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这是什么?
顾昭回眸打量。
她手中打一盏六面绢丝灯, 灯柄上缀着黄面的铜锣, 旁的别无他物。
今日天冷,顾昭穿的是一身鸦青色的直裰,交领长衣,老杜氏怕她凉到, 特意寻了兔毛的围脖让她围着。
虽然是飘雪的季节, 乌发高束,鸦青色的衣袍在橘黄的暖光映衬下了, 衬得那面容显得愈发白皙。
在顾昭探究的打量下,那贴着地面蠕动, 似八爪鱼一样的水雾倏忽的一僵。
接着, 顾昭便听到有两道声音窸窸窣窣响起。
它们压低了嗓子吵道。
“他瞧到咱们了?都怪你慢吞吞的,磨磨蹭蹭这么久了, 才走一条街。”
“不能嘞,小井你的敛息术这般厉害,平日里他都没有发现,这会儿肯定也瞧不到你的, 妥了妥了。”
这声音一前一后, 前头的声音透着暴躁,像是一个急性子的姑娘, 娇气中带着两分冲,噼里啪啦的。
不过,那音色就像是玉珠子掉盘子一般,虽然急躁,却也是利落悦耳。
后头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温吞了,慢慢悠悠,不急不缓, 偏偏又带着异乡人的口音,听来有些好笑。
“那你说他怎么停在那儿了?还一直看着咱们这边?”唤作小井的姑娘怀疑。
与此同时,贴着地面的水条蠕动起来,就像说话的主人在生闷气一般。
“莫忧莫怒,忧怒伤肝又伤脾,不得长生矣。”男子温声劝道。
“闭嘴,我又不是人,哪儿来的劳什子肝啊脾的,我连心肝都没有呢,你个树弟,莫要在这掉书袋了。”
“唉,好吧。”温吞的声音叹息了一声,好脾气的退让了。
……
顾昭:
就算她一开始没瞧个真切,眼下两人喁喁吵吵,她又不是聋子,还能听不到吗?
顾昭往前走了一步。
“他走来了,朝咱们这边走来了。”小井的声音拔高。
瞬间,那水条蠕蠕而动,水炁愈发的浓郁。
再一错眼,水条“嗖”的收了回去,凝神再看过去,一团水雾薄薄的贴着地面,安安静静。
顾昭脚步顿了顿,微微迟疑。
唔,这般模样……就像,就像是那缩到壳子里的八郎一样!
……
说句公道话,倘若不是一开始蠕动的水炁被顾昭察觉到,这样薄薄的水雾,还真是难以察觉。
这手敛炁功夫,确实不错。
顾昭笑吟吟:“你们好啊,这般迟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随着顾昭的话落,水雾倏忽的颤了颤,就像是格外震惊一样。
不论是被唤作树弟还是被唤作小井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吭声。
顾昭都有些不忍心再说话了。
也许,她应该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巡夜,可是这水雾,它也是她巡夜的职责啊。
随着鼻尖的呼吸,顾昭感知到空中的炁息十分干净,就像是山涧间清冽的清泉,清凌凌又好闻,隐隐还有抚神之意。
唉,谁让她收了大人给的银子?收了银,那就要好好做事儿!
顾昭将灯笼往前一探,尽量笑得可亲。
“夜深了,你们不能乱走了,会吓到人的。”
一句吓到人,就像点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原先不动的水雾僵得更厉害了。
顾昭微微眯眼,这是吓过人了?
……
片刻后。
这一片的水雾散去,平地出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高的那个约莫二十来岁,青色儒衣,做书生郎打扮,偏偏他的头上却长了一根褐色的木藤。
只见木藤长长的坠着乌发,一路垂到腰际。
上头缀着几片宽卵状的绿叶,三五粒红果,一瞧便不是寻常人模样。
顾昭的视线落在那红果上,微微拧眉。
这果子是山楂树吗?
