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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唐代的道是监察区,以长江为界,南方分为江南、岭南、安南三道,但这样的划分太大,在吸取东汉刺史做大的教训后,江南道被一分为三,为江南东道、江南西道、黔中道。

  安史之乱后,  唐王朝继续加强对南方的控制。

  总体政策是,各道不扩军,谨设节度使,大幅削弱道辖区。

  江南东道与福建道首先被撤销,分置浙东节度使、浙西节度使、福建观察使、淮南节度使、宣歙观察使,跟着被撤的是江南西道,  改置江西观察使、鄂岳观察使、湖南观察使。

  黄巢之乱爆发后,  鄂岳观察使请升武昌军节度使,希图获得地方自主权,  谋求抵抗乱军,僖宗君臣为免各地观察使效仿,拒绝了鄂岳的请求,并陆续派遣中央重臣出镇南方各地。

  及至定初,南方局势如下。

  原江东道现为浙东观察使、长乐经略使、浙西观察使、福建观察使、淮南节度使,原江西道现为江西观察使、鄂岳观察使、湖南节度使、宣歙观察使、黔中节度使、荆襄节度使,岭南还是老样子,岭东岭西节度使、桂管经略使、静海节度使、广州大都督、安南大都督。

  就历史而言,即使是在景福年间,唐廷对岭南各地军政高官依旧是一言而命之,所以无论是根据中期的既定国策还是如今形势来看,李晔都不可能同意升鄂岳为武昌军节度使。

  崔绍死后,其牙将杜洪上位,悍然自称武昌节度留后,野心昭然若揭,彼时唐廷流亡成都,忙于组织反攻黄巢,无暇顾及杜洪,  为免杜洪投敌造反,僖宗勉强同意了杜洪的奏请。

  决议下达,以杜洪为武昌军节度留后,历史上昭宗即位后,朝廷承认既定事实,改置鄂岳观察使为武昌军节度使,杜洪节度留后转正,担任武昌军第一任节度使,鄂岳从此独立。

  不过这是逼不得已的无奈之举,朝廷要是不扯遮羞布,杜洪大可以效仿河朔,要是下道圣旨,你好我好大家好,双方面上都过得去,不过现在攻守易形了,李晔非历史上的李晔。

  文德以来,杜洪三次请求转正,都被朝廷拒绝。

  这回他是第四次上表,朝廷也照旧答复。

  不许,不要再奏。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么做会被朝廷解读为妄图自立?

  殊不知,长安已经在讨论是否对鄂岳用兵了,杜洪成了武学各舍学子口中的热议人物,武学各科作战室和参谋部摆上了鄂岳的沙盘,兵部也开始研究制定对鄂岳的多种军事预案。

  年初,朝廷下诏,废武昌军节度使,征杜洪入朝,封荆南侯,授检校兵部侍郎,充右神策行营长武都权知兵马使,以杜让能弟、户部侍郎杜弘徽为淮西转运留后,前往处置财赋。

  以御史大夫韩仪为鄂州刺史,兼七州大都督,检校吏部尚书、吏部侍郎、凤翔知节度事、武学步兵科大管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守亮以宰相身份出镇鄂岳,代替杜洪为观察使。

  但就实际来看,杜洪并不愿意接受李晔的好意。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鄂岳邸报朝廷,杜洪自立武昌军节度使,上表抗拒朝廷任命的鄂岳文武,请求朝廷召回杨守亮等人,李晔予以驳斥,调集禁军护送文武百官上任。

  如今杨守亮的心情很煎熬,刚接到委任状文的时候,他确实忧心忡忡,害怕鄂岳局势不稳,辞别皇帝后,就像韦昭度和崔安潜学习,加快速度前行,大队人马一天走了四十里。

  一行人走到商洛的时候,听闻杜洪自立为节度使的消息,随行的韩仪就生起了病,在驿站整整五天了,即使在第三天收到了任命他为检校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淮西鄂岳宣慰大使的制书,韩仪还是不走,急得柳璨一天往洛南驿派了七八波快马,催促韩仪赴任。

