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上访

　　魏天秀是有原则的人，基层能够解决的问题，她是不会惊动上级的。省纪委书记于重阳，曾是她的上级领导。她在他的手下工作多年，情感颇深。于重阳知道她要来省纪委投诉，特意为她安排好时间。

　　魏天秀让李敏帮她梳好头，特意换了一身亮丽一点的衣服。她鼓励他们说：

　　“孩子们，打扮得整洁一点。把红梅花儿都戴上。于书记同意亲自接见我们。”

　　“您是说纪委书记么。他那么忙，能见我们。”刘西北兴奋起来，他问魏天秀说。

　　“党还在，人民政府还在，天塌不了。定好了时间，就是今天上午十点。”魏天秀双目闪着光，她说。

　　蜀都温润，气候安逸。是省级的城市，这里盖了不少高楼大厦，却都掩不住树木、丛竹之间的古色古香。

　　一辆小车，风驰电掣地驰入了市区。这是刘西北的风格。要么不干，干起来就风风火火。汽车在省纪委的大楼前停下，他们从车上抬下了魏天秀。

　　路边人们不由驻足，注视着车前的这一群。女人都头戴火红的梅花，两位男士，胸前也佩戴着梅花。蜀人敏感，对火红的梅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红梅使他们忆起故去的那火红年代。刘西北在前，叶赫娜在后，李敏、魏述各扶一边，向省纪委的大门口走去。

　　他们走到大门口，被人拦住了。那人说：

　　“你们要干什么？”

　　“投诉，要见你们纪委书记。”刘西北说。

　　“那不行，得预约。而且，病号不得入内。”那人说。

　　刘西北就一脸的不高兴，他嗓门很高地说：

　　“你咋个说话呢。谁有病。你看清楚了，这一位是残疾人，谁是病号。”

　　那一位也不高兴了，他立即过来拦住担架，他说：

　　“不管怎么说，没有预约，是不能进的。”

　　魏天秀看起了争执，她爬在担架上说：

　　“有预约，是让十点钟来的。”

　　那一位看一看手表，现在是几点，还差半个小时。

　　李敏看状，她从旁边过来，给人陪着笑脸，她说：

　　“您老人家抬抬手，你看我们抬着残疾人在这儿也不太好，就让我们进去，我们在大厅里等着，到点了再去见领导，好不好？”

　　“谁是老人家。去去去，不到时间不能进。”那人对刘西北的态度有火，说着，把抬担架的人推到了台阶之下。

　　刘西北什么人，吃软不吃硬，他对叶赫娜吼了一声，说：

　　“上。”

　　抬担架的两位都是功夫人，那人哪能拦得住。正当刘西北闯进大门口的时候，旁边出现了一位警察。他拦住了刘西北，又把他们推到了台阶之下。他说：

　　“闹什么闹，这里是政府，哪能让你们由着性子胡来。”

　　刘西北叫放下担架，看警察很凶，他的心里清楚，这里是省纪律检查委员会，不是公安局。他说：

　　“你是省纪委的吗？”

　　那警察也火了，他和刘西北站的很近，脸对着脸，不屑地说：

　　“刘西北，这里是四川，不是荒原沙漠，不能让你由着性子胡来。”

　　听着警察叫自己的名字，刘西北的心里有数了。这位警察不是蜀都的警察，蜀都的警察不可能知道刘西北的姓名。他一定来自于那一伙。是故意来找茬的。他得护住了魏天秀。他在人群中看了看，穿制服的就他一个。刘西北要把他拉得离开这里。他刚刚一抬手，那警察便欲抓他的手腕。不料却被刘西北反抓住了他的手腕。刘西北轻轻一提，把他的手反背在他的身后，一直胳臂揽住了他的肩膀，笑着便把他带离了现场。

　　谁知道那警察顺手摸出了手铐，铐住了刘西北。警察和刘西北拷在了一起。就带着他向不远处的警车走去。

　　叶赫娜和魏述看见刘西北被警察带走了，起身追了过去。追到了警车附近，看见刘西北被推进了警车。刘西北对着警车窗外喊：

　　“别管我，保护好阿姨。”

　　叶赫娜驻足，眼睁睁地看着刘西北被警车带走。她犹豫片刻，拉住了魏述，返回省纪委大门口。

　　魏天秀看看手表，时间到了，他低沉地对李敏说：

　　“先不管他们，进省纪委。”

　　李敏犯难了。她一个人，无法抬起担架。她弯腰下去欲抱起魏天秀，魏天秀个大，她试了一下，没抱起来。她又折返身，把魏天秀的双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驮着魏天秀，沿着台阶往上爬。魏天秀也把双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扣住台阶边沿。就这样，她们爬上了眼前的台阶。李敏的膝盖摩出了血。

　　叶赫娜和魏述赶过来了，把魏天秀抱回担架，叶赫娜在前，李敏在后。十点整，她们一行昂头挺胸地步入了省纪委的大厅。

　　外面的人群沸腾了。有鼓掌的，有加油的，也有骂娘的。忽然，有人喊了起来，“英雄，雄起。”

