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酷吏者，君者利器也！（二合一）
“临淄实坤德之膏腴，而神舟之奥府！”
行走在临淄市集的郅都看着眼前繁华无比的市集不由的感慨道。
“郅兄，是第一回来临淄吧！”一旁的老者朗声说道。
“让左兄见笑了！在下未参加殿试前，一直在河东郡，未曾远游过。”郅都解释道。
老者名叫左垣，是如今临淄郡郡守，今日特意陪同郅都感受临淄繁华。
两人都是普通庶民打扮，发髻戴包头巾，穿麻布长衣，腰间系巾带，脚穿草鞋。再加上两人被太阳常年累月晒黑的肤色，任谁也认不出两人的郡守身份。
“哈哈！去年老夫刚刚就任临淄郡郡守时，也被临淄的繁华给震惊到了。依我看，临淄当为大汉最为富庶之地啊！”左垣笑着说道。
“当年晏子言：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我原以为晏子只是为了不在楚王面前落齐国威风，如今看来其言属实啊！”郅都不由的感慨道。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自姜太公受封齐地起，便鼓励农者耕田、妇者织衣、商者贸易、工者造器。”
“周室衰微后，列国攻伐不止，齐地居东、环海而百姓安居乐业。曹相国以黄老之学治齐、陛下以仁政治齐，使齐出现了来天下之财，致天下之民、商贾归齐如流水之局。”
“而临淄古往今来便是齐地中心，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蹋鞠。临淄之途，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左垣颇为自豪的向郅都介绍着齐地和临淄的繁华。
在如今大汉官吏眼中，临淄郡就是一个香饽饽。纺织业、冶金业、商业等行业都在大汉各郡国中名列前茅，加上临淄郡是当朝天子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有龙气存在，临淄简直是富贵之地啊！
而他左垣能成为临淄郡郡守，日后只要稍加表现一番，必然是三公九卿候选人。
郅都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一处熙熙攘攘的店铺前。
“这位贵人，您要买些什么东西？”一名店铺伙计看到郅都进入店铺，连忙上前询问，丝毫没有因为郅都衣服而嫌弃。
“敢问小兄弟，你这处店铺每年要付多少租金？”郅都开口问道。
“每年千金。”伙计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
“这么贵！”郅都震惊不已道，感情皇帝赏赐自己的黄金只够此地一年租金啊！千金在这临淄就这么不值钱啊！
“客官看来是第一次来此地，此处乃是临淄最为繁华地带。犀牛角、玳瑁、珠玑、齿革、旃裘、筋角等奇珍之物在此地都能买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悉数之乃留，更仆未可终也。”伙计耐心和郅都解释道。
自管仲在齐国经济改革起，齐国人就热衷于做生意，已经做了好几百年生意，对于形形色色的客人都能做到以礼相待。
“多谢小兄弟指点。”郅都恭声一礼感激道，言罢转身离去。
感激归感激，买东西还是免了。他虽说得了千金赏赐，可多数钱财都用在了资助同乡后学子弟读书，以及自己阵亡部下家属那里了，留给自己的并不多。
“郅兄，我听闻陛下赏赐你千金，莫非你也想在此地开一店铺不成？郅兄，若有此想法，我可替郅兄联系几名商贾。”左垣看着从店铺出来后，陷入深思的郅都笑着说道。
“哦？那就劳烦左兄将这几名商贾引至我府上，让我与之细谈。”郅都闻言一愣，立马露出笑容应道。
“好！我回去联系一下他们，明日让下人引他们去郅兄府上。”左垣面露喜色道，心中暗骂道苍鹰郅都不过如此，也是一爱财之人。
“多谢！今日在下已对临淄有所了解，便先回府休息了。”郅都躬身一礼道。
“告辞！”左垣回礼道。
刘襄为了筹集建设朔方郡的资金，赐予了郅都惩治大汉各郡国豪强大姓的权力，让其从豪强大姓身上弄钱。
