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五
凤鸣峡,翼空洲。
清羽门后山洞府之内,陶真宏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其人身后清气氤氲,上下四方似有各种生灵演化变动。
这个时候,他身上气机一阵变动,气雾一个升腾,滚滚而动,而后就逐渐化变为一条长不过盈尺的小龙。
再过片刻,这小龙就由纯粹云气变化为实质血肉,角爪齐备,须鳞俱全,龙眸一睁之下,露出凶狞神情。
其把长长身躯一抖,发出一声龙吟,随后扭动身躯,在这宽敞洞府之内来回逡巡,还时不时发出低吼之声,惹得这里诸多龙妖乃至各种古怪异类都是蜷缩身躯,瑟瑟发抖。
然而能摆在这洞府之中的生灵也并不简单,不是能察言辨色,就是感应灵锐,在经历了最初的惶恐之后,其等发现,似乎这条龙有些外强中干,除了能吼几声外,也没有什么本事了,于是一个个开始变得胆大了起来,有的甚至已是开始主动上前试探了。
这小龙遭受了挑衅,仿佛被冒犯了尊严,骤然发怒,须毛皆张,身躯忽化雷霆,在整个洞府之内游走了一圈,随着电光明灭,此间顿时发出了滚滚轰雷之声,诸多生灵都是惨嘶着退缩了回去。
然而这么一下之后,这小龙也是一样变得萎靡不振,龙首耷拉在了那里,四爪趴地,喘息不止。
陶真宏见状,一招手,就将那小龙收了回来,再是起指一点,其仍旧化散成了一团烟气,随后再度落入了他背后清气之内,再无有半分剩下在外,他闭目凝神,感受了片刻,忖道:“还是差了一些。”
在初至山海界之时,他曾利用元龙造出了不少龙妖,给了各派弟子极大弥补,后来他功行精进之后,并没有因此停下,还造出了更多奇异生灵,到了此刻,他已是在深研,如何造出一条真龙来。
他自蒲团之上立起,推开府门,朝着一面玉璧一脚跨入进去,霎时间,眼前景物一变,却已是来到自己所开辟的小界之中。
这里天中羽翼类振翅遨游,地上走兽聚群奔腾,水中游鱼跳跃窜动,无数生灵在此繁衍生息,比起其余同辈的小界而言,却是充满了勃勃生气。
这里所有生灵,从空至地,由大至微,都是出自他手。正如少清派的剑法一般,从剑中取道,他是从生灵之中问道,甚至在他看来,造化之灵也可以算做是一种特殊的生灵。
事实上,在造化之灵最后时刻,填补了人心人性之后,其的确也称得上是一个生灵了。
他意念一动,瞬息间已是出现在了地陆上方,这里有无数漂浮在云穹之中的妖物,身形几可与洲陆等同,却是他仿造虚空生灵而造,不止是看着庞大,战力也十分可观,他是若遇敌相争,一念之间,就可将此界之中的生灵放出助战。
在此他稍作停留,身影又是一个挪遁,这一回却是到了更上层,一条长不知几许的大龙尸首正于此间漂浮着,其身上一枚鳞片,就比得上方才那些云中妖物了。
这是一头彻彻底底成长起来的真龙,放在诸天万界也不多见,而生前实力更不简单,至少也是站在一界之巅峰,单纯功行相较,与他也是相去不远。
不过此龙之亡,与他并无关系,在寻到之时,便已是一具尸身了。
他身躯一晃,来至了真龙之首上,伸指点在了其眉心之处,感悟片刻之后,皱了下眉,他暗自道:“奇怪,奇怪,莫非果然是那般么?”
他造真龙的目的为了想从龙身之上从中悟到更为高深的道理,如此就能完善自身之法,再以元玉借渡,便可去到上境。
元玉他不久之前已是拿到手了,现在此物不再是阻碍上进的东西了,不过也只有功行达到的有限之人才有机会得到。
清羽门也是山海界大派之一,身为掌门,拿到一枚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得了这条真龙后,越是往里探究,越是发现了更多疑惑,甚至得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结论,这非是闭门造车能解决的,必须向人请教,且最好还是上境大能。
他深思良久,便从小界之中出来,唤过弟子,交代了几句后,就出得清羽门,并自山海界中遁行出来,往天外之天而去。
在接连遁行许久后,他凭着灵机感应,在某一处站定,打一个稽首,道:“太上可在?清羽门陶真宏前来求见。”
话音才落,他面前突兀的多出了一个道宫,里间有声音传来道:“道友请入内说话。”
陶真宏迈步入了宫门之中,行至一处云台之前,见旦易化身坐于那处,便打一个稽首,道:“太上有礼了。”
旦易道:“不必客气,到我这里,不必讲究太多规矩,道友坐下说话便是。”
他算得上是最愿意与人道下层修士沟通的大德了。他一直对下一纪历人道可能会遇到诸多困难心怀担忧。为了尽可能帮衬人道,他传意于诸多有潜力的修道人,告知其等若是遇到疑难,自身又无法解决,那么大可到他这里来向他请教。
陶真宏道一声“失礼”,便在云台之前落座下来。
旦易道:“道友来此,可是有什么要问询的么?”
