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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章:朝游北海暮苍梧


  狐尾断裂的一刻,凄厉的惨叫声在城外响起,落下的雪花与承载它的云被尽数震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层被轰开,皎洁的月光落下,霜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宫语的一剑震惊了林守溪,她这一剑极快,极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上去就和切断萝卜一样简单,他无法想象,一个真气全失之人,如何切出这行云流水般的一剑。

  接着,他看着水亮剑身,生出一丝明悟。

  他霸占了湛宫太久,这才想起,它原本是慕师靖的佩剑,而在慕师靖之前的数百年,师祖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她握住剑,人就与剑合二为一了。

  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司暮雪爆发出哀鸣的瞬间,真气充盈她的内衫,然后轰然炸开,林守溪猛地扑到了宫语身前,以后背为盾,挡住磅礴的真气。

  他后背的白衫立刻撕裂,身躯也被强大的冲击力带起,向着高空中卷去。

  小禾、苏希影、行雨都还未醒,落了数個时辰的雪积在她们的肩与发上,被呼啸而过的真气瞬间吹净。

  三位女子的身影也被吹散,但这合欢咒术的威力比想象中更大,她们的灵魂与肉体像是被暂时割裂,外界天翻地覆的动静也不能将她们惊醒。

  尤其是小禾,她睡得最沉,不知耽溺在了怎样的梦里。

  林守溪回想起先前香艳的梦,心有余悸。

  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仿佛是心灵深处潜意识延展出的图卷,可,可是……这些真的是自己潜在的想法么,还是合欢术刻意的勾引与诱导呢?

  小禾傲娇的话语,楚楚清媚的微笑,还有慕姑娘……

  一个个动人心魄的身影闪烁而过,他的心仍在打颤,当时他只要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心甘情愿地沉溺入纸醉金迷,自甘堕落地滑向万丈深渊。

  梦就是这样,人在神智渐沉,心志渐丧之际,纵然对梦有万种怀疑,也甘愿沉丧其中不醒。

  若非小语,他根本无法把握住梦的裂隙,从中解脱出来。

  他看向师祖的眼睛,很好奇她梦见了什么。

  宫语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道:

  “梦到底是梦而已,别多想。”

  林守溪嗯了一声,收敛心神,剑经对于风的掌控使他能够悬停长空,回身望向大地时,司暮雪正跪在大地上,她的五指紧按地面,周围的土地在她的手中分崩离析。

  雪尾断裂,其余八尾像是失了头领的蟒蛇,开始疯狂窜动,似是想要逃离那副身躯。

  司暮雪抓住那截落在地上的雪尾,五指攥紧,青色的经络在她手背上跳动着,她转过头,望向月光投射来的方向,一双眼眸燃着虚无的火焰。

  狐尾斩断,连接着两个相隔千年的魂魄的纽带也就断裂了,没有人知道现在司暮雪身体里留下的到底是谁,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断尾之痛击碎了她的冷静与清醒,机缘来而复走,她的心境几乎崩溃。

  杀念充斥她的意识,碎雪在她掌心凝成新剑。

  她没有去杀那些昏迷不醒的人,而是拔剑对空,直指苍鹰扑食般乘风掠下的林守溪。

  明月碎月,乱云飞沙。

  半空中,林守溪用风的法则裹住宫语,送她暂时离去,随后单手握剑转为双手,他高举湛宫,全力竖斩,宛若劈山,司暮雪身影自下而上,则是横切斩首之式。

  两柄剑凌空对撞,相抵的剑锋角力,花与火光同时迸射而出,将他们的眉眼照亮。

  司暮雪虽受了重创,但实力依旧在林守溪之上,真气在她的剑身上汹涌翻滚,她低吼着,全力一挥,直接将林守溪掀飞出去,她手中的雪剑也不堪重负,支离破碎,被剑风裹着一同砸向林守溪,如暴雨梨花。

  林守溪后退,横剑身前,将迎面而来的残冰碎雪挡在身外。

  碎雪才过,司暮雪青筋暴起的拳头就已撕破寒夜,迎面砸来。

  拳头砸在他的剑身上,嗡然一声长鸣,剑气激溅,林守溪咬牙再退,但这一次,他的双脚如在地面扎根,在犁出两条深壑之后,双足一展,硬生生止住了退势。

  只深吸一口气的工夫,眼前的雪又被吹散,司暮雪的身影宛若灵蛇游窜,那张冷漠倾世的面容眨眼又到了身前,她手腕一拧,地上的碎土被真气牵引,聚到掌心,再度化作兵器,对着他的脖颈斜扫过去。

