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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和尘(5)


  几人说话间,马队突然开始加速,探子来报,三十里外发现了天恨会叛逆头领在河上的画舫中,器宗弟子正在围困,当前正在激战。霎时前队变先锋,马队鱼贯而出,后队则调转方向向三十里外疾驰迂回收拢,中军则快步赶路。这马匹一跑起来张少英便有些不适应,柳天波与七杀一瞧,这些马匹相较于军马那是相当慢了,所性提起张少英后腰,驮在背上展开轻功疾奔,三十余里的路程快的话小半个时辰刚刚好。张少英第一次见到背着个人能跑出这麽远的,只是一跑一颠晃得人很不舒服。得七杀相互接力,上得官道一路疾奔,很快便赶到河畔,但眼前所见叶非凡诸众均倒吸一口凉气,河岸上尸横遍地,二十余众倒在血泊中,另有数人便跪在河滩上,一身着夜行衣的女子缓缓立于一旁,瞧得其神韵当是武学大家。

  河中的画舫此时已然不见,只剩沙滩上堪堪数人。柳天波正欲说话,那玲珑的身影手起剑落,一器宗弟子惨呼一声便倒在血泊中抽搐。柳天波哼然一声冷笑,喝道:“想威胁我你太嫩了。”说话之际,柳天波已然摸过张少英手中长剑,但七杀已纵身跃了出去。七杀绝天阵挥洒而出,所谓阵法便是相互之间的默契,七杀多年的契合早已炉火纯青。但几人只身欲靠近,那玲珑的身影以罡气护体,径直扎入七杀绝天阵之中,随着剑气的绽放,在七杀绝天阵尚未合拢的前一着硬生生将七杀撕开。这一刹那间的反攻便令七杀身形后翻,阵势被破。能够达到如此丝毫之间,对方必然清楚七杀绝天阵的阵图,且其以罡气护体必然是仙宗门武学。

  玲珑的身影并未赶尽杀绝,而是再度后撤,身形干脆利落,因为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全神贯注之际,数道飞石凌空激射而来,夹杂着阵阵河沙,数道倩影飘过,其中一女纵身前跃,抬手便是一掌,玲玲之人混没想到她竟然会来,身形抖动之际,挺掌迎上,啪的一声闷响,掌力相交,两人真气外泄,霎时成对峙之局。灵女亦感新奇,此人绝对非仙宗之人,用的却有十之四五是仙宗武功,且功力不属于仙宗任何一派。双方一番试探,两人四目相望,灵女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正之气,必是熟读典籍之人,这与仙宗门的武学功课极为相似。不待灵女施力,全力对峙之下玲珑之人长剑翻起,疾撩灵女腰间。岂料灵女竟丝毫不避,真气再提,内力重压下,灵女以罡气护体硬受一剑,玲玲之人则勉力接住这股力道,两人霎时斗了个旗鼓相当,高手之间再斗无益,两人同时缓缓撤开身形。灵女没有多问,此女手中长剑通体白色竟然上过漆面,更像是个装饰,还带有长长的剑穗。

  此女已知自己来了对手,其只身一人难以应付,但她却不退却,而是长剑再杨,剑招随意灵巧,使的竟然是儒门六艺剑法。灵女已知此女非凡,这样一个神韵端静,心神端正的女子竟然下手如此之狠,且其年岁恐不过二十,与自己堪堪差了近三十载。仙宗圣女一派与仙宗战神派一个对内,一个对外,汇聚了仙宗所有的武学,冠绝武林,今日这个蒙面弱岁竟能与自己匹敌实在匪夷所思。此时七杀再度围了上来,那女子不愿纠缠,身形后翻之际,剑花挽动剑气迸发,直射跪着的那四个器宗弟子,七杀只得挺身去救。

