她顾昭就也跟着心痛一分,在她心里,那是美人都比不上的主儿啊!
卫平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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