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珠慈之念
宋北溟正要说什么,燕熙冷淡地撑身坐起。
燕熙坐到一半,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到处都酸痛。
宋北溟跟着起身,想要扶他。
燕熙面无表情地偏开了。
两人又是一阵僵持对视。
宋北溟立刻懂了燕熙的埋怨意味。
昨夜哭惨的美人儿,现在可怜又恼怒,一点就会爆。
燕熙率先说话:“你我分开去上朝。”
宋北溟看着燕熙穿衣,中衣是丝滑的云绸料子,顺着燕熙的身线被收紧了。
官袍昨夜被撕碎了,今日燕熙只能穿宋北溟备好的新官袍。
那是宋北溟在燕熙参劾姜溥当天就命人做的,他料事如神,算准了燕熙这一回能穿上四品官以上才能用的绯衣,专叫人用冰丝比照着规制做了好几套。
燕熙忍着浑身酸痛,套好衣服,在整理衣领时,忍痛喘息了声。
中衣和官袍的后衣领上都绣着“宋”字,绣工处理的十分平滑,是以之前皮肤完好时,并不觉得硌。
此时那个绣出的“宋”字擦过牙印,火火辣辣地疼。
燕熙微微蹙了眉,回身瞪了宋北溟一眼。
宋北溟甘之如饴地受了。
燕熙穿戴整齐了,转头就走。
不明不白地分别这算什么?宋北溟叫住了他:“微雨。”
燕熙听到宋北溟的声音,回忆起昨夜里对方不厌其烦地唤着他的名,从宣隐、宣微雨、微雨、隐儿换着法儿、变着调儿地唤他,唤的最多的是微雨。
导致燕熙听到这声仍有点哑的“微雨”,身上还会条件反射地微微刺痛。
燕熙微蹙了眉,冷脸打断了宋北溟:“我上了你的床,做到什么程度我都受着。倘若这次毒解了,以后少见为好。”
说完甩袖离去。
燕熙连那满桌半夜里就做好并一直热着的餐点都没用,直接顶着夏天早亮的微曦,穿进了晨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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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从床上坐起,强壮的胸膛上有道道抓痕。
大约是因“荣”的热力,昨夜里那可怜的人儿汗如瀑下,被褥湿透,宋北溟身上也全是燕熙的汗。
宋北溟担心燕熙脱水,在夜里喂燕熙喝了几回水,燕熙也就在那时候才能对他温柔些。
温柔的美人大家都喜欢,宋北溟更偏爱燕熙的锋芒和冷漠。
这让他升起热烈的战意。
他不由笑起来:“用完就扔,真无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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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明忠在乾清宫正殿守了大半夜,终于传了热水。
乾清宫西暖阁里,明黄的帐子里探出一只苍白手,那人正要下床,又被拉了进去。
英珠在夜里用多了的嗓子早哑了,此时顺着天玺帝的拉扯,跪在了床角,低哑地说:“陛下还有何吩咐?”
在明暗交接的清晨,天玺帝的嗓音有餍足的沉哑:“你一整夜都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
英珠垂头:“奴婢没有想什么。”
“不诚实。”天玺帝的声音冷肃摄人,“你每次有心事,都会故意拧着朕来。你若是听话点,昨夜也不至于用那些东西折腾你。”
英珠眼里闪过不可察觉的厌恶和恐惧,神色却是极为恭顺,俯首道:“陛下,公主的信,您还没批。”
“原来是为着此事。”天玺帝冷哼一声,“朕没批,难道就一定没有安排么?”
英珠微讶着抬头:“陛下准了?”
天玺帝骤然抬手捏住了英珠的下巴,他的手劲极大,把英珠的苍白的下巴捏得指痕深陷:“熙儿和灵儿是朕的孩子,用不着你来提点。熙儿敢开口要朕的私库,朕给他就是,他若是做不出名堂,朕便将他拴在宫里当太子,别在外边野了。”
英珠被迫凝视着天玺帝,他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怨气已然散了大半,眼底真切地浮出点讨好来:“陛下自然会待两位殿下好,奴婢只是个奴才,不该提醒陛下为人父的份内之事。七殿下如今仕途通畅,民心渐归,定能如陛下所期,拘在宫中反倒叫殿下束手束脚了。”
“你是越来越长进了,朕的皇儿和朝政,你也敢议了。”天玺帝魁梧的身躯危险地压过来,“以你这种姿色,虽有三分像她,可是比她天然去雕饰,你还是差远了。若不是看在你当年忠心殉她的份上,朕能留你到现在?”