  此女杀伐果断,其本意是为了换叶非凡手中的那几个女流,她这麽做便是放弃了。但令灵女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向上游疾奔而去,那是叶非凡前军中军的方向。竟然救不得,那几个俘虏自然得杀掉,好犀利的手段,灵女自问自己对门人都下不了这样的手。眼见对方身形如风疾奔而去,灵女转身向那女子迫去,由于失了先机,也许只是几步,但若前面无人可挡,那几个天恨会的女俘定然会遭不测。柳天波需要护卫张少英安顿,刚刚奔行三十余里体力耗得也差不多了,当下只能与张少英原地等待。张少英亦是第一次见一个人竟能跑的只看到个黑影,这等身手不知强了李长发等人多少倍。

  此时上游的器宗前锋阵甲军正疾疾而行,倏然但见一道黑影自马队旁疾驰而过,快的都看不清身影。器宗子弟虽武艺不高,但见识不缺,如此高手岂能不留心,随即先锋让随行探子分前后三波向中军传讯由先锋前往战场。两方相聚并不算太远,十余里脚程。此时叶非凡在中军的拥簇下分散而行,天际的鹰隼则发现了黑衣女子的踪迹,嘶声尖啸之际叶非凡立刻下令缓步推进。不时随着前方肉眼可见之处,前行探路的探子人仰马翻,来势奇快。眼前的身影让叶非凡吓了一跳,作为一个老江湖,七杀与柳天波竟然未能阻挡住。霎时,前面的阵甲虽严阵以待,但来人纵身跃入天际,即使阵甲军弓弩连番劲射,对方竟借力使力,手腕翻动,三之枝羽箭穿过毫无保护的天恨会女流心口,随即借羽箭之势远遁,顷刻之间便不见人影。不过盏茶功夫,前军的探子方才传回讯息。此刻叶非凡脸面上有些挂不住,江湖上混无非就是个面子,这下门主被杀,弟子折损不少,已方竟甚麽也没捞到。

  此时的灵女追至半途则停下脚步来,追是追不上了,此时只能靠器宗后军迂回方能截到那些撤走的天恨会之人。灵女等来七杀后,八人拆竹入水,手持翠竹划水向下游追去。这处河面水流并不喘急,但逍遥城之人生在海边人人水性了得,如此做法竟省力也较陆上疾奔来的快捷。当灵女一行竹划水赶到时,河面上已有不少商船民船穿梭,画舫上此刻亦有歌女歌声传出,莫峰纵身跃入画舫,画舫中皆是商贾游乐之境。此时的莫峰不由为之侧目,好精明的手段,滴水不漏。可叹这里不是两浙,来得有些匆忙,否则且能任她们来去无踪?

  这一仗众人扫兴而归,汇合后叶非凡见过众人,亦只是哈哈一笑,自顾领队去了。江湖争锋,你来我往,究竟是叶非凡坐庄还是天恨会坐庄此时已说不清了。莫峰暗暗惋惜,灵女劝道:“天宗的棋下完了,下面该咱们了。”说罢,灵女领着雪花飘落四婢自顾去了。莫峰只是躬身相送,眼中颇为惋惜。柳天波亦劝道:“不必太过强求,有初一便有十五,总有机会。”莫峰苦笑道:“咱们还是用咱们的差事吧,这样的高手江湖罕见,你我七杀联手恐也未必能敌。”柳天波叹道:“天外有天,皆在意料之外,不可强求。又何惧呢!咱武林盟有的是人,多调些来便是。”莫峰笑道:“路途尚远,你我有的是时间,柳兄请。”当下两人向器宗人马借了马匹,给了银两,以此向北而行。