身为炼神大能,他心转之下,就可知世间万事,可他自成就以来,却是主动收敛了这份本事,从来不去刻意窥探人心。
陶真宏道:“今来此地,是为向太上请教龙祖一事。”
旦易道:“龙祖?道友是想通过龙祖寻大道么?这虽也是一条道途,可道友乃是人修,若以此法追上境,莫非不怕入了歧途么?”
陶真宏抬手一礼,道:“在下这里有一些浅见,若有疏漏不对之处,还望太上指正。”
旦易点头道:“道友请言。”
陶真宏道:“我在诸天万界之内做了一番详查,私下以为,真龙固然可称异类,龙祖却未必是异类。”
旦易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丝赞叹之色,道:“道友能看到这一步,足见与上道有缘。”
便是一些真阳大能,都未必看得到这里端倪,陶真宏以凡蜕之身望见这些,这等情形放在之前是不可能出现的,不过在张衍以众生炼神点化众生之后,有些人得到的感悟更多,其人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感叹之后,便道:“道友可知造化之精么?”
陶真宏道:“略有所知。”
他知道布须天曾经是造化之精的一部分,那令众大德束手无策的造化之灵就是自此中化出,但也仅限于此,而这些东西,还是当时在观看大德与造化之灵斗战时,旦易为使他们理解前因后果,这才赋予他们知晓的。
不过具体造化之精到底有什么玄妙,又是从何处来的,自是无从知晓了。
陶真宏也没有去打听的意思,他觉得有些东西等自己境界到了,自能知悉,现在去寻,只是徒增烦恼。
这等选择是正确的,由于众生炼神这一道法之下,只要他向道之心不绝,那么有些东西不去主动找来,也会自行映现。,
旦易在这里稍作解释了一下,道:“造化之精乃是道之显化,自全自满,无有终始,其中玄妙,或许只有道主能解,此物未曾破散之前,众位大德之道便由此中得悟。而在此物化散之后,不仅一部分成就了造化之灵,也由此诞生了诸如布须天这般造化精蕴之地。”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当初造化之灵生出后,几乎所有大德都是选择与造化之灵进行对抗,但唯有一位,却未曾如此做。而是以人身化妖身,妄图再引出一门道法来,好为自身所执掌。”
陶真宏望过来,道:“这一位大德,莫非就是那龙祖么?”
旦易点头道:“正是。”
当初布须天倾天之变,他也一样有所疑惑,人道明明势盛,为何毫无征兆的就被赶出了布须天?他也想弄清楚这里真正缘由。在他与几位出身布须天的大德有过伟力碰撞交融,这才得悉了一切。
在造化之精破碎之前,所有大德皆是人道出身,可在成道之后,是否还自认是人,全在于自身如何看待此事了。而这一位大德却是完全否认了人道之身,若只如此,倒还罢了,其人却是趁诸位大德被牵制之际,以自身为印,在布须天中映照入了龙祖之躯,并演化出了诸多真龙来,想由此夺取力道之法。
或许是事起仓促,其人所持造化宝莲意外失落,导致自身迷失在了大道长河之中,但其伟力并没有完全消散,仍旧在虚寂之中徘徊,试图完成此事,只是被诸位祖师伟力阻挡,始终未能如愿。
也是事有凑巧,后来万阙道人试着突破境关,超脱世外,本来无论是成是败,也只是他一人之事,可其偏偏退了回去,那大德所残留的伟力窥得破绽,借此与布须天中诸多真龙呼应,从而渗透进来,并想引动异类成法,好使自身有一个替代,从而归返回来,这才引发了后来那一场动荡。
因为这里有些事情涉及大德道法变化,旦易无法尽数言明,故只是挑着一些重要的,言说了一个大概。
陶真宏寻到这里,最为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印证自身推断,现在得悉事实与心中所悟道理相符,顿觉道法之上原来存有的一下尽数贯通,他不禁一笑,站起身来,打一个稽首,道:“多谢太上释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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