  松散的碎土在司暮雪手中坚硬如岩石,林守溪无躲避余地,只能以手臂硬挡。

  飞沙走石。

  数息的工夫,两道身影皆像是相撞的弹丸,一进一退,一攻一守,皆使尽全力,速度快得难以看清。

  在此之前,雪已下了数个时辰,地面一片雪白,但须臾之间,这平整的雪地就被翻了一遍,白雪与泥污混在一起,狼藉无限,风雪与飞沙中,林守溪趋避如魅,以最为娴熟的立甲剑御术格挡司暮雪的进攻,他像是回到了黑虎岭的时候,只是这一次的司暮雪的进攻更加疯狂,飘如幽灵烈如野狼。

  千钧重的拳头撼在林守溪的身上,他的上裳几乎司暮雪的拳风撕裂得一干二净,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肌肉,肌肉的块头并不大,但线条硬朗,透着行云流水的美感。

  司暮雪立在不远处,也不断喘息着,她抬起头,冷光自发间迸出,嘴唇红得像是凝就的鲜血。

  说来诡吊,此刻激战的两人,竟只能勉强凑出一身衣裳。

  林守溪闭上眼眸,鼎火燃烧,气丸在飞转,他一边疗愈着伤,一边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抽取着力量。

  湛宫剑再度明亮。

  他轻轻提剑,如伸手去接天空中的落雪。

  白瞳黑凰剑经发出清吟。

  一剑斩出。

  剑锋上白虹如练,以排山倒海之势激射而出,向着司暮雪压去。

  司暮雪冷笑一声,她赤着的右足在地上画圆,挪至后方,右臂同时抬起,悍然递出。

  轰——

  如虹的剑气被顷刻搅烂撕碎,瞬息,司暮雪再度纵身跃起,娇小的身躯爆发出雄浑的力道,她沉啸一声,一拳轰向林守溪。

  两人的身影再度相撞。

  以他们为中心,真气涟漪般扩散,碾过地面,本就狼藉一片的地面直接开裂,甚至有塌陷的趋势。

  司暮雪身形动时,八尾会收束为一,她飞掠的身影与这虚幻之焰般的长尾凝成一线,仿佛离弦的巨箭,撞得林守溪一退再退!

  司暮雪每出一拳,都似有数百头冰雪巨象齐齐踩踏地面,大地颠勺般震荡,尘土不断扬起,被狂风搅动,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这片混沌的领域里,雪已下不进来,撞击声擂鼓般响起,一鼓作气,再而刚,三而烈,转眼已是雷声震震,要将耳膜震碎。

  近身厮杀,湛宫作为长剑并不灵活,所以他也施展拳脚,与司暮雪搏命。

  拳头撞在胸口,额头,肩膀,小腹……他像是一面鼓,虽然足够坚韧,但敲打鼓面的不是木槌,而是攻城巨石,他的体内似有鳌鱼翻背,五脏六腑都要被打得移位。

  林守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下来的……兴许是司暮雪与小禾身高差不多,他被小禾揍习惯了,对于这样娇小强大的女子,身体也产生了一部分玄而又玄的抵抗之力吧。

  但无论如何,这样不知何时是尽头的拳脚对他而言依旧是毁灭性的摧残,好几次,他喷出的鲜血中,都夹杂了内脏的碎片。

  再撑一会,再撑一会……

  他是站在师祖与小禾面前的城墙,决不能倒。

  坚持是他唯一的念头,这个念头之强烈,甚至代替了他本身的意志。

  身前,司暮雪的声势已抵达极处。

  这位红发神女立在狂风与烟尘之中,大腿与手臂上亦有不少细密的划痕,但她眼中的疯狂之色却已退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宁静。

  龙骸潜渊般的宁静。

  司暮雪收拳腰间。

  整片混沌之域被她的拳风牵引,每一粒沙尘都在这一刻悬停,凝固当空。

  她的精气神在这一刻攀至顶峰。

  这一拳轰杀出去。

  沙尘被压回地面,天地骤然清明。

  林守溪虽及时抵挡,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他的抵抗已似强弩之末,身体的后退难以阻止,他被罡风推着,一直撞上了长安城厚重的城墙,墙体被撞出了一个巨坑,林守溪带血的身躯深陷其中。

  如冢中枯骨,不见声息。

  司暮雪收拳。

  雪云弥散,月光重新落下。

  “命也?”司暮雪摇晃着八尾,垂首喃喃。

  她转过身,朝着宫语的方向走去。

  心中的迷惘被她娇嫩的赤足踩碎。

  她的脚步越来越稳,越来越坚定。

  她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但无论是谁都不重要了。

  九尾断了还能再长,魂魄损了还能再修。

  今夜,她无论如何要完成使命。

  这是她行走至今的意义。

  “我还是低估你了。”司暮雪本以为她会在梦中沉沦最久,“我知道你身后藏着真正的魔,但我也知道,她只能影响彼岸,不能影响此世,在此世杀人对她而言无异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自残。”