“顾小郎勿怪,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傍晚时听闻义子近来病的厉害,我和小井有些不放心,这才准备上门瞧瞧。”
青袍的高个子拱了拱手,冲顾昭做了个揖,原先有些好笑的腔调在他刻意的改正下,腔正字圆。
顾昭收回看红果的目光,往他旁边看去。
被唤作小井的做姑娘打扮,约莫十四五岁,她生得不高,瞧过去只到书生郎的肩膀处,杏腮大眼儿,乌黑蓬松的发梳成两个葫芦髻,上头各缀一个指头大的小葫芦。
瞧来时,一双眼睛格外的水汪。
“就是,我们才没有乱走,我们是去访亲,瞧干儿子的嘞!”
小井下巴一昂,胸膛一挺,腰板一直,声音气势十足。
丝毫不见方才的心虚。
“自然,自然一些。”旁边,男子腰后缀着的木藤悄悄探出,拉了拉小井的衣摆。
小井清了清嗓子,水汪的目光朝顾昭看去,嘴角微微勾着,眼睛显得更大了。
自然了没?
她很自然了吧。
顾昭将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动作瞧到眼里,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
片刻后,她眼里带着笑意,开口道。
“小井姑娘,还有这”顾昭将目光看向小井旁边青衣儒袍的青年。
“小生谢树棣。”
“树弟!”
小井和谢树棣对视了一眼,随即将头往旁边一扭。
树弟就树弟,还要小生来小生去,穷酸儒一样,真是没眼看了。
安静的木藤又开始拉衣摆了。
谢树棣微笑:有外人呢。
小井不耐:知道知道啦!
顾昭又是一笑。
……
片刻后,顾昭盯着谢树棣,尤其是他头上的朱红果,神情若有所思。
山楂树,清冽的水炁还有他们刚刚吵闹时说的慢慢吞吞才走了一条街。
顾昭抬头往周围看了看。
这里是青鱼街,离甜水巷就是一条街的事儿。
顾昭恍然,一击掌,神情带上了两分亲近。
“啊,你们是甜水巷里的老井和老树。”
街坊邻里啊!
谢树棣意外:“顾小郎好见识。”
他旁边,小姑娘模样的小井跟着嘟囔道,“哪里就是老井老树嘛,我们明明还小着嘞!”
顾昭从善如流:“是昭失言了,小井姑娘莫要见怪。”
小井没有想到顾昭这般好脾气,当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摆了摆手,道。
“嗐,算了,我这真身是有些年头了,就连老太太她们都唤我一声水井阿公的。”
原来,一开始甜水巷的井只是井,不知道是哪一个小娘子开始,因着她家里的娃娃身体弱,便认了老井这等老物做了干亲。
甜水巷井水清冽,认干亲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享了香火,老井生灵。
小井斜睨谢树棣一眼,哼哼了一声。
“这树弟可是沾了我的光呢,旁的不说,连你都是我养大的。”
谢树棣轻笑了一声,拱手冲小井作揖。
“是要多谢小井了。”
小井摆手,神情郁郁。
“唉,像树弟这样的树精就是比我这等井灵占便宜,明明是我先修行有成,他吃着阳光露水,倒一年一年长得更快了。”
眼下,走出去旁人都以为树弟更大一些。
顾昭看了过去。
她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何她会觉得甜水巷的水炁格外的浓郁,原来,那水井里生了一个井灵啊。
井灵司水,现在是掌一口老井,等修行有成,掌握的水域更加辽阔了,以后也能是一方河神的存在。
倒是这谢树棣。
顾昭又看了过去,少了井灵清冽干净的水炁遮掩,他身上既有老树妖的炁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鬼炁。
就像
顾昭思忖片刻,恍然。
就像玉溪镇的凤仙妹妹!
……
那厢,见顾昭的视线落在谢树棣身上,小井瞧了瞧顾昭,又瞧了瞧谢树棣,好奇道。
“顾小郎,你怎么一直瞧着树弟啊。”
顾昭回神:“失礼了。”
谢树棣摆手,笑的温和,“无妨。”
顾昭解释:“我老家有位凤仙妹妹,谢公子身上的炁息和她很是相像,所以我难免多瞧了两眼。”
谢树棣诧异:“哦?”
