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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魏博军乱


  诏对柳璨结束后,李晔非常满意,旋即诏见杜让能、刘崇望、崔胤、张浚询问意见,除崔胤以柳璨资历不足为由反对,其余三人都持赞成态度。

  值得一提的是,御史中丞裴枢得到这个消息后,当即上奏暗示李晔不要任用柳璨,理由是柳璨气量狭小,执掌大权后有极大可能排斥异己,不利于朝野局势。

  柳璨之前在御史台担任殿侍,裴枢作为他的老领导,自然知道他柳璨是个什么人。

  李晔一笑了之,留中不发。

  在皇帝手里跳舞,臣子是君子还是小人有时候也由不得自己。

  当天下午,李晔再次诏见杜让能,郑重询问道:“朕以柳璨奇特,似可奖任,若令其司预军国政事,杜相以为朕宜授其何官?”

  杜让能知道李晔有意让柳璨拜相,但这等重大人事任命本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但他知道皇帝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自己为柳璨充当靠山。

  这也正是李晔诏见杜让能的原因,因为历史上的先例在前。

  历史上的昭宗非常青睐柳璨,有意让其拜相,但近事承直官却反驳道:“陛下拔用贤能,固不拘资级,恩命高下,出自圣怀,若循两省迁转,拾遗超等入起居郎,则临大位非宜。”

  言下之意就是,柳璨资历太浅,让其拜相难以服众。

  昭宗退了一步,又问道:“超至谏议大夫可乎?”

  见皇帝吃了秤砣铁了心,下面的人也只能说:“此命甚惬,陛下英明。”

  昭宗大喜,即以柳璨谏议大夫平章事,改中书侍郎,朝野闻之,一片哗然,时人慨之曰:“庙堂宰相任人之速,秦皇汉武以来无此兹例。”

  但杜让能在朝中威望甚重,掌度支、盐铁、户部三司大权,以计相居四相之首,如果他能为柳璨保举一二,李晔再赞扬一番,朝中官员都还能原谅几分。

  在这个皇权暗弱的时代,李晔办事只能和臣子商量着来,乾纲独断不现实。

  杜让能本来对柳璨也很赏识,摸清李晔意图后便拱手告辞了,翌日紫宸殿朝会上,崔胤、刘崇望、张浚及六部各司郎君众推柳璨,杜让能附议。

  “退之有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难以千里称也,非天下无马,乃人不知马。”

  找到机会的李晔做了一下铺垫,终于顺水推舟道:“朕尝闻先帝议璨曰,璨文才超凡,政识过人,腹有良策,朕亦以其可堪重用,卿等合辞推举,准。”

  文德元年九月廿二,李晔授柳璨谏议大夫,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

  含元殿内,柳璨山呼万岁,感动得都哭出来了,流泪哽咽道:“陛下隆恩至此,臣万死不能报答一二,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晔含笑道:“朕诚爱君甚矣,不要辜负朕的一片殷殷期待则矣。”

  君臣之间谈完感情,李晔询问其对山南情况的看法,柳璨的言辞倒也称得上合格。

  待柳璨离去,李晔在高克礼的帮衬下换上了道袍.

  这道袍是李晔专门差高克礼秘密出宫订做的,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这件精致的道袍,梳好发髻,对着铜镜照了照,果然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李晔很满意。

  “办的好,赏!”

  高克礼大喜,连忙摘帽躬身道:“为大家做事是奴婢的本分,能伺候大家已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婢不要奖赏。”

  李晔笑道:“那你想要什么?”

  高克礼低着头不说话,但李晔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道:“现在你就是内给事了,掌承旨劳问,分判内侍省事,替朕看好他们。”

  “奴、奴婢……”

  高克礼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他一开始只是个卑贱的黄门,李晔除掉杨复恭后论功行赏,升其为内典引,但也只是六品下,在王仲先、张泰等老太监面前,还是很卑微。

  但内给事就不一样了,内侍省的内给事只有定额十人,从五品下,掌承旨劳问,分判省事,凡冬至这些节日,或百官贺皇后,则出入宣传,宫人衣服费用,则具品秩,计其多少,春秋宣送于中书,妥妥的油水差事。

  内给事也是仅次于内侍监、内侍少监、内常侍的职位,地位和尊严不可同日而语,阉人到了这个地步就是真正的宦官,就有了出镇一地为监军使的资格。

  高克礼坐火箭般升到这个又有油水又有实权的位子,当然会感动的说不出话。

  “别哭了,起来!”

  动不动就哭得跟个娘们似的,李晔现在还不是很理解唐人的思维。

  高克礼收起哭声,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整理队伍护送李晔前往龙首原。

  沿着山坡走到龙首原上,李晔已经累得快趴下。

  高克礼等人多次要求背李晔上山,但李晔念及他们也不轻松,于是就强硬拒绝了,但在高克礼看来,李晔这是心疼他们这些奴婢,一个个的又是满脸感动。

  休息了一会儿,李晔命高克礼升火,准备再次试验火药。

  这几天国事繁忙,李晔已经三天没有来紫金楼,看着不远的牌坊,李晔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裴贞一的音容,过去的三天她会不会来过,如果来了而朕不在,她……

  收敛心神,李晔将重心转移到了炸药身上,早日研究出炸药配方才是大事。

  折腾到下午,丹炉相继爆炸了三次,但威力并不大,李晔拿着高克礼记录的数据改进了配方并进行下一次试验,谁知木炭才刚刚烧起,里面就产生了异响。

  “撤!”

