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魔
太阳从东方升起。
叶青河真身的火焰已经熄灭,鼎妖翻倒在地,像僵死的蜘蛛,其余的天魔尸骸尽数消失不见,变成了满地残丹。
原来它们根本不是所谓的天魔,而是炼制过程中的失败品,在九明圣王的普照下,它们生出灵智,化成魔物,在鼎妖反噬了叶青河后,反噬了鼎妖。
神丹在大放光明之后,被真正的太阳夺去光辉,但它依旧源源不断地将灵气洒向大地,滋养草木疯长。
林守溪被数百只心魔蝎蛰过,毒素一涌而上,将他神志冲垮。
慕师靖站在一旁,还未理解眼前的一切,只看到林守溪将楚映婵推倒在地,一边喊着‘女妖精’,一边降妖除魔。她也没有去帮助楚姐姐的意思,反而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楚姐姐轻烟般的娥眉颦蹙,不盈一握的腰肢酥颤,所有的反抗都在棒打之下烟消云散。
慕师靖本还想冷嘲热讽,熟料楚映婵真如女妖精似地缠在少年的身体上,玉指点向慕师靖,呵气如羽,媚眼如丝,“她是我们这里的女妖后,平日里,妾身都是听命于她的。”
“啊?”
慕师靖目瞪口呆,她想辩解,现在的林守溪介于幻觉与清醒之间,哪里讲得通道理。
“坏仙子……”
很快,在楚映婵的煽风点火之下,这位隔岸观火的慕师靖也被扑倒在地,她嘤咛一声,与林守溪对视,少年神色混沌,又好似认出了她,动作虽然粗野,怀抱却是温柔。
折腾了不知多久,与鼎妖一战后真气枯竭的林守溪终于精疲力尽,睡了过去。
楚映婵收拾着被硬生生撕烂的玄色薄袜,将软绵绵的小妖女抱在怀里,寻了处新生的溪涧,带她去清洗身子,流水冲刷着肌肤的抓痕,慕师靖靠在楚姐姐软绵绵的怀里,喃喃道:“坏仙子……”
鼎妖没有骗她们。
心魔蝎的毒素要足足维持三十日才能消退。
接下来的一个月,楚映婵与慕师靖没有赶路,而是在这片山谷中开辟了洞府,照顾受伤的林守溪。
心魔蝎没有解药。
这一个月里,林守溪被各种各样的梦纠缠着。
他梦到自己变成一座山,矿工如蚂蚁一样劳作,把他雕空,他梦见自己被浇筑进石棺,沉入大海,不死不灭永远孤独,更多的时候,他会梦那个声音,那个饱含着深仇大恨,对他不停大喊着‘纳命来纳命来’的声音。
穿透层层诡雾,林守溪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一本书,是一本书。
林守溪认得它,它是被鼎妖直接投入鼎炉中烧掉的九明圣王丹书!
这本丹书飘在空中。
它在持续不断地燃烧。
封面和封底像它扑动不休的翅膀。
书看到他,像是看到追杀了一万年的死敌,‘双翼’猛地膨胀,直接将他扑倒。
“纳命来纳命来纳命来……”
林守溪说,杀你的是鼎妖,烧你的也是鼎妖,你找我寻仇作甚?
“鼎妖是你杀的,炉鼎是你毁的,我报仇无门杀人无路,我的痛苦宣泄不得,我当然要杀你,我只能杀你,我要你做我的傀儡,做我的尸体,做我的炉鼎……纳命来纳命来……”
神丹之书的哭啸义愤填膺,仿佛在说世界的真理。
在文字崩解,火焰舔舐的一刻起,这本谱写着九明圣王丹炼制秘密的神书的神志就已崩塌殆尽,它死死地抵着林守溪,像是要把他抽筋断脉,剥皮拆骨!
林守溪被它混乱的语句吵得头皮发麻灵魂打颤,他想要推开这本书,却根本做不到,挣扎之时,神书像是喝醉了,将大量的偏旁部首和笔画呕吐在了他的身躯上。
神书像是发现了甚么有趣的东西,哈哈大笑起来,它控制着那些笔画,重新组合成文字,将无数侮辱的词句印在他的身躯上。
这些文字带着诡异的力量。
‘拆’字写在他的身上后,他的血肉筋骨就会自行分离,‘烂’字写上后,他的身体就会糜烂。
林守溪忽然想起,他可以使用荒谬之剑的力量,但这是他自己的幻境,他投鼠忌器,不敢断定会不会一剑直接把自己的精神意志也给斩灭。
短暂的犹豫里,魔书察觉到了危险,拼了个‘忘’字打在他的脑门上。
林守溪眼睛一白,接着,‘死’字落下。
‘死’字写上后,他就死了。
幻境的死亡是苏醒。
“不要——”
他猛地睁开眼,将身前的东西往前一推。
慕师靖被按在草地上,怔怔地看着目眦欲裂的少年,许久才问了句:“你……你醒了?”
