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东都千骑赴沙场
“大帅,张全义调集兵马,准备在慈间集与我军野战!”
杨崇本等人匆匆入内,杨晟奇怪道:“本帅本以为张全义会乘我立足未稳来攻,本帅提防了数日都不见他来,现在我军已经站稳了阵脚,他反倒出城来野战, 这是甚么道理?”
符道昭道:“应该是洛阳高层意见不一,所以张全义才犹豫了这么久。”
杨晟哈哈大笑,拍案道:“传我军令,全军饱食,明日三餐,后天与贼野战!”
众将齐齐拱手道:“末将遵命。”
杨晟对着沙盘看了半天,吩咐三子杨虎道:“备马, 我要外出侦察敌情。”
……
自七月十六开始, 双方探马都如流星一般划过洛阳原野, 距洛阳定鼎门三十里的一片无边原野被双方公认为是最好的战场,当严敬武等部出城的时候,河阳牙兵也开出了应天门。
七月二十,杨晟升帐点将,大军陆续出营集结。
苍凉号角响彻原野,声音厚重悠长,一队队士兵从各自的营房走出来,许多士兵抓着自己的甲胄兵器,还没有来得及穿上,一个个兵马使、狎牙、校尉、都虞候、列校、参军在乱成一团的人群里来回穿梭,左顾右顾,东张西望,叫哑了嗓子,寻找着自己的部队。
兵备大营的辕门缓缓开启,堆积成山的雷管、火油、盾牌、战斧、长矛、弓箭、连弩、床弩、盔甲从里面搬出来, 分发给各部将士,现场一片混乱,军需官挥舞着登记单据, 徒劳地叫喊着,暴躁的朔方军胡人士兵和重装步骑哪里顾得上登记,他们粗暴的把军需官撞开。
抓起自己合意的装备就走,向各自的集结区域走去。
一架架云梯、轒轀、楼车、壕桥、木幔、撞车、投石机拉出仓库,高四丈、长数十丈、重逾万斤的云梁战车,在密密麻麻的士兵和牛马骡驴的推动牵引下,缓缓向前滑行。
重甲武士在军官的调度下鱼贯登车,工匠在为战车做最后检修,辅兵在给各层装配机弩毒矢火油雷管等军械,一队队武装完成的士兵陆续离开集结带,开赴各自的作战区域。
等这些战备值班部队离开,校场上终于腾出了空间。
于是一支支兵马快速集结整装,然后开赴指定前沿阵地。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数百面黄龙大旗在风中飞舞,不等官军摆好阵形,双方小规模的追逐战已经开始, 不过这只是开胃小菜, 开胃结束以后, 正餐就要开始了。
洛阳军阵中,严敬武的旌旗最引人注目。
杨晟站在瞭望楼上,一眼就望到了严敬武的部队。
仔细观察了一阵,杨晟对众文武道:“我以为叛军连败,必定斗志全无,错失出战良机,必然士气低落,可是你们看看,叛军调动森然有序,军容阵形整齐,杀气充盈啊!”
“由此可见,严敬武确实是个将才。”
书记官钟灵雪道:“严敬武抬棺出征,棺材就摆在中军,他是抱着死志来的,可惜了,可惜啊,猛虎搏兔,亦用全力,如此慷慨悲歌之士,大帅和诸位将军务切不可大意轻视。”
杨晟把三子杨虎统率的成都八十八师放在了最前面,长子杨真的三十七师压阵,凤翔的七个师和朔方军负责左右两翼,神策军和他的嫡系部队为中军,三万陕虢军作为预备队。
对这个安排,行营高层都没有意见。
从凤翔抽调来的七个师虽然是客场作战,但毕竟是昏君的嫡系,士兵凶猛,善打硬仗,特别是凤翔五十五师,跟随李晔讨伐鄂岳的时候立功无数,曾在武汉重创三倍于己的叛军。
对于杨晟的安排,凤翔七师将士都很满意,知道这是大总管给他们的表现机会。
不打个大胜仗,怎么对得起陛下的殷切期望?
