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快来人啊！着火了！”婉芩惊慌失措地从冒着黑烟的库房里跑出来，大声疾呼。
赵简说要去库房找一些东西，可她进去没多久里面就起火了。紫如赶紧带着两三个随从冲进去救人，可火势太大，她们寸步难行。婉芩哭喊着从里面冲了出来，满脸烟灰。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朝着离库房最近的一处有人的地方跑了过去。
那里正好就是地牢。
“库房着火了！夫人还在里面！你们赶紧去救火啊！”
婉芩冲着地牢的守卫大声哭喊，守卫们顿时急了，赶紧跟着她去打水救火，只留下一个人守在地牢门口。
那个守卫腰上挂着一串钥匙，捏着刀柄紧张地看着前方的滚滚浓烟。可就在这时，一声闷棍敲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应声倒地。
赵简扔掉木棍，取下他腰间的钥匙，拔出他的刀，迅捷地摸进了地牢入口。
地牢里还有两名守卫，赵简趁其不备，没费多少力就把他们砍伤敲晕。她来到牢底，找到了关押八斋的几间囚室。
“文无期，花辞树，……”赵简喊着他们的名字，用钥匙将牢门打开。
八斋几人从墙角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衣衫破烂，身上都带着血迹。当他们走出囚室，赵简才惊恐地发现，花辞树竟然被挖去了左眼，文无期右手的手指都被砍断，其他人也伤的伤，残的残。
“你们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这些惨无人道的酷刑让赵简一阵眩晕。
“米禽牧北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我要去杀了他！”花辞树一拳打在铁栏上，黑洞洞的眼眶里仿佛全是杀气，样子十分可怖。
赵简像是胸口被狠狠刺了一刀，只能强行镇定下来道：“事不宜迟，先逃出去再说。……怎么少了一个人？小铃铛呢？”
“小铃铛……早上被带去审讯了……”
赵简一听，顿时不寒而栗。她想起来刚才经过刑房的时候门是关着的，难道……
她赶紧跑到刑房前，一把推开门，只见柳月玲被绑着双手吊在刑架上，破烂的衣衫半掩着身体，裸露的肌肤上满是鞭痕。她低垂着头，头发凌乱地散开，奄奄一息。
“小铃铛！”赵简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把她松绑放下来。
柳月玲在赵简的怀里醒来，睁开朦胧的眼，喊出一声“赵姐姐”，然而那声音却粗粝沙哑得厉害。
“你的声音……”赵简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给我灌了……石灰水……”柳月玲说着，顿时泪如泉涌，“我再也不是小铃铛了……”
赵简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她紧握着柳月玲的手，心如刀割。米禽牧北，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先离开这儿吧。”文无期提醒道。
赵简把柳月玲扶起来，花辞树将她背在了背上。众人跟着赵简逃出地牢，朝着密道入口的方向跑去。府里的其他人都还在忙着灭火，暂时没人注意到地牢这边的变故。
他们来到那个小花园，赵简打开密道入口，让八斋先进去，还把地图和机关破解图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先从密道逃出兴庆府。
“你不走吗？”文无期问道。
“我还要等一个人。”
赵简在等婉芩。之前说好了，婉芩把守卫引过去救火，然后她就趁乱离开，到密道口来等着，可为什么现在却见不着人？难道出什么事了？
赵简送走八斋，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婉芩，却不料一群府兵朝这边赶了过来。
糟了，这么快就暴露了？
赵简赶紧关上密道口，举起手中的刀，只身挡在前面。现在她只能尽量拖住追兵，为八斋争取时间。
“属下追拿逃犯，还请夫人让路！”领头的那个说道。
“你们别过来！”赵简一步也不肯退让，那群府兵也不敢轻易上前。
僵持了一阵，另一个府兵从这群人身后跑来，高喊道：“将军有令，只需阻止夫人进入密道，进去了的逃犯不用再追了。”
赵简抬头望去，只见他们让开一条道，米禽牧北背着手从中间走了过来。
回来得可真快。不过，这个时候八斋应该已经打开机关，朝兴庆府外逃去了。无论是走密道还是地面，都很难再追上他们。
“你来晚了。”赵简放下刀，从容地说道。
米禽牧北走到她跟前，叹出口气，神情很是失落，“阿简，你不该这样做的。”
“我做出这样的事，你很意外吗？”赵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禁怒道，“我要再不救八斋，他们迟早会被你折磨致死！”