　　时间到了十点，省纪委书记于重阳没有等到魏天秀。知道她的身体不好，连忙从办公室出来迎接魏天秀。

　　于重阳看见大门外聚拢了很多群众。没顾得上和大厅的魏天秀打招呼，来到了省纪委大门口。

　　他听说门房值班的工作人员拦住了魏天秀，火就不打一处来。他指着门外的群众，呵斥当值的说：

　　“纪委是为他们开的，我们是仆人，应该是为他们服务。你的心里就没有这一群人。你可以下班了。回去端正态度，检查你的问题。”

　　于重阳返回了大厅，刚刚走到魏天秀的担架前，秘书来了。他快步走向于重阳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

　　“于书记，我已经安排好了。是一间可以午休，带床的地方，您看是不是更好一点。”

　　正要弯下腰去和魏天秀说话的于重阳，又抬起了身子，转过头注视着大门外的群众，伸手指着他们，他说：

　　“你听听，他们说魏天秀同志是英雄。魏天秀同志是来投诉的，这是工作。去我的办公室。”

　　于重阳说完，他抬起了担架，走在了前边。大门外响起了一片掌声，一片喝彩声。于重阳把魏天秀抬进了电梯，抬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安顿她躺在了沙发上，亲自倒茶，双手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魏天秀的面前，这才说：

　　“魏天秀同志，是歇会哩。还是现在就说。”

　　老领导亲自把她抬进了办公室，魏天秀感动了，眼眶里充满了泪花。她忍住了，急匆匆地说：

　　“于书记，先救人。”

　　于重阳不解，疑惑地看着她，问魏天秀说：

　　“怎么回事。你要救什么人？”

　　“就是刚才，在省纪委的大门口，警察带走了抬担架的刘西北。”魏天秀焦急地说。

　　于重阳皱起了眉头，他转过头，对秘书说：

　　“找城中区公安局局长，让他立即查一下，是谁带走了刘西北。”

　　严格地讲，省纪委的这一片，治安归老城派出所管辖。派出所所长，于重阳不认识。便联系了城中区公安局局长。不长时间，城中区公安局局长亲自赶了过来。不要说老城派出所，就是整个城中区，警察们都没有带刘西北走。

　　城中区公安局局长，就坐在于重阳的面前。指挥着他的警察，网上追寻拉走刘西北的警车。区公安局长接完电话，俯身向于重阳低声地说：

　　“查到了。是万山市法院的车。万山市法院带走了刘西北。”

　　一件小小的纠纷，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于重阳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法院能带刘西北走，是不是他刘西北涉嫌其它的案件。事发万山市，一时还难于判断。他又转到了魏天秀的身边，安慰她说：

　　“人找到了，在万山市法院，你莫急，我让人去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重阳他们着急，有人比他们更急。带走刘西北的警察，名叫胡朗，是刀子的表弟。当年，他没考上警校，心底里希望穿上警服，那多威风。刀子托李子民把他安排在法院，做了一名法警。是刀子让他跟着刘西北，限制着刘西北，并把刘西北的动向报告刀子。谁知道胡朗习惯了，把刀子的意图执行的过了头。抓了刘西北。法院的留置室拒不接纳，找刀子，一时又联系不上。只好把刘西北暂时拷在他的宿舍里。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开着警车，到北山县去寻刀子。

　　法院不管地方治安，万山市法院并没有发出拘捕令，拘捕刘西北。这件事，万山市法院不知道。查警车，那部警车被胡朗开着，去了北山县。万山市的督查找到胡朗的时候，他正在小排档里吃饭。他在等刀子。

　　怪事都出在了万山市。胡朗被带进了督察大队，他居然不知道警察抓人还能违法。

　　让于重阳放心的是，刘西北并不是万山市法院追捕的嫌疑人。同时也让他感到了万山之乱。有人居然大胆到无法无天。身着警服，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违法。他对魏天秀说：

　　“天亮着呢，不用担心刮风。”

　　“现在的万山闭塞，有情况传不上来。三角地的二十三座空坟，没有人撼得动。谁动，有些人想罢谁的官，就罢谁的官，已经到了让人可怕的局面了。”魏天秀这才汇报说。

　　于重阳一惊，他不解说：

　　“没有听说有谁被解除职务呀。”

　　“明面上是没有，他停了市长石韬和公安局长的工作，让他们呆在市委的招待所里，交代问题。”

　　这是越权，市委书记都没有权利罢免市长的职务。这不正常，但是，于重阳沉默了，他沉重地说：

　　“万山市的一些问题，我们已有耳闻。我也安排人下去暗访过。都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只有一些不署名的群众上访信函。这还不足以让我下定决心成立调查组。”

　　“二十三座空坟不空。石韬他们发现了安云初的棺木。”魏天秀说。

　　“这个情况我们知道，会不会是那次山体滑坡，的确是死了人。安云初便是其中之一。”于重阳回答说。

　　“安云初是中毒身亡的。”魏天秀说。

　　于重阳不由吸了一口凉气，他沉默了片刻，说：

　　“是万山市警方做的鉴定？”

　　“不是，当初是他不让查，市长石韬暗地里背着他们查这个案子，委托异地警方过来取证，做的鉴定报告。”魏天秀说：“等刘西北来，是他找到了安云初的棺木，他说的更清楚。”

