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 135 章(捉虫)
整一段是不能整一段的, 她宁愿去外头巡夜当值。
瞧着顾春来递来的快板,顾昭讪笑了一下,“阿爷, 还是不要了吧。”
视线往上, 是顾春来期待的眼神。
顾春来:“不要啥不要啊,还愣着干嘛呀, 拿着, 别不好意思, 阿爷和八郎都是自己人。”
他转过头对八郎说道,“昭儿这孩子像我, 丹田气长,声音洪亮。”
“关键是脑袋瓜还灵活, 手上的功夫也不差,是耍快板和说评书的好苗子。”
八郎不甘落后,“顾道友也能学我这个。”
它转而看向顾昭, 只见那指骨分明的食指指了指头顶上那簪了山茶花的状元帽, 接着, 便是又一阵的单凤展翅, 双凤齐飞, 纷沓而止,精彩绝伦。
八郎那丹凤的眼睛睨着顾昭,端的是神采飞扬。
眼眸里头的情绪很好猜, 左边写着想不想学,右边写着和我说说好听的, 我教你啊。
顾昭:
谢谢了, 不是太想学。
“阿爷, 八郎, 我记起来了,现在迟了,我得去巡夜当值了”
“嗐,哪就差这么一点时间了!”顾春来脸一板。
“就是就是。”八郎讨伐,“我瞧顾道友就是想躲着我们,难得的这么高兴,偏生你这般模样。”
它说着说着,狠狠的剜了顾昭一眼,恨声道。
“扫兴!”
顾春来也是重重哼了一声,为八郎助势。
顾昭:
“那成吧,我也给阿爷和八郎整一段吧。”
此话一出,顾昭就见八郎和顾春来的脸色由怒转喜,变脸之快,便是前些日子戏台上瞧的变脸把戏都赶不上。
顾昭失笑。
“不用这个。”她推了顾春来递来的快板。
既然要整一段,自然要精彩一些,一个人的热闹怎么及得上一个戏班子的热闹。
只见顾昭沉吟了片刻,手一扬,手中出现一张白鹿纸,纸张旋转着飞到半空中,顿时化作白色帷布,紧接着,白布后头倏忽的光彩大亮。
在顾春来和八郎惊讶的时候,上头映出了影子。
透过那清透的帷布,可以瞧见流云飘动,风来,远处的山峦层起彼伏。
在那山脚下,坐落着一栋木头混合青砖的宅子,接着,天畔一轮日头从东边升起。
与此同时,顾春来和八郎听到了犬吠和鸡鸣声,接着,画面上便有了炊烟袅袅,也有了锅碗瓢盆摔打的声音。
顾春来惊奇,“这,这声音哪里来的?”
这像皮影戏一样的画面他知道,定然是自家昭儿用术法耍的把戏,不过鸡鸣犬吠,还有和风吹拂而来,送来的松针簌簌声音,以及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声,这些声音又是哪里来的?
平日里听惯了的声音,这下子从把戏里传来,他怎么能不稀奇!
八郎也是眼睛紧紧的盯着帷布,上头有着兴奋之色。
“我听出来了,是顾道友的声音。”
学!学!
它一定得好好的学学!
到时在龙宫里,它也给龙君小龙女和龙太子它们面前耍一耍,还有丹娘……
嘿嘿,到时,它一定是龙宫靓的那一个。
那厢,帷布上映衬出一位穿着朴素的妙龄女子,一大清早的,她便挎着木盆要去那流水淙淙的河边洗衣裳。
接着,一道清越又暗含委屈的唱腔起了。
“儿本家中宝,奈何爹讨了后来娘,家中再来一个宝,儿便成了家中草。”
“好好!”顾春来拊掌,老眼都亮了亮,
侧头看向旁边的八郎,笑道。
“瞧吧,我放才就说了,我家昭儿像我,灵性!”
“啧啧,瞧这唱腔,虽然还有的琢磨,不过,眼下有板有眼的也算是戏了。”
顾春来叹道,一脸的欣慰。
帷布后头,顾昭差点没有绷住声音。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有板有眼叫戏,下一句,那是没板没眼叫屁!