“是了。”英珠习惯了这样的奚落,他只要达到目的就会很听话,他讨好地握住了天玺帝捏他下巴的手,柔声道,“奴婢本是鱼目,从未想过与珠玉相提并论。娘娘乃天上仙,奴婢乃脚下泥,只要能仰望娘娘,奴婢便已无比知足。将奴婢比作娘娘,实在是亵渎了娘娘仙格,奴婢恳请陛下莫要再提了。”
“越来越大胆了,竟敢对朕指手划脚。”天玺帝扫开了英珠讨好的手,肯中寒光陡现,抬手就掐住了英珠的脖子,五指收紧,“你心口不一,你若是不愿朕提及雪儿,又为何这五年极尽仿习她?”
英珠被掐得呼吸困难,挣扎着说:“奴婢……只是太想念娘娘了。”
天玺帝发狠地加力:“你到底忠心的是朕,还是雪儿?”
英珠被窒息攫住了,双眼通红,气如游丝地说:“忠于娘娘,即是忠于陛下;忠于陛下……即是忠于娘娘。”
天玺帝喜怒难测地盯着英珠,看英珠的脸色从白到红再到紫,在他手底下的气管马上要变僵硬时,他终于在英珠濒死之际松开了手。
英珠倒在凌乱脏污的褥子上,猛咳良久。
待英珠终于顺过气了,天玺帝面色才隐见霁色,勾手道:“你过来。”
英珠猛地一怔,他没想到一晚上了天玺帝还没有尽兴。
想到夜里的折磨,尽管已经历五年,英珠仍是无法抑制身体的极度恐惧,意志只能控制身体打摆子的幅度尽量小,他惊恐地道:“陛下,已经寅时了。”
“你若听话,时间还够。”天玺帝压了过来,“你不是还有事想求朕么?一并求了,让朕瞧瞧是不是让你一并得逞。朕舒服了,今夜让你休息。”
“我不――”英珠听出了天玺帝的威胁,“奴婢不用休息,天天……天天都可以的。”
天玺帝终于露出点笑意:“你又怕朕,又要朕,朕就喜欢你这样。你天天缠着朕,不就是怕朕到后宫去?怕朕再宠了谁,忘记了雪儿留下的两个孩子?更怕朕生出新的孩子?是不是?”“奴婢……没有……”英珠惶然地垂下头,“奴婢……不敢。”
“你这张嘴啊。”天玺帝道,“还是你的身子更诚实。说吧,你夜里几次欲言又止,是想求朕什么?”
英珠终于确认这是可以请旨的时机了。
他霎时振奋起来,这种振奋甚至能压过他身体的恐惧,他眼中放出凶狠的光,声音因极度的仇恨而颤抖道:“奴婢想杀一个人。”
“姜皇后?”天玺帝对一切了如指掌,他享受这种掌控人心的快感,“她那样眼高于底的女人,羞辱她,奚落她才是极致的痛苦。她现在一无所有,缠绵病榻,任人刁难,叫她感受当年两个孩子出宫前更甚的人情冷暖,难道不正好么?”
“可我就想要杀了皇后!”英珠猛烈而尖利地叫起来,“皇贵妃娘娘薨逝,绝计有那个贱人的谋划!早就该要那个贱人陪葬!那个贱人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羞辱奴婢的无能!那个贱人每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对我的讥笑。我要那个贱人死,一天都不要多呆在这世上!不手刃皇后,无以慰娘娘在天之灵!难了我恨!”
天玺帝喜怒不明地听着,最后道:“朕,允了。”
英珠软身靠了过来。
这几年逐渐掌控了朝政和人心的皇帝满意地接受了英珠的献口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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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忠听到里面又传来喘息和震动的动静,拦住了端了水来的宫人。
他望着那马上要降下去的圆月,苍老地说:“把陛下的朝服等一应物事准备妥当,今日又会很赶,你们仔细了,莫要耽误了陛下上朝的时辰。”
宫人们都习惯了,脸上皆现出紧张的神色,各自奔走着准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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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如今已升至太医院正六品院判,他上头只有一个院使,是以在太医院的日子比之前自在了许多。
宫中嫔以上品级的后妃都由他来主诊。
今日他才入值,便听到来报说有坤宁宫的宫人来请药。
说是前几日新开的药有效,皇后这两日渐有起色,请太医院再续几份药去。
周慈听此,停下了手中写方子的笔,眼中隐浮阴郁,面上却仍是如平日和煦道:“前几日是谁给皇后娘娘请的脉?”