米禽牧北沉默片刻，却径直走过去，重新打开了密道入口，“那我们就去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吧。”
赵简一愣，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昏暗的地道中，米禽牧北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拐进每一条岔道，打开每一扇暗门。赵简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密道中枢。
眼前的景象让赵简差点昏厥过去。
石洞中央，八斋七人被钢索紧紧地捆绑成一团，周身插满了箭矢和刀剑，仿佛一只巨大的刺猬。鲜血在地上淌成汪洋，冲刷过立在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利刃，流向四周的墙角。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进来的人都不禁捂着嘴，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惨状面前噤若寒蝉。
“去看看。”米禽牧北皱起眉头，轻声命令道。
几个手下惶恐地来到那座肉山前，扒开锁链把已经断了气的躯体一具具挪出来。这时，他们才发现中间还有一个活人，在小声地抽泣。
“小铃铛！”赵简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唯一幸存的柳月玲。乱剑飞舞时，一定是八斋的其他人把她护在中间，用自己做肉盾保了她一命。
“都是我的错……”赵简放声痛哭，“没想到我给你们的密码竟然是错的……”
米禽牧北走到墙边拾起掉在地上的八卦图，看了一眼说道：“其实你推算的密码没有错。只是，我已经把它换了。”
“换了？”赵简震惊道，“难道你知道我偷了你的地图和机关图？所以，你就故意改了密码……”
“如果你不带他们逃走，他们也不会死。”
“可你明知道我想做什么却放任我去做，你就是存心要置八斋于死地！”
“那又如何？”米禽牧北也激动起来，“他们逼死了梁斌和凌吉，害得瑶瑶和小乙成了孤儿！他们死有余辜！”
赵简一时无言。没想到米禽牧北竟会为了梁斌一家，视八斋为仇雠。
突然，柳月玲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拔出一把刀就向米禽牧北冲过去，嘶吼道：“我要杀了你这禽兽！”
赵简没能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米禽牧北单手夺过刀，下一秒就要被割破咽喉。
“住手！”赵简大喊道，“放了她！”
“放了？是想留着她来报仇吗？”米禽牧北把柳月玲推到一边，两个府兵立即将她押解起来。
“你已经有那么多仇人了，还怕多这一个小姑娘？你要真怕人寻仇，不如连我一起杀了！”
说完，赵简也捡起一把刀，架在自己的颈边。
“阿简！你别乱来！”米禽牧北顿时慌了神，“好，我答应你，我会放了她。你先把刀放下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赵简，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拿刀的手。赵简满脸泪痕地看着他，眼眸中的痛楚刺得他一阵阵心颤。终于，赵简不再抗拒，缓缓放下了刀，米禽牧北这才松了口气。
“去准备快马和盘缠，送柳姑娘离开。”他命令道。
赵简连忙接着说：“小铃铛，你赶紧回大宋，再也不要来夏了！”
“多谢赵姐姐救命之恩。”柳月玲沙哑地低声说道。转身被带走时，她瞥了一眼米禽牧北，眼底的仇恨之火仍在熊熊地燃烧着。
米禽牧北带着赵简刚走出密道，却见婉芩被捆绑着扣押在地。
赵简还没来得及质问，就听手下禀报道：“将军，这个丫鬟想要趁乱逃出府，被我们抓回来了。”
逃出府？
赵简一时有些纳闷，却还是替婉芩争辩道：“婉芩只是听我的命令，此事与她无关！”
“她逃出府，也是你的命令吗？”米禽牧北问得赵简不知如何作答，又接着说道，“你知道我是如何察觉你盗了地图密码吗？不是因为你留下了什么破绽，而是……”他看向婉芩，“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人打开过机关，而那人正是从卧房后面的入口进的密道。”
“婉芩？不可能……”赵简惊讶地盯着她，“真的是你吗？”
婉芩含泪抬起头，颤抖的双唇无力开启，眼中满是愧疚。
赵简顿时勃然大怒：“你为什么要背着我擅闯密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八斋的人！”
“将军，这是在这丫鬟身上搜出来的。”旁边一个府兵递过来一本小册子。
米禽牧北接过来一看，是他联络过的大宋官员的名单。这本名册是放在地道密室里的，看来这就是婉芩闯入密道的目标。