郅都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将自己动手的首要目标放在了大汉GDP前五，天子旧日所居的临淄郡身上。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若是郅都在临淄郡打击豪强大姓取得卓越成效，其余各郡国的豪强大姓便会老实许多。
在刘襄成为皇帝以后，原齐国的地方官员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长安庙堂形成了以左丞相驷钧为首的齐地派系，对于齐地尤其是临淄郡大开绿灯。
长安与临淄一个西一个东，天高皇帝远，豪强大姓与地方官员自然而然的勾结在了一起，形成了利益链。
对于郅都的决定，刘襄是十分支持的，所以特意在给郅都的赏赐中增添了一柄御剑，暗喻郅都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武力解决问题。
郅都临时府宅
“拜见郡守。”三名身穿麻衣的商贾恭声说道。
“来人，为三位贵客看茶。”郅都对着下人吩咐道。
汉代比较流行直接采茶树生叶烹煮成羹汤而饮，并没有专门制茶和煮茶的器具，就如同煮粥一般。对于茶叶更多的是看重其药用价值，而非食用品尝。
随着刘襄用茶具在宫中泡茶招待臣子，在泡茶之法从宫中传出后，公卿彻侯、文人商贾争相效仿。
“左郡守对我等言郅郡守您有意在临淄做生意，但无生意之经验，不知郅郡守有何疑惑，我等可帮郅郡守解答。”一名留着山羊胡的商贾微微品了口茶，笑着说道。
“我欲要卖家乡茶叶，可我昨日观汉中郡茶叶充斥临淄市集，不知该如何与之争利。”郅都捏着手中的茶叶笑着说道。
“郅郡守与左郡守交好，怎能为此等之事发愁呢！”山羊胡商贾闻言不由笑着说道。
“此话怎讲？”郅都诧异道。
“郅郡守有所不知，如今临淄市集看似茶贩众多，可他们的茶叶供货源头都来自临淄驷家。由驷家、郡守、市令三方来决定临淄每家茶叶贩卖量，纵使生意再好，货卖完了就只能休息。”山羊胡商贾解释道。
“这驷家家主莫非是当今左丞相？”郅都试探着问道。
“那是自然。”山羊胡商贾点了点头承认道。
“自泡茶法问世后，茶叶售量日增，各郡国种植茶树者甚多，加之临淄郡水陆交通便利，怎能为驷家独大？”郅都疑惑不解道。
“郅郡守未担任过齐地郡守，自然不知驷家在齐地有何等大的影响力。郡守、郡尉这些千石官员是由朝廷任免的，可如仓曹掾史、金曹掾史这等掌管底层民计钱财的官吏却多是受过驷家恩惠之人。”
“一旦有外来贩茶商贾与驷家挣利，便会在齐地举步维艰。若是临淄市集有商贾不购买驷家茶叶，就会被市令编造罪名撤掉其市籍，使得其无法在临淄市集做生意。”一名矮胖的商贾给郅都解释道。
“如此说来，临淄市集有不少货物都被驷家垄断源头了啊！驷家如今的财富恐怕富可敌国了啊！”郅都感慨道。
“确实如此，驷家财富简直难以想象，用日进斗金来说驷家，都是在侮辱他们。”山羊胡商贾感慨道。
“若是照你们这么说，我若是要在临淄市集开设茶店，还需从驷家购买茶叶。”郅都沉声说道。
“若是旁人，自然如此。可我估计若是郅郡守您的话，驷家绝不敢难为您，甚至愿意帮您免费从河东郡运送茶叶到临淄郡。”山羊胡商贾笑着说道。
“哦？我一个小小郡守，还能有这么大的面子？我可是听说过，上一任临淄郡守就是被左丞相调走的啊！”郅都诧异道。
“郅郡守您可是河朔之战功臣，得陛下青睐有加，驷家自然得在您面前恭恭敬敬。据我所知，临淄市集中的有几家卖玛瑙的店铺，就是驷家帮信武侯靳亭开的。”矮胖商贾笑着说道。
他们几个商贾之所以面对郅都的提问耐心解答，就是因为他们知道郅都前途无量，想要借此与郅都套上交情。
“如此说来驷家与许多彻侯都有往来了？”郅都开口问道。
“当然！虽说彻侯们地位高，可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许多彻侯没了父荫什么也不是，都想抱住驷家这颗参天大树。”矮胖商贾应声说道。
“原来如此。”郅都点了点头道。