小井也来了兴致:“很像么?她是什么树?”
“树弟是山楂树,结的果子经常有些酸,凤仙凤仙,听起来就是个好名儿,是不是梧桐树,特别高的那种!”
小井踮着脚比了个高高的动作。
顾昭失笑,随即摇头。
“不是的,凤仙妹妹是竹子仙。”
顾昭知道小井为什么会这么问,《诗经》有云,凤皇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于精怪仙灵而言,名字往往暗藏着真身。
小井就不说了,就是谢树棣的名字也这样。
山楂又名堂棣,这谢树棣的名儿就是在说,他是一棵山楂树成精。
顾昭唇角漾了个笑意。
小井摇了摇头,葫芦髻下的小葫芦摇摇摆摆:“啊,不是梧桐树,是竹子仙啊……也不错也不错。”
起码比它这小井的名儿好。
……
“不过,竹仙的炁息和树弟怎么有点像了?”
小井不解,分明不是一种树。
顾昭将金凤仙成竹娘的由头说了说,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旁边神情微微怔愣的谢树棣身上,开口道。
“你们都一样,身上除了有妖炁,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鬼炁。”
谢树棣若有所思,“难怪,我总觉得我应该是个人,还应该是个大夫嘞!”
一放松,他那异乡的口音便出来了。
小井:“笨,你现在才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顾昭和谢树棣都看了过去。
谢树棣诧异:“什么,你知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小井怎地会知道?
小井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你是从旁的地方挪到咱们甜水巷这儿的,那时你还只是一棵小树,臭死了,估计是根须下头埋死人了,是我一直用井水洗啊洗,你这才洗白白的。”
也是再后来,树又继续长啊长,渐渐长成了老树。
随着小井成灵,认它做干亲的人愈来愈多,有了干爹,那怎能没有干娘呢。
后来,也不知道哪家小娘子先起的头,从此,山楂老树下初一十五也有了一碗饭两粒蛋,一柱清香。
前两年,老树的谢树棣化灵,一老井一老树这才有伴唠嗑了。
顾昭恍然,原来有这样的缘由在里面。
就是不知道,那被埋在山楂树下的是谁,小井说的臭,是那人的怨和恨吧。
谢树棣豁达,“罢罢,不过都是前程往事罢了,如今的我就是老树精呢。”
顾昭点头,“也是。”
小井又拆台,“树弟你就算是想要追究,那也追究不成呢,我还不知道你?惯会说漂亮话罢了!”
谢树棣嘿嘿笑了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对了,顾小郎,我们回头再叙,今儿啊,我和小井出来是有要事在身。”
谢树棣瞧了瞧天色,正了正容颜,准备和顾昭辞行。
小井也跟着瞧了瞧天色,商量道。
“树弟,不然咱们明儿再来吧,你瞧这天快要亮了,你这么磨蹭,咱们到白宅,天都得大亮了。”
顾昭热情:“什么要紧事儿,我来帮忙啊。”
都是街坊邻居的,就是得要互相帮助呢。
谢树棣也不客气:“那先多谢顾小郎了。”
“今儿我那干儿子的亲爹回了咱们甜水巷,他和钱家炎柱唠嗑,我这才知道我那干儿子小晗生病了,唉,也不知道病成什么样了,我这心里啊,真是揪心得很。”
“这才拜托小井一块去瞧瞧,都怨我,走路慢慢吞吞的,耽搁了时辰。”
说起自己契亲的干儿子,谢树棣斯文的面上浮现了一些担忧。
也不知道小晗这下怎么样了。
……
走得慢?
怎么会?
凤仙妹妹可灵活了。
顾昭凝神看去,这才发现谢树棣发上缀着的木藤隐隐有暗华朝甜水巷蜿蜒而去。
它是他身份的标识,却又似束缚一般的存在。
谢树棣惆怅:“虽然脱离树身成了树妖,但我还是不能离本体太远,小晗以前住在甜水巷里,离得近了,我还能常常去瞧瞧他。”
“眼下他住得这般远,我就得让小井帮忙……唉,都好久没瞧到小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长高长壮了?”
