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向胤礽, 缓缓的伸出一根指头。
胤礽点头,认下了。
他为几个弟弟,终究是付出了所有。
等用完早膳, 众人这才施施然的出发,此番是为了巡视河道,故而河道总督也在跟着,只国库不丰,康熙讲究的是轻车简从。
再者他一路巡视,越看面色越凝重, 和京城周边的富裕相比,再远离后, 没了制衣厂、良种麦田的衬托, 百姓的容貌肉眼可见的变化。
没了那些加成,就连胤禛面色也不对起来,他长在京中,日日都是山珍海味,当第一次见到农家小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面前的小男孩约莫才一岁多,挥舞着两只手险些稳不住身子, 但是他穿着一身灰褐色带着布丁, 还烂洞的粗布衣裳,也不知是尿还是水,糊的满身都是。
“他吃不饱,都是你我的责任。”康熙摸了摸胤禛的头, 轻声道:“你可知那日你嫌弃饭菜, 我为何会生气?”
胤禛一脸郑重的点头, 他终于知道了, 并且有些忏悔,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人和人之间,参差真的好大。
他看向表情疑惑的小男孩,心情复杂极了,这里离京城才两日路程,就这已经破败成这样,很难去想象南边是个什么境地。
“我以后都会好好的。”他低声说。
胤礽看着也心疼,他想了想,掏出自己随身的小册子,看向小男孩身上的粗布,若有所思,看的出来这是自家织的,线疏密不定,穿下就容易破损。
他轻叹了口气。
看着面前这一幕,大家都有些沉重,胤礽琢磨着,怎么也得为村子里做点什么,他和康熙、胤禔一道,走在这小村庄里头。
“这村里都挺勤快,各家都养了鸡鸭,还有养猪养羊的。”这东西要个人侍弄,一般嫌烦就不肯再忙活。
康熙点头。
他看了心里也有些沉重,和折子上简简单单的数据不同,当踏踏实实的看见百姓,心里跟打了结一样难受。
“制衣厂能推广过来吗?”康熙问。
“能。”像这种偏远地区的工价比京城便宜,同样的工钱基本可以请两个人。
“这还没到临界点。”胤礽琢磨着,这越往下走,就会越贫困,等到紧着江南地区又会好上许多。
康熙沉默了。
这一路,对他的冲击力特别大。
平定三藩,□□,他觉得自己特别行,文成武也成,心中隐隐还有些意气风发,要不然也不会立马就来南巡。
然而穷困的百姓,让他脸上火辣辣的,内心深处的不甘,慢慢又溢出来。
他想让百姓都吃饱穿暖。
康熙立在地头,看着地里枯瘦的麦苗,又回想起在宫中常见的那些肥壮葱绿的麦苗,恍然间不像是同一个品种。
他静默了半晌,有一农妇觑着他的神色,慢慢的靠近,战战兢兢道:“可是我家的地有啥问题?”
康熙摇头。
他侧身看向和麦苗一样枯瘦的农妇,低声问:“这一亩地能产多少斤粮?”
他详细问了,并问了税收,最后家里能落多少,可够一年的吃用。
就听农妇吃惊的声音响起:“谁家种地够吃?”
康熙面色一沉。
农妇顿时害怕了,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冷汗刷刷的往下流,一个劲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康熙沉默的看着她。
不远处,胤礽哒哒哒的跑过来,远远就听见他喊:“爹!”
康熙面色这才和缓了些。
“我想到法子了。”他说。
农妇有些茫然的看着这小仙童,攥着篮子的手又紧了紧,这才紧张开口:“我、我就是看他坐半日了,给他送点茶水,是新的茶盏,水也是烧开的,不过是白水。”
能喝点烧开的白开水,已经是奢侈了,也就农家柴火不要钱,废点功夫就成。
康熙看着她惊慌的双眸,她还是把篮子递过来,指着不远处蹲在树下的男人,快速说:“我男人在等着,我走了。”
说完就快步小跑起来。
“什么法子?”康熙问。
“很简单的,点豆腐。”这东西是个技术活,你知道豆腐怎么点,那就很简单,你要是不知道,自己根本点不出来。
说着他就叮嘱魏珠去买关于点豆腐所用的东西,一边道:“这东西家家户户都少不了,虽然说卖的价钱不高,但闲时多个收入,总是好的。”
康熙侧眸看着他:“你还会点豆腐?”
