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魏大人,你这只老狐狸终于现身了。”米禽牧北来得无声无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院子里,手握重明剑,如山岳般岿然挺立。

        赵简看到他的一刹那竟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但很快,他冰冷而疏离的眼神仿佛寒冬深夜里的雾气笼罩在赵简的周身,瞬间冻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的火苗。

        他不是来救人的。或许,他只是来继续羞辱折磨我的。——赵简黯然地垂下了双眼。

        “米禽牧北?”魏竦转过头,略有些惊讶,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你来得正好。我们的账可以一起算了!”

        “算账?我不记得我欠魏大人什么了。”米禽牧北微皱起眉头,“倒是你跟王大人,说翻脸就翻脸,还给我设下这么狠毒的一个局,可谓正中我的七寸。如此精准老辣的手段,真是让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哼,合作了这么久,当然要知己知彼。可惜啊,最后还是因为这个女人,功亏一篑!”魏竦又狠狠地抖了抖刀尖。

        赵简暗自苦笑。原来魏竦和王曾就是与韩断章和米禽牧北合作,一次次试图把大宋再次卷入战火的人。没想到秘阁和七斋都沦为了他们的刀,而自己更是夹在中间,被这几尊大神的相互斗法碾得死去活来,却还以为是单纯地在守护大宋。

        “你真以为她是对我下不了手我才逃过一死的吗?”米禽牧北对魏竦说话,却看向赵简,眼神如刀锋,“不,她可听你的话了,手段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情义。魏掌院,你应该好好犒赏她才对,可千万别错怪了你的得力干将啊。”

        他的语气飘然如落叶,赵简听来却只觉字字锥心,痛得眼角再次渗出晶莹的泪珠。

        米禽牧北,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魏竦却哼出一声嗤笑,“你是在替她开脱吧!她真要对你动了手,你还能留着她的命,还能让她这么轻易就跑出来?”

        “自然是为了引你出洞啊,我的魏大人。”米禽牧北抬了抬眉,“谁让你这么难找呢?”

        “难道……那些消息……”魏竦脸色大变。

        “没错,赵简要把王曾的信件带回大宋的消息,是我故意让人放出去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她。”米禽牧北笑眼盈盈地勾起了嘴角。

        “米禽牧北,是你……”赵简猛地撑起前身,差点撞上刀刃,“是你把魏竦引来的,是你……害了我爹……”

        米禽牧北看到赵简的神情从悲伤变成愤恨,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却被他完美地掩饰过去了。他没有搭理赵简,而是继续对魏竦说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想帮王曾找的东西,我给了他的亲儿子。”

        “你给了王宽?”魏竦眼珠一转,却讥笑起来,“呵呵呵……这你可就失算了。王宽那个连谎都不会撒的书呆子,怎么可能是他父亲的对手?”

        “你们这些老家伙怎么总是喜欢小瞧后生?”米禽牧北轻笑着摇摇头,“可惜啊,这出父慈子孝的大戏,魏大人恐怕是没有机会欣赏了。”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剑。

        “你错了米禽牧北,今天死的人是你!”魏竦眼中露出凶光,挥起刀大喊一声:“弓箭手!”

        顿时,两边的院墙上出现了十几个手持□□的黑衣人。他们是魏竦从宋夏边境秘密调来的宋兵。

        “你以为我敢来此,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吗?”魏竦得意地说道。

        米禽牧北并没有慌,而是抬起额头若无其事地看了看两边院墙,淡定道:“就凭这些人,杀得了我?再说,这可是我的地盘。”

        魏竦自然清楚,以米禽牧北的武功,只要一剑在手,对付十几把弓箭不在话下。而且这边一旦开打,夏兵立刻就会闻声赶到。

        谁知他诡谲地一笑,猝不及防地从地上拽起正沉陷在悲痛中的赵简,一手拿刀架在她的肩上,一手从前方掐住她的脖子。

        “把剑扔掉,否则她就没命了!”魏竦威胁道。

        米禽牧北呼吸一滞,却很快恢复了从容,带着嘲讽说道:“魏大人怎么又糊涂了?你杀她关我什么事?我不是说了吗,留着她的命,只是为了引你现身。现在这个女人已经没用了。”他冷冷地翻了翻眼皮,“你要真杀了她,倒是给我出了一口气,我还得感谢你呢。”

        “是吗?那我可真动手了!”魏竦咬牙切齿,将赵简的咽喉掐得更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刀刃也离她的脖子越来越近。

        赵简没有挣扎,也不敢再奢望什么。她已几乎失去了求生的动力,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等待着一个解脱。

        “住手!”眼看魏竦要动真格,米禽牧北却像是慌了。他凝神注视着赵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

        赵简睁开眼,看不懂米禽牧北究竟想做什么。直到他手一松把剑扔到了地上,她才惊得微微张了张嘴,无声地嚅动双唇,“不要……”

        “哈哈哈哈……米禽牧北,你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魏竦见米禽牧北终于服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立刻下令道:“放箭!”

