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捉虫)
石恕生脸上的颜色青了又白, 白了又青。
他也想来个老脸一红,奈何这死脸它红不了呢!
那日,被那轻佻的女子搂了后, 他着实气得不轻,尤其是那女娃娃还不要脸, 明明是她掘了自己的坟, 跳下来搂着他,居然还有脸在那笑, 说一些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浑话。
伤风败俗,着实伤风败俗啊。
好在,他遇到了好心的小郎。
这清白才堪堪的还予他了。
石恕生欣慰。
还有……这小郎贴心啊!
他为自己拢了拢有些遭乱的衣裳不说,还帮他盖棺埋土了,最后还烧了香和元宝予他。
说实话, 他那时在气头上, 还有些不识货的不想要。
只是那小郎给的着实多了一些!人走了后,他坐在坟头的金山银山里,尝了一口香就搁不下了。
这香火,怎地就这么香呢!
比他一辈子吃的饭都香!
罢罢, 他此生叫石恕生,一辈子到老了都在斤斤计较,如今死了,偶尔不计较一件事,那也不枉他爹娘给他取的这个名儿啊!
打那日后, 石恕生改变了自己威武不能屈的气节,搂着金山银山,在下头的日子过得那叫做衣食无忧嘞!
不,这叫做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祈北郡城城北, 石家。
石恕生收回思绪,目光落在老婆子陈大莲身上,声音幽幢有些虚,也不说是如何发财的,只避重就轻的嗯了一声,随即清了清嗓子,紧着就道。
“老婆子,你这么急的唤我上来,有什么事吗?”
陈大莲不语。
她耷拉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直把石恕生一个老大爷的死鬼看得惴惴不安,明明心口没有了心跳,好像还会砰砰砰的乱跳。
石恕生瓮幢:“快说快说,上来一趟可不容易了,再磨蹭,一会儿天就该亮了,到时我就是不想走也得走,这是规矩。”
陈大莲剜了他一眼。
哼,这老头儿,肯定有事瞒着她!
指不定还是不好的事儿!
不过,石恕生说的在理,这人死入活人梦一趟可不容易,陈大莲赶紧将保家公的事儿说了说,最后道。
“你收拾收拾就回来,家里还需要你这把老骨头呢。”
“不成!”幽幢的声音响起,不大声却态度坚决。
陈大莲拿厚袄的动作僵了僵。
“恩?”她扭头看了过去,面上的神情还没回过神。
是她老眼昏花,听错了吧!
“不成不成!”许是看出了陈大莲神情上的意外,石恕生连着说了两声不成,还伸手摆了摆,以此说明自己拒绝的决心。
陈大莲站起来,声音拔高,“怎地就不成了?”
石恕生没好气,“怎地不成?就是不成!我都死了,你还不让我痛痛快快的过个自在日子了?”
陈大莲生气,“你要去哪里过痛快又自在的日子?手头有点闲钱你就飘了是不?我瞧你是心野了!”
“方才我就想说了,你这到底是哪里发的财?吞吞吐吐不讲,肯定是心里藏鬼!”
石恕生也生气了,“你浑说什么!谁心野了?”
他一生气,脸色青白得厉害了。
只见死眼圆瞪,鬼炁汹涌,灰暗的雾气也一点点的漫上,鬼脸在云雾后头,光线昏暗,可怖又骇人。
陈大莲窒了窒。
随即,她腰板又直了起来。
怕什么!她才不怕这个鬼大爷,被吓死了她也是一条厉害的鬼婆婆,到时瞧她拿不拿鞋底子抽这个臭老头!
陈大莲大声,“要不是心野了,你怎么不回来做保家公?”
石恕生憋怒,“我都死了,还不能过痛快日子了?”
“我活着的时候为家里做的还不够多吗?大山养大了,还给他娶了婆娘,孙孙也帮忙带了……你们把我盘了那么多年的棺卖了,我也没说两句。”
他顿了顿,就像是在做深呼吸,后来,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两分,听起来好像有些怅然。
“大莲哎,讲点道理,我死了啊。”
陈大莲一窒。
她瞧着石恕生,倏忽的也觉得有些心酸,半晌后,又拉不下面子,只抹了一把脸,耷拉着眉眼坐在床沿边,声音跟着低了几分,听起来没了中气似的。
“那什么……其他人家家里,也一样有保家公保佑家里儿孙啊,怎么到了你石恕生这儿就不成了?”