  韩仪病了走不了,杨守亮、杜弘徽、张威等官员自然只能等,一个拥兵自重的武夫会如何对待来取代自己的人,韩仪很清楚,如果朝廷不派兵护送,他们一行一百六十四名官员就是去送死,可如果在驿站不走,又对不起皇帝,一方是皇帝,一方是随行百余名官员的性命,不但韩仪难受,杨守亮和杜弘徽等人也煎熬,第六天的时候,韩仪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

  四月十一,上谕鄂岳行台文武百官暂留商洛。

  十二,李晔签发军令,宣布调遣禁军护送官员赴任。

  左神策行营奋威、神威、勇武、武山、曜日五都集结,右神策行营长武、天威、耀德、扈跸、天德、天成六都拔营,御马监虎豹、大正两营一万重骑兵集结,紫微军天枢、天璇、天权、天玑四营开赴蓝田县待命,鬼魁王宗黯集结部下阴兵待命,杨晟、杨冲、杨虎父子获命,杨崇本、符道昭、鹿弁、张范、史朝先、王兆宪、谢从本、魏弘夫等降将也接到了任命。

  何泽成、何泽恭、何泽恩、裴进、王分、王窦、郭真、郭泓、郭庆志等外戚子弟,刘过、武成策、刘定、韦见南、李武、王有石、李温玉、夏允文等少壮军官,杜至焕、杜开贤、柳纪山、韦子钦、韦智义、赵君议等世家子弟,他们大多是武学出身,这回也得到了职务。

  当然,是担任中下级军官。

  圣旨下达,天命昭告,传旨太监往来各处,京畿再次沸腾。

  从京兆府的武功、周至、户县、新丰、万年、蓝田,到山南东道边界的商洛、洛南、山阳、武关、旬阳、安业等地,开始大量有偿征发徭役,各地官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定初三年五月初一,一百五十万石粮草、十万支箭、三万副甲胄具装运抵均州,这些辎重将在白河、十堰、均州、房陵等地的大小渡口登船,五月初三,照会荆襄节度使借道。

  在儿子赵匡凝的劝说下,赵德諲同意官军借道。

  与此同时,大军的调动也在进行,从左右神策行营抽调的十一都精锐,与御马监两营和紫微四营合兵,总计四万二千人,为左路军,以杨守亮为招讨使,张威副之。

  王宗黯携麾下四千鬼兵,杨晟携麾下一万五降兵,会同鹿弁、张范、史朝先、王兆宪、谢从本、魏弘夫等人麾下的降兵,总计四万四千人,为右路军,齐晋为招讨使,韩仪副之。

  移鄂岳行台於秭归,宰相柳璨率文武百官就地办事。

  与此同时,西川、东川、凤翔、陇右、京畿也在全面动员兵马粮草,预计征集二十万大军左右,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不是为了杜洪一个人,李晔要一鼓作气荡平鄂岳、江西、湖南。

  定初三年五月二十三,上午时分,秭归城外。

  南征军云集在此,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城门口人山人海,当地百姓为官军壮行,王师终于要南征了,盘踞在鄂州的那群混世魔王终于要一锅端了,王师一定要打赢啊!

  咚咚锵锵,老百姓敲锣打鼓欢送南征大军。

  依照旧例,当地德隆望尊者在城门为将士们送酒壮行。

  依照皇帝拟定的战略,杨守亮的四万二千左路军从秭归出发后,沿远安、荆门、钟祥、京山一线往东北,沿途攻讨应城、孝感、安陆、汉川、云梦,切断杜洪北逃河南后路。

  当然,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防止中原藩镇出兵救援鄂岳,别人不好说,但朱全忠出兵干涉鄂岳战事的可能性很大,历史上杨行密与杜洪爆发战争后,朱全忠就多次出兵救援。