郅都此刻内心深处掀起了万丈波澜，他在来齐地以前，就对驷家横行于齐地诸郡有所耳闻，却没有想到驷家在临淄郡如此猖獗，真是天高皇帝远，吃相都不待遮掩的。
郅都与这几名商贾继续闲聊了几句，旁敲侧击地从他们口中了解到这临淄郡还有那些豪强大姓欺行霸市，这几名商贾的消息也算灵通，让郅都对于临淄郡的腐化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
深夜
“临淄绣衣郡丞恒见过郅郡守。”绣衣郡丞躬身一礼道。
“绣衣卫负责替陛下监察四方，这驷家在临淄郡如此猖獗，尔等为何不上禀于陛下？”郅都厉声问道，对于临淄郡绣衣卫的怠政十分不满。
“驷氏、魏氏、崔氏，高氏，鲍氏此五大氏族为临淄郡势力最强之豪强大姓。驷氏依仗左丞相之权、魏氏依仗郎中令之权、崔氏依仗宗族子弟众多、高氏依仗地产多、鲍氏依仗门生子弟多。”
“五大氏中以驷氏为尊，横行地方，蔑视官府，不守国法。若是临淄郡守对他们流露敌意，五大氏族或用左丞相、郎中令之权威压，或发动地方游侠无赖犯案，或用钱财美女贿赂。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使得临淄吏治黑暗。”王恒缓缓说道，对于临淄郡黑暗十分了解。
“此为何意？”郅都眉头紧皱道，不清楚这王恒为何要与自己说起这些，显示他对临淄郡之况了解吗？对自己不满吗？
“五大氏族罪行都已登记在册，极致详细，郡守随时可将其快马呈于陛下圣裁。”王恒微微一笑道。
“你-”郅都被王恒的态度激怒，欲要训斥，却被王恒打断。
“关内侯，绣衣卫职责乃替陛下监察四方。”王恒开口提醒道。
“将五大氏族档案尽数送来吧。”郅都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怒气全无，淡淡说道。
“是。”王恒躬身一礼道，缓缓离去。
看着王恒离去的身影，郅都长叹了一口气，他明白五大氏族如此猖獗，绣衣卫为何不上报皇帝了，也明白皇帝为何支持他先去临淄郡打击豪强了。
“陛下这是要我郅都做那杀人不眨眼的刀子啊！”
绣衣卫由皇帝直接领导，要杀谁要抓谁都需要皇帝点头，在没有皇帝的明确指令前，绣衣卫只会默默的搜集证据。
驷氏这些年犯下的罪行，就算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作为家主的驷钧自然难逃一死。但大汉以孝治天下，刘襄不想让自己背上弑杀舅父的恶名，而背锅的重任就落在了郅都身上。
这一刻郅都彻底明白皇帝为何要给他那么大的权力了，就是为了让他替老刘家抗下来自贵戚与官宦阶层的怒火。
但他又有何办法了，让他连升数级的是皇帝，让他获封关内侯爵位的是皇帝，让他施展才华的是皇帝。如果不是皇帝抬举他，赏识他，他现在恐怕还是河东郡一书生郎。
心中权衡利弊后，郅都决定做好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一把利刀，可以给无数百姓带来好日子的利刀，可以让豪强大姓不敢作恶的利刀。
两日后，皇帝给郅都的密诏上只有五个字“许便宜行事”
刘襄的自然很明确，你郅都怎么做我不管，我给你大开绿灯，你来放开手脚干，出了问题自己扛着。
“你持我的书信和此书信，去一趟河间国，亲自交于河间王。”郅都指着两封书信对着自己的亲信说道。
他是一郡郡守，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几名自己的亲信来辅佐他，几名亲信均是跟随自己上过战场杀过匈奴人的勇士。
“是”
郅都已然想好了，既然皇帝要他放开手脚干，那他就在这临淄郡树立起自己的酷吏形象，杀一个血流成河。
河间王见到郅都的书信和刘襄的密诏后，立马调拨了一千士兵，随着郅都的亲信赶往了临淄郡中。
郅都同一时间以自己要在临淄郡做生意的理由，让临淄郡守将临淄郡有分量的豪强大姓都邀请到了郡守府，准备给众人送上一份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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