  众人缓行一日便教会了张少英御马,进了县城歇脚次日方再起身。张少英本无武学功底,但柳天波却提议让七杀教张少英逍遥十三式,此为逍遥城成名多年的剑法,威名赫赫。毕竟柳天波的神行剑法需要很高的内功根基,而逍遥城的逍遥十三式虽尚未大成却已纵横江湖多年,清清正正成名已久,潇洒端正。当下由苍龙出面,送了张少英一册人体穴位抄图。岂知张少英一眼过目不忘,随即便能背下来。柳天波惊道:“你自小便能过目不忘?”张少英稍一犹豫,应道:“是莫名其妙回到破庙才开始的,至今不到半年。”当下柳天波让张少英连续备背了两遍,除了一两个谐音字读错,十之八九皆是对的,至此柳天波已知自己可能所料不差,只是尚无准确定论。

  当下七杀在州府雇木匠刻了个木形人偶,上面描绘了人体周身大穴,让张少英背在马背上练习分寸,并在铁匠铺为张少英买了一柄上好的长剑。张少英每日练习,不出两日便记得滚瓜烂熟,只是有待实际勘验,而这需要大量的时间,故而苍龙开始教张少英逍遥十三式,如此急切的教法不求张少英能数日内学会,至少该有个临摹的轮廓。而张少英却极为刻苦,日夜翻阅逍遥十三式,七日过后张少英已将逍遥十三式的图解和注文全都记了下来。七杀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这样的年纪除了菩提果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只是他区区一个乞丐何德何能能得此机缘呢?

  几人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瞧得张少英如此勤奋,即使坐在马背上也不断用手势练习,众人开始重视起来。很快张少英便开始了剑招练习,由苍龙进行简单的喂招,张少英从开始的惨不忍睹渐俱雏形只用了一日,这般半月下来张少英凭着记性硬生生将苍龙口述注释背了下来,随后便不需要苍龙在一旁看着了。由于张少英进步神速,众人有意放慢了日子,算起来张少英之名在西北这一块该家喻户晓了。

  这一日众人到了房州,一行为张少英购置了衣物和马匹,由柳天波以长辈礼为了张少英正了冠,定了字伯峎。张少英对此表现的十分恭敬,每日同桌吃饭时等柳天波,七杀入了座方肯入席,谦虚诚实而不自媚,懂得亲近,懂得尊师重道尤为难得。鉴于张少英逍遥十三式七十八招剑法正在紧要关头,一行人便住在一处宅院里安定下来以求安静。此时的张少英进步神速,至少在剑招上像模像样了,虽然未实战过。与一般的勤学苦练不同,张少英超高的过目不忘帮了不少忙,否则一个全无武艺的弱冠岂能如此神通,换做是当年他们也没有这般神速,张少英每日在院中习剑由七杀轮流照看。房州自古为权贵流放之处,较之于别处大有不同,七杀难得来回北边,昼游夜宿,张少英此时已入痴迷,每日除了练习剑招,连饭都顾不上。

  不出几日七杀很快发现院子周围竟然有人监视,夜间胡渊闲得无聊抓了一人进来,一番暴力逼供那人竟然全招了,他们只是本地地痞有人雇他们盯着院内。胡渊为此特意问了来人如何接头,随后换上其衣服,半夜时分,胡渊与霍七徒便又带了一人回来,途中便撬开其嘴,他们竟然是本地镖局的镖师所雇,房州镖局总把头李成宛是幕后黑手。这种手段不管是七杀还是柳天波,早就见怪不怪了,抽丝剥茧而已,在隐匿的社团一但找到入口,人与人之间总会接触,挖出他们便不难,只是需要点时间。这房州几百年来多落魄贵族,有些个社团也不足为奇。到得第二日晚间,房州镖局总把头李成宛便被请到了院内。李成宛虽失手被俘却尤为硬气,四十来岁一州总把头着实年轻。面对七杀的指控李成宛一概不知,只是气愤喝道:“柳天波不是在此吗?逍遥城甚麽时候跟武林盟九届统领沆瀣一气了!”七杀闻言暗暗无奈,人言可畏,李成宛这种人势利之间,极近反复,能打一耙绝不收一脚,是为江湖上性格最多的一类人。