她阿爷前儿刚评价了街坊的马大爷,说他镇日唱的都是屁。
顾昭哭笑不得,她该谢她阿爷赏了她前半句么。
“恩恩,像你像你,顾道友自然是像顾阿爷的,嘘,咱们认真再听听。”
八郎不许顾春来继续啰嗦。
……
故事颇为简单,讲的的山下一户周姓人家的小周姑娘求仙缘。
家里阿娘没了后,阿爹紧着就讨了个后媳妇,很快,家里便添了丁,原先也是娇宠的姑娘,这下是忙得和陀螺一样了。
洗衣做饭,收拾家里,照顾那奶娃娃……娃娃一点点长大,后娘养丰腴了,小周姑娘却憔悴了。
顾昭控制着灵炁,让帷布上小周姑娘瘦骨伶仃一些,衣袍簌簌,挂在小周姑娘身上显得更瘦小了。
那厢,妇人却更丰腴一些了。
与此同时,屋舍不远处的老树也由枝叶繁茂,慢慢变成了落叶纷飞。
春景,步入了秋的季节。
风声也渐渐染上了萧瑟。
“呼,簌呼,簌”
寒风卷着枯叶打着转吹来。
这一细节的变化,八郎和顾春来瞧得心都揪起来了。
顾春来:“唉,这没娘的娃儿就是可怜。”
八郎点头,就是就是。
……
那厢,很快便到了娃儿周岁宴,帷布中有了许多人来人往,有汉子豪爽的道喜,也有妇人掐着声音的兴奋,更有那年老之人低沉的乐呵声。
夹杂其中,偶尔有几声小儿的哭啼,霎时惹得众人乐呵的更开怀了。
“好好,哭得这般响亮,有福气得嘞!”
热闹的景,衬得小周姑娘那伶仃的身影却有了几分寂寥。
倏忽的,此处狂风大作,一条数丈高的过山风蜿蜒过草地,卷起阵阵风沙走石。
黄尘漫天,布帷上的人顿时七零八落的跌倒,纷纷遮面。
大半的帷幕被过山风的身影覆盖。
只见其势浩浩,膨扁的脖颈狰狞,前身竖立而起,见过的人无不两股颤颤,惊骇莫名。
……
顾春来都脸色一变。
就好像帷布后头真的有一条可怕的过山风巨蛇一般。
只见巨蛇膨扁的脖颈一转,视线落在那抱着小儿的丰腴妇人身上。
蛇眼诡谲,暗含贪婪。
妇人惊骇不已,视线扫过,正好瞧见小周姑娘那洗得有些旧,失去了鲜亮颜色的袄子。
接着,便是伸手用力一推。
细骨伶仃的小周姑娘惊骇和凄婉的声音瞬间起了,“娘--”
这一娘,喊得凄惶伤心,无依无靠,让人听了无不揪心。
八郎和顾春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
此时,帷布里有了转机。
只见流云翻滚而来,一道来的,还有一个头戴斗笠,穿一身黑衣的身影。
刀起到落,那庞然大蛇轰然倒地。
着黑衣的人瞧着匍匐在地上,狼狈不已的小周姑娘片刻,似有感慨。
片刻后,一粒金光之物被她从巨蛇的七寸之处剜出,接着,她将金光之物丢给了小周姑娘。
就见她脚尖轻点,身影如同燕子穿
纵,不过是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小周姑娘愣在地上。
接着,此处有了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纷纷在讨要这金光之物。
传说中,这成了精的过山风有妖丹,食之能乘风而行,手段不凡。
众人瞧着西骨伶仃姑娘手中的金丹有了垂涎,丰腴妇人拧了拧当家汉子,汉子踟蹰了片刻,上前讨要。
“儿啊,给你弟弟吧,以后,你嫁人了,弟弟会是你最坚固的依靠。”
帷布中,汉子伸出了粗糙的手,往前踏出一步,神情殷切。
细骨伶仃的姑娘站直了身子,眼睛朝周围看了看,似有嘲讽,下一瞬,她将那金光一把塞到了腹肚中。
瞬间,此处声势赫赫,那是众人拥挤而来讨伐。
怒眼,叉腰,手指着人更有人将视线看向屋子的井口处,那儿,磨刀石上搁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尖刀。
人性丑恶,此情此景,竟是比巨蛇膨扁脖颈,长身竖立还要骇人。
此时,一道凄惶嘲讽的声音响起了。