        一支利箭在空气中擦出嗖嗖的风声,从头顶呼啸而来。但那支箭并没有射向米禽牧北,而是射向了魏竦。锐利的箭锋从魏竦的后背斜插而入,箭身竖直没入大半,刚好刺穿他的心脏。魏竦当即就僵直着倒下,瞳孔散开,全身痉挛,大张着的嘴连半句遗言都未能说出口。

        那一箭极其精准,若差上半寸,便不能一击致命。如果让魏竦有了喘息之机,赵简就危险了。

        几乎就在同时,趴在两边墙头上的宋兵也纷纷中箭,向后摔了下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扔剑,便是米禽牧北下达格杀令的信号。

        “不识好歹,自寻死路。”米禽牧北走到魏竦的尸体旁,厌弃地踢上一脚,“不过倒是让你死得痛快,便宜你了。”

        赵简呆呆地站在原地,两眼无神地看着米禽牧北。这是她又一次被米禽牧北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但她只觉得身处巨大的空虚中,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米禽牧北怎么可能拿他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一切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又是利用我做了一个局而已。

        “大将军!”细封月从房檐上跳下来,手里拿着□□。刚才魏竦中的那一箭,正是她从院外一棵好几丈高的大树上射下来的。

        米禽牧北轻轻点了点头,“劳烦细封将军亲自出马,辛苦了。”

        “属下职责所在。”细封月折起手臂行了个礼,却有些担忧地问道,“只是,将军命属下直接射杀了魏竦,太子那里会不会不好交代……”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米禽牧北沉着地答道,“我自会向太子解释。”

        “是。周围的宋兵已经清理干净了。要是没别的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很好。退下吧。”

        转身离去之前,细封月又关切地看了一眼赵简,欲言又止。

        赵简已经重新跪在了父亲的身旁,替他合上双眼,整理遗容,抚摸着他的脸默默流泪。她眼神涣散,暗淡无光,发髻因为刚才的打斗变得有些松散,发丝沾着泪滴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那张本是无时无刻都朝气蓬发光彩照人的无暇面容,此时却苍白如死灰,看不到一丝生机。

        米禽牧北缓缓地走了过去。

        看着赵简蜷缩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憔悴身影,他的心突然如刀绞一般,心尖仿佛要滴出血来。这明明就是他自己的筹谋,为什么得手之后却这般心痛?

        他如愿以偿地折断了赵简的羽翼,让她失去了一切,无人可依。只是这结果超出了预期,甚至有些失控……

        他从魏竦一出现就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尽早现身阻止魏竦,本来只是为了让赵简彻底看清他和大宋朝廷的真面目,却没想到赵洪如此经不起刺激,竟然一命归西了。

        “岳父的事,是个意外。”他走到赵简身边,低沉地说道。

        “意外?”赵简抬起哭红的双眼,悲怨的目光刺得他不得不扭头躲避,“米禽牧北,你机关算尽,滴水不漏,哪来的什么意外?就算你不是存心要害我爹,你又何曾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你明知道他有心疾,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能承受多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赵简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要不是你当初把我爹绑到夏,让他卷入这场无休止的阴谋,他今天又怎么会惨死在异乡?是你害死了他!是你!”

        她扑上去对米禽牧北一阵拳打脚踢,但过度的悲伤已经让她没剩多少力气。米禽牧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最后却忍不住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对不起,阿简,对不起……”他紧紧地把赵简的身体贴在自己的胸前,含泪吻上了她的发鬓。

        赵简被他死死搂着无法动弹,只能靠在他的胸口抽泣,“米禽牧北,你是不是恨极了我?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让我落到如此境地,生不如死?”

        “不是的,我……”米禽牧北的话哽咽在喉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他精心设计,一手造就的后果,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因为恨,还是因为……

        突然,他察觉到背后袭来一阵凛冽的寒气,连忙本能地推开赵简,转身应对,却见一个翠绿的身影举着一把短剑刺过来。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付青鱼。

        原来付青鱼刚才奉魏竦的命令去山腰与八斋汇合,到那儿却发现八斋已经被夏兵俘获。他担心农庄这边也会出事,便赶紧跑回来,果然看到了米禽牧北和冲他发脾气的赵简,还有躺在地上的魏竦和赵洪。

        不用说,肯定是米禽牧北杀了魏掌院和赵王爷!

        付青鱼怒不可遏,当即决定让米禽牧北成为自己的刺杀对象,趁他抱住赵简的时候,从背后偷袭。米禽牧北果然分了心,直到剑快刺到他的跟前他才转身躲闪,狼狈地被剑锋划破了左臂。紧接着付青鱼的袖口中射出一枚飞刀,直冲他的咽喉而去。米禽牧北还被刚才的情绪笼罩着,一反常态地迟缓了半拍。那枚飞刀他没有完全躲过,擦着他的脖子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差一点就割破了颈侧的动脉。

        “保护将军!”守在院外的护卫们闻声冲了进来,付青鱼只好跟他们缠斗在一起。

        “将军,您的剑!”山鸮把地上的重明剑一脚踢了起来,米禽牧北稳稳地接住了。

        他惊魂未定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满手是血。“好个秘阁第一杀手!”