  七杀也不打算审讯了,封了李成宛的周身大穴,扔到了屋脊上,相信院外暗中的探子一定看得见。那些雇的人也许不重要,但这个李成宛绝对是对方在房州城不可或缺的人物。这一晚院子里安静如常,但胡渊与苍龙已经潜到了院外藏了起来。果不其然,子时十分,数路黑衣人趁着夜色缓缓靠近庄园,瞧得其轻车熟路的步伐,他们当是房州本地人。此时的李成宛在房州城已失踪了一日,院外镖师,衙役,厢军来回却不敢进院内。因为柳天波亮出了自己九届统领的腰牌,武林盟九届统领伸张正义,行事刚正,搜寻的人自然想不到他们寻找的总把头便在院内。泛舟镖局是房州数家镖局合并而成,转向极边之地转运军辎,总把头出事耽搁朝廷的军务,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夜里,苍龙缓坐屋脊上,李成宛便坐在一旁,他的功体被封住,此时跃下屋脊都有些难。此时的李成宛已暗暗后怕,七杀肆行无忌,连柳天波也参与其中,难怪上面传话,知道柳天波一行绝不简单。面对四面围进来的人七杀很清楚这是诱饵,能够对七杀下手必然要有足够的准备,否则他就是傻子。七杀绝天阵的威力横行多年,至今鲜有敌手。柳天波当先沉声喝道:“前路危险,诸位且珍惜。”柳天波一出口便威严十足,最符合武林盟张扬的行事方法。那些人闻听之下皆没由来的身形一晃,屋脊上的苍龙缓缓摇头,胆怯非杀手所能,对方总拿一群虾兵蟹将来探路,这样的社团得有多恐惧暴露身份?

  柳天波瞧得眼中,纵声喝道:“在下武林盟柳天波,你等若不停手今日便魂归于此。”说话之际,柳天波纵身跃下,长剑横扫,随即剑刃中宫直进,冲在最前面的一人手中朴刀尚未起式,柳天波剑刃便直抵对方咽喉,柳天波冷声问道:“你们是房州那个镖局的?”那人此刻剑锋抵喉一句话也不敢说,柳天波的威名在北方尤为响亮,一旦反抗便非死即伤,武林盟之人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你不反抗他们便不会强逼。一旁的几人瞧得真切,此时均不敢动,能够一招制敌,显然他们并非柳天波的对手。柳天波当下收剑而立,冷声说道:“来者是客,你们暂时勿要出去,否则要杀你们的将不是我柳某人。”

  这几人为房州镖局镖师,他们得到讯息说总把头在这院内,故而前来探查。这也是柳天波不愿多问的原因,问也问不出甚麽。几人见柳天波也不收缴他们的兵刃,反而指着院内走廊上的张少英说道:“同为江湖同道,我柳天波名人不做暗事,这小娃娃天资上佳,你们好好喂喂招也算提携后辈,否则你们就自己出去罢。”柳天波所言明明与自己无关,但言语间均透露着阴谋之意。他们已经明白自己这是当了旁人的探路石,一旦出去对方必然会来问他们,搞不好便可能杀人灭口,再嫁祸给柳天波,届时又是一笔烂账。身在江湖阴谋鬼论,尔虞我诈,他们很清楚这样的代价。几人瞧得走廊的稚嫩小娃均面面相虚,拿他们喂招倒真想的出来。

  柳天波头也不回,正色说道:“我不会杀你们,但我柳某人也不是吃素的,你们好生思量。时日且长,我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房州,房州这里也该整顿一下了。”柳天波所言无疑给了几个镖师鼓舞,武林盟能够动手便有证据,否则柳天波便要赔上自己三十余年来的声威。其言整顿必然是总把头有问题,如此一来他们二当家,三当家便皆有接任的可能。相对于官府,你可能贿赂胁迫得了,但对于武林盟的正直不阿,你基本上没甚麽机会。虽然这样做有些屈辱,但柳天波此举也不违道义,算是个惩罚。几人相互间一合计,三个镖师快步欺身上前,提刀便砍,张少英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只是一招手中长剑便脱手,吓得张少英一个就地翻滚将长剑拾起,堪堪对了一剑,所性练得勤,方位不错,只是穴位分寸奇差。楼上的七杀瞧得院中的一切没有多言,若只是探查探查便罢,若是有心而来便得当心,此刻只身八人若真遇到大阵仗可能保不住张少英。在他们手里他们尚能以礼相待,落到有心人手里恐不会这麽简单。