“不过是欺儿是女子,且没了阿娘护着罢了……罢罢,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细骨伶仃的身影如燕子穿纵,无数的景致在往后退去。
她走了很多地方,见过许多的人,做了许多行侠仗义之事,于缥缈之旅中,她想追寻恩人的足迹,然而一无所获。
渐渐的,她戴上了斗笠,穿上了黑色衣裳,一次海眼乱流被卷入扭曲的空间之境……
在那儿,她瞧到了熟悉的青山,记忆中蒙尘的青砖木房,那儿,此时正热闹的准备着小儿的周岁诞辰。
不过是一道手起刀落,过山风狰狞的倒地。
她瞧着地上那稚嫩的自己,心中倏忽的百感交集,也有着庆幸,随即如燕子穿纵一般离去。
终归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无数的声音褪去,帷布也一并褪去,顾昭站了起来,拢了拢桌子,上头纸张剪成的小人也化作莹光化去。
顾春来和八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顾春来惊叹,“厉害!”
“原来那小周姑娘找的仙便是自己吗?”
“顾道友,方才那般多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八郎缠着顾昭告诉她声音变化的窍门。
顾昭被磨得受不了,手拂过脖颈处,上头元炁笼罩,改变着声线的震动。
她让八郎好好观察,这才张口唤了一声。
“八郎,八郎,八郎……”
这一道声音音色清越又柔和,接着是如老人的暮气沉沉,最后一声却又成了娇滴滴的嗓子。
犹如山里百灵婉转。
“咳,好了,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就成了,咱们有灵炁,学这个可方便了,百味茶楼那唱隔壁戏的徐师傅才厉害呢,你去听他表演的卖糕,可好玩了。”
“好了,我得去巡夜了,不和你们耍了。”
顾昭咕咚咕咚的喝了一盅的茶水,解了喉中干渴,这才罢休。
她提上灯笼,准备去巡夜当值。
不走不成啊,她怕他们叫她再来一个!
嗯,不是怕,要是留下来,铁定是再来一个!
顾昭一脸要去忙正事的严肃神情,抬脚走了出去。
……
身后,顾春来还意犹未尽。
“昭儿方才那故事说的可真好,也是八郎你来了,平日里喊她给乡亲们来一个,她跑得比谁都快。”
顾春来埋怨了顾昭两句。
那厢,八郎听说了顾家有那等神奇的喇叭花,又是一阵兴色。
“不成不成,我也要喊顾道友给我做一个,
不然我回江里就听不到顾阿爷你说州城新的话本子了。”
州城繁华,读书人也多,单单是书肆便有三四家,各个卖的还是京里紧俏的话本子,三五天的便又有新的话本子上架,可把八郎欢喜得不行。
除了那等美酒茶楼百戏,也就那话本子吸引它了。
顾春来遗憾,“那可不成,喇叭藤向阳,在水里可不能活。”
八郎思忖片刻:“这倒是不怕,千里传音,我们水族的螺壳也是成的,等我回龙宫细细寻一寻,寻一个结实耐用又大个的,到时再来寻顾道友帮忙画这符箓。”
说完,八郎紧着又道。
“顾阿爷,夜还早,方才顾道友那一手,我已经明白了,我也给你整一出精彩的吧。”
“哦?那敢情好。”顾春来乐呵。
他斟了一碗清茶,对八郎做了个请的动作。
八郎昂首,瞬间,此处又有各色热闹的声音响起。
大门处,顾昭提着灯笼,听到动静声她回眸笑了笑。
还好她跑得够快。
想罢,顾昭推开大门,转身迈进黑夜中。
只听“吱呀”一声,院门被小令重新关上了。
黑暗中,顾昭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多谢小令,我阿爷那儿,你帮忙多瞧一瞧,时间到了,就让阿爷早些歇着,别和八郎胡闹。”
小令扯了个笑,矮身道了个万福。
夜黑风高,春寒料峭,一阵寒风吹来,裹挟着清凉之意。
顾昭忍不住将衣裳裹了裹,又走出一段路后,只觉得面上一片冰凉。
她诧异的摸了摸脸颊,手上有了水润之意。
这是,下雨了?
