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淑女出刀
七日后。
承乾宫,各殿门都落了锁。
重华宫的几位宫女并内官监、直殿监的宦官完成了最后一遍扫洒,正逐一检查各殿门窗。几位这几日累得狠了,边走边抱怨着。
“丧礼总算过去了。”
“皇贵妃竟让穿上了皇后冠服入殓,仪仗要赶上国丧了,礼部提了多次异议,皇爷就是不应。”
“这算什么,棺椁到了宫门时,皇爷竟是突然抢步过去扶灵送出了宫门!”
“礼部尚书气得当场就晕过去了。”
“真是盛宠啊。自古以来皇帝给皇后扶灵尚且未有,更何况给一个妃子!”
“可不是么,坤宁宫那位自从在承乾宫外摔了一跤后便一病不起,出殡那日说是着了风,歪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坤宁宫是也病得赶趟,否则按礼数,丧礼本该由她来主持的。”
“倒不似故意装病。皇爷让人去坤宁宫请了两回,最后还叫太医去瞧了,确是病了。”
“谁知道怎么病的呢?那位被一个妃子压了十几年,你觉得她会肯替死对头张罗后事?”
“这十几年里,多少人捧高踩底,前往承乾宫门庭若市,临到头了,六宫里的娘娘们却没人开口肯来接这后事。人走茶凉啊。”
“只有长公主体面,主动请缨替皇贵妃主持丧礼,重华宫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
“长公主是个深明大义的。由她来办,既保全了皇爷和皇贵妃脸面,化解了六宫的心思,也省了前朝那些人担忧,叫大家面子上能都过得去。”
“长公主也是念旧情,她原和皇贵妃娘娘交好,皇爷说承乾宫要原样封锁,长公主怕别人不熟悉给乱了布置,便自己主持来办了。这不,好不容易忙过去了,又叫我们来承乾宫收拾清扫。”
“这有什么?长公主念旧情,对我们底下人是好事。只要我们帮她把事情办漂亮了,长公主会念着我们的好的。”
大家很是羡慕重华宫人。
其中一位任职直殿监叫迎喜的公公对重华宫的人说:“是了。要我说,内廷各宫,就属在重华宫做事最有盼头。回头长公主到外头开府了,你们重华宫的宫人们跟出去,日子便要更好了。”
绿芙是重华宫的大宫女,她笑答:“哪里顾得上想那以后的事。眼下这事情连着事情,累坏了长公主,她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天不亮就起来安排各处,事事都问清楚,着实辛苦。”
内官监的宦官庆喜也凑来说话:“这丧礼大办,时间又紧,必得盯得紧。若不是长公主,换个人来,怕是这丧礼办不了这般体面。”
绿芙叹了口气:“只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长公主昨日也病了。”
迎喜和庆喜立即关切地问安。
迎喜谄媚道:“长公主病下了,重华宫大约也要手忙脚乱一阵,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绿芙姑娘只管开口。”
绿芙得体地说:“有劳两位公公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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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人员共同检查了一圈,各处都妥了。
绿芙领着重华宫几位宫女与内官监和直殿监的人说:“重华宫的事情办完了,我们三方签个条子,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迎喜说:“剩下的都不是难事,回去还请绿芙姑姑转禀长公主放心,我们会办妥的。”
绿芙笑说:“公公们的心意我会带到,只是后面的事情,长公主也不方便再管了,你们内官监和直殿监做主便是。”
重华宫的事情办得漂亮,交接完便利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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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喜和庆喜兜着手缩在冷风里。
庆喜是直殿监管洒扫的小内宦,接下来要在这冷宫一般的承乾宫值守,他心中不满,埋怨道:“皇贵妃在的时候,多少人上赶着跑承乾宫,现在这里半天连个鸟都没来过。”
迎喜是内官监管器物的,这些日子在承乾宫管物什登记清理,累得灰头土脸,说话也不好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呆个几年,就要废了。那些管事的瞧着风向不对,把我丢这里来,他们瞧着皇贵妃没了,七皇子前程未卜,八公主身上虽有品级却也被指去守陵。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庆喜讽笑道:“你若有个娇滴滴的姑娘,你舍得把人发配到清苦的地方去吗?”
迎喜:“也是,别说亲生的姑娘,便是收养的也舍不得丢那鬼森森的地方。”
庆喜:“所以啊,皇爷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迎喜:“可到底是盛宠皇贵妃十几年了,丧礼也是真的上心,最后扶灵那下,啧,多少人都哭着跪下了。”
庆喜:“是啊。可是皇贵妃再受宠爱也没了啊,时间最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一长啊什么都要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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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突然跑来一个小公公。
迎喜和庆喜张望片刻,认出是望安,意有所指地对视一眼,脸色耷拉下来。
望安气喘吁吁地说:“七皇子和八公主要过来取个东西,你们把主殿的门开一下。”
庆喜为难地说:“各殿室的门窗我们都打上封条了,开不得了。”
望安急道:“封条撕了再贴就是。要取的东西是皇贵妃订做给两位小主子的随身玉佩,在皇爷那也是过了明目的。”
庆喜一脸不乐意地说:“小公公,你也想想我们的难处,这些封条都是可钉可卯的,贴上几方见证,平白撕了我们如何交代?”