林守溪回过了神,庆幸方才与魔书的战斗只是一场梦。
“姐姐,对不起,吓到你了。”林守溪认真道歉。
姐姐……嗯,还挺乖的。
慕师靖以为他清醒了,轻拍着胸脯刚想松口气,谁知林守溪很快望向了端坐一旁白裙安静的楚映婵,又恭敬地喊了声:“娘。”
慕师靖送到一半的气堵在了胸口。
楚映婵淡淡睁开眼眸,倒是不觉惊讶。
睁开眼后,林守溪的世界里,除了楚映婵与慕师靖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被不可控地扭曲着,很多时候,哪怕是这两位仙子,他都难以分辨她们的身份。
慕师靖觉得苦恼,楚映婵这坏仙子却觉有趣,甚至会期待林守溪今天怎么称呼自己。
今天林守溪的意识里,还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慕师靖作为他的姐姐,被迫陪他玩了一天。
“这是太阳,这是河流,这是树……”
慕师靖叹着气,拉着他的手,在这片山谷里闲逛,如教小孩子一样教他如何辨认万物。
林守溪认认真真地听着,乖巧点头。
同时,他也很好问。
“这是什么?”
“这是花?”
“它是什么花呀?”
“我哪里知道?”
慕师靖看着地上蓝紫色的小花,根本认不出它来。
“我知道……”林守溪小声说。
“是吗。”慕师靖吃了一惊。
林守溪摘下花,别到了慕师靖的发间,说:“这是我送给姐姐的鲜花。”
慕师靖俏靥一红,狠狠地揉捏他的脸。
路过那枚神丹时,林守溪指着天空中发光的丹,觉得那个东西很漂亮,也想摘下来送给姐姐,于是他爬上了树,伸手去摘,可即将触碰时,一股伟力从丹药中爆发出来,顷刻将林守溪震飞。
他从树上高高摔下。
慕师靖接住了他,她想训斥他一顿,可看着少年乖巧的样子,慕师靖的心底,某种光辉泛滥了起来,她将林守溪搂在怀里,又揉又抱,还捧起他的手,对着他磨破皮的手掌温柔呵气。
“姐姐真好,我要永远与姐姐在一起。”林守溪感动地说。
这番说辞在楚映婵面前又变了:“姐姐让我爬树去摘丹,所以我才弄伤了手……”
“???”
慕师靖瞪大眼睛,看着旁边叛变的少年,先前的满腔感动尽数喂了鱼。
“哦……小师靖,你身为姐姐,竟做出这等事,以后我如何放心将守溪托付给你?”
“楚映婵,你差不多就够了!”慕师靖恼怒道。
“你喊我什么?”楚映婵抚摸着戒尺,问。
“姐姐……楚姐姐。”慕师靖看着戒尺,软了下去。
“嗯?”楚映婵瞥了她一眼。
“娘亲……”
慕师靖咬牙切齿地喊着,被迫入戏。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守溪裹着被子来到楚映婵身边,说自己一个人睡觉很害怕,于是,两人睡在了一起,片刻后,林守溪嘴唇翕动,口干舌燥地说了声‘渴’。
“我去帮你拿水。”
楚映婵刚说完,不等起身,林守溪已扑了过来,将脑袋埋到了她沉甸甸的胸口。
夜色降临。
梦境里,林守溪反倒是清醒的,可他周围的一切却是荒诞的,他行走在虚空里,移步换景,他被一遍遍地杀死,肢解,捣成肉泥,又像是豆芽一样从自己的血肉里钻出来,他在虚空中茫然行进,肢体断裂后的蹒跚脚步仿佛舞蹈。
很久之后,他看到了一棵树,一棵漆黑的树,树上结满了沉甸甸的黑色苹果,它的周围却是荒原万里寸草不生。
树上,一只麻雀正在看他。
林守溪想要爬上这棵大树,采一枚果子解渴,但他的身后,又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咿呀呀呀……纳命来纳命来……”
回头看。
那本书又追过来了。
书还在燃烧着,烧得很旺,仿佛这本被毁灭的古籍的盛怒。
“昨天让你逃了,今天我看你往哪里跑!!”魔书再度朝他扑来。
这一次,林守溪有所准备,竟与它斗了起来,他从荒谬中汲取着力量,想象自己拥有各种各样的通天法能,于是,他就真的飞天遁地,言出法随了。
虚空之中,大战一触即发。
人与书在天地间死战着,眼花缭乱的神术宛若烟花绽放,将其余纷繁复杂的幻象尽数磨灭。
幻境里,他可以做任何事。
林守溪像是一台杀戮的机器,他时而用剑,剑断了就砍下左手用右手握着当成兵器,必要时,他并不吝啬抛出自己的脑袋当暗器。林守溪觉得自己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狰狞地笑着,与这头火凤般遨游的书籍一同燃烧了起来。