一个刚升了御医的年轻人热切地站出来,垂道站到周慈跟前,邀功道:“正是下官,下官瞧皇后娘娘久咳不愈,便斗胆改了药方,用了些重药。”
“你做的很好。”周慈微微阖眼,掩去了眼中更重的阴郁,再抬头时让人如沐春风,“今日本院去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叫外头坤宁宫的宫人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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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一片死寂。
往日来请安的人络绎不绝,如今门可罗雀,连地上落叶都没人扫。
中宫之主的皇后,只剩下一个家养的小宫女跟着,这宫女去请药,宫里头便没人顾着。
推开坤宁宫的大门,里头连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周慈察觉,静得有些古怪。
小宫女怯懦地引路道:“今日周院判能来,我们皇后娘娘就有救了。娘娘这几日虽咳得少些,但仍是吃不太多少东西,如今瘦得不成样子。周院判,阖宫都知道您妙手慈心,求您救救皇后娘娘。”周慈面无表情地答:“本院份内事,客气了。”
周慈拎着药箱的手指收紧,他一步一步走向坤宁宫正殿,盯着那扇临近的高门,眼底的仇意暴涨起来。
小宫女引路正要推门进去,忽听里面传来凄厉的一声:“你们不要过来!”
小姑娘霎吓白了脸,惊叫了一声。
周慈宅心仁厚,既便在盛怒下,意识到有危险,还是本能地去捂小宫女的嘴。
可他毕竟只是个医者,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里面冲出来的侍卫。
那侍卫出来就是拔刀,见着周慈怔了一下道:“周太医?”
周慈认出此人是跟着英珠的侍卫,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侍卫身后半掩的门,眼底精光一闪。
周慈知道英珠对唐遥雪的情义,立即猜知了里面的情境,他不再掩饰自己的仇恨,了悟地冷笑道:“外面交给你了。”
周慈踏进坤宁宫正殿,阖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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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窗子和帐子全都阖着,帐子也全放下了,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阴暗又令人窒息。
可正是这样的压抑才能叫仇恨烧得更热。
周慈拎药箱的手指青筋毕露,他穿过屏风,看到跪在地上那个穿着明黄宫装的女人。
周慈重重地摔下了药箱。
英珠闻声回望过来。
他们无声对望,眼里皆是翻滚的复仇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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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化真相
周慈走到姜皇后身前。
姜皇后看到他时,升起获救的狂喜。
可当她看到周慈摔了药箱,便感觉到不好了。
姜皇后撑身往后退,质问道:“周慈,你跟这个贱奴是一伙的?”
周慈在后宫多年,早看穿了姜皇后忍耐贤惠的伪善面孔。
就是这个女人,叫唐遥雪在后宫生存艰难,也是这个女人策划了唐遥雪的死亡。
天玺帝查出真相,为了平衡而按下不表。
有资格在墓碑上刻上“未亡人”的人选择了忍耐,可是周慈做不到。
周慈在姜氏倒台之后,就开始对姜皇后用药了。
他原以为,只有他,今日竟遇到了同仇敌忾之人。
周慈看向姜皇后,这个人不再华贵,形容邋遢,可这种浅薄的报应不足以让生者解恨,更不能告慰亡灵。
周慈说:“姜皇后,你知道为何我们都恨你吗?”
姜皇后靠到墙角:“本宫自问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肯定是找错人了。”
周慈与英珠对视一眼。
英珠来得早,已然陷入冰冷的恨意中,他冷笑道:“你自己做了多少好事,你自己心理清楚。若你对人宽容,广结善缘,也不至于姜氏一倒台便门庭冷落。大家都在盼着你死,你没察觉么?”
姜皇后受不了这些低贱之人用这种态度与她说话,她恨恨道:“本宫乃大靖皇后!本宫做什么都是对的,本宫对你们有所指责,便是指点你们,你们竟然敢有微辞!”
“就是你现在这副嘴脸。”英珠取出一把小刀,对着姜皇后的脸,“让大家觉得恶心。凭什么我们用命来服侍主子,主子就可以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和生命,就凭你姓姜吗?”
姜皇后眼睁睁看那小刀离自己的脸只有寸许,她怕得两眼发直。
在利刃面前,权势、身份都如此的不堪一击,此时傲漫救不了她,倒台的姜氏也求不了她,她猛地想到什么,大声喊:“本宫有钱!坤宁宫的暗格里都是黄金珠宝,还有存在外面钱桩的钱!这些钱够你们活百年千年,本宫都给你们!”
英珠狂放地笑起来,他与周慈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一致的冷漠,会心一笑。
英珠道:“很多钱吗?”