  李晔大袖一挥,喝令六个太监闪身。

  “轰!”

  不久,丹炉里发出巨响,紫金丹炉被炸得倾倒,滚滚黑烟冲天而起。

  高克礼等人吓得不轻,虽然李晔带着他们撤到了十丈外,但那一记爆炸声听起来仍是震耳欲聋,直到好久,高克礼等人才缓过神来。

  李晔却是哈哈大笑,随即让高克礼带人灭火。

  “数据再精确一些,就可以批量制作,然后拿来推广到战争层面。”

  但李晔又苦恼起来,黑火药在这个年代虽然稀罕,但因为方士的存在,民间有识之士也听说过这东西,之所以没人研究,是因为这东西的威力实在有限。

  不好保存是一方面,拿来战场上也不如火油好使。

  真正使炸药产生质变是在化学成为一门单独学科以后,在西方化学家的努力下,硝化甘油问世,并被化学家用温热法降服,从此炸药开始投产。

  但工厂后来发生了大爆炸,死伤极其惨重,直到诺贝尔发现硝化甘油可被干燥的硅藻土所吸附,以保证这种混合物安全运输,炸药重新投产。

  雷管和与安全导火索问世后,硝化甘油炸药才被广泛接受。

  在东亚汉文明地区,火药的使用比西方早得多,但同样也发生了大爆炸。

  工部下辖的王恭厂火药库发生爆炸后,王恭厂方圆十几里顿时涌起漫天的灰土,紧接着天色便昏暗下来,数万间房屋轰然倾倒,许多大树连根拔起。

  死伤高达万人,官员薛风翔、房壮丽、吴中伟的大轿被打坏,工部尚书董可威双臂折断,御史何廷枢、潘云翼在家中炸死家中,两家老小覆入土中。

  宣府杨总兵一行连人带马并长班共七人灰飞烟灭,承恩寺街上行走的女轿,事后只见轿子都被打坏在街心,女客和轿夫也是灰飞烟灭。

  朱由校吓得半死,起身冲出乾清宫,直奔交泰殿,内侍俱不及随,止一近侍掖之而行,建极殿槛鸳瓦飞堕,正中近侍头部、脑浆迸裂,而乾清宫御座、御案俱翻倒,正在修建大殿的工匠,震而下堕者二千人,俱成肉袋。

  这威力可想而知,但对于王恭厂大爆炸的原因,一直众说纷纭,但每一个观点都没有摆出无可辩驳的证据,使人完全信服,不过李晔更倾向是火药导致的说法。

  当时的中国在火药方面的使用已经非常成熟,大佬徐光启甚至有能力对西方引进的弗朗吉炮进行成功改良,李晔猜测当时的明人应该也在研究硝化甘油这类化学物。

  应该是保存不善或者试验出了岔子,这才引发了这场大祸。

  故而在李晔看来,要想搞出烈性炸药,光靠在丹炉里试验还不够,硝化甘油这类东西非常重要,只要有了这个,雷管和导火索都能应运而生。

  硝化甘油,这可去哪里弄啊!

  一想起这个,李晔便觉得浑身力气无处使用,高中化学只能考二十分的人……

  罢了,现在这个黑火药也能用用,不求杀伤力多大,能达到吓唬人的效果就行。

  记录好数据,就在李晔准备带人撤离时,山下三道人影映入李晔眼帘,由远及近,那副绝美的容颜正是裴贞一,身后跟着之前那两个丫鬟。

  远远望着裴贞一,她那一双忧郁的双眼仿佛厌倦了人世,脸上全是悲伤和落寞,裴贞一也在看李晔,看见李晔身上的阴阳鱼道袍,她眸子里流露出了神采。

  见李晔出神,高克礼躬身低声说道:“大家,裴姑娘又来了,奴婢带人回避。”

  “去吧。”

  打发走高克礼几人,李晔迎上前笑道:“三日不见,裴姑娘怎么心神不宁的样子?”

  “道长……”

  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裴贞一带着哭腔,抿着红唇不让自己失态。

  “怎么回事?”

  李晔猜到她遇到了麻烦,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她爹裴临给她挑了一门婚事,结果那公子是个好男风的男同,还有个在蓝田县当官的男朋友,虽然裴贞一美貌有才,但这家伙竟是想尽办法推诿这桩婚事,死活不肯与裴家结亲,前日被父亲逼急了,这才把自己好男风的事坦白。

  得知实情,他爹连呼家门不幸,一顿家法把那公子打得半死不活,旋即亲自登门把这事对裴临和盘托出,自家犬子配不上裴家才女,这婚事就算了罢。

  裴临一阵尬笑,暗道天意如此,送走客人后便把原委原原本本讲给女儿听,裴贞一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娘炮,得知那家伙是个男同更是厌恶无比。

  婚事黄了,本该是好事,但裴贞一的清白名声也受到了很大影响,所以她才如此伤心。

  李晔听得汗毛倒竖,唐代也盛男风?

  裴贞一眼眶通红,泫然欲泣,哀声