“说，你的主子是谁？”米禽牧北走到她跟前问道。
婉芩把头扭到一边，只是说道：“我是赵王府的人。”
“真是大言不惭！”米禽牧北狠狠地揪起她的发髻，“你背叛了阿简，现在还敢撒谎，你对得起待你如亲人的郡主吗？”
没想到这句话竟让婉芩哭了起来。赵简推开米禽牧北，蹲下来抓住她的肩，痛心地问道：“我不相信你会背叛我。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郡主，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婉芩终于开口承认了。
赵简僵直的双手颤抖着从她的肩上移开，看着她的眼神变得陌生又不解，“为什么？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
见婉芩又是沉默不言，米禽牧北便替她答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指使你的人应该是王曾吧。现在也只有他会对这名册感兴趣。他一定是想找到所有通夏的官员，对他们威逼利诱，一方面瓦解我的势力，另一方面巩固他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可惜啊，我刚得到消息，邠州的萧楠被枢密院调查，已经招供了他散布谣言，故意挑起宋夏争端的事实，赵祯也勒令刑部开始彻查吕简的真正死因。王曾离垮台已经不远了，就算他拿到这名单，也只能做困兽之斗而已。”
婉芩泄气地跪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不懂那些朝堂上的事，我只知道，王大人交给我的差事，我一定要替他办到。”
“你说什么？”赵简大为震撼，“你六岁就进了赵王府，怎么可能是王曾的人？”
婉芩望着赵简，又忍不住抽泣，“因为……因为王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此言一出，赵简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婉芩接着说道：“我是个孤儿，六岁那年，差点饿死在街边，是王大人把我带回了家，供我吃穿。因为我与郡主同龄，王大人就把我送给了赵王爷，成为郡主的贴身侍女。后来，我随赵王府离开开封到了邠州，那时王大人就派人找到我，要我定期向他汇报赵王府的一举一动……”
赵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到邠州那年你我才不过八岁，难道你从那时起就……就做了王曾的眼线？”
婉芩战战兢兢地点点头，“王大人救我一命，再造之恩如同父母，我……我不能不报答他。但是郡主，请你相信我，除此以外，我从未做过伤害赵王府的事！王爷和郡主，对婉芩也有大恩！”
“呵，果然。”米禽牧北冷笑一声，“当初你不顾一切地求我把你带到夏，我就已经对你起了疑心。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不过，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既然已经打开了密道机关，拿到了你要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从密道逃走，却还要回来呢？”
“因为我答应了郡主，要帮她救人。”婉芩哭得更厉害了，“可是没想到，我反而害死了他们……”
“婉芩，你还真是个傻丫头……”赵简怔怔地站起来，欲哭无泪。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我对不起郡主，对不起王爷，也对不起王大人……婉芩该死！”
突然，婉芩猛地站起来，趁周围的人都不注意，向前直冲出去，一头撞在了旁边的石柱上，顿时脑浆四溢。
“婉芩！”赵简惨叫一声，扑过去跪倒在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旁。
撕心裂肺的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慢慢地爬上前去，伸出沾满了八斋血迹的手，想去抚摸婉芩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却顿觉腹中一阵抽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也虚脱地晕倒在了地上。
“阿简！”米禽牧北赶紧冲过去将她抱起来，用颤抖的手擦拭她嘴边的血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阿简……你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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