在那暗华中,有一层水炁裹在上头,水炁灵炁充沛,小心的将那暗华延伸,护着它不断。
也是因为谨慎,所以走的也慢。
顾昭收回目光,宽慰道。
“莫忧,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她掌心微敛,随着《太初七籖化炁诀》功法的运转,无数冰凌凌的寒气化作元炁,成为莹莹光亮,汇入小井那清凌凌的水炁中。
感受到这倏忽磅礴的灵炁,小井愣了愣。
“小井,你瞧,它变长了。”谢树棣意外。
只见他头上蜿蜒而下的木藤又长了一寸,而那隐隐延身至甜水巷的暗华一下便长了许多,此时无风也在半空中飘动。
小井有些愣愣的点头:“瞧到了。”
片刻后,她看向顾昭,喟叹道。
“后生可畏啊。”
顾昭拱手,笑道,“小井过赞了。”
谢树棣心急,抬脚往前。
“那咱们走吧。”
……
这一次,小井和谢树棣的脚程快了许多,顾昭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索性也一道跟了过去。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城北的惊春路。
谢树棣在一处屋舍门前停住了脚步,轻舒一口气。
“可算是到了。”
黑暗中,周围的宅子就像是那蹲地的庞然大物,而那大门就是巨兽的口,黑暗中影影绰绰。
顾昭的目光落在这一处屋舍上。
六面绢丝灯一照,白雪应得屋檐下的匾额隐隐有光反射,同时也将上头的白宅二字照亮。
顾昭重复:“白宅?”
小井和谢树棣点头,“是啊,你们家屋舍之前的主人便是白老爷。”
“呵呵,巧了巧了。”
“那啥,他们之前闹鬼,所以搬走了。”
两人说了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目光虚虚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小声了一些。
顾昭:
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便是这般样子吧。
……
小井和谢树棣身影一淡,抬脚要往宅子里走。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这时,门上突然传出一声洪亮的喝问,拦住了来人。
顾昭看了过去,原来是门神神荼和郁垒。
只见朱红大门上,神荼郁垒手持金锏金鞭,左右各一,脸面相对。
瞧见身为灵的小井和谢树棣,两人张嘴一喝,嘴巴处的纸张开开合合,目光瞧着谢树棣有些不善。
顾昭明了,小井是井灵,路走正走久了,还能成为一方河神,而谢树棣就不一样了,他身上不但有树妖的炁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鬼炁。
这大概就是仙家说的,根脚不一样吧。
……
听到喝问,谢树棣半点不慌。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一翻,手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小竹篮,竹篮用红布盖着,他微微掀开一角,露出里头粒粒又圆又大的青壳鸭蛋。
谢树棣声音里带上了热络,亲昵道。
“两位大人,是我和小井啊,你们忘了吗?我们是小晗的干爹干娘,今儿听他爹说了,小晗这些日子病的厉害,嗐,我这做……咳,我这做干亲的,自然要来看看了。”
顾昭憋笑。
她刚才听小井说话便知道了,凡人认小井做干爹,旁边的谢公子自然是干娘。
哈哈,难怪他只能捡着干亲来说。
神荼郁垒神像里的神灵不过是一丝分神,白宅搬迁,这神荼郁垒的画像也是新的,自然是认不得之前的街坊邻居。
两位门神挡在门口,不肯退让。
“速速退去,不然休怪我兄弟二人不客气了!”
随着洪亮的喝声,身穿铠甲的二神圆眼一瞪,手中的金锏金鞭漾过金光,左右各一,合力拒敌。
谢树棣被金光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嘿!你们好生无礼!”瞧到这一幕,小井暴躁了。
只见她手中倏忽的出现一个长柄的葫芦瓢,里头漾着水,瞧着那阵势,她就像是要朝大门上的神像图浇过去。
谢树棣瞪大了眼睛,张手:不不!