石恕生商量:“放心,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会回来看看。”
“看看?我瞧你是回来吃好吃的,再搂一堆金银元宝到下头,呸,这占便宜的事儿,你还好意思说成回来看看。”
陈大莲又生气了。
石恕生也跟着生气了,嚷嚷道,“不成就不成,你自己看着办,想我回来就煮一桌,不想我回来就别烧我的饭,我在下头去旁人那儿买饭吃。”
陈大莲痛心疾首,瞧着石恕生就像他走上了一条邪路不归路。
“你说你,整日在下头瞎晃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在家里瞧着孙孙,瞧着儿子,心里不是更踏实?”
石恕生:“不踏实!一点儿都不踏实!”
一人一鬼的老夫老妻瞪着对方,谁都不让谁,最后,石恕生说了心里话。
“好吧好吧,我就和你实话实说了。”
陈大莲屏住气。
石恕生瞥了一眼,老脸一沉,声音闷沉中带着郁气。
“说起来,这都是你和大山媳妇的错,你们做什么要卖掉我的棺木,我都上了好几回清漆了,哪一回不是我自己亲自动手的?”
“那木头依着我的身量打的,哪哪都合心,就是因为没了这棺木,我死了后都不吉利嘞!”
说起那被卖掉的棺木,石恕生还怨念丛生,最后,他一拍案,决定道。
“我前些日子就在想了,我要去寻我的棺木,现在我有金山银山了,我,我要去把它赎回来!”
陈大莲愣神。
“不是,后头那棺木不也很好吗?还有啊,什,什么叫做死了都不吉利,这金山银山又是哪里来的?”
石恕生摆手,“唉,都过去的事儿了,你也别打听,仔细听了自己气闷。”
可不是自己气闷么!她老伴儿被旁的女娃娃搂了抱了嘞!
哎哟哟!羞死他个老脸了!
石恕生闭了嘴不再说话,任陈大莲怎么问都不再开口。
最后,陈大莲只能郁气的又瞪了一眼过去。
这老头子,当了鬼还是这般样子,恕生恕生,这等宽容又大气名儿的,偏偏搭了个小性子。
脾气还闷,又怪又犟,真是白瞎了那大气的名字。
石恕生绷着脸:“老婆子你说,我那棺木到底是哪家买了去?”
陈大莲没好气,“我哪里知道,就一个小郎,人和气,出手也大方,我说涨银子,他二话没说就给涨了。”
她臀处一扭,坐直了身子,商量道。
“要我说,你盘的那棺木也没什么好,后来睡的也没什么不好,卖都卖出去了,就算了吧。”
“不成!”石恕生一下就回绝了,“你知道啥,我盘的那口棺,木匠说了,那可是雷击木,吉祥着呢,后头的那口棺不吉祥,不成不成!”
说到后头,石恕生连连摆手。
一老婆婆一老爷子,隔着阴阳两人还闹了嘴,老太太坐在床沿边耷拉着眉眼,生着闷气。
不知不觉,浓雾渐渐浓郁,外头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眼瞅着五更天要过,一鬼一人就要不欢而散了。
石恕生飘在半空中,脚离地三尺,僵僵的虚浮。
“老婆子我回去了,有事再烧香给我捎话。”
陈大莲鼻子出气。
哼,捎话不办事,烧了也白烧!
浓雾中,石老爷子缥缈的鬼音一点点淡去,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家里的孙孙,喊道。
“你也莫急,我认识一位小郎,他本领颇大,一身道法精湛着呢,回头我打听打听他家居何处。”
“寻到了,我就上他那儿,为咱们家小石头求一张护身符。”
……
不知不觉,天光愈发的明亮,外头隐隐有公鸡层起彼伏的打鸣声音。
瞧着天光亮了,睁眼一整晚的毛山珍索性起身。
她掀开被子,动作轻巧的替床榻上睡得香甜的小孩掖了掖,目光落在那酣甜的小脸上,半晌后轻声道。
“浑小子,自己睡得倒是香,阿娘吓得是一宿没睡。”
数落完,毛山珍小心的出了屋门,拿着铲子在院子里铲雪。
“吱呀。”前头有门打开的声音。
毛山珍看了过去,有些意外。
“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冷着呢。”
陈大莲耷拉着脸,还在气自己那死鬼老伴。
毛山珍没有察觉,她问候了一句,也不在意婆母搭不搭话,低头继续在院子里铲雪。
好歹得整出一条能走路的小道。
……
片刻后。
“对了,娘,昨儿小石头又感觉到了。”毛山珍停了动作,手中扶着铁锹,眼睛有些紧张的四处张望,压低了嗓子,道。
“说是有烧香的味道,还有呼呼呼走路的声音。”
“那是你爹。”还不待毛山珍继续说,陈大莲便打断了。
听到小孙子里被吓到了,她更是生气了。
这死老头,正事不做,反而还吓了孙孙!