　　刘西北被督查解救出来。他要返回蜀都，他要跟在魏天秀身边，抬着魏天秀走。

　　刘西北被带到了于重阳的办公室里。看大家都在，安然无恙，心里踏实了。他说：

　　“嗨，一场误会。被带去了万山，又回来了。”

　　于重阳笑了笑，请他坐下。这小子，他还不知道，就是这间办公室，在第一时间及时解救了他。他说：

　　“刘西北，说说三角地，说说安云初的死。”

　　“安云初是江洋大盗，在我们鲁浪人人皆知。我就是追安云初追到了四川。”趁着在省纪委，刘西北抓住了机会，把安云初的真实身份，一五一十地讲给于重阳听。

　　这问题就越来越严重了。于重阳皱起了双眉。盗匪死在了万山，是毒杀。那就说明万山市的恶势力和安云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问刘西北说：

　　“安云初的棺木现在在哪里？”

　　“他们悄悄地把安云初的棺木挪到了石子金的空坟里去了。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市长石韬安排我去秘查，我找到了安云初的棺木。以前就我和市长知道，现在，你们都知道了。”刘西北一口气把这件事说了。

　　“你是说你们在秘密调查安云初的死因？”于重阳问刘西北说。

　　“是啊，是他们不让涉足三角地。市长石韬让我去调查，我不是万山市的人，他们不知道。”刘西北有些得意，他说。

　　“刘西北，是你亲眼看到了安云初的棺木？”于重阳处事，非常慎重，他问刘西北说。

　　“是的，我还带了警察。到棺木内取了生物检材。经鉴定，安云初是毒杀。”刘西北认真地看着于重阳说。

　　“是什么毒物毒杀的安云初？”于重阳又问道。

　　“这个我不懂。我还找到了施毒的工具。”刘西北说：“是一把太师椅，我从火堆里抢到了太师椅的扶手。”

　　于重阳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了窗前，沉重地望着窗子外边。死了人，又涉及诸多问题，有谁敢拦。他能拦得住么。他又转回来，走到魏天秀的身边，他说：

　　“你们先回去，我立即向省委做专题汇报。”

　　魏天秀看到了曙光，她想起身，终于没有起来。她说：

　　“谢谢，谢谢你，于重阳同志。那我们就回去静等佳音了。”

　　大家连忙起来，帮着魏天秀整理，把她安排在担架上。刘西北却没有动。他似乎正在沉思。等到要抬魏天秀走的的时候，刘西北忽然伸手拦住，他说：

　　“等等。”

　　于重阳质疑地望着刘西北，他问道：

　　“还有事吗？刘西北。”

　　刘西北忽然抬起了头，他不犹豫，他没有那个习惯，说：

　　“于书记，有件事我得求求您。”

　　于重阳和蔼地笑了，他走过来，扶住了刘西北的肩膀，说：

　　“说说看，只要合理，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帮你。”

　　刘西北表情凝重地对于重阳说：

　　“放了市长石韬。把我圈起来，坐监也成。”

　　于重阳忽然放声笑了起来，他说：

　　“是谁的责任，就由谁来承担。你是想用你来换石韬，那可不行。这是人民的天下，党有纪律。”

　　刘西北不服，他瞪起了眼睛，说：

　　“他们说石韬市长扰民。在北山县，是我刘西北开车撞了铁门。又和铁门里的歹徒打架，在场的警察没一个动手。你说因为这事，罢了市长的官，让他写检查，他冤不冤。”

　　“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于重阳问刘西北说。

　　“当时是刀子们正在销毁证据，在院子里燃起了大火，他们把铁门锁得死死的。没办法，我这才撞门的。”刘西北说。

　　“当时你可以报警，让警察们来处理。”于重阳说。

　　“警察们去过，被轰了出来。你不知道，他们并不把警察放在眼里。”刘西北说。

　　于重阳怒了，他一拍桌子，气愤地说：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警察他们也敢轰出门去。”

　　“再说了，如果警察去了，他们不开门，那堆大火就把证据烧毁了，安云初的死，就再也查不清楚了。”刘西北仍旧给于重阳加码，他要把于重阳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他说。

　　于重阳是怒了，他生气。可他是纪委书记，不会感情用事，刘西北的火是加不上的。他得按组织程序，向上级汇报。他抬起了魏天秀的担架，说：

　　“走，我送魏天秀同志上车。”

　　省纪委大门外看热闹的人群散了，只有道路上匆匆而去的车辆，和路边走过的闲散的人们。没有人注意，是省纪委书记亲自抬着魏天秀的担架，把她安置在汽车里。

　　“魏天秀同志，你多保重。”于重阳握了魏天秀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对着起步的车辆说。

　　刘西北开着汽车，双目注视着前方，他自语道：

　　“阿姨有这么高的威信，纪委书记还一定要亲自抬着担架送她。”

　　“那你还没看见呢，上次去见市长石韬，天下着雨，政府里的人都出来，用雨伞搭成了桥，把阿姨送进政府大楼，那才叫感人呢。”李敏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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