人与书不知道打了多久。
“纳命来,纳命来……”魔书还在怪叫。
“纳命来,纳命来……”林守溪跟着叫。
于是,这本魔书沉默了。
林守溪翻了个身,盯着同样精疲力尽的魔书,说:“你杀不掉我的,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幻境,幻境里,只有我们两个是真实的,我们谁也杀不掉谁,停手吧,停下你杀戮的欲望吧……”
“你说的对。”
魔书竟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它拼凑出一个眼字,用眼字盯着林守溪,仰慕地说:“你好清醒哦。”
林守溪大笑,说:“当然……一切荒谬之物都无法遮蔽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说着,才发现自己左眼的膜装反了,他将它撕下来,小心翼翼地贴了回去。
他用血淋淋的眼睛看着魔书,循循善诱说:“你是书,你是知识与智慧的象征,你要变得聪明,像我一样聪明。”
魔书像个被教训的孩子,认真点头,随后问:“吃掉你聪明的脑子,我也会聪明的吧?”
接着,它又扑了过去。
更残酷的战斗爆发。
林守溪从噩梦中惊醒,他拍了拍胸口,心想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端坐在洞府里,想起了自己是合欢宗的宗主,而这黑裙白裙两位绝色仙子一人是正道魁首,一人是魔道领袖,只可惜,她们被他俘获芳心,甘愿成为侍妾鼎炉。
“来修行吧……”他对着慕师靖与楚映婵说。
周而复始。
好不容易把这个邪恶的合欢宗宗主推翻后,他醒来后,却成了威严的父亲,楚映婵是他的妻子,慕师靖则是她的女儿。慕师靖心想林守溪再无耻,也不至于对女儿有何念想吧。
慕师靖刚庆幸今天可以好好休息,就不小心打破了一个喝水的盏,毫不意外,她被林守溪抓过去惩罚。
楚映婵制住了林守溪。
慕师靖以为她要帮自己说话,心中一悦,心想楚姐姐果然是好姐妹,谁知楚映婵说:“这小丫头屡教不乖,慈母多败女,我与夫君一道罚她吧。”
“啊?”
慕师靖还未反应,已横在了林守溪与楚映婵的腿间,黑裙包裹的翘臀挨了顿打。
睡着之后,林守溪还记得白日里的事。
他觉得那些事太过荒唐,他无法想象那样神志不清的自己,不过幸好,温柔善良的楚映婵照顾着他,在纵容他的同时也阻止了他许多过分的行径,没有让慕师靖真正被侵犯。
不过回想起与楚楚的风情万种,他的心跳不由加快。
还是梦里好,梦里至少是清醒着。
这样想着,他将手伸入胸口,抓住心脏,双手合拢,抑制住了他的跳动……他感到了无比的平静。
魔书又来了。
它一如既往地大喊了几百声纳命来,喊累之后,它才开始破口大骂林守溪,说你这厮不讲理,每次打到一半就跑了,不能尽兴。
“我已经找到打败你的办法了。”
林守溪结跏趺坐,仰望天空,神色肃穆。
“什么?”
魔书先是一惊,随后大笑:“哈哈哈哈,你想诈我?我可是知识与智慧的象征,你怎么可能骗得了我?”
林守溪猛地撞了过去。
燃烧着的魔书被他的气势所慑,一个不稳,被撞得跌翻在地。
林守溪将魔书死死地压在身下。
这些天的大战之后,魔书上的绝大部分文字都已被抹除,剩下的文字也东倒西歪,根本不成文。林守溪找了片空白的地方,咬破手指,用血流如注的手指当成笔,在纸上写字。
他默写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古诗,前面的内容按部就班,流水般倾泻下的诗文让魔书感到无比惬意,不想抵抗,可最后一句……每到最后一句时,林守溪都会擅自更改,把其他诗句凑过来。
林守溪不停写着,直到将十根手指写得尽数干枯才罢休。
他仰起披散的长发,盯着魔书。
魔书痛苦不堪,它无法忍受这样的诗句出现在自己的身体上,它开始撕扯自己的身体,将诗句按照正确的顺序排列回去,排列意味着撕扯,他为了将诗句拼凑完整,将写有诗文的几页撕成了无数纸条。
“它们呢?它们的前文是什么?它们的后文是什么?为什么找不到对应?!”魔书拿着几张诗条,拼命质问:“这句,这句还有这句!为什么只有孤句,它们的后文是什么?!”