六面绢丝在黑夜中散发着橘色的暖光,光团莹莹,瞬间驱散夜的冷寂,为这方寸之地投下光亮。
顾昭将灯往前提了提,只见朦胧夜色中,绵密的雨水飘洒而下,春雨霏霏,似千万条银丝,织成细细密密的巨网。
今日初四,月亮是一弯峨眉月,此时天空云雾深厚,倒是不见月色,放眼看去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偶尔有几户人家的门檐下挂着红灯笼。
烛光透过红色的桑皮纸,于那湿气繁多的空中晕出层层光晕。
红光有些晦暗,有些诡谲。
顾昭倏忽的心口一跳,只觉得原先干净的空气中融入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炁息。
有些晦涩,有些黑暗,带着腐朽的炁息。
她的目光倏忽的朝州城的北面看去,幽暗中,似有寒光。
不过片刻,此处便已不见顾昭的身影。
与此同时,城北惊春路的孔家,角落里,毛鬼神的神像上倏忽的闪过一道莹光,莹光覆着床榻上睡得憨甜的孔婵娟,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顿了顿,它好像想起了什么,似乎是有些不情愿,却捏着鼻子认下。
只见神力慢慢的覆上正房,将犹自酣睡的孔其明和谢幼娘一并笼罩住。
薄一点,再薄一点好吧,神力不能再薄了再薄,就该护不住了。
挑挑拣拣,精打细算。
小毛就像是个市集里挑剔的老大姐一样,将本来就不富裕的银子,添到了不得不买的搭头身上。
朦胧夜色中,似乎有毛鬼神一声惆怅的叹息。
果然,人穷了就小气。
这神也不例外,神的神力穷了,那也一样是寒酸又小气啊。
顾昭没有走鬼道,她顺着那阴霾之炁蔓延而来的方向,一路向北,元炁缠绕周身,只见身影微晃,一个起落,犹如一道锋利的箭疾驰而
出。
六面绢丝灯那橘黄的光团都好似化作了一道流光。
很快,顾昭便到了北城门附近。
此时三更天刚过,厚重的城门早已经关阖,黑暗中,城墙高高屹立,在夜色中瞧过去像一团厚实的黑影。
那股浓郁的死炁便是从城门外头传来的。
顾昭脚尖一点,正待跃上城墙,倏忽的,风声夹杂着一道闷沉的敲击木头声传来,一并而来的,还有一道惊骇的呼救声。
顾昭眼眸一沉,不好!
今夜这北城门外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死炁如此浓郁,靖州城的义庄便在北城门附近,那儿可还有好些口棺椁呢。
眼下这动静,别是棺椁被这死炁影响了,诈尸了。
顾昭身影一晃,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到了义庄处。
……
义庄里。
只见一盏桑皮灯被丢在了地上,烛火倾覆,一下便将整个桑皮灯燃了起来。
火光映衬得这处颇为亮堂。
顾昭伸手拂过,瞬间,一道气劲吹过这灯烛,燃烧的桑皮灯一下便灭去了火光,徒留破了一半的竹篾残骸。
一阵风吹来,门发出老旧又腐朽的吱呀声,黑夜中颇为诡谲。
“救命,救命!”又是一道惊呼。
顾昭快步走进,只见义庄角落里有一道人影蜷缩着,呼救声就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
顾昭将灯笼往前一探,待看清这人是何人时,眼里有着诧异闪过。
“是你?”