  竟然对手出了招七杀也不能干等着。次日,镖师们连番喂了一夜的招困得不行,他们没想到张少英竟如此勤奋,且这娃果真奇特,连番喂招下来招式开始有馍有样了,剑锋分寸虽欠火候,由于没有根基,很多招式很僵硬,这是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需要大量的时间喂招。由于没有备这麽多人的早点,柳天波便提议去房州镖局,并将这个想法说给了李成宛。作为一个老江湖,三日未归,一行人再住到他家中,那他身后的人岂会再相信他?但李成宛没有选择,因为局势不为他所控,碍于武林盟的面子房州的官商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武林盟尤其是九届统领,到哪儿都能掀起一片波澜,谁都惹不起。

  一行穿过大街,于街头吃了早点方径直走向房州总镖局。李成宛是个老镖头了,房州镖局亦是武林盟内属。失踪了三日的总把头突然出现在街头,人来人往的本地人均啧啧称奇,但瞧得柳天波腰间的腰带,众人均窃窃私语,唏嘘不已。众所周知,武林盟一旦下手必然有证据,柳天波又有谁人不识。此时的李成宛老脸乏红,所谓杀人诛心,武林盟从来一点也不含糊。面对街坊邻居的关心询问,李成宛并未回应,他近三十余年的镖师生涯算是彻底毁了,旁人的言语又算得甚麽呢?柳天波一行就这麽大摇大摆的进了房州镖局的大门,内场的镖师们瞧得总镖头归来,本自欣喜,再瞧得柳天波顿无不诧异。

  作为房州数家镖局的总镖,房州镖局的场地颇为庞大,仅场间便有镖师近四百,还是不算那些已经出镖的。柳天波领着张少英一行在水榭中等候,李成宛则去安抚了家人方才过来。柳天波见面即道:“你想说的不想说的,我不一定非要知晓。我们就等,等一个结局。”李成宛毕竟是老江湖,他现在只想保住自己这一大家子人。但这一切谈何容易,投靠武林盟那麽自己身后便得剿除干净,依照自己的理解,武林盟绝对做不到。守口如瓶他也许会丢了性命,但武林盟不会为难他的家人。但身后的组织可就不一样了,自己若反叛可能全家老小皆不保。

  柳天波见惯了权衡利弊,所性也懒得问,当前的局势要麽他自尽一了百了,要麽就静待局势变化,看他的幕后如何对他,这一切对柳天波而言并无坏处,其身在局中却更像是个局外人,静待时局的变幻。到了夜间李成宛却越发的睡不着觉,所性调来大部分的镖师,将家眷集中在后院中,一时搞得人心惶惶。七杀于一旁静静的瞧着这一切,今晚不论李成宛背后的势力是否会来,柳天波都会派人刺杀李成宛,击破他的心理。李成宛年少有为,为人刚正,外人看来他是个经验老到的镖师,信誉极好,往往这种人也最容易被拖下水,因为声誉便是他的软肋。能够威胁到他的必然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为了镖局,也为了自己一生的清誉,不得已而为之。每当这时柳天波便感到高处不胜寒,倍觉孤独,这个世俗太严苛,所谓知错能改,宽容待人,即使那些士大夫也做不到,又何求天下人做到呢。武林盟的堂堂正正四字不动如山,只可惜他只能适应武林盟而不适合朝廷。