“哦,我没写。”林守溪轻描淡写地回答。
“写!你给我写!你给我补全它们!”魔书发疯般大叫。
林守溪却反问:“不喜欢可以烧掉啊,你为什么不把它们烧掉呢?”
烧掉……
对啊,为什么不烧掉……
魔书醍醐灌顶,亲自将这些纸条送到了封面与封底的火焰上,看着它们被烧成灰烬,收获了无与伦比的快感。
“这样就好了。”
魔书如释重负,拼凑出了一个‘笑’字,贴在页眉。
“好了吗?”
林守溪反问。
他割开了自己的身体,放了满满一钵血,端着它走到魔书旁,席地而坐,枯指蘸血,落向魔书。
魔书恐惧地大叫,但他现在太虚弱了,根本无法反抗。
“写诗太慢,不如文章。”林守溪说。
他开始在魔书上写文章。
他写的很认真。
可是那篇文稿却是语句不通,错字频出,逻辑混乱,魔书不可抵抗地读着写在它身上的文字,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几乎痛苦得要清醒了。
“住手!住手!住手!”
魔书的页面上,文字的笔画像是突起的经络,它蠕动着,弹跳着,勾引着魔书发出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什么东西!你在写什么东西?!烂书,烂书!烂书!!你给我停笔!停笔!这种烂书人也会烂的!你会肠穿肚烂四分五裂不得好死!你还活着干什么?你这种人还活着干什么?写这么烂的书就应该去死!给我去死,你给我去死啊!!!”
魔书的呐喊下,林守溪停下笔,他用血浆洗着手,脸上毫无神采。
“是啊,这种烂书为什么不去死呢?”林守溪说。
魔书忽然沉默了。
它好像是在骂自己。
这一刻,无穷无尽的怒意从魔书的身上爆发了出来,它猛地起身,将林守溪按在身下,想要将它杀死,林守溪没有抵抗,只静静看它。
魔书想起了很多事。
它想起了它还是纸浆的时候,想起了它被装订成册的时候,想起了它被放到桌上任由书写的时候……笔落到它的身上,笔毫是软的,墨水是腻的,像是有人在用舌头舔它。
它身边堆积着同伴的尸体,它们都是残次品,被主人撕成了碎片。
残次品就应该被撕成碎片。
残次品就应该被毁灭。
它早就是残次品了。
“我脏了……”
魔书盯着林守溪,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但它没有眼泪,它的眼泪已被火焰烧得一干二净,魔书大哭着,大叫着,封面上‘九明圣王丹’五字也开始模糊起来。
魔书心急如焚,它遍地寻找着零散的文字与笔画,希望将它们重新拼凑起来,只要能拼起来,它就还是万人渴慕的神丹典籍,是举世争夺的无价之宝,它拼凑着,拼凑出了一个个它自己都看不懂的文字。
臃肿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凑在一起,像是动物排出的卵。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魔书死死地将自己合上,不敢打开。
它不敢看到自己。
“烧掉吧,为什么不烧掉呢。”林守溪说。
“什么?”
魔书呆住了。
“为什么不烧掉自己呢。”林守溪的话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烧掉自己吧,眼不见为心净。”
“眼不见为心净……”
魔书喃喃地问:“我有心吗?”
“有。”林守溪肯定回答。
魔书听了很高兴,像是得了神启一样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来。
“为什么不烧掉呢,为什么不烧掉呢……烂掉了就应该烧掉的啊……”
魔书放声狂笑。
它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越来越旺,直到将它整个吞没。
火光冲天,每一片书页都像是燃烧的蝴蝶,魔书放声大喊:
“纳命来,纳命来,纳命来!!”
它将自己的命紧紧攥在手中,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林守溪依旧结跏趺坐,面无表情,甚至为魔书的死感到伤心。
他不该伤心。
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心。
于是。
他从地上零碎的笔画里拼凑出了一个字,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乐。
……
洞府里。
慕师靖没有入睡。
她静静看着林守溪。
忽然,林守溪嘴角挑起了一丝笑意。
“他应该是在做很美的梦吧。”慕师靖说。
“但愿。”
楚映婵微微一笑,忽然,她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楚姐姐怎么了?”慕师靖问。
“有人进山谷了。”
楚映婵为安全起见,早已在九明谷的各个入口画下了无形之线。她画下的线被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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