        他稳住气息,提着剑走向付青鱼,在混战中找准破绽一剑刺过去,直接刺进了付青鱼的左肩窝。趁付青鱼受伤,那群护卫便将他团团围住群起而攻之,很快就把他五花大绑擒拿在地。

        “付青鱼,你还敢回来杀我?就不怕我扒了你的皮?”米禽牧北走到他跟前威吓道。

        付青鱼虽然被迫跪在地上,却高昂着头,丝毫不肯屈服,“你杀了魏掌院和赵王爷,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为他们报仇!”

        米禽牧北懒得跟他解释,只是看了看手里的血,冷笑一声,“你确实是个不错的杀手。可惜啊,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付青鱼一副娇媚的皮囊下,却也是一身傲骨。

        米禽牧北蹲下来,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抹出一道血迹,又强行抬起他的下巴,故作迷恋地看着他艳丽的容颜,阴森森地说道:“付大美人生得如此天姿国色,在下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不如这样吧,既然你这么喜欢勾引男人,那本将军就成全你,把你充作军妓,让你玩个痛快,如何?我手下这些兵,可是荤素不忌的。”

        “米禽牧北,你果然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付青鱼大骂道。他定是记恨自己之前对他的戏弄,趁机报复,却不想他会用如此歹毒下作的方式!

        “把付美人带下去,赏给三军将士,任你们亵玩!”米禽牧北站起来,阴鸷地说道。

        “住手!”赵简在后面大喊道。她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干,重新恢复了坚毅的神情,“米禽牧北,我已经助你除掉了魏竦。付青鱼只是好心帮忙,并不知情,还请你放过他。”

        此话一出,米禽牧北和付青鱼都吃了一惊。米禽牧北惊讶于赵简竟然会主动揽下杀死魏竦的责任,而付青鱼自然是对她立场的转变感到震惊。

        “赵简,你说什么?是你协助他杀害了魏掌院?”付青鱼一脸的难以置信。

        “没错,我跟你和七斋逃出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助米禽牧北杀魏竦,之前逼走七斋其他人也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那赵王爷呢?”

        “我爹……是被魏竦气死的。”赵简使劲捏了捏拳头。

        “我不信!是不是米禽牧北逼你这样说的?”

        “你觉得我会拿我爹的死来骗人吗?”赵简的语气中带上了愤怒。她对魏竦的恨自然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付青鱼感觉这次轮到他自己信念崩塌了。但在目睹了七斋这两天发生的各种莫名其妙的怪事后,赵简杀魏竦这件事,似乎也显得没那么离奇了。

        赵简趁热打铁,对米禽牧北说道:“虽然我已经叛宋投夏,但我跟秘阁同门的情谊还在。付青鱼是被我骗来的,我不该对他落井下石,还请你放了他。”

        她并不是在向米禽牧北求情,而是在跟他做交易。因为她明白,当“叛宋投夏”这几个字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后,米禽牧北便没法拒绝让付青鱼作为大宋方面唯一的知情人回去报信的诱惑。

        米禽牧北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对她在极度消沉中还能爆发出这样孤注一掷的急智感到叹服。正如她料想的那样,米禽牧北绝不会放过这个让她彻底跟大宋恩断义绝的机会。

        “那好,看在娘子求情的份上,我就饶了付青鱼。”他微微一笑,命令道,“放人!”

        付青鱼被松绑后,站起来就大骂道:“赵简,没想到你堂堂郡主竟然当了叛国贼!秘阁内部早就风言风语,亏我还一直信任你,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别以为你替我求情我就感激你,下次再碰上,我们就只能拔刀相见了!”

        “你快走吧!”赵简被骂得心如刀割,只能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米禽牧北命人把骂骂咧咧的付青鱼赶了出去,走到赵简身旁,感慨万千地说道:“为了救一个秘阁的人,你竟然亲手断了自己的后路。”

        “米禽牧北,”赵简抬头看着他,眼底平静得像一滩死水,“七斋散了,我爹死了,大宋我也回不去了。我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国,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满意了吗?”

        “你还有我!”米禽牧北动情地抓起她的手,“我可以重新给你一切。这里就是你的新家,新国,如果你愿意,还会有新的朋友。而且,这里还有大宋没有的让你大展宏图的天地,还有很多你可以去成就的伟业。阿简,让我们抛开过去所有的恩怨,重新开始,好吗?”

        他眼神真挚得近乎疯狂,无限憧憬地勾勒着那个完美的未来,那个只属于他和赵简的未来。

        “好啊,那我们就重新开始吧。”赵简惨淡地笑了笑,抽出自己的双手,默默地走向一边。

        这个回答让米禽牧北心里一阵欣喜,但赵简的神情却让他忐忑不安。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转过身去背对自己。

        突然,赵简从袖口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阿简!”米禽牧北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滚烫的血水顺着刀口,一滴一滴流淌出来,染红了赵简胸前的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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