毛山珍意外:“啊?”
不过仔细的想想也是,这几天她可是瞧到婆母烧香烧得特别勤快。
……
“原来真是这样啊。”毛山珍自言的喃喃。
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小小的人儿老是怕花白头发后背微驼的阿奶死了,那样她就再也见不到了。
睡觉的时候,总是忧心忡忡的伤心,偶尔还会担心得躲在被子小小声的啜泣。
如今,她阿奶已经去了好多年了,模样早已经模糊,不过,她仍然记得那粗糙的手摸着脑袋的感觉。
“傻囡囡,阿奶死了后也能来瞧你啊……啊,你说你不知道我来了啊,怎么会,小娃娃灵醒,阿奶来瞧你时,你会闻到香火的烟气,那是家里人回家瞧瞧,看看家里是不是太平,记住了吗?”
想起记忆中那笑眯眯的老太太,还有些害怕的毛山珍心里一下就放宽了。
怕啥!那是下头的家里人回家看看,是公爹这个做阿爷的回来瞧小石头了嘞!
……
对了,保家公的事儿!
毛山珍急急回头,“娘,保家公那事儿,公爹……”怎么说?
“别提了!”
还不待毛山珍把话说完,就被陈大莲出声打断了。
毛山珍有些懵,“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大莲不说话。
说什么,难道要说老头子不想回来做保家公,就捡着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吃大席,平日里,他要去找那被卖出去的雷击木棺木?
想到棺木,陈大莲有心想埋怨儿媳妇。
不过,转个念头又想,那事儿分明是自己同意了,又亲自提价拍案的。
陈大莲没脸说这样的话。
所以啊,还是得怪死老头性子又犟又怪,搁老骨头的棺木哪里还有什么吉祥不吉祥的。
最后,陈大莲只幽幽道。
“罢罢,咱们认个契亲也成。”
“山珍呐,你给你那妹子写封信,包个红封,大方一点,还要麻烦人家十几年呢,这认了干亲就要心诚,初一十五,一碗粥两颗蛋,一炷香,一个都不能少,省得没?”
毛山珍利索应下,“哎,我知道了。”
“等用了早膳我就去桥下寻书生郎,给我那妹子写信,肯定捡个大浑圆又青壳的大鸭蛋供契亲。”
“恩。”陈大莲应了一句便不语了。
靖州城,甜水巷。
顾昭下了值,往六面绢丝灯上贴了随心如意符,灯柄成藤镯模样环在手腕间,上头坠一颗小巧的六面绢丝灯。
袖口一拢,瞧不真切。
前几日吃的糟粕醋面格外的香,今儿一下值,在家里歇了歇,待天光大亮后,顾昭抬脚就往春江路的春江市集方向走去。
前两日下了雪,放眼过去一片的白,树梢上,屋檐上,围墙的墙头上……银装素裹,就连空气都是冰凌凌又新鲜。
积雪有些厚,踩在上头咯吱咯吱的响。
顾昭贪踩了几下。
春江市集。
“顾小郎来了啊。”阿庆嫂远远的就瞧见了顾昭,面上露出笑容,热情的打了一声招呼,熟门熟路的弯腰挑了一条大鱼。
鱼儿摆尾,带起冰凌凌的冰珠子,天冷,水缸里的水都结了一层薄冰。
顾昭瞧见阿庆嫂的手指头都冻成了一片的红,道。
“挣银子真是辛苦,回头让庆喜哥给嫂子买鹅脂,别冻裂了。”
阿庆嫂往鱼嘴里穿了鱼绳,闻言不在意的摇头。
“嗐,这有啥,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冬日里也一样要洗衣做饭,现在卖鱼累是累了些,天冷还遭罪,但咱们兜里有银,日子有奔头啊。”
“是是。”顾昭听阿庆嫂说得喜庆欢喜,也跟着笑了笑。
在接过阿庆嫂手中的鱼儿时,两人凑得近了一些,顾昭面上的表情倏忽的一顿。
“阿庆嫂,好像有什么味儿。”顾昭凑近,鼻尖动了动。
“味儿?什么味儿?”阿庆嫂有些不自在。
被一个小郎说有味儿,还是一个生得俊俏的小郎,这这……
哎哟喂,她也是要脸的呀!