迎喜也不耐烦,想到若是放人进殿中要弄乱许多东西,又要重新清洗归位一番,于是阴阳怪气地说:“我们不过是个底下的办事人,为难我们做什么?”
望安据理力争:“承乾宫本就是我两位小主子的居所,他们回自己家,跟封条有什么关系?这事儿,就是说到皇爷那里,也是有理的。”
庆喜捏着嗓子诘道:“好你个望安,你倒恶人先告状,敢说我们没理!”
望安一直在承乾宫任职,从未受过宫人如此混账对待,一时气得脸通红,回道:“你们才是恶人先告状!你们要是不肯开门,等我小主子求到皇爷那里,你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迎喜讥笑道:“这等小事儿怎么也求不到皇爷那里去,而且皇爷这时辰在上早朝呢,好你个望安还敢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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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吵得不可开交之际,燕熙牵着燕灵儿迈进承乾门,冷声说:“这事用不着惊动父皇,我自己来取。”
迎喜与庆喜对视一眼,走过来随便行了个礼,迎喜有些敷衍地说:“回七皇子,这封条就是依皇爷的意思贴的,要撕封条自然得有皇爷点头。”
燕熙反问:“父皇有说不让我和公主进吗?”
“呃……这……”迎喜被堵得一时接不上话,哽了下才接道,“皇爷日理万机,管不到这么小的事。七皇子就不要为难奴婢们了。”
燕灵儿拧着细眉道:“本公主的事情,怎么能算小事?”
迎喜油滑地说:“公主的事情自然是大事,可这封条也是大事。两件事谁大谁小,不好说啊。”
燕熙瞧出这些人捧高踩低,当即怒道:“大胆!连公主的事也敢随便评判!”
迎喜见状,跪时大呼道:“冤枉啊!我们就是依旨办事,竟被主子们说是犯上!”
这些人在宫里头混得久了,滑不溜秋的,几个回合下来,燕熙瞅出他们是拿定主意要下他的面子。这背后或许有谁的授意,又或是借机向谁表忠心。
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等着瞧他被恶奴反欺的好戏,他冷哼一声,平静地说:“既然不是犯上,那便滚开,本宫自己去拿。若有人责问封条之事,叫人来找本宫便是。”
他说着转身去拉燕灵儿。
燕灵儿压抑了几日,回到承乾宫本就难过,小孩子火气来的更快,当下便气得眼眶都红了,指着那两人说:“我母妃在时,你们一个个哈巴狗似。现在我母妃不在了,你们就这副德性。两个奴才就敢拦本公主的路,本公主今天就要进去!”
她说着就抢到燕熙前面,迈上台阶要去推门。
迎喜本就在门前,急得竟伸手去拦。
燕熙抢了一步,把燕灵儿护在怀中,怒斥道:“公主金枝玉叶,谁敢碰她!”
迎喜跪地呼叫庆喜:“你快来和我一起求两位殿下啊,这封条要是被撕了,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庆喜便也跪到了燕灵儿跟前。
燕熙转身命令侍卫道:“去把那两个人拉开!”
侍卫互相瞧一眼,有些犹豫道:“我们奉命保护两位殿下,无旨不得做其他事。”
燕熙彻底明白了,这些人就是受人指使,今日就是来奚落他的。今日若是任由这些人拉踩,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
他冷笑道:“你们,很好……我和公主进母妃屋子天经地义,奉劝你们莫要胡搅蛮缠、嚣张妄为!谁要敢碰我们,莫要怪本宫自保!”然后他陡然转身,去拔侍卫的刀。
可他这副身子实在太弱,竟然没能拔出刀来。
那侍卫连忙护着刀往后退,而庆喜和迎喜看到燕熙竟然想拿刀,没命似地大喊起来:“主子要杀奴才了!”
燕熙望着这些人令人作呕的嘴脸,怒极反静,他冷哼道:“今日,你们胡搅蛮缠、以下犯上,并且胆敢唐突公主,本宫亲自动手替内廷肃清纪律。莲馨,你护好公主;望安,你来助我!”
望安也是个机灵的,见状立刻捡了扫帚跟紧了燕熙,放话道:“你们谁要当真敢动了天家血脉,拿命来赔!”
庆喜和迎喜见把人得罪惨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拦紧了殿门,气得燕灵儿就要拿手去打。
燕熙怕灵儿吃亏,更是加快了脚步。
眼看双方就要近身争执,就在此时,“擦”的拔刀声突兀地响起,某个侍卫持在腰间的刀便不见了。
紧接着一道蓝锦身影闪在燕熙身边,一方白色帕子落在燕灵儿发顶上,垂下半截盖住了小公主的眼睛。
那蓝衣女子一个旋身,手起刀落,快得连侍卫也来不及拦,两条手臂砍飞而出,落在阶下。
腥红的血,溅了一地。
各没了一只手的庆喜和迎喜讷讷地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彼此看到对方空洞的肩膀,互相一指,血浆喷发,猛地惨叫起来。
这一切诡异又迅速,燕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恶奴已是独臂血人。
燕熙不可置信地仰头,正见淳于南嫣撕了封条,拿着帕子面无表情地擦着刀上的血迹。
原著里淳于南嫣是个端庄贵女,实际竟是会武的!
那出手之快、下手之狠,竟是让一干专司刀剑的侍卫来不及给出半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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