角落里,裴一清惊惧的抱着头缩在地上,几乎是七魂被吓去了六魄。
听到声音,他抬头一看,差点剩下的一魄也要被吓飞了。
此时他蹲地,顾昭提着灯站着,光落在她面上,影影绰绰的,衬得那那张愈发白了,好似还有几分阴邪。
裴一清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顾昭:
她将灯笼往上提了提,照亮自己的脸。
“裴书生,是我,顾昭啊。”
“咱们见过的,你和我表哥卫平彦一道在歪脖子柳那儿摆写字摊,我送吃食时见过你。”
“啊,是顾小郎啊。”裴一清回了回心神,虽然还惊惧,到底是能将人认出来了。
顾昭不解,“这大半夜的,你在这做什么?”
说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随即将心底的怀疑压下,好似不在意模样。
义庄,那是临沂谢家的老宅啊。
顾昭暗暗打量了下裴一清,思忖,这人,他会是那庆德帝安插的又一个棋子吗?
她多看了两眼裴一清。
只见他裹着一件灰色的薄袄,仔细看,袄子上还打了两个补丁,应该是有几个年头了。
不过,他里头穿着的藏青色书生袍子却颇为簇新,头上束着同色的四方平定巾。
此时,他发上沾了蛛丝,掌心都跌破了,面色苍白,眼神惊惶无神,倒是添了几分狼狈。
顾昭:
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要当真是庆德帝的人,估摸庆德帝也是人手紧凑,手头寒酸了。
那厢,裴一清听到顾昭的问话,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身上打了个冷颤,手指着里头的几口棺,颤抖道。
“那,那两口棺会动”
话才落,只听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裴一清跟着心肝一颤,哇的一声跳起来,往顾昭身后一躲。
顾昭:
很好,就这老鼠胆子,应该不是庆德帝那儿的人了。
……
顾昭将灯笼往前一探,几口棺木或朱红漆,或原木色
,烛光映衬下,平添几分诡谲阴森之气。
这时,原木色的那两口棺又响了响,就像里头的人奋力的敲了敲棺椁,瞬间,义庄里浮尘阵阵扬起。
裴一清骇得不轻,只敢抓着顾昭的衣裳,缩着脑袋躲后头。
顾昭回头看了一眼。
裴一清顺着顾昭的视线,也看了看自己拽衣裳的手,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失礼了……不过,小生实在怕啊。”
顾昭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裴一清:“是人没死透吗?”
顾昭:“不是,是诈尸了。”
裴一清了然,“哦,诈尸了”
倏忽的,他身上一僵。
什么?当真是诈尸了?
顾昭手中出现两张黄符,“别怕,不过是受了死炁影响,闹了点动静。”
接着,裴一清就见顾昭手一扬,那两张符箓化作一道黄光,以凛然的姿态钉进棺椁之中。
接着,好似一阵莹光激荡而起,那簌簌砰砰的动静瞬间没了。
顾昭来回瞧了瞧,见其他棺椁上的符文还漾着符光,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有动静那两口棺椁应该是新棺。
顾昭抬脚往外走。
裴一清着急了,“等等我哎!”
顾昭回头,“现在没事了。”
裴一清回头瞧了瞧那几口棺椁,还是有些怕,他回过头和顾昭商量。
“顾小郎,在下着实有些怕,不若,今晚和你一道巡夜吧。”
顾昭抬头朝城门方向看去,道。
“今夜城外的动静有几分不寻常,死炁浓郁如雾弥漫而来,估计是有个大家伙在外头,方才那两口棺有动静,也是受了这死炁的影响。”
“不过,这会儿棺椁中都贴了符文了,此地暂时是安全的。”
说完,顾昭瞧了裴一清一眼。
意思很明显,这儿瞧着危险,却是安全,跟着她瞧着安全,却不定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
裴一清回头瞧了一眼义庄。
这地方他住了几日了,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发毛,心里的惊惧是一阵阵的起,就连风吹大门的吱呀声都能吓到他的心肝。
他顿了顿,决定还是要赖着这顾小郎。
“此时天黑,无处投宿,我又无亲近好友,顾小郎,瞧着我和你表兄同行且一并出摊的情谊,你就带着我一夜吧,拜托拜托。”
顾昭:
同行的情谊?同行那不是相忌吗?