因此全军士气都很旺盛,摩拳擦掌准备跟叛军大干一场。
至于西川十二师、三十三师、四十九师、七十二师、九十一师,这五个师是跟随杨晟多年的老部队,作为主帅的杨晟把他们放在中军跟神策军一起担任中流砥柱也是理所当然。
或许是因为知道必败,严敬武一直很平静。
就像一个准备自杀的人,他抱定了力战至死的决心。
不出杨晟预料,严敬武率先发起进攻。
朝廷调来洛阳参战的都是老部队,也是以进攻为主,此时看到叛军悍勇,官军的血性斗志也被激发出来,杨晟三子杨虎率成都八十八师首先出战,长子杨真的三十七师压阵。
前沿阵地,八十八师官兵立在拒马阵之后弯弓仰射,密集箭雨朝着汹涌而来的叛军飞去,弓弩手前面是刀盾兵和步槊兵,他们立在拒马阵后面,随时准备和叛军进行白刃战。
攻阵叛军分为两拨,一拨远远站着和官军对射,一拨正面冲击官军。
三十七师多是西川老兵,战斗经验丰富,知道打仗一般是先上新兵消耗对方实力,所以三十七师的士兵一开始也不紧张,一个个都放下面甲,观看叛军冲锋的狼狈样子。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是,组建盾阵向前推进的叛军士兵毫无慌张的迹象,冲锋很有章法,躲避箭弩也很淡定,三十七师的西川老兵马上判断出来,这伙越冲越近的,是中原老兵!
老兵对老兵,就看谁更能打罢!
西川士兵不慌不忙,熟练的把步槊放在前方重甲盾牌兵的肩膀上,然后从专供槊手使用的盾阵缝隙里伸出去,把整个拒马阵变成了一个铁刺猬,雪亮的槊尖如同吐信的毒蛇。
不久,双方朴实无华的撞在了一起,震天响的喊杀声在两大阵营响起,双方都是唐人,现在却因为几个人的私心要拼个你死我活,这是一个时代的不幸,也是帝国的悲哀。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官兵死死握住刀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手中兵器对着叛军士兵的闹到砍了过去,一个个怀着战争结束后带着军功赏赐回乡与家人团聚的西川老兵倒下了。
向洛阳推进之前,每个官军小队中的参军都按照兵部命令在军中宣传。
战争越往后越残酷,越到要毁灭的时候,敌人的反扑就会越凶狠,如果谁抱着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心态去收复洛阳,那么战争很快就会要了他的命,许多人听了都不以为意。
可是现在,或许该听听参军的话。
第一排的士兵渐次倒下的时候,第二排的士兵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第三队,上!”
自己的军阵迅速被叛军撼动,这让杨虎觉得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以他的脾气,一个兵也不想派上去,但杨晟的军令他不敢不听,只好挨个跟部下告别,宽慰将士们不要紧张。
“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等收复洛阳,我杨虎请兄弟们吃饭!”
一个校尉抱拳道:“将军保重,小五这就走了!”
说罢长剑出鞘,带着部下士兵鼓噪而出。
……
缺口被堵上了,但战斗的激烈程度丝毫没有降下来。
叛军呼喊着一浪一浪汹涌而来,悍不畏死的冲击着官军阵地,却被前赴后继的西川士兵牢牢截住,前进不得半步,两翼叛军一队一队被杀死在官军阵前,后面人踏过尸体补上。
打了快一个时辰,官军阵形依然巍然不动,杨晟站在瞭望楼上,脸色并不轻松:“我军虽然占据优势,但伤亡却越来越大,严敬武一上来就全力出手,完全没给自己留后路啊。”
杨晟暗自担心的时候,严敬武的部下也在担心。
“将军,我们虽是主力,却是敌众我寡,开战快两个时辰了,官军还是不动如山,如此猛攻,将士伤亡激增,到时候此消彼长,我怕打虎不成反被吃,空令小人得志啊!”
严敬武道:“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既然知道敌众我寡,那就只能向前,一旦动摇后退,士气泄尽,那就是兵败如山倒,严某死志已决,不打算活着回洛阳,各位就不要再劝了。”
“如果你们想活着回去,就尽力一战罢。”
众将闻言,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你罪无可赦,死了就死了,何苦要咱们陪着?不过严敬武是宿将,素有威名,也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看到严敬武严峻的神色,一个个只好把活着回去的想法放在心上。
因为官军强韧,屡攻不克,叛军士气本来已经松动,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严敬武心意,反而没有了二心,更加拼命向前,这样一来,八十八师承受的压力更大了,在后面等得不耐烦的凤翔五十五师接连请战,请求杨晟把五十五师调到前军替换八十八师,杨晟没同意。
八十八师吃了大亏,一心想把场子找回来。
现在撤下来,当官的很有可能会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杨晟这边,书记官钟灵雪已经换上了戎装,玉体包裹在沉重的甲胄里,腰间还佩了一把锋利的横刀,看起来竟然也是气势十足,钟灵雪站在杨晟身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
“我军接连挫败叛军攻势,叛军士气已经衰弱,大帅何不大军压上?”
