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好奇害死猫
经过了一整天的风波，明律感到很是疲惫，甚至脸上和身体上那些陈年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他没有回去抹药，而走向了大殿，他需要去查看佛在的情况，这比他的疼痛更加重要。
疯和尚依旧在大殿门口，今日圣光寺准备的丰盛晚餐，他也分了一杯羹，或许是食物过于美味，他甚至都顾不上往日最爱逗趣的明律。
然而明律却主动停下了脚步，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和尚，此刻不知怎的，他很想疯和尚跟他说上几句那些往往一语成谶的预言，可疯老头只顾着大快朵颐，并没有抬头的意思。
明律有些失望，转身正要走入大殿，疯和尚突然开口崩了一句：“这一碗乱糟糟的，想吃的没吃着，净是没想到的菜，真糟心！”
明律微微蹙眉，也不知疯和尚真是在吐槽饭菜还是在点拨自己……
偌大的大殿之中早已安静了下来，唯有佛在还盘腿坐在木桩之上，双手捂着脸依旧没有从之前的惊恐中缓过来。
明律缓步走来，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根神圣的破木棍放在了佛在的手上，少女这才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宛如父亲一般的明律。
明律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看着少女那张已然褪去童真的脸，忽然意识到或许经历今天这一场也不是坏事。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也坐到了木桩之上。按理来说，这在圣境是大逆不道之事，不过过去无人时他已经坐过很多次了，甚至第一次看见木桩时他还踩了两脚，那个时候他是多么不屑这个所谓的圣物。
明律和佛在并肩坐在一起，坐了很久却无言，但佛在似乎感觉到了安全，眼中的泪花渐渐散去。不知何时起，佛在和明律就这么相互倚靠着都睡着了。
或许是有了依靠，佛在睡得很香，脸上甚至露出了微笑，大抵是又梦到了她向往的繁花人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幻想出来的人间有几分真实。
明律同样也做梦了，或许是心中埋藏的秘密太多，他每天都会做梦，这让他无比痛苦又无可奈何。
明律眉头紧锁，他又梦到了那片曾经吞噬自己的火海，和当年一样他并非没有逃脱的机会，他的身后便是一条潺潺的溪水，但他还是冲了进去苦苦寻觅，他甚至已经记不起到底要寻觅什么东西，只记得烈火逐渐侵蚀了自己的肉体……然而烈火并没有将他彻底毁灭，转眼间他又置身于繁华的市集，面汤的叫卖声磨刀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那是他的童年啊！他想念那一碗浓郁的面汤，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当他再次抬头整个市集的人都带上了面具，带着诡异弧线的黑色面具。
但他并没有感到恐惧，看着那些面具似乎还有一些亲切，面具上那条令人不安的弧线似乎也变得和缓了些，看起来真的像一张和蔼微笑的脸，但很快那条弧线再次变化，变成了直直的一条线，面具也变得冷漠了起来。转瞬之后，本来喧嚣的市集安静了下来，人们逐渐离去，他大喊着呼唤着，可人们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头也不回的离去，片刻之后，只剩下他枯坐原地，一旁灶台中的微弱火苗突然熊熊燃烧冲破而出，一切又被烈焰所吞噬，包括他的冰冷的心…………
明律猛地睁开眼，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额头已经满是汗珠，也不知是梦还是身上旧伤的疼痛让他醒来，不过他很庆幸他能从这个自己摆脱不了的噩梦中醒来。
这时他感受到了殿外有人，便道：“什么事？”
流川出现在殿门之前，很自觉的没有抬起头说道：“诸位红衣法师用餐已毕，正要离开，您要去送送么？”
明律摇了摇头，道：“去准备药汤，再派人把佛在送回去将息！”