  子时刚过,镖局外居然阴风阵阵,这是要下雨的前兆。柳天波缓缓换上斗笠,端坐在中堂门口。此时的李成宛也看出了柳天波的用意,他不强逼却一步步引导着你进入他的圈套中,迟早会说真话。武林盟九届统领行走江湖多年,他们的威名几乎从小听到大,稍稍纠结,李成宛叹息一声,说道:“柳统领能保我一门安顿吗?”柳天波摇头道:“家人无辜,柳某自当竭力,但我无法保证意外。你当初选择这麽做,这便是你该承受的代价。你们总以为我们九届统领严苛执法,没有人情味。可作为武林盟的内属我们何尝不希望大家能够和睦共处,互赢互利。你当初事发之时便该上书武林盟,等咋们排布好了,将他们一个个的挖出来,一个都不敢见人的社团,还谈何其他。如今这般境地,我是人不是神,只能看由天命。”李成宛叹息一声,想自己祖上亦是前唐贵族,落魄至此,今时今日倍感心酸。李成宛扶额裹脸一番方说道:“我的背后究竟是谁不我知道,但绝对是房州本地的社团,隐藏的极深。”柳天波道:“人可以隐藏,账目不可藏,我已派人去襄州帅司,查探近三年房州的账目。”

  李成宛闻言暗暗心惊,没有朝廷的文书,任何人都无权调集一路军政卷宗。但武林盟雷厉风行多年,官民之间早就形成默契,一路財赋里通过历年账目的上缴能够看出很多问题,官场上的官皆通此道,由官府出具讯息,由武林盟出面,出了事武林盟担着,有了收获他们得名头,稳赚不亏的买卖。只是不符合朝廷礼制法度,但若抓到一些叛逆,相较之下这些便是小事了,大宋的官场上对于叛逆有着近乎执着的态度,认为他们皆是祸国殃民的蛀虫。

  柳天波所做的这一切都在逼迫幕后之人出手,李成宛亦是老江湖,若不探清幕后底细,绝不会轻易加入,否则那天被出卖,死都不知如何死的。李成宛叹道:“他们名为天龙会,我臆测过,很可是前朝皇族,没有真凭实据。”柳天波道:“大宋已安宁数十载,他们就是真龙天子也掀不起大浪来。我需要你的点去钻他。”李成宛道:“他们从不与我接触,只是传讯。”柳天波道:“你一个老江湖便不会派人潜伏麽!”李成宛没由来的苦笑,江湖上的门道柳天波熟门熟路,应道:“在城里头至少有三处窝点,城东于记茶铺,东城当铺,北边舍友书院。”李成宛话一说完,但见柳天波双手一拍,显然他们动手去了,果真犀利果决,不舍昼夜。李成宛暗暗心惊,问道:“你不担心我言语有诈?”柳天波道:“多大点事呢!抓错了顶多赔点,抓对了那就让他们闭嘴而已。”

  李成宛道:“东边的好说,舍友书院乃朝廷士学之地,一旦搞不好会受士子非议。”柳天波冷声喝道:“让读书人受点委屈又怎麽了?平日不是嚷嚷着以天下百姓为先麽。这些个隐匿势力藏得越来越深,有本事让他们自己来做,我柳天波一旁给他提鞋端洗脚水都可以。行事尽以规矩,人家都叛逆了你还能奢求叛逆分子按着你的规矩走嘛!武林盟没有大肆破坏法度,只是借由朝廷的建制搜寻叛逆分子而已。这麽多年来,你见过我们武林盟后来走私贩卖过甚麽东西吗?”柳天波一番言语让李成宛大感惭愧,正身则一生正气,自己原本也是如此,但自己失败了。说话间李成宛向柳天波抱拳敬礼,柳天波起身端端正正的回了礼,说道:“你还涉入的不深,也未害过人,无伤大雅,知错能改即可。今时今日之事我会上报武林正宫存档,这不是威胁你,而是江湖上的风吹草动都得有记录,好备将来查验。这一点你可以放心,这个讯息不会让存档司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即使看到你也不用怕,就盯了个哨而已,江湖不是朝廷,大家都有不干净的地方,但看本心如何,你李昭晔依旧能堂堂正正。”