杨晟道:“郡主只知其一,某在等他大军压上。”
钟灵雪望向严敬武军阵,叛军攻势虽然猛烈,却不见有决战势头。
再看杨晟,杨晟依然聚精会神观察敌军态势,于是钟灵雪便学着杨晟观战,看了一会儿也悟出了一些门道,叛军虽然屡攻不克,但本阵丝毫慌乱的迹象都没有,这是元气未伤啊。
对方元气未伤,己方倾巢出动,伤亡势必太大。
“命左右两翼开出,各派一师!”
观察了一会儿,杨晟下达了一道新命令,守在楼下的是一队骑在马上的传令兵,接到指挥部文书令牌,立马分出两名骑兵往左右两翼传命去了,其余士兵则兴奋的交换着眼神。
接到出战命令,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凤翔五十五师喧哗大作。
都呼喊着赶紧上路,活捉严敬武那个老狗,全军七千将士鼓噪而出。
作为昏君的嫡系部队,五十五师的官兵素质自然是一流的,个个都长得剽肥体壮,穿着昂贵的鱼鳞重甲,头上戴着精铁兜鍪,浑身上下都被甲胄覆盖,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一群铁浮屠,看到都令人害怕。
最让其他部队羡慕的是,五十五师有八百名陌刀士!
中间杨虎的阵形还没攻破,左右两面又各自多出了一个新阵,严敬武异常烦愤,看来杨晟是打算决战了,自己手上还没动的兵有一万多,杨晟那边估计有三万多,到底攻不攻?
严敬武犹豫的时候,一骑快马呼啸而至,一名牙将翻身下马,快步到严敬武身边,奉上一卷文书道:“大帅已率牙军到了五里外,大帅命你猛攻敌阵,务必死死缠住官军!”
传令牙将气喘吁吁,严敬武闻言哈哈大笑。
数百面红旗打出,激烈战鼓迅速响彻洛阳原野,数十精壮士兵立在战车之上,双手交替挥动鼓槌,随着如雷鼓声,叛军两翼徐徐张开,这一次,叛军全线动了,严敬武翻身上马。
“儿郎们,随我活捉杨晟!”
严敬武手持方天画戟,策马从阵中飞奔而出,亲兵高举旌旗紧随身后,在严敬武的前面后面左面右面,是一直没有参战,养精蓄锐多时的预备队,丢呼啸着朝官军猛扑过去。
……
“大帅,五十五师就位了!”
杨晟循声望去,看到了五十五师的陌刀士,剩下的六千二百名士兵,皆是武装到了牙齿的剽悍重甲步兵,杨晟一拍手,喜洋洋道:“好了!传令,杨虎让开,朔方军右侧出击!”
“骑兵,骑兵先不动。”
“神策军各都,跟在朔方军后面!”
“钟书记,传本帅军令,命周先童率陕虢军左侧出击。”
“杨平,去集结为父的牙兵!杨音,去中军把十二师、三十三师、四十九师、七十二师、九十一师领出来,为父要亲率五师压阵!传我军令,畏战怠战者,闻鼓不进者,跋队斩!”
“来人,为我上甲!”
“遵命!”
“遵命!”
一连串命令下达,行营文武纷纷行动起来。
“神策军是禁兵,凭什么跟在朔方军后面吃剩饭?”
接到行营命令,神策军哗然,仪王世子李文博破口大骂。
传令兵道:“回世子,大帅考虑到神策军有不少新兵,所以这样安排。”
“我不听,请回禀大总管,神策军不能从命!”
到了决战时候,各路将领都铆足了劲争功,李文博也一样,他看上了何芳莺的妹妹静安郡主何芳舞,还想着李晔给他赐婚呢,这回要是表现差了,李晔能把小姨子给他糟蹋?
传令兵也不慌,镇定道:“回世子,大总管有令,畏战怠战者,闻鼓不进者,讨价还价者,抗命不尊者,跋队斩!抗命官员,不分文武,不论出身,不看尊卑,立时逐回长安!”
说完就要走人,丝毫不管李文博是皇族子弟。
想起李晔暴怒时的那张脸,李文博不禁打了个寒颤。
“请回禀大总管,下官从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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