半个时辰后，明律已经泡在了药汤之中，身上已经泛红的伤疤本就隐隐做痛，被药汤一激，更有刺痛之感。
不过明律已经习惯了，毕竟已经十六年了，甚至他还有些喜欢这种刺痛的感觉。
“圣卿为何要答应同文国议和？您不是最憎恨他们么？”守在一旁的流川终于忍不住问道。
明律闭着眼享受着刺痛，久久没有回话。流川以为他心情不好，便赶紧道：“是我多言了，圣卿应该有自己的……”
“他们同意举行面圣礼！”明律闭着眼幽幽的说了一句。
流川这才知道，原来三位圣卿是做了一个交易。
“真和还是权宜之计？”流川问道。
面圣礼只要办了便大势底定，而所谓议和不过是两国签署一直合约，若不是真心和解，那也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你觉得呢？”明律睁开眼望向流川。
“我岂敢揣测圣卿大人的心思！”流川恭敬回道。
“嘿嘿，那俩老家伙也不是好骗的，想敷衍他们是换不来面圣礼的！虽非我愿，但这几年总得装装样子！”
流川又问道：“到底文国开出了什么条件，两位圣卿愿意拿面圣礼换取同他们和解？”
“重开贸易！”明律幽幽地道。
“啊！这若是这样，等着中土商货东来，岂不损了圣卿大人您的利益！”流川急忙问道。
过去两国互相禁绝贸易，明律趁机和西门家勾搭上，一船船中土之物漂洋而来，通过黑市高价贩卖，让明律赚的盆满钵盈，可一旦恢复正常贸易，每年这笔可观的收入就没了。要知道明律通过这些钱既壮大了五戒，同时还养了一支庞大的僧兵来拱卫圣光寺。
“有得必有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律叹了口气，又道：“你吩咐下去，五戒在东境的人都动起来，去查一查诺切这次回来到底带了几个俘虏！”
五戒在大文京城的那些据点，上上下下有上百人，明律不相信文国真心乞和会只送回来五人！他相信那五人应该是弘法杀的，因为文国没有道理归还尸体，不过绝不相信弘法是因为这五人出卖了情报杀他，应该是弘法从他们嘴里知道了一些秘密，而有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知道了什么，所以才痛下杀手！
而在大殿之上，弘法曾经提过一嘴桑巴，明律那个时候注意到承谕的嘴角不经意的抖了一下，他很怀疑两个老家伙已经知道了桑巴没死的事。
这件事之于明律是一个重大丑闻，尤其是他还在圣光寺为桑巴举行了风光大葬。若是让整个圣境都知道桑巴没死，显然他的威望会大受打击。
明律会点头同意弘法的交易也考虑到了这点，他可不希望逼得弘法把底牌打出来，虽然他不确定弘法有没有那张底牌……
………………
“我没有想到那小子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承谕圣卿幽幽的说道。
他和弘法同乘一辆马车已经离开圣光寺，颠簸的山路上，两人按照习惯默默念诵经文，直到承谕开口打破了宁静。
弘法已经拨动着佛珠，回道：“我们都点头同意面圣礼了，他岂会犹豫！”
“不！不对，达尔冈不是这么痛快的人，那小子心思极重颇会算计，计算我们提出了面圣礼，他也应该谈价还价一番才对！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承谕蹙眉说道。
弘法也停止了拨动佛珠，脸上严肃了起来，道：“你是说他猜到了我们知道了桑巴的事！”
“有可能！所以他才有所忌惮，这么痛快便答应了！你得小心！”承谕提醒道。
“放心吧！那三个人我定会保护的好好的！”
窦鼎之为了表示诚意给了诺切八个俘虏，弘法和承谕从他们口中知道了许多过去闻所未闻之事，今日在大殿之上只讲其中并不要命的事挑明，反正他们也不是来真摊牌的，只是为了顺利的谈判。
这些明律都已经猜到，甚至猜到了弘法不会将到手的俘虏全部杀了，确实弘法还留了三人以备他日而用。不过明律还是有些误判，他以为桑巴没死会是弘法留作的底牌，殊不知还有更大的底牌。
“十六年前到底是何事让他这么多年一直暗中调查，还不想让咱们知道？”弘法微微蹙眉。从那些俘虏口中得知，在他们离开前，四维门安排他们看了一场大戏，便是邬谦潜入地牢做掉了桑巴。
而桑巴在临死前嘱咐邬谦加快调查一件机密之事，还特别说一定要小心，不光要提防四维门更要提防莫让弘法圣卿知道此事的存在。
“诺切说这是窦鼎之向我们展示的诚意，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弘法问道。