姜皇后看到了希望,热切地说:“本宫宫里头有现银二十万两,加上银票一共有一百万两。姜氏的私库我也知道在哪里,你们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
周慈听到这个数字也笑了:“真好啊,我们殿下正缺钱呢。”
姜皇后猛地一怔:“你们殿下?你们说的是谁?”
英珠忍不住得意地笑道:“我们都是忠于皇贵妃的人,你说我们殿下是谁?”
“燕熙!”姜皇后大怒道,“那个贱种!他怎么配拿本宫的钱!”
贱种!
周慈和英珠都受不了这个把唐遥雪母子都骂进去的词。
他们都往前冲了一步,英珠离得近,小刀手起刀落,在姜皇后脸上划出一道长痕。
鲜血淋漓。
姜皇后先是一愣,她根本曾想过竟然有人敢对大靖皇后下手,她拿手一摸,满手都是血,惊怖地大叫起来:“血!你们竟然敢对皇后不敬!”
英珠讥笑道:“醒醒吧,你这个皇后早就名不副实了。你现在连皇子都没有了,你还做什么皇后、太后的千秋大梦?”
姜皇后:“只要不是燕熙那个贱……上位,谁的孩子本宫都可以收归己用。”
英珠阴冷地笑道:“不敢骂了是不是?你要再敢说我们殿下一句不是,你这张脸,乃至全身,都会是刀口。”
“你疯了。”姜皇后恐惧到发抖,“你若还想要钱,就不能那样对本宫。”
英珠像是才反应过来,放轻了声音道:“银票在哪里?姜氏的私库在哪里?”
姜皇后脸上淌着血,疼痛、毁容的痛苦以及恐惧叫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她眼珠子乱转,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周慈了然。
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对着几个要穴扎下去,姜皇后终于平静下来。
周慈又取出一枚药,姜皇后愣愣地看着,被周慈捏着下巴喂了进去。
药效起的很快,姜皇后变得格外地好说话。
周慈问她:“银票在哪里?”
姜皇后道:“埋在兴圣宫的槐树下。”
周慈又问:“姜氏私库呢?”
这大概是极其重要的内容,姜皇后犹豫了。
周慈露出了一贯的和煦笑容说:“皇后娘娘,你告诉微臣,微臣会让你没有痛苦。”
姜皇后怔怔看着周慈,终于瞧到些熟悉的恭顺,她这才觉得安全,慢慢地说:“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埋在姜王府的湖底,另一部分埋在西境的军需库下。”
周慈转向英珠。英珠对他点头。
周慈又对姜皇后笑:“皇后娘娘有骗微臣么?”
姜皇后目光发直地说:“没有了。”
周慈和英珠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周慈又问:“姜氏私库有多少银子。”
姜皇后道:“一千万两!至少有一千万两!”
英珠冷嘲道:“陛下的私库也就三百万两,你们姜氏的私库竟有一千万两,国之巨蠹,天理难容。”
姜皇后发觉到了危险,求助地望向周慈。
周慈还有问题:“当年,皇贵妃遇刺,谋划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姜皇后听此,愣了许久,委屈地说:“我知道很多人都以为只是我一个人杀的她。可是,凭我一个人的势力根本杀不了她。”
周慈和英珠沉默地听着,等着姜皇后说出背后的关键。
“我承认,我早就想杀她。”姜皇后在药物的作用下一板一眼地道,“我求娘家动手,可娘家说杀了她还会有新的宠妃上位,不如留着。我姓姜又如何,娘家人只把我当棋子,只要我活着就行,根本不管我日子过得好不好。我是皇后又如何,我的夫君只碰过我一次!有她在,我在后宫天天都是耻辱,我恨她有错吗!”
周慈阴郁地道:“这并非你害人的理由。”
姜皇后道:“你们以为单凭我能杀得了她?他天天随侍陛下左右,陛下周围有多少侍卫和暗卫?如果没有陛下的默许,谁有本事近身行刺?”
周慈和英珠皆是倏地僵住了,他们脸色惨白地对视一眼。
周慈想起燕熙在五年前就多次问过反问过:“我母妃随侍父皇,护卫安保皆是最严密的,为何会遭突袭?为何偏偏旁人无事,只有我母妃受伤?
大家都理所当然地往外人的方面去想,都在劝燕熙。
此时看来,竟是只有当时年纪尚小的殿下想明白了。
英珠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愤怒、耻辱和骇然把他的理智瞬间湮灭了,他抓起小刀,往姜皇后脸上又划下一道,尖利地质问:“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姜皇后在药物作用下不能感受到疼痛,她被这突然的伤害弄的更懵了,愣愣地说:“去母留子,陛下在打定主意要立燕熙为太子起,就决定放弃所有人了,包括所有皇子和后妃。”
英珠脸色白得吓人:“可是不对,皇贵妃娘娘活着,并不会对殿下有什么威胁,陛下为何要杀娘娘?”