  “我知道,你是好人,但你必须死。”

  司暮雪这样说着,话语却并不狠厉,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使命即将完成,她却生出了一丝犹豫。

  正在这时,一声雷响惊动了她。

  司暮雪仰头望去。

  天空中,先前被打散的云又聚拢了回来。

  这是劫云,与白日里小禾渡劫时如出一辙。

  司暮雪心有所悟,她知道,狐祖复苏,妖气冲天,她的境界又屡屡拔高,不断冲击着这个世界的边界,早晚要引来雷劫,只是没想到来这么早……

  正想着,劫雷却飘过了她的头顶,向着后方掠去,于城墙上停下。

  司暮雪蹙眉,转身向后望去。

  城墙的凹陷中已看不见林守溪的身影,他将身躯从中拔出,越过护城河,踩回地面,拔起了斜插在地面上的剑,握紧。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唯能感到一股阴沉。

  劫雷不是冲着司暮雪来的,它真正的目标是林守溪。

  可林守溪又如何会引动雷劫?

  “你破境了?”司暮雪立刻醒悟。

  林守溪没有回答,他看着天空中的劫云,长舒了一口气。

  寒风自四面八方涌来,水一样地洗过他的身躯。

  熊熊燃烧的鼎火之下,他的伤开始加速愈合。

  而在他的身体里,气丸的颜色也已转深,赤红如铁。

  他迈入了元赤境中。

  ……

  与此同时,神守山。

  慕师靖自梦中惊醒,她看向犹在灯下写字的楚映婵,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又做噩梦了?”楚映婵微笑回首,托腮看她。

  “嗯,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慕师靖认真道。

  “哦?什么呀?”楚映婵来了兴趣。

  “我梦见林守溪先我一步破入元赤境了!”慕师靖严肃地说。

  楚映婵怔了怔,旋即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她弯起眸子,盯着慕师靖,道:“只是个梦而已,这样大惊小怪干嘛,就算真被超了又如何?修行本就是要你追我赶才有乐趣嘛。”

  “你懂什么?这是意气之争,大道之争!”慕师靖咬着唇,生怕梦境成真。

  “那你还整日这么清闲,不知道努力修炼,光知道偷懒了。”楚映婵说。

  “我……我才没有偷懒。”慕师靖弱弱道:“我只是在寻找修行的灵感。”

  “……”楚映婵也不知说什么好。

  慕师靖翻身下床,开始穿外裳,套罗袜,整理衣装。

  “你这是要开始刻苦修行了?”楚映婵问。

  “当然。”

  慕师靖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而出。

  “你要去外面练?”楚映婵问。

  “不,我去拿酒。”慕师靖说。

  “酒?”

  “嗯,先喝酒,喝完再练更有灵感些!”慕师靖言之凿凿。

  楚映婵扶额叹息,道:“向来只有师姐给师妹当榜样,你这是怎么,性子让白祝给带坏了?”

  “嗯……这是最后一顿,我保证。”慕师靖一边立誓,一边还问:“师姐要不要一起?”

  楚映婵没有回话,她的目光掠过桌面。

  “师姐在找什么?”慕师靖有不好的预感。

  “戒尺。”楚映婵说。

  ……

  雷云阵阵。

  林守溪站在长安城外,仰望劫云,这个劫云比小禾引来的更厚,穿梭其中的雷光与闪电金紫璨然,它不断压下,像是要将大地都压得平实。

  “破入元赤境中,你依旧不能胜我,更何况你还要分心渡劫。”司暮雪平静地说。

  元赤境亦有初境、中境和巅峰的差距。

  他哪怕在战斗中悍然破境,与司暮雪的差距依旧肉眼可见。

  林守溪向着另一边横了一眼。

  行雨蜷着身体,睡得很是香甜,苏希影身躯抽动,像是有些痛苦,小禾则是平静,她睡得静谧香甜,带着令林守溪恨铁不成钢的平静。

  她似已沉溺在了梦中的温柔乡里,与夫君与姐妹们终日打情骂俏,不愿醒来。

  这雷劫很厉,他身负剑经,纵已掌控了雷电的法则,也无法太过分心,否则法则的边界有可能被击穿,将他重创。

  就在林守溪苦恼如何渡劫之时。

  又有一团劫云高速飘来,宛若巨舟横渡大江,撞上了林守溪的劫云。

  司暮雪蹙起眉。

  这是她的劫云,她的劫也来了!