承谕叹了口气，道：“八个人分开审问，都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甚至只有一个人曾经见过那个叫邬谦的，确定他是五戒的人。还真不好说是达尔冈有一个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还是四维门想让我们陷入内斗而设的局！”
“嗯！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件事和十六年前有关，也不知是和剿灭四维门有关还是和如今这位佛在有关！若是事关那个女娃娃，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弘法幽幽的问道。
承谕圣卿双手合十道扭过头道：“既如此便私下派人打探一番，愿老佛在保佑我们能有所获！阿弥陀佛！”
………………
四维门那座高塔之上，胖子并不知道弘法和承谕已经上钩，但依旧脸上堆满了笑容，望着楼下刚从案阁出来的邬谦。
胖子其实很欣赏邬谦，作为一个西原人能在四维门隐藏多年，直到现在愣是没让自己查出来他要找什么，这样人才要是中土之人该有多好。
“这么快？”胖子头也没回就察觉上卫黑面到了门口，其实黑面已经足够小心，刻意的小心，因为胖子总喜欢这样头都不回的装腔，他就想是一次能不能逃过胖子的感知，等他问“你来了！”的时候，自己也能装一次说一句“我已经站很久了！”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一次都没成功过。
“总督卫好感知！”黑面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胖子转过身微微一笑道：“你这么谨慎，除非我精力完全集中否则也感知不到，不过刚才压根我就没有感知！”
“那你怎么知道我到了？”
胖子已经坐到了案边倒上了茶：“因为我又不瞎，在窗边看见你进来了！”
黑面无语！
“罢了，今日他看了什么？”孟达递上茶杯。
黑面将一张纸放在了案上：“这是邬谦今日所查的资料！看起来并无异常！”
每次邬谦其实被严密监控，去案阁查阅什么档案都会被第一时间汇报给孟达，同样有此待遇的还有郭放舟，不过那是皇帝秘密吩咐的。
“这孩子谨慎着呢！哎呀呀，真可惜，他要是中土人，我甚至都想破格升他为监门上卫！”胖子悠然的将那张纸叠成了纸青蛙，轻轻的一按青蛙就一蹦跶，在半空中化为了尘埃。
黑面又拿出了一张纸：“西原那边也传来消息了！弘法和承谕应该是上钩了！”
“哎呀呀，这可是大大的好消息！”孟达看着那张纸上奇奇怪怪的符号，那是四维门专用的暗语，基本只有监门之人才知晓，即使鸮勇扇战都看不懂，当然这主要也是他们从来就没有准备好好学。
“不过我觉得应该谨慎，弘法和承谕应该能猜到我们是要离间他们！”黑面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
胖子一挑眉，心想你要摘面具喝茶了么？“猜到便猜到呗！猜到了他们还是会忍不住去调查，这是人性！不是么？这让我想起了前两天陛下跟我说的一个新词，好奇害死猫！也不知道他俩好奇能不能害死明律！”
胖子得意的起身望向窗外，他猜到弘法和承谕会上钩，为什么不呢！诚如桑巴所说，明律和他们水火不容，他们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弘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送给他的八个五戒俘虏里有一个是假的，而刚才那张写满暗语的纸便是十六年来第一个打入西原的卧底传回来的！
五戒在大文行动异常小心，为了避免一人暴露全军覆没的危险，细作之间大多不会直接认识，更没有几个人知道邬谦在四维门潜伏之事。这就让胖子有了可乘之机，既然你们互相都不认识，那我便塞一个人进去好了！
而那个人又正好证实了邬谦是潜入四维门的五戒卧底，弘法自然会留着他！
想到这里胖子大笑了起来，甚至佩服上了自己小计谋，可等到他骄傲的转过身，发现黑面放下了茶杯刚戴好面具。
“该死，又没看着！”胖子嘀咕着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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