  至于右路军,出秭归后,沿夷陵、公安、石首山、华容道一线,向西扫荡酆阳、武陵、汉寿、沅江、汨罗江,完成对洞庭湖的战略包围态势后,北上攻岳阳,切断杜洪南逃退路。

  南北夹击,但留了东西两路让杜洪逃。

  既然哀兵必胜,那么就得围三阙一。

  留一条退路,至少可以让很多鄂岳士兵认为鄂州还不是死地,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自然也会没有,心里总会抱有侥幸,但实际上,如果他们往东逃,大概率也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因为东面是钟传、孙儒、杨行密。

  此时的武昌城内,气氛已是一片肃杀,决定杜洪前途的空前大战即将到来,鄂岳上下早已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沔鄂江夏一带重兵云集,但即便如此,杜洪依然没有到绝望的地步。

  就心态来说,他比王建和李茂贞强得多。

  从自立武昌军节度使,决定上表抗拒皇帝鄂岳人事任命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狗皇帝会对他动手,从邸报朝廷的第二天开始,他就在积极组织这场这事关生死存亡的防御战。

  在这段时间里,他四处寻找盟友,不但找到了与他唇亡齿寒的江西和湖南,还派人出使襄阳、宣歙、福建、淮南、浙江、许州、宣武、徐州等地,请求朱全忠、钟传、陈岩、周岳、杨行密、孙儒、时溥、董昌、赵德諲等人,请求各镇节度使与他一同抵抗狗皇帝的残酷暴政。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两个月时间过去,如今的鄂岳云集了江西、湖南、宣武、浙东等地的精兵,光是援军就接近四万人,加上鄂岳本兵,杜洪现在手上的可用之兵超过十万人。

  此外,钟传、周岳、董昌还上表为他洗罪。

  名义上是代为陈情洗罪,实际上当然是威胁朝廷了,说什么按照本朝旧制,朝廷理应任命杜洪为武昌节度使,为何要出无名之师讨伐恭敬的臣子?湖南节度使周岳在奏章中先拿李惟岳袭成德节度使的前事举例,还提到李正己和梁崇义,跟着又讲到了李怀光和李希烈。

  陛下,您自个儿看看,李惟岳、田悦、李正己、梁崇义、李纳、李希烈、朱泚、李怀光、朱滔、王武俊、吴少诚这些人,他们是天生反骨吗,他们谁不是被朝廷逼着造反的?

  陛下能宽厚李克用与朱全忠,为何不能宽待杜洪?

  他只是想转正当个节度使,他有什么罪?何罪至于受伐!

  吾皇三思,臣诚惶诚恐,顿首!

  这些话的暗喻是什么,相信不用多说。

  如果陛下决意对鄂岳用兵,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四王二帝的先事,臣等也不是不会。

  奏章一出,朝野哗然,满朝文武无不咬牙切齿,钟传的口吻倒是很客气,但出于唇寒齿亡的道理,也充当了中间调停人,希望李晔能以社稷为重,不要随意兴兵,至于董昌,自从向僖宗请封越王被拒后,对朝廷的仇恨和不满越来越强烈,当年的屠龙少年已变成了恶龙。

  这回杜洪第一个挑头,董昌便也借机响应。

  周岳所言固然大逆不道,但董昌的态度更嚣张,奏中最后一段如是道:“陛下明鉴,非臣负朝廷,实乃朝廷负臣,臣进奉钱粮金帛经年不绝,何惜越王不与?臣或可善自为计!”

  善自为计是假,打算自取自立是真。

  杜洪之所以敢跟狗皇帝翻脸,使者回归是重要原因,仇恩嗣等人出使各镇,董昌和周岳明确表示鼎力支持,钟传表示呼应,朱全忠表示视情而定,至于其他几家,孙儒和杨行密正在决战,都无暇他顾,福建陈岩不敢插手,徐州时溥没有回音,荆襄赵德諲选择了拒绝。

  赵德諲虽然和朱全忠穿连裆裤,但就地理上而言,长安的威胁更大,如果朝廷怪罪下来,不等朱全忠派兵来救,他的脑袋就得搬家,赵德諲背后有朱全忠,皇帝背后也有李克用。

  后台,谁没有?