  李成宛叹息一声,说道:“我们不像你,你的家眷在重重护卫武林正宫里,谁也伤害不了他们。我家不一样,谁都可以进来,几百号家眷难以防范。”柳天波道:“人在江湖哪有不挨刀的,你的身后有官府有武林盟你怕甚麽?越是对你家人动手说明她们越害怕,我就怕他们不动手,否则你岂能挖到他们。不瞒你说,这种招数我常年用,牺牲了多少无辜我也记不清了,非是我柳天波铁石心肠,而是对待叛逆罪犯顾忌太多反而是累赘。万事损不如一事损,从人伦上我柳天波欠他们的,从大局上我柳天波问心无愧。这个问题我们以后会再探讨,我会向武林盟上奏请一份援手文书,今后会住在你家,只要他们出现,来一个抓一个。有乡兵,厢军,相助,土生土长的也得缩着。”这一刻李成宛更加惭愧,内心亦有不甘,柳天波何许人也,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高他太多,能做的也多。房州镖局只是武林盟旗下的一个小小内属门派,他即使是总把头也能力有限。

  不时,探子来报,三处窝点的掌柜尽数悬梁自尽,柳天波闻言冷色愈加冷峻,看了李成宛一眼,说道:“你没事了,我会派人在你家附近盯着,直到武林盟派人来。”柳天波此言显然是有更深的谋算,李成宛暗暗心惊,这个九届统领实在太可怕了。

  柳天波一行缓缓出得房州镖局径至赶回院内,此时的院内多了许多人。竟然要灭口自然需要人来做,毕竟谁也不会因为你一句而乖乖的服毒自尽。如此一来这个社团本身便寒了人心,以后谁还会替他们卖命呢?这样的影响将是致命的,他会令人心松散,令这个社团凝聚力溃散。柳天波回来时,那些被派去灭口的人全都被武林盟房州总舵的九届卫抓了回来,三处窝点加起来一共九人。七杀全程未曾参与,武林盟以侠义为先,但柳天波对那三处窝点的其他人并无怜悯,成年的全杀掉,幼子全部流放。那些成年人的死将令幕后社团人心别离,相较于这一点,二十几条人命远胜这一切。相较于他们家眷的无辜,武林盟上下包括陈坦秋行事都带着三分戾气,你给我一拳我端你全家,以刑止刑的行事方法虽违逆人伦却绝对有效致命,家眷虽无辜,却也是知情者这便是罪。武林盟自创立以来便一直奉行这种行事方法,但他们也很注意与朝廷制度的契合,对待文武将官都谨守百姓礼节,这也是官府能够接受他们的原因之一。

  柳天波来时,房州总舵的九届卫并未前来迎接,而是继续专注着刑讯逼供,张少英瞧在眼中亦是吓得浑身颤栗,那弯刀扎入肌肤内掰动,那股残忍如何以视之?武林盟的行事方法总有一股无形的嚣张和压力,紧迫的形势让你都没有恐惧的时间,很快便有第一个人招了。房州天龙会总舵的人,总舵主是谁不知道,他们只是失去田地破败的佃户转化而来,平日潜伏,今日这般行事也是得到了上面的传讯。

  柳天波冷哼一声,抬手间,九届卫将这九人都拉了出去,只留下满地拖痕的血迹。柳天波特意瞧了一眼张少英,劝道:“人心不正则天下难安,这些百姓也是被蛊惑的受害者。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便能无罪。在国家大义面前,面对一切的谋逆,唯有杀无赦,无一丝余地,才是恩威并济之道。人心需要虚章导流,亦需严法以恩威,方能有太平天下。”张少英依旧沉浸在那血淋淋的血迹上,身形不住颤栗,柳天波的话他只听进去了一半。七杀默默盯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说不出的感慨,如此激烈行事,武林盟竟然横行多年而不遭反噬,只因武林盟自身确实站的堂堂正正,对待敌人心狠手辣,对待百姓则嘘寒问暖,不惜性命,武林盟从上至下皆充斥着这样一股精神气,也是朝廷渗透多年为何都无功而返的内在原因之一。·

