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太子执将军之手,轻抚摩挲,眉眼幽怨,道:“汝毁吾姻缘,意欲如何偿于本宫?”

        将军眼波传情,声色柔婉道:“殿下欲臣如何偿还?”

        “以身相许,何如?”

        “臣男儿之身,如何相许?”

        “君不闻安陵龙阳,断袖残桃?君是铮铮男儿,却姿容绝美,纵是娇娘亦无人可匹。吾倾心将军已久,奈何始终不知君意。如今将军设局坏吾姻缘,岂非早已钟意本宫,心有不甘?”

        太子遂扑将军于榻上,为其宽衣解带。将军欲拒还迎,羞得玉面潮红。顷刻间胴体展露,肤如凝脂,形如温玉。更有勃然大器,傲挺如柱。

        太子心如火燎,亦是自去其衣。二人耳鬓厮磨,缠绵悱恻,如胶似漆。

        难分难舍间,将军突然挺身撑起,将太子被身压于怀下,凑其耳边轻语:“殿下可知,臣压抑日久,是不想伤及殿下之身。如今殿下诱我魂火,释我心魔,再欲抽身,恐为时晚矣。”

        即刻撞钟入罄,亦杵亦磨。或急抽,或慢研。浅送如蜜蜂吮蕊,深刺似冻蛇入窟。太子初时色变声颤,惊恐呜咽,后嘤嘤气促不绝,袅袅摇曳不休。销魂荡魄,欲死欲仙。

        二人颠鸾倒凤,如饥似渴,将纲常伦理君臣之仪抛入九霄云外,醉溺于彼此甘甜浓稠之蜜鸩中无可自拔。

        诗曰: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

        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衾裳。

        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丹青著名誓,永世不相忘。

        ……

        米禽牧北狠狠地把手里的小册子撕成两半砸到地上,只觉自己胸闷气短,面红耳赤。

        “我让你们搜集坊间时讯,你们就给我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他怒斥跪在地上的几个探子。

        “可是将军,近日的坊间传闻,几乎全都是这些……”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说道。

        米禽牧北猛地一挥手,把书案上一堆类似的册子全都推到地上,“统统给我烧掉!”

        “是!”

        几名手下急忙捡起书册抱在怀里,正要退出议事厅,却撞上了刚刚进来的赵简。

        “要烧什么啊?”赵简看了一眼那些人怀里的书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突然矫捷地从一人身上抽出一本书,翻开了其中一页。

        米禽牧北赶紧冲过去,慌张地将赵简手里的书一把抢过来。“这个你不能看!”

        赵简噗嗤笑道:“其实你也不用藏着掖着,这些话本我看过。”

        “你……看过?”米禽牧北面露惊恐。

        “呃……并没有仔细看……”赵简顿时有些扭捏,“不过这样的话本现在满大街都是,你烧了这些也没用啊。”

        “那我就下令把那些写书卖书的人都杀了!”米禽牧北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可不行!”赵简赶紧反对,“你们夏好像还没有禁书的先例吧?而且你要真这么做,倒显得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听之任之?”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看到的那些内容刺激得慌了神,一向老谋深算的米禽牧北此时却变得无计可施了。

        “这舆情啊,最是奇特。”赵简一本正经地说道,“有时候你越是拼命掩饰,大家就越发觉得你有问题。倒不如置之不理,不要制造新的话题,而是让它自然而然地淡下去。你也是研究过言论战法的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赵简这番话仿佛一盆清冽的凉水,让米禽牧北冲动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下来。他定了定神,也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小题大做,自乱阵脚。

        不过,他一想到赵简居然也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文字和插画,就顿时又沉不住气了。他总觉得赵简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怪怪的,让他不自觉地羞愧难当,仿佛自己真的是被捉奸了一样。

        “你要是没别的事,我……我先走了……”他躲闪着赵简的目光,有些语无伦次。

        “这是你家,你要去哪儿啊?”赵简诧异地问道。

        “我……回书房……”他拉着一侧的小辫儿挡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想从赵简身旁溜走。

        “哎,我还有事!”赵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米禽牧北下意识地挣脱赵简的手。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呃,对不起……”他连忙道歉。

        赵简看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一向处变不惊的米禽大将军竟如此六神无主,不会心里真的有鬼吧?”

        米禽牧北满眼憋屈地看着她,“我心里有什么,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好了,说正事!”眼见又要把自己绕进去了,赵简立马刹车。

        她从怀里掏出一份条陈,“这是你前段时间报给宁令哥的近期右厢军将领调动的请示,他批注下来了,让我转交给你。”

        米禽牧北接过本子,却突然惊讶道:“你见过太子?”

        “对啊,”赵简不以为意地答道,“他今天招我去的水华殿。”

        米禽牧北更加疑惑了,“不是说他这几日身体抱恙,想要独自静养吗?”

        “我看他好好的啊。”赵简也困惑道。

        “可是我这两天去找他,他却避而不见。为什么他肯见你,却要躲着我?”