“果然只有我懂燕郎,世上只有帝后才能彼此理解制衡之术。”姜皇后懵懂地笑了笑道,“第一,只要有母家,就有可能外戚干政,大靖二百多年,姜氏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一直有姜氏的后妃和皇子。第二,唐遥雪的出生不干净,就算陛下替她改了出身又如何,她是歌姬的出身照样满朝皆知,皇太子怎么能有这样的母亲呢?第三,陛下似乎还有隐衷,我总觉得他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整个大靖,或许唐遥雪知道了什么要命之事呢?”
什么要命之事?周慈和英珠耐心地等待姜皇后的话。
姜皇后又露出嫉妒的神情:“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在杀她这件事情下犹豫许久。我苦等陛下不动手,就只能试探动手了。陛下到底对她格外不一样,不忍心自己杀,我身为皇后,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周慈发觉有不对之处,追问:“可是你这样却帮七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你自己有皇子,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姜皇后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以当时的情形,你们以为燕熙就算当了太子,能活几天?你们以为陛下为何要容我?还不是全看在姜氏的面子。若是燕熙有母亲在,他的太子当不了几天;只有他的母亲没了,姜氏才会勉强容燕熙在东宫的位置上苟活几年。陛下比你们都想得明白!用一个唐遥雪,换几年太子来筹划他自己的大业!陛下是中兴之帝,是要成就大靖霸业的千古大帝,除了本宫,谁又懂他!”
英珠摇头,他陷入某种偏执的境地道:“可是陛下分明那般宠爱皇贵妃。”
姜皇后却吃吃笑起来:“英珠,你日日侍奉陛下,还不知道陛下所谓的宠爱是什么么?你跟了陛下五年,生不如死,对不对?”
英珠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转向死白,他想到了柔弱又善良的唐遥雪竟然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他的脸色变得比死了还难看:“陛下,对皇贵妃娘娘也是那般?”
姜皇后冷笑道:“不然呢?不然凭何独宠唐遥雪十五年,又为何唐遥雪夜夜侍寝却只生了两个孩子?”
英珠脸上呈现出死寂的痛苦。
周慈也猛地往后一退,摊坐在了地上:“我替她看了十几年的病,她每次只露个手臂给我看,我单以为……单以为只是陛下手重了些……娘娘她……呜呜呜。”
周慈泣不成声。
英珠僵木地站了良久,他狰狞地笑起来:“原来,仇人天天就在我枕边啊。”
周慈忽的一怔,听出这句话的可怕的意味来,他脸上的泪都来不及抹,冲过去,抓住了英珠的手道:“英珠!你不要轻举妄动!”
英珠听明白了。
他怔忡地瞧着周慈,他眼里的恨意在被理智劝退,冰凉地道:“我知道的。我要等殿下大业得成时才能动手。现在杀了那个人,岂不是让别人痛快了?”
周慈用力地握住英珠道:“我们必须等。”
英珠想到什么柔软的回忆,他的泪终于滑下来:“周大夫,托您请殿下加快些,我快要忍不住了。”
周慈安抚他道:“殿下很快的。再等等。”
英珠茫然地望着窗纸上的天光道:“我快要疯了,我现在能先杀了她吗?”
周慈看向已经麻木地流了满脸血的姜皇后,他用力地闭了闭眼道:“随你罢。”
英珠缓慢地收回视线,看向周慈叹息道:“周大夫,我一直都知道你对娘娘的心意。你看娘娘的神情和我一样。我也知道你很想手刃仇人,这次对不住了,这个贱人先交给我。”
周慈沉默点头。
他走回了姜皇后面前,收起了蛊惑的温和笑容,另取出一颗药,给姜皇后喂下去。
姜皇后缓慢地从那种无知无觉中清醒过来,她开始感受到疼。
周慈身为医者,做了他行医以来最残忍的事,他冷静地收拾了药箱,对英珠说:“交给你了。”
周慈原地站了站,压下了各种情绪,最后对英珠说:“娘娘宽厚,不愿见我们沉浸痛苦。英珠,你是好儿郎,不要逼自己太甚。人生苦痛多,亦有清欢处,殿下会替你做主的。”
英珠点头,眼中恢复了些温度。
他说:“我等着殿下入主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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