顾昭连忙拦住,“不急不急,这是误会,我来劝劝。”
她转头和门上的两尊门神拱手,客气道。
“两位大人容禀,这二位确实是府上小公子的干亲,不信你们瞧。”
顾昭手一扬,小井和谢树棣手中出现一道烟气,烟气的另一端一路蜿蜒至白宅里头。
顾昭解释:“这是香火,这二位做干亲庇护小公子,白老爷敬俸上的香火。”
万事过后皆有痕迹,蛛丝马迹,鸿爪雪泥,这认契的香火也是这般,不过是溯源罢了。
神荼郁垒对视一眼,金光渐渐淡去,这门上便只是画像两张。
谢树棣松了抓住小井的手,抬脚往前,“走走,咱们赶紧进去。”
小井冷哼了一声,进去的时候,她瞧着香火溯源这般稀薄,又是冷哼一声。
……
一井灵一树妖走了正门,顾昭瞧了瞧门,叹了口气,寻了个好落脚的地方,一纵一跃,身姿灵巧的翻了过去。
她对不起潘大人,明明是巡夜当值的,她却像个攀高儿的小贼。
顾昭在心里谴责了下自己。
前头,小井和谢树棣还在吵吵,当然,依着两人的性子,那是小井一个人在不痛快,谢树棣温声附和讨饶着。
小井:“你方才瞧到了没,这烟火就这么一丁点儿,白家这老爷不讲规矩,你瞧他,搬走了大几个月了,就没回来烧过两回香。”
她瞥了一眼谢树棣手中的鸭蛋篮,愤愤的嘟囔。
“咱们还得给他带鸭蛋,还各个大个圆润,说不得还是双蛋黄的,他给咱们供的凑起来都不够这一篮子呢。”
一句双蛋黄,顾昭脚下一滑,险些跌了下去。
“好了好了,莫气莫气,白老爷就是这般人,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谢树棣说了一句,又有些心虚的继续开口。
“要是没有搬走,白家娘子自个儿会供奉,眼下这般远,她托了白老爷做事,白老爷那人……唉,他做事自然马虎!”
“再说了,他们为什么搬走,那也是因为我们啊。”
小井听到这话,瞬间收了话头,沉默片刻后,她又道。
“咱们也没干嘛。”
顾昭贴了张敛息符在六面绢丝灯上,虽然此时烛光亮着,寻常人却是瞧不到了。
“是那处宅子闹鬼的事儿吧……你们扮鬼吓唬白老爷了?”顾昭忍不住问道。
谢树棣幽幽叹气,“哪呢,就跟小井说的一样,咱们也没干嘛,不过就是瞧着小晗可爱,逗逗他而已。”
娃娃生的可爱,他们这做干爹干娘的逗逗他怎么了?
哪里想着,事儿居然这般巧,回回都给白老爷瞧到了!
至于白老爷在五娘屋里,瞧到有人影在窗棂处盯着他瞧这事儿,那也是因为谢树棣知道了白老爷抱着小晗上戏台唱赵氏孤儿,这才生气了。
小晗出娘胎就身子骨小,是谢树棣配了药,小井化了水炁送到小晗身子骨里,这才越长越结实。
谢树棣是斯文人,心里再气,那也是在窗棂外头踟蹰,想着该怎么和白老爷说才妥帖。
哪里想到,白老爷的嗓门居然这么大,最后还在外头赁了一处宅子,一家人搬走了。
小晗也走了,屋子还挂在保人那儿卖了。
谢树棣幽幽,“唉,小晗那娃儿和我有缘分,我头一次给娃娃当干亲,心里难免偏疼一些。”
甭管他是干爹还是干娘,那娃儿都是他的干儿子嘞。
顾昭听完,沉默片刻。
跟着叹道。
“这慈母心肠,不管是人是妖,它都是一样的。”
“谢公子你也不容易。”
谢树棣确实不容易:……
他一向温和的面皮跳了跳。
怎么回事,顾小郎这话明明是好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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