阿庆嫂脸皮都烫了一些,羞赧得嗓门都小了两分。
“嗐,我今儿忙着抓鱼杀鱼,应该是鱼腥味吧。”
顾昭:“不是。”
那味儿带着一丝腐败的臭味儿,不过仔细一闻,却又好像没有。
顾昭抬头,正好撞进阿庆嫂有些躲闪和不自在的眼神,她愣了愣,知道阿庆嫂子这是误会了,连忙道。
“没有没有,我不是说嫂子有味儿。”
“我刚刚说的味道,不是咱们平时说的味儿,是鬼炁和阴邪之炁的味儿。”
顾昭也有些不好意思。
是她没说清楚,说出不够妥帖的话了。
阿庆嫂恍然,“哦,这样啊。”
不过眨眼,她立马又紧张起来了,这等味儿,还不如说她今日身上臭烘烘呢!
阿庆嫂压低了声音,“顾小郎帮我瞧瞧,要紧不?”
顾昭又凝神瞧了瞧,着实没有瞧出不妥。
她略有些迟疑的摇头,“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阿庆嫂点头,铿锵有力。
“应该是闻错了,嫂子身上都是鱼腥味儿嘞,应该是这个臭。”
顾昭:
分别之前,顾昭还有些不放心,提着鱼要走了,还转过头来,问道。
“嫂子,你这两天去哪里了吗?”
阿庆嫂莫名:“没啊,你庆喜哥和元伯哥打鱼去了,我要顾着牛娃吃饭,还要在市集卖鱼,哪里有什么功夫去旁的地方哦。”
顾昭仔细的看了看阿庆嫂的面相,没瞧出不妥,想着她家供奉了狐狸仙,真有什么动静,狐狸仙也会知晓护着。
遂点了点头,道。
“成,有什么不妥的,你去甜水巷寻我。”
辞别阿庆嫂,顾昭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抬脚朝甜水巷方向走去。
甜水巷,顾宅。
顾昭正待敲门,里头的门自个儿就开了,她有些意外的看着门后的小令,随即一笑。
“小令,谢谢啦。”
纸人小令僵僵的勾了勾唇,微微低下头,似羞赧模样。
灶间。
“姑妈,我买回鱼肉蚬子冬菇了,咱们今儿还做糟粕醋面吧。”
顾昭将东西往桌上一搁,拎过鱼儿,抓了一把刀要到旁边杀鱼。
“灶里有热水,别凉到了。”顾秋花招呼道。
她瞧了一眼顾昭,好笑道,“吃了几天糟粕醋面了,昭儿还没有吃腻啊。”
顾昭摇头,“怎么会腻,这么香!”
“姑妈做的更香!”
顾秋花乐得不行,“好好,姑妈再给你做。”
旁边的卫平彦不乐意了。
“又吃这个,娘,我不想吃这个了。”
顾秋花还没有说话,顾昭便拉过卫平彦,“走啦,好吃着呢,你别口是心非了,我们都瞧得出来你喜欢,远的不说就说昨日,昨儿你还吃了两碗呢。”
卫平彦的脸微微有些红。
好吃是好吃,可是
顾昭知道卫平彦的未言之语。
因为糟粕醋中有酒香,卫平彦吃了后,一下就会腾红了脸,胡子和耳朵都冒出来了。
昨儿他憨吃,一口气就吃了两碗,结果受不住酒力,连尾巴都冒了出来。
更惨的是,蓬松的尾巴将裤子都撑破了。
最后,大家伙儿愣住了,表哥僵住了。
想起昨儿这事,顾昭偷笑了两声,瞬间惹来了卫平彦的圆眼怒瞪。
不过,猫儿眼凶起来也只是那纸老虎。
顾昭是半分不怕的。
“哈哈,表哥莫恼,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干系?再说了,表哥你也说你长大了,既然咱们酒力不行,那就得练出来,不然回头你在外头吃了菜,里头要是搁了酒,咱们不就原形毕露了?”
顾昭沉痛:“妖怪露了原形,那可没有好下场。”
“表哥,我只是担心你啊。”
卫平彦一悚。
是极,表弟说的在理啊!
顾昭侧头:“表哥,你今儿还要吃糟粕醋面吗?”
卫平彦点头:“自然。”
“你吃几碗?”