        “对啊,他为什么要躲着你?”

        赵简提出了同样的疑问。直觉告诉她,宁令哥此举耐人寻味,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宁令哥独自坐在书房中。

        窗外草长莺飞,轻风徐徐,初夏的暖阳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来,让人浑身酥软,心中不免隐隐萌动着一些难以名状的情愫。

        此时在他身前的桌案上,堆放着的不是律例文书,也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几本纸质粗糙的小册子,有的甚至封面上连字都没有。这些册子,正是流行在兴庆府的街头巷尾,七斋和米禽牧北都看到过的那些话本。

        然而和七斋众人的猎奇不同,和米禽牧北的窘迫也不同,当宁令哥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感觉自己被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却似乎只跟现实隔着一层窗户纸的世界。

        当初赵简来跟他商议那个掩盖真相的理由时,他立刻就欣然同意了,没有细想,也没有当回事。那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米禽牧北平安度过险境。而现在,没移芝兰无心之中道出了事情的另一种可能性,这些坊间传言又把那些可能鲜活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内心竟然隐隐希望这才是真相。

        他甚至宁愿相信,米禽牧北真的是因为嫉妒没移芝兰才对她设的局,而不是为了什么宏图野心。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这些话本上那些露骨的描述拨动了他被纲常礼法深深压制在灵魂深处的心弦?是因为没移芝兰歪打正着的离奇联想让他顿时意识到谁才是此生的最爱?还是说,当那柄剑刺向米禽牧北的胸膛,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的时候,就已经为这份感情的蜕变埋下了注定萌芽的种子?

        然而他知道,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幻想,都不可能是真的,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以米禽牧北的心性,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意,绝不会刻意隐瞒。更何况,他对赵简的一往情深,自己是最清楚的。那份执着的追求不但远超过自己对没移芝兰,甚至超过他所听闻过的任何一段感情。

        米禽牧北是不可能接受他的。

        自打从天都山回来,宁令哥就故意躲着米禽牧北。看到这些民间戏说之后,他更是不敢见他,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失了分寸,让米禽牧北看出他的内心。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只会给米禽牧北带去无穷的困扰。

        他怕米禽牧北知情之后,他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不行,绝不能让他看出来!

        或许,这些念想和欲望都只不过是年轻气盛时虚无缥缈的想入非非,等过一阵子自然就会消散掉,本就不该把它们当真。

        那就把这份变了味道的感情深深埋在心里吧。严严实实地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自从天都宫修建完成之后,元昊就很少回兴庆府处理朝政,朝会也几乎中断了。新皇后册封大典过了半个月,元昊才在兴庆府的皇宫举行了第一次朝会。

        这也是从天都山回来之后,米禽牧北第一次见到宁令哥。

        卯时将至,朝臣们陆续聚集在大殿外等候。米禽牧北小心翼翼地走到宁令哥身边,有些生硬地问道:“太子贵体是否已经无恙?”

        白皙的晨光照向米禽牧北俊朗的脸庞,仿佛给他蒙上了一层温润的仙气,看得宁令哥心中一阵悸动。他赶紧挪开目光,故作平静地答道:“已经没事了。”

        米禽牧北察觉出宁令哥躲闪的目光,便靠近了些,与他并肩站立,却把头扭到一边,有些委屈地说道:“殿下好像在故意躲着我。”

        宁令哥赶紧移开一步,斜眼看着他,“你知道为什吗?”

        “为何?”米禽牧北睁大了眼睛。

        “因为……”宁令哥压低声音,“我一直忍不住想,你对芝兰设局,是不是真的还有别的动机。”

        “殿下!”米禽牧北顿时惶然失色,但他看到周围的大臣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又只得强行镇定下来,咬着牙小声说道,“臣对天发誓,对殿下绝没有半点企图!如果连殿下都误会我,那我只好在这大殿之上撞柱而亡,以死明志了!”

        “行了行了!”宁令哥笑了起来,只有他自己懂得这笑中的苦涩,“我当然相信你。是我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米禽牧北松了一口气,却又嗔怪道:“殿下要是不放心,以后臣都跟殿下隔上三尺,绝不近身。”

        宁令哥闻言,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过无数次的肢体接触,甚至经常同榻而眠。但唯独这一次,在宁令哥触碰到那只手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浑身一阵酥麻。他沉了沉气,努力把内心的激荡又深深地压了回去。

        “你要是心里没鬼,我们就还跟以前一样。”他牵着米禽牧北的手说道。

        米禽牧北愣了愣,脸上随即露出了只有对着宁令哥才会展露的腼腆的笑。

        宁令哥拉着米禽牧北的手,在一众大臣千奇百怪的目光中穿行,昂首走向金鸾大殿。他不再顾忌其他人会怎么看,怎么想。只要米禽牧北还在他身边,只要自己能守住这份隐秘的温存,他便无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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