  况且四镇伐晋也没有战果,赫连铎反倒叫李鸦儿捉了生。

  如今朱全忠正是伤心的时候,讨伐李鸦儿无果,夫人张氏也死了,哪还有太多心思他顾,况且根据他的发家史来看,为了一个杜洪而开罪朝廷,这种赔本买卖他是不会做的。

  出于情义,暗中派点援军可以,明面上决不会下场。

  不过这对于杜洪来说并无所谓,钟传、周岳、董昌表态就足够了,杜洪相信,只要自己守个一年半载,等貌似强大的朝廷暴露出虚弱的真面目,天下肯定会有很多藩镇出面响应。

  等皇帝黔驴技穷了,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哼哼,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一个武昌军节度使能摆平的事了,昏君要想息事宁人,起码得下三道旨,先是下旨好言好语认错,承认自己为武昌军节度使,然后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衔,接着下旨册封郡王的爵位,最后加自己中书令,就像当初穆宗对待王廷凑那样。

  要是运作的好,即使是二帝四王的局面,也不是不能重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至于西面两路来攻的官军,杜洪并不担心,他相信自己能够对付,唯一让他感到为难的是董昌,董昌的态度很坚决,要想让我帮你,要么把你儿子送来杭州为质子,要么让杨守亮和齐晋他们干你,对于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杜洪苦思无果,只好暂且拖着糊弄着。

  沉思少许,杜洪笑眯眯出来外堂。

  卢勤软硬不吃,逼问道:“大帅如何打算?”

  杜洪悲声道:“血浓于水,骨肉难割,自说送犬子质子杭州,贱内每日就以泪洗面,哭哭啼啼的叫人好生烦恼,杜某每天也寝食难安,官人儿郎们也都是看着犬子长大的,还请卢别驾原谅本帅再三,不能给别驾明确期限,但千万放心,董相公的要求,杜某不敢不从,这样罢,别驾先回杭州通情达意,请董相公再宽限几日,一月之内,某一定打发犬子上路。”

  卢勤再三强调上命难违,杜洪却不肯松口,甚至流下泪水,抱着脑袋嚎声大哭,卢勤实在没见过感情这么丰富的封疆大吏,只好留下几句软硬兼施的话,动身赶回杭州复命了。

  你道董昌为什么非要杜洪质子杭州?因为他准备称王了,他要拉杜洪上贼船,自称节度使和自立为王相比,哪个后果更严重,当然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他董昌比杜洪还渴望盟友。

  杜洪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董昌是个厚道人。

  送走卢勤,杜洪又多了几分自信,知道大祸降临的左梨却忍不住了,怒闯官邸,在武士的注视下,伏地规劝杜洪赶紧上表谢罪,与其质子杭州,不如质于长安,董昌狼子野心,连称帝的野心都有,你跟他混在一块,不是自寻死路吗?好好跟天子谈一谈,事情或可挽救。

  杜洪不屑道:“左狎牙想得简单,不给昏君一点颜色看看,他才不会好好说话,道义只在弓弩射程之内,颜面只在剑锋之上,朝廷说你想造反,你最好真有造反的实力,如果我们有河东的实力,昏君敢征我入朝吗?说白了,那昏君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何惧也?”

  “教昏君吃到苦头,保管他以后皈依伏法。”

  话音落地,众人放声大笑,之后左梨又在府门前拦住杜洪的马车哭劝,结果被恼怒的杜洪派兵丢到了一边,并且下令以后不准放左梨入府,奈何左梨多才多艺,你不让我见你,那我就让你见画,于是画了一幅全家老小被装在囚车里押往长安的工笔画,托人进献给杜洪。