“两碗不,还是先来一碗吧,回头我还得去拱桥那儿摆写信摊子呢。”
顾昭惋惜,罢罢,瞧个猫胡子猫耳朵也很可爱了。
“表哥养家辛苦了。”
“唉。”卫平彦长长的叹了口气,面上尽是惆怅,“生意难做啊。”
顾昭忍笑。
回过头的是时候,她连忙正容,跟着宽慰道。
“没事没事,老话都说了,万事开头难,斗霜傲雪二十年,堂堂剑气尚寒,表哥莫要气馁,有那心气就好了。”
卫平彦受到鼓舞,瞬间振作。
“是,表弟说得对!我都打听了,和我一起出摊的裴书生要赶考,他这些日子在家温习功课,就下午天气好了才来。”
“我和他不一样,我吃了早饭,早早就出摊!”
说完,卫平彦嗖的一声便蹿进了灶房里,准备质量不够数量凑。
顾昭忍不住了,“哈哈!”
糟粕醋面很香,酸甜中带着三分的辣,里头添了冬菇肉片和蚬子虾肉,鱼片切得又薄又细,微微一烫就熟了。
顾秋花是灶上的好手,面条擀得有韧劲,热汤一淋,烟气四冒,瞬间鲜香扑鼻。
一股霸道的酸鲜味带着酒香扑鼻而来。
顾昭一气吃了两碗。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卫平彦,表哥不愧是说自己长大的人了,虽然眼睛里还是有馋意,吃了一碗,顾秋花拿着勺子准备再添时,他捂着碗口,摇头拒绝了。
顾秋花挑眉:“真不要?”
卫平彦咽了下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铁勺,摇头。
“不了,我吃饱了。”
顾秋花也不勉强,“成吧。”
……
饭后,卫平彦背了书笈,穿一身青色的书生袍,在那儿仔细的看书笈里头的笔墨纸砚等东西带好了没。
顾昭瞧到,他还往里头搁了一本的《论语》,想来是打算没人的时候,好好的做做功课。
……
“我回屋休息了。”顾昭喊了一声,往东厢房方向走去。
路上,她还听到姑妈训表哥的声音。
“穿这么一点儿,仔细冻病了,厚袄穿着,别只顾着好看。”
“娘,我没有。”卫平彦喊冤。
顾秋花:“你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好了好了,手炉也要带上一个,唉,你赚几个铜板要带这么多的东西,又是纸又是砚台,你瞧瞧你,书笈里石头搁这么多干嘛?真是瞎折腾!”
卫平彦:“娘你不懂,这是镇纸!”
顾秋花:“我怎么不懂了?镇纸就是压在上头纸张不乱飞的东西,你带一个就成,带这么多作甚。”
卫平彦不服气:“我喜欢。”
前头,顾昭偷笑。
唔,表哥现在这样,大概就是差生文具多吧。
那厢,为了给孙孙小石头求个护身符,石老爷子在鬼道里多方打听。
金山银山去了一个小角,从一开始说话磕巴会打结,到现在可以利落的喊声,这位大哥,我朝你打听个儿事儿,声音热情又矜持。
搭上他那身的绫罗绸缎衣和挂腰环佩,修着整整齐齐胡子的他,浑然是一个富家老大爷模样。
“大哥哎,你知道一个小道长么,大概这么高,手中提一盏灯。”这日,他又拦住了一个壮年鬼。
没办法,这地下头的鬼死的年岁都久,他活得老,在鬼道中论资排辈,也得喊人家一声大哥。
“是顾昭顾小郎么?”壮年鬼是个见多识广的。
“哎哎,我也不知道他名儿呢,大哥,左右我也没个头绪,这顾小郎在何处,我去瞧瞧,看看他是不是我要找的小道长。”
“别去,那顾小郎凶着呢,听说会吃鬼,已经吃了好几个大鬼了,可怕着呢!”
石恕生为难,“这……”
片刻后,为了能早日踏上寻雷击木棺椁的旅程,他牙齿一咬,还是问道。
“没事,心正不怕影子歪,我没害过人,也不惧他吃鬼,这顾小郎在何处?”
壮年鬼心生赞许:果然是老而弥坚,这勇气,行啊!
他不如多矣。
当下便道。
“以前在玉溪镇巡夜,现在听说在靖州城,玉溪镇也时常回去,你两处都瞧瞧去吧……老大哥,保重!”
壮年鬼拱手,江湖气十足。
石恕生:
他本来不怕的,这一声老大哥,怎么反倒喊得他心里打退堂鼓了呢?
石恕生嗫嚅:“当不起,当不起您的老大哥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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