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百态
“和尚相打光打光,师姑相打扯胸膛......”
林姨娘刚刚亮开嗓子,唱了两句,厢房里立刻传来宋太太的咳嗽声,林姨娘的歌声戛然而止,对着宋绘月无奈一笑,低声道:“大娘子快吃吧。”
宋绘月和银霄吃完早饭,起身去琴心花茶坊,走到门口时,宋绘月回头看了一眼。
家里一切都很好,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砖,柴火整整齐齐码放在墙角,一直高到屋檐下,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养的肥胖,不再像从前似的喜欢叫唤,懒洋洋地梳理羽毛,家里处处都透露着洁净,是个很美好的家。
她满意地离开,到了茶坊里,刚上二楼,迎面碰上一位似曾相识的女子,女子盯着她,她也盯着女子。
女子脸上姹紫嫣红地涂抹着胭脂水粉,两道眉毛有柳叶眉的弯度,又有浓眉的粗黑,而且紧紧皱在一起,似乎要拧成一股绳,一袭青纱衫紧紧裹在健硕的身躯上,两手叉腰,粗鲁似草莽。
宋绘月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妖怪?
妖怪张嘴发话:“大娘子不认识我了?”
“铁当家?”宋绘月这回仰着头,“你这是——从良了?”
铁珍珊在这一身窄窄的衣裳里透不过气来,哼了一声:“今天四更,差点让姓苏的堵在柜坊里,打扮成这样才出来。”
苏停对让自己栽了大跟头的贼人深恶痛绝,时时刻刻琢磨着这伙人的来历,并且确信这伙人和晋王相干。
只可惜晋王府上闲人近来都不出入,他一时无从查起。
四更天他在外巡逻时,走过琴心茶坊,略一抬头,便见铁珍珊倚在栏杆上,搂着位美男子胡作非为。
苏停蹙眉,倒不是觉得这位打扮十分英气的小娘子伤风败俗,而是觉得铁珍珊的身影似曾相识,与当日在张相爷府上见到的贼人中的一位十分相似。
他眼睛比李长风还要毒,不仅能在眨眼之间看出铁珍珊和贼人相似,甚至察觉到铁珍珊身上的草莽之气,当机立断,进了花茶坊。
铁珍珊在欢楼上也瞅见了苏停,见苏停没有丝毫迟疑,便往花茶坊里来,便知不妙。
她当即拉着那位各取所需的美男子离开二楼,进了拐角之处的赌房。
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她走到最角落里的桌边,丢下十两银子押了个满堂红,又递给身边的美男子十两,随意道:“我去净手。”
美男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乃是关扑界的英雄好汉,有了银子,也不管铁珍珊去向,匆忙一点头,便投身到了轰轰烈烈的关扑之中。
沸反盈天的赌房传来欢呼声和懊恼声,所有人都像是脱去了人皮,露出了兽体,将礼仪教养抛之脑后,胜者面红耳赤、手舞足蹈,输者垂头顿足,放声哀嚎。
人人都成了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将喜怒哀乐宣泄的淋漓尽致。
这种狂欢无形中阻拦住了苏停的视线和脚步,铁珍珊起身往净房走,自然又随意地和熟人打招呼,一出帘子,转而去了花茶坊后头小娘们的住处。
小娘们的衣裳搭在浴房里,她随意挑了一身穿上,又取了不知哪位小娘的胭脂水粉捯饬自己,将石黛在黛砚上研磨成粉,加水调和,开始在脸上大刀阔斧的描眉画眼。
画完之后,她揽镜自照,自认为很美。
改头换面之后,她便躲在净房中,而苏停一路搜寻过来,打开厕门,见了她这副尊荣,不敢多看,匆匆离去。
铁珍珊等苏停走后才出来,顶着这张脸在茶坊里吃了早饭,根据她对茶坊中人的察言观色,她猜自己恐怕是美的过了头。
路过赌房时,还有不长眼的赌客戏弄她,她当场抽过一根木棍,抬起大腿,将木棍往下一劈,“啪”一声折成两半。
两个赌客当即闭嘴,让出一条通天大道。
宋绘月到时,铁珍珊正要去后头净面。
宋绘月饶有兴致地跟上她:“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路到了后头妓子们沐浴更衣之处,里面还有三四个女子刚从达官贵人府上回来,正在那里梳洗,其中一人柳眉倒竖的在骂人:“哪个贼贱人用了老娘的石黛!用就用罢,还磨去半截!要死的夯货,难道老娘的银子是岔开腿就有!敢偷用老娘的东西,烂了你的肉去!”
宋绘月和铁珍珊立刻在门外站住,不约而同贴向墙根,一边听,一边慢腾腾、悄无声息地往回挪。
屋子里一位小娘笑道:“岔开腿也得有的岔,要是十天里有八九天是空过,可不是连石黛都得用别人的。”
二楼当即有小娘披头散发的伸出脑袋来接招:“哪个臭噼啪虫指桑骂槐呢?”
“我可没指桑骂槐,谁空过谁自己心里有数!”
小娘们嗓子本就清脆,骂起人来更是野腔无调,这几人大约是有宿怨,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楼上的那位骂楼下两位一天到晚放骚,一日不骚,就浑身发痒,又把自己变成男子,日天日地,并且将那二位对手的老娘日了个遍,楼下二位回敬她是骚都骚的丑陋,以至于无人来日。
这三人骂的花样百出,荤素不忌,听的铁珍珊和宋绘月瞠目结舌,都感觉自己是遭受了言语的毒害,然而又想继续听。
真带劲。
刘琴本来在楼上和老鸨对昨夜的帐,随意一瞥,便从窗户口见宋绘月来了,打算对完帐再去说话,然而账还没对完,就听到楼下口无遮拦地吵了起来。
她“哎呀”一声,推开窗户怒喝:“闭嘴!”
她在宋绘月面前谨小慎微,然而在小娘们面前却是积威甚重,只一声就让这些战意盎然的小娘们闭上了嘴,悻悻地打起了眉眼官司。
刘琴三步两脚走了下来,对折了石黛的小娘道:“一根石黛值什么,去我那里拿一斛使,咱们虽是小娘,却没有坑蒙拐骗,不要自轻自贱,外人骂咱们的话,你怎么能学着回来骂姊妹?”
折了石黛的小娘面露惭色,低声道:“是,我再不说了。”
刘琴又对帮腔的那位道:“人都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对着自家姊妹,怎么能出言嘲讽,他日你人老珠黄,难道也要让人来笑话你?”
“我就是说着玩笑......”
“玩笑也不能说,都在泥坑里,什么空过不空过,不空过是好事不成?”
那位小娘也红着脸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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