胤礽摊手,眸子亮晶晶的:“我们带了一群御厨呢。”
康熙:……
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一波薅羊毛,薅的他属实服气。这御厨什么不会,那是有十八般的武艺在身上。
“去传召让村民全部都聚在这里。”康熙道。
只要能解决,还是趁早解决。
胤礽乖乖的跟在康熙身后,看着他跟里正交涉,那信手拈来的模样特别有气势。
等人来了,都有些懵,拖家带口的,还有抓着一把瓜子,和里正说说笑笑,看着康熙一行人的瞬间,就把嘴巴闭上了。
“爷今儿在地头想事情,这刘春妹跟她男人过来给爷送了一杯水,爷想着,临走前,就交给你们一点本事,若是能学会,这往后日子必然好过些。”
康熙立在台上,朗声说着。
他说完,就有御厨上前来,一点点的示范怎么点豆腐,甚至还教了豆皮、腐竹、豆干的做法,各抄了一碟子,放的半凉,每人吃一块。
“现在呢,谁家想做,直接上前来,还会再教一遍。”
报名者众,人在无法温饱的时候,能得到一个赚钱法子就会拼了命的去做。都不甘示弱。胤礽看着,心里明白,这会儿是都觉得能赚钱,这才一窝蜂的凑上来,等到时候觉得不好卖了,还有的折腾。
“豆腐价钱并不高,还都是水,重的厉害,就算报名,也得打量着自家有没有那个力气做,再者报名要交两个铜板,想好能吃这个苦再办。”
胤礽用手中折扇敲了敲桌子,低声道。
一听说要交钱,很多人顿时迟疑了,只有刘春妹走上前来,咬着牙道:“我报。”
如果这位贵人真的有不好的心思,根本用不着出这点豆腐的方子,再说你两个铜板,也就买一刀豆腐,现在能学到赚钱的买卖,实在是划算。
她一报名,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女人上前来报名,只不过她们有些纠结,低声道:“那我们可以联合报名吗?就是我们一起做。”
她们都是寡妇,家里头还有孩子。
管事为难的看向胤礽,有些拿不准主意,胤礽直接点头,笑着道:“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联名自然可以,但是要想好了,这活又苦又累,还赚不了几个钱。”
为首的女人笑:“有钱赚就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钱,钱是女人的胆,我们可以,方才商量过了,我性子泼辣就负责收钱,她性子温柔,说话慢声细语的就负责卖豆腐,她们几个力气大,做豆腐再好不过了。”
“两个铜板。”胤礽道。
那女人有些愣怔,手里攥着一把铜板,这会儿有些懵,呆呆的看着胤礽。那铜板擦拭的干净明亮,被包裹在棉布帕子里,可见珍惜的紧。
“小仙童说的话可当真?”
她欢天喜地的交了两个铜板,这才回身。
有一半的人愿意做,这个比例比胤礽想象中要更高一点,人群沸腾,胤礽问:“那你们想过你们村吃不下这么多豆腐,应该怎么办?”
“跟货郎一样往各处卖,多出点脚力不打紧。”有人喊。
胤礽点头,确实考虑过,是个很好的法子。
他看向人群中的曹寅,又看向他身后伺候着的春华,冲着她招招手,笑着问:“你如今在曹府伺候的可还好?”
看她立着的位置就知道,定然是极好的,但是还问了一句。
果然春华答了好。胤礽就笑着问:“如今有个差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奴婢愿意。”春华不等他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奴婢愿意。”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当年的小乞丐,如今也长大了些。
“那此处豆腐就交给你,你在曹府,想必也是吃过好豆腐,就按着那个标准来,监督这村寨的豆腐制作,若有人不从,或者不守规矩,便夺了他们制豆腐的资格。”
胤礽声音清亮,在嗡嗡声中依旧明确的传了出来。
众人顿时一静。
“您是要冠上桃记的名头吗?”春华一脸激动。
胤礽看着周围,含笑摇了摇头:“做出品质来,才能冠上桃记的牌子,如今还不成。”
春华心里就有底了,她一定把这个当做目标的。
众人有些不解,却还是听着胤礽道:“往后春华留下来做监管,有什么事都会通过她传达,等你们能做出漂亮好吃的豆腐,我再派人来教你们新的技术。”又把制衣厂的规章制度删删改改,叫魏珠读给众人听。
等彻底解决下来,天已经黑了。
众人这才回去,有的人兴高采烈,有的人满腹疑惑。
春华留下来,听着胤礽说,品质要往最严抠,并且找出一种简单易上手,可以规范下来的制作方式。
看着春华一脸激动的走了,胤礽这才牵着康熙的手,懒洋洋的往外走:“哎呀,又困又饿。”
豆腐确实不贵,但是行成一定规模,到时候可以做个加工豆制品的基地,到时候多少钱都能赚到。
他们悄悄的走了,那套粗瓷茶碗,被送去里正家。可以说,若不是这碗茶,这豆腐的方子,怕是要去各村转一下,好好比较过,才会下发。
众人回去后,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点豆腐,都有些睡不着,刚才的成功学激情褪去,现实就回到了心里。
“你说真的能卖出去吗。”
“要是砸手里怎么办?”
“他们看着都金贵,能知道咱老百姓的活法吗?”
很多人都在问。
也有很多人在答:
“豆腐赚的钱少,那也比不赚强,你吃不起一斤肉,有客人还能不买上一刀豆腐?”
“砸手里两个铜板?”
“老百姓的活法才教给你豆腐呢,要是教给你绣花,你的手能把贵人的衣裳刮坏。”
……
各种各样的猜测响起,那些没报名的还有人觉得,这必然是有什么阴谋,这点豆腐的方子,多厉害的东西,搁在哪家都要捂着的存在,怎么会轻而易举,两个铜板就愿意拿出来。
他们不理解。
却不知——
教他们的是御厨,便是达官贵人也鲜少能吃到御厨的手艺,而这指挥的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
什么都不图,就图老百姓过的好。
躺在帐篷里,胤礽挨着康熙,小小声道:“看着心里都难受,那个小男孩头大身子小,真瘦。”
康熙摸了摸他的头,努力的安抚他:“一切都会变好的。”这历史变迁,潮起潮落。百姓总是比较苦的,兴也苦,亡也苦,地里刨食吃,能吃饱就是万幸。
“嗯嗯,一切都会好的。”胤礽说着,声音就朦胧起来。
看着他睡着,康熙满脸柔情,低头亲了亲他,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而胤禛半夜睡不着,他决定偷偷来找哥哥,然而黑灯瞎火的摸半天,越摸越害怕,他渐渐的抽泣起来。
完了,哥哥变成一大坨怪兽了。
红眼绿鼻子,恐怖的紧。
胤禛嗷的一声就哭了。
外头的奴才听见,赶紧进来点灯,就见被吵醒的康熙和胤礽一脸懵的看着哭泣的胤禛。
“皇阿玛,你怎么不跟你的哥哥睡,非得抢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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