  次日清晨,房州菜市口吊着九具半死不活的叛逆,在横栏下的八仙桌上放着九人画押的口供,预示着房州诞生了一个新的叛逆组织天龙会。这九人均是房州本地人,佃户出身却都一夜暴富而入城谋生,房州本地勋贵居多,这种斗争皆见惯了,似乎也没甚麽稀奇的。只不过大家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一夜之间那些熟悉的邻居满门消失,虽与自己无关也怪渗人。

  这九人身上均带着伤口,鲜血犹自滴个不停,一些人觉得太过残忍,但谋逆罪名一定,且盖着房州知州,通判的大印,谁也不能说甚麽。九人瞧着身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悲悔莫名,他们感恩天龙会在他们家破败之时伸出的援手,今日以全家的性命也算还了这段恩情。至于那口供,全是他们捏造的,根本不需要自己反叛,他们的眼神也从来没有善待过他们。半日后,知州府衙传来官讯,这九人罪名已定,将压往东京大理寺明正国法。七杀虽常年在海边,但大宋的朝堂上总有一些看不见的规则,有了叛逆的口供,竟然证据确凿这九人会在路途上经历各种意外死去,到大理寺的时候都是尸体了。大宋的文官对待这些叛逆的偏见以致于上至宰相,下至县令,通判总保持着一股无形的默契,即使直面天子也敢以死谏言,甚至能谏得头破血流。

  此时的七杀对柳天波更是敬重,所谓堂堂正正维护人间正道,这些叛逆抓一个杀一个,用武林盟主陈坦秋的话说,如若有一日将这些人杀得一个都不剩,这个天下便太平了。柳天波能够将这九人放任,说明他得到了更有用的讯息。果然,回到院子里的柳天波与本地总舵开始商讨围剿事宜,柳天波竟然已经探到了天龙会总舵的位置,在南面连绵山脉的大王山一处连绵巨大的溶洞中。柳天波的意图很简单,调集所有能调动的人力以最快的速度围剿天龙会总舵。大王山夹在连绵的群山里,要想全歼很难,那麽不求全歼,捣毁他们的窝点即可。

  安顿好这一切,柳天波立刻来找了七杀,莫峰没有拒绝。堪堪两日柳天波便破了这样一件大案,这是武林盟与朝廷制度契合方能造就的势力。为了先发制敌,柳天波一行以快马,领着七杀迅速向大王山赶去,他的大弟子柳逐流,二弟子柳追风则在后协理厢军,衙役并调动房州本地门派进山围剿。这一切的一切皆在争时夺刻的进行着,如此迅捷且狠辣的行事作风,七杀但觉即使是他们也很难对付柳天波的招数。

  由于一人配了三匹马,柳天波一行快马疾奔,一口气不停。张少英策马本就半生半熟,便远远的落在后面。此刻的七杀随波逐流,武林盟九届卫竟是柳天波九届的称号,也是整个武林梦九个九届统领的统一江湖称号。加上本地分舵,本地内属帮派,厢军,衙役,诸般士人,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掷,一旦讯息有假,柳天波一行便颗粒无收。然而武林盟的堂堂正正早已深入人心,这样的会剿即使颗粒无收亦是一种态度,士子阶级亦是支持的。大王山便掩盖在群山之中,山中洞穴群落,武林盟养的鹰隼将是最先到达那里的,一旦发现人踪迹便会返回示警,高空之下谁也无法应对,即使在群山之中对方必然有全身而退的备选之法,全歼并不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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