  此画极为写实,画中男女栩栩如生,外貌神情也是惟妙惟肖,恐惧和悲痛弥漫在画中,杜洪忍无可忍,终于大发雷霆,将左梨下狱关押,此后杜洪耳边听到的全都是顺心话了。

  什么庙堂之上,朽木为官,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什么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心之辈汹汹当朝,社稷已成丘墟,官军尚未进入鄂岳地界,就已经被鄂岳文武团灭了十几回。

  长安,大明宫延英殿。

  看完秭归发回来的密奏,杜让能叹气道:“唉,难免一战了。”

  李晔冷声道:“对于鄂岳,朕早已表明态度,不愿打,但也不怕打,必要时不得不打。面对杜洪的软硬两手,朕也早就给出了答案,谈,大门敞开,打,奉陪到底。大唐经历了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他要战,那就战,不惜一切代价,讨伐到底!”

  一席话斩钉截铁,气势如虹,陪坐大臣都是一震。

  起居官如是记录道:“邸报于朝,上召对延英殿,诸恐有战,上深恶洪,曰‘鄂岳,朕已明矣,不战也不惮,必不得不击。徇其坚手,朕亦早受报案。谈,门开阖击,奉果从,唐历二百余年风雨,何阵不见?战则战,不必当费。’上貌凛然,众皆拜服,始令宰辅谋划对楚兵戎。”

  始令真是一字寓褒贬的春秋笔法了,好像是因为杜洪不识抬举,李晔恼怒之下才要用兵的,从杜洪的立场来看,这个始字应该换成费尽心思,始也罢,费劲心思也好,总之这一仗是在所难免了,李晔已经定下了全力筹备江南战事的战略,决意一举荡平南方诸镇不臣。

  六月初九,有制。

  研究决定,杜洪不再担任武昌军留后。

  周岳去职衡州刺史和武安军节度使,董昌不再担任杭州刺史、义胜军节度使、检校右仆射、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浙东诸道采访图籍使,并除陇西郡王爵位,废为庶人。

  这下好了,双方彻底翻脸了。

  和一般皇帝不同的是,李晔注重风险预估,把所有的风险,可能不可能的,都列出来,制定出预案,什么甲乙丙案在兵部各占了一个柜子,预案和相关卷宗一应俱全,到时候稍作调整就能用上,像当年李适用兵平定河北结果却演变成全国动乱的祸事,李晔不允许发生。

  打鄂岳,最好的情况是江西、湖南、荆襄、福建、浙江、宣歙、淮南都保持中立,官军关门打狗,但是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有东西那么大两个缺口,杜洪在心理上就有了依靠。

  基于唇亡齿寒的道理,南方其他各镇也很容易受影响,最坏的情况是鄂岳、江西、湖南、浙东、福建全反,若果真如此,长江以南和洞庭以东都会陷入大乱,甚至中原和岭南都会受到较大的影响,这一刻李晔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极大程度改变了历史的本来走向。

  还有一种情况则是,鄂岳、湖南、浙东反,江西的钟传不反,夹在鄂岳和浙东中间,骑在墙上观望,如果官军进展不利,钟传很有可能两边接应或者落井下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容易打成持久战,消耗就太大了,稍好一点的,周岳慑于压力,向朝廷输诚,朝廷集结三十万兵马围杜洪打董昌,打一个看一个,这样估计一年把二年就能结束战争,但这样的话,至少有百万人口在这段时间遭受兵乱,原江西道辖区的州县至少两年不能恢复正常生产。

  做完各种预案,李晔又接连召开会议,强调要继续加强对陇右、凤翔、泾原、静难、朔方、华州、奉天、武定、感义、彰义、匡国等京畿道治下府县的控制,南直隶和蜀中两省要加快对在册府兵的征集,利用各种方式影响鄂岳的判断决策也是朝廷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

  六月中旬,各地夏解陆续入库,或者存入大唐工商银行,新粮上市,面价下跌,为了保护农户的利益,李晔特地诏令工商银行以保护价在各地收购了大量新麦子,稳定物价的同时也充实了府库,兵有了,粮有了,钱有了,夏日炎炎,趁着梅雨季没来,也可以打仗了。

  六月底,苍茫安静的田野上,几匹快马疾驰而过,在田野间劳作的百姓都直身观看,最近这一段,官道上来往的差吏特别多,连大官都见到了好几个,随从的人足有半里路。

  众人都说又要打仗了,但打的是哪儿却不清楚,官道上的公差已经远去了,一个小子把脖子缩回来,问旁边的一个邻人道:“三哥,你昨日下集卖绢,可知县上还招民夫输差不?”