  两团劫云飘浮空中,宛若山岳倒悬,它们碰撞在了一起,然后……

  这个世界能引动劫雷的人本就极少,双劫同现更是头一遭,这两团排山倒海般压来的劫云像是没什么经验,它们撞在一起,如争夺领地的雄狮,以雷鸣发出怒吼,然后用金紫之雷劈向对方。

  这两团劫云竟然打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愣了愣。

  “多谢司姑娘出手相助了。”林守溪也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司暮雪叹了口气,反倒莞尔,露出了无奈的笑。

  一如当时并封住他与宫语,惊雷劈下替他们解围,一路上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多到她已习惯,甚至习惯到麻木了。

  “难道我真的站在了天命的另一边么?”司暮雪自言自语,微微动摇。

  但这抹迷茫也只是瞬间。

  她瞥了眼沉睡的三人,知道她们都已深陷梦境,不会苏醒。

  她与林守溪对敌,优势依旧在她。

  “我倒要想看一看,天命究竟可不可违,也想看看,这样的奇迹还能在你身上发生多少次。”司暮雪清冷道。

  林守溪握紧了剑,筋骨响个不停,神色愈发清朗。

  天空中的劫云不停碰撞,与乌云滚滚的背景一映,共同构成了一幅阴气森森的画卷,闪烁不休的雷电像是巨蟒与蛟龙,它们在鳞云中翻腾着,互相缠绞,张大了骇人的巨口,要将对方吞噬。

  这般炼狱修罗般的长卷之下,司暮雪与林守溪再度陷入了对峙。

  以他们为中心,旁逸斜出的真气不断碰撞,亦撞出了一道又一道明黄色的弧光。

  地上的残雪烧了起来。

  雪飞快消融,化作嘶嘶的白气流向天空。

  同时,雪地上也浮现出大片的红光。

  这并不是雪真正在燃烧,而是太阳升了起来。

  红日东升。

  不知不觉间,这一夜竟已过去了。

  城墙边,季洛阳的尸骨也已被雪和土掩埋,又被他们战斗时激撞的真气焚烧成灰,就此永眠。

  雷电、劫云、红日、城墙、碎岩……

  林守溪扫视过眼前的一切,心有所悟,他举起剑,平放身前,以指叩剑,铁剑的清然长吟里,周遭一切或恢弘或诡谲的奇景尽数退去,他如神人尸坐天地,拂去心上尘埃,神思清宁。

  他本就是灵感型的杀手,此刻万象齐聚,灵光迸发,不可阻挡。

  司暮雪露出了赞赏之色。

  她能感受到这一剑的肃杀与美丽,它就像是飘向咽喉的羽,轻盈得让人不想提防。

  单论气象而言,这一剑远远超出他该有的境界,已是元赤境巅峰甚至半步仙人之象!

  “但也只是伪境而已。”司暮雪说。

  若是过去,她有十分的把握接下这一剑。

  但今夜,她断了尾,莫说比九尾之时,哪怕与过去的八尾相比都虚弱得多。

  可她不畏惧,甚至充满了期待。

  司暮雪抬起了手。

  与林守溪不同的是,她非但没有放空心灵,反而主动将万象攫于掌心,翻掌握住。

  八尾齐齐燃烧,浑然为一体!

  雷声愈耀,雷声愈急,剑拔弩张的气势节节攀升,转眼已至顶点。

  莫说是雪,整个世界都烧了起来!

  他们皆已是弦上之箭,随时待发。

  宫语站在远处,遥遥望去,神色紧张。

  没有人知道胜负几何。

  一触即发之际。

  远处的山头上,一声雄浑如古钟的佛唱陡然响起。

  ……

  金色的僧人走下高山。

  昨天夜幕降临之前,他尚在北方的极地,但仅仅是一夜,他就来到了长安。

  并不是他有多快。

  相反,他走得很慢,他且诵且走,与普通的旅人并无差别。

  僧人渡过冰海抵达陆地花费了三个时辰。

  但他从海畔至此,却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是佛,天下香火奉他养他,如行雨可以于道心映照天下之水一样,他同样可以融于天下之佛中。

  北海之畔,他原地消解,化入袅袅香火之中,须臾万里,于与道门临近的庙宇中走出,徒步来到了长安。

  金色僧人看着眼前瑰丽的奇景,涂满金粉的面容并无波动。

  林守溪与司暮雪却皆中止了攻势。

  他们齐齐望向金色僧人。

  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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