顾昭瞥了一眼裴一清发白的脸色,点头道。
“成吧,你一会儿别乱说话就成。”
顾昭紧着要往城门方向去了,裴一清连忙去拿了一本蓝皮书揣进怀里,对顾昭讪笑了一下。
“圣贤书有圣贤言,护人聊胜于无吧。”
顾昭:“走了。”
……
顾昭带着裴一清走了鬼道,往前一踏,再一错步,两人便在北城门处了。
下一瞬,顾昭提着裴一清跃上了高高的城墙。
事发不过一瞬,裴一清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便在城墙之上。
顾昭好奇:“裴书生,你是住在义庄吗?”
方才裴一清去拿书,她瞧到了,这裴一清这么迟了还能在义庄出现,那是因为他住那儿。
义庄那一处前身是谢家老宅,里头好好整一整,还是能整出几间能住人的屋舍。
这裴一清就收拾了一间屋舍,里头还搁了书笈和箱奁。
裴一清还有些懵,“是啊,我住那,刚才也是听到动静声,这才起身去看的。”
顾昭:“怎
么住义庄了?”
裴一清自嘲的笑了笑,“无处投奔,又囊中羞涩,只能如此了。”
也是他高估了自己,只以为自己饱读圣贤书,不惧那等魑魅魍魉,没想到真遇到了,他还是吓得不轻。
眼下跟着顾昭,裴一清心神安定一些,又有些踟蹰。
明儿到底要不要去赁一处屋舍呢?
这诈尸可怕,可是,没有银子也一样可怕啊。
想着要赁屋舍,到时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堆花销,一个月算下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他又有些心疼银子。
倏忽的,裴一清面上一僵,惊恐的看着城外,收回了自己刚才的念头。
不,还是诈尸更可怕一些。
他明儿就去赁屋舍!
旁边,顾昭也看到了城外诡谲的一幕,肃了肃容。
只见一阵铃铛声若隐若现的传来,不知什么时候,细密的雨还在下着,天上的云雾却退开了些,露出了峨眉月那熹微的月色。
月晕朦胧,清冷的峨眉月好像发霉长毛了一般,月华好似都沾染了晦涩之意。
这是毛月亮。
顾昭和裴一清视线里,城门外缓缓的有一行人走近,只见它们僵直着身子,手一个搭着一个,每一步的跳跃都能行进三步左右。
动作虽缓,却一点点逼近。
月光下,可以瞧见它们裸露的肌肤有着青白的死寂之色,为首的那一个面上发青,隐隐露出獠牙,往后那八个却面有白色浮毛,而最尾巴的那一个,面有淡紫,显然是新丧不久。
每一个人,它们都闭着眼睛。
顾昭低声,“紫僵,白僵,绿僵”
“什,什么?”裴一清两股颤颤,牙齿不受控制的打着磕绊了。
月色朦胧中,行进的僵时不时的吸纳月华,月华在它们周围扭曲成晕,远远看去,就像它们时不时的还朝月朝拜一样。
顾昭:“这是修炼程度不同的僵。”
料峭春风中,有张张黄纸被扬起。
裴一清捂着嘴,几乎是气音。
“撒,撒纸钱了。”
顾昭没有应话。
她将视线往后,目光落在那道戴着斗笠帷幔,一身黑衣,就连手指头都缠绕着布条的身影上,眼里有了探究。
虽然几个僵生得可怖,尤其是绿僵,跳跃极快,已成一定气候。
不过,这浓郁的死炁却不是僵身上传来的。
而是,这黑衣人身上传来的。
视线往上一移,顾昭对上它手中摇着的铃铛,若有所思。
摇铃,撒纸借路……是赶尸人吗?
好似注意到什么,那裹着黑衣的身影也仰起了头。
它的视线朝城门上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顾昭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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