  旁边汉子道:“你问这作甚?今年跟往年不一样,县上不摊派徭役,全凭自愿,而且招的也是闲散劳力,听说是东边要打仗,招去运军粮,咱家今年有存粮,犯不着去冒风险。”

  小子眉飞色舞道:“运军粮不怕,出去还可以涨见识,而且你也快娶媳妇了,秋收后把新米卖了,我再出去输差赚点钱,明年咱就可以把房子修大些,不能委屈了嫂子了是不?”

  哥哥没说话,闷了半天道:“出去输差也是我去,你要是乱跑,告诉爹和大哥,打断你的腿,想赚钱,京城又不远,只管进城找事卖力,去打仗的地方作甚?小心去了回不来,好生在家呆着,明年要还是好年头,朝廷还收粮食,我跟大哥给你也起个房子,再说门婚事。”

  “不是还没打起来吗?”

  说话的时候,又是十数队快马跑过。

  这些大都是各镇进奏院的官吏,奉命邸报本镇。

  昨天,朝廷正式发布讨杜洪制,制书历数杜洪大罪如下。

  一,藐视朝廷,目无君父,拒不奉诏入朝。

  二,暗中操纵漕运,私贩盐铁等朝廷管制货物。

  三,私通董昌、钟传、周岳,妄图勾结教唆中原藩镇造反。

  四,亲奸佞,杀忠义,悖逆朝廷,残暴楚地百姓。

  五,杜洪他爹娘,他姐姐妹妹,他夫人小妾,他爷爷奶奶都不是好鸟,他们全家都不是好鸟,作为一介娼妓,从事崔绍多年,却还是不受教化,一家反动,该从大唐户籍上抹除。

  ……

  在制书中,归黯从杜洪的血统写到杜洪的行动,从朝廷仁义写到皇帝仁德,翰林学士归黯强调,朝廷本来是想给杜洪机会的,但杜洪自己却不珍惜,一次次辜负朝廷,辜负天子,辜负鄂岳七州百姓对他的期望,自绝大唐,自绝皇帝,自绝于天下人,杜洪这是自取灭亡。

  大魔头杜洪的罪行天人共愤,朝廷将出兵五十万予以制裁。

  制书号召全国官员、士兵、百姓,认清杜洪无君无父、弃国弃家、一心制造分裂的真面目,认清杜洪自私自利、残暴不仁、顽固反动的罪恶嘴脸,号召天下人团结在文成武德的大唐皇帝身边,为消灭杜洪反动势力,解救鄂岳七州百姓而勠力同心,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号召前线将士同心同德,勇往直前,挽鄂岳于危难,解家家于倒悬,救百姓于水火,上报国恩,下告父老,希望鄂岳的忠贞仁义之士认清杜洪的真面目,调转刀口为官军效力,朝廷保证对你们一视同仁,有功则赏,评职称,加工资,绝不食言歧视,有杨崇本、符道昭、杨晟、魏弘夫、王宗黯、鹿弁、史朝先、王兆宪、谢从本等凤翔两川旧将为证,还没有认识到杜洪真面目的人,还对杜洪心存幻想的人,希望你们相信朝廷,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早日回到正确立场上来。

  制书最后宣称,胜利一定属于朝廷和天子,任何胆敢分裂大唐的乱臣贼子,都将成为倒在历史车轮下的碰瓷老人,朝廷有信心有决心也有能力粉碎一切意图分裂大唐的阴谋诡计。

  随着讨贼制书下达,各项任命相继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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