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浑疆莫渡转无常
天净空清,平波如镜。
群鸟鸣声由远及近,再逐渐远去。
舟船之上,一名老翁身着蓑衣,垂钓于大江之上,而他身旁,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正蹲在那里,睁大眼看着。
老翁忽感杆上一沉,知是有鱼上钩,忙是一使力,那小童也是上来帮忙,在小舟一阵晃荡之后,却是将一条白肚银鳞的大鱼钓了上来。
老翁将鱼把钩解去放入鱼篓,再摸了摸小童脑袋,眯着眼道:“好孙儿,好孙儿。”
小童这时一指远处,好奇道:“阿爷,那是什么?”
老翁回身一看,却见远方竟然现出一擎苍山影,那朦胧的青灰色几乎占据了半壁天穹,可明明方才却并没有见到。
他没有太过惊奇,反是浑浊双目之中露出了回忆之色,唏嘘言道:“此乃仙山也,过去就是仙人所在之地了,阿爷我年轻时与同乡来此打鱼,曾有幸见过几回。”
就在这时,原本尚算平静的江水竟是翻起波浪,水花不断跳荡,好似沸腾了起来,那小童仿佛又听了到了什么,抬头看天,满是天真道:“阿爷,好多大鸟。”
老翁一怔,抬头往上看去,见一道道气浪滚过天空,传出隆隆震响,直往那仙山所在方向而去,他脸色一变,一把抱住孩童,护在怀里。
这等情况他以往也是见过,传闻是仙人过路,势大时会引起大风大浪,甚至雷霆暴雨,只是极其难得,可这一次,却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不过短短片刻间,就有几波声响过去,引得大江之水晃荡不已。
待一切安静下来后,这老翁也不敢再待在这里,急急摇橹离去。
而此时天中那些过路气浪,却是齐齐朝着对面那片仙山之中。其中一道穿过如薄纱一般的遮雾,眼前骤然一阵明亮,却见无数飞岳飘荡散落,万千宫阙矗立此间,大日照耀之下,琉璃瓦上泛荡着片片金光,天河瀑布,凭空留飘环绕上下四方,那飞溅出来的玉珠晶水,洒散出道道璀璨虹桥。
那气浪这时一散,露出数名道人来,其中一个吩咐了一声,就独自一人落下,来到了一处金宫之前,在殿前通禀之后,就被人引到了一处大塔台中,此中负手立着一名长身玉立,矫矫不群的年轻道人,其不敢看其背后变化万端的异象,低头上前一拜,恭声道:“见过渺玉道尊。”
渺玉道尊目光看来,道:“四处浑域,数百宗脉源流,你是第一到来的。”
那修士正声道:“既是道尊传谕,我景凉一脉岂敢拖延。”
渺玉道尊语声和缓几分道:“都是同门,不必太过讲究礼数,先下去等候吧。”
那修士躬身一拜,自有侍从上来引其出去。
自此人离去后,渺玉道尊下来又接连接见了十余个自其余浑域到来的门派宗长,待短时无人再来,他两眸微动,身上走出一道虚影,只是几步之后,就来至一处莫可测度的所在,这里唯有一幢玉宫漂游,
他缓步来至阶上,问道:“师兄可在?”
玉宫大门之上浮现出一个女子,屈膝一礼,道:“回禀道尊,罗湛道尊正在弥殿之内祭拜祖师,请道尊稍候。”
渺玉道尊听得提及祖师,神色一肃,道:“那我便在此等候好了。”
许久之后,见玉关一启,金柱声动,自里走出来一名黑发长须的中年道人,清华满身,气仪恢廓,只是背后似有一无形涡旋,吞没一切气光声色。
渺玉道尊上来一礼,道:“见过师兄,”随后问道:“不知老师可有回应?”
罗湛道尊摇头叹息道:“仍与此前一般,不得回应。”他一抚须,语声果断道:“既是这样,那便仍是按照老师离去之前的谕令行事,力求比中不出得任何差错。”
渺玉道尊神情略凝道:“离空之劫仍是要来么?”
罗湛道尊道:“师弟不必忧心,按照上谕所言,只待我等那位师弟到来,统御混域,遥驭诸方造化之所,便可大事无忧。”
渺玉道尊点了点头,从上谕来看,这位师弟乃是祖师所收末徒,是唯一可能成就炼神之人,若得其来,以其之能,那么诸般危难想来皆可化解。
罗湛道尊这时问道:“陈稷梁可是到了么?他溟沧背后之世尤其重要,涉及那造化之所,却是少不得他们。”
渺玉道尊言道:“其所居浑域非是上流,到我这里总会耽搁一些,
罗湛道尊唔了一声。
渺玉道尊道:“师兄,彼辈功行浅弱,在诸脉之间只可算是末流,来与不来,实无所谓。”
罗湛道尊道:“尽管如此言,往日也就是随他们去了,可其等浑域勾连之所在,恰是关系到上谕交代,少得他们却是不成。”
渺玉道尊道:“那我稍候便派人前去催促。”
罗湛道尊道:“不必如此,上谕之事,其等不敢违命,在此等候就是了。”
高穹大山之上,又一道气浪滚过,落下来后,露出一个清气盈身的老道,其眼眸之中,充满意趣,身后则是跟着一个看来十七八岁的青年道人。
只是二人方来至金阙之前,清光一闪,有一个魁梧道人现身那里,负手上下看了老道一眼,略带讽意道:“陈稷梁,怎么,今次还是你来么?你溟沧一脉莫非无人,每次只叫你这个侍奉童子到来?”
陈稷梁听得此言,却也不恼,呵呵笑道:“原来大潍上真,老朽拙手笨脚,承蒙祖师不曾嫌弃,做得一任掌门,可并无多少建树,现下做个跑腿的,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大潍道人见他言语中涉及祖师,哼了一声,不敢再多言,怕犯了忌讳,况且陈稷梁尽管不是祖师弟子,可从辈位上讲,却是远在他前,足可与上面道尊同列,也不好做得太过,狠狠瞪了一眼,就拂袖离去了。
青年道人以神意言道:“师伯,这位大潍掌门好歹也是一位上真人,怎么言行不似一位修道之士?”
陈稷梁道:“不然,他洋洪一脉最是讲究直舒性情,若不这样,才是奇怪,你看他往日不言,只是在心里压着呢,现在眼见我溟沧一脉很快将再无用处了,自是忍不住要宣泄出来。”
青年道人言:“果真要遵那上谕行事么?可师伯也不是说,从未听祖师说过此事,况且便真有那上谕,那也是给他清沉一脉,又与我溟沧何干?”
陈稷梁摇摇头,带着青年道人往殿中临时宿处行去,半途中时不时会撞到一些同道,皆是相互稽首道礼,只是他能感觉到,随着那件事即将到来,众人对自己态度的明显发生了变化。
青年道人也同样是发现了,他愤恨道:“可惜我溟沧一脉缺少玄石,难以跨过那一关,至今没有真阳道尊,否则此辈焉会这般无礼!”
当年太冥祖师所立每一浑域之中,都有一支或数支脉流传下,再加上祖师弟子所传,足有数百之多,不过真正祖师直传,也不过十余,只是现在皆以三大正宗为首。
实则要论出身,溟沧派也是正流,背后同样独占一片浑域,奈何至今为止,门中也不曾出得一名真阳道尊,以至于无法说得上话,甚至还因为这个缘故隐隐被一些宗脉所排挤。
陈稷梁入到宫中不久,就有一名传谕之人到来,其言:“陈上真,渺玉道尊知你来了,请你过去一叙。”
陈稷梁神情一肃,道:“老道这便前去,尊使容我先与师侄交代几句。”
他走到一边,对那青年道人关照道:“乔师侄,今时不同往日,寂常道尊不在,渺玉道尊与罗湛道尊本就不待见我等,不定会找借口寻我错处,你若遇事,切记忍耐,便会有委屈,等我回来再言。”
那青年道人抬手一拱,郑重回言道:“师伯放心,师侄知晓轻重。”
陈稷梁拍了拍他,就跟着那传谕之人而去,少顷,两人来到金宫之内,见渺玉道尊坐于高台之上,上来一个稽首,道:“道尊有礼了。”
渺玉道尊看了下来,道:“陈稷梁,你可知唤你来是为何事么?”
哪怕面对小辈,因是同脉,他通常也不会直呼其名,不过陈陈稷梁虽也做过溟沧一脉掌门,但在他看来仍只是祖师身边一个童子罢了,并无法和他们这些直传弟子相比,故是言语之中并不客气。
陈稷梁却是毫不在意,道:“老道不明,还请道尊明示。”
渺玉道尊道:“你也当知上谕之事,再过不久,你溟沧背后浑域便将连通那方造化之地,此是祖师所传诸脉当得托庇之所,于我辈大用,故需得你配合行事。”
陈稷梁微微俯身,叹息道:“道尊也知,我溟沧自五代掌门之后,至今不见再有后人飞升,那祖师所予接引符诏也是灵光黯去,显是那背后之世,已然灵机绝灭,诸法皆尽,怕早是无有传承了,再无法连通上下了。”
渺玉道尊面无表情道:“我岂不知此事,只你等终归是那方界地飞升上域的,只要你等还在,循此因果而去,终究可以找到那造化之地的,你做不到无有关系,我等自会代劳。”
陈稷梁心头微微一沉,正要再说什么,渺玉道尊却不再予他开口机会,一挥袖,道:“好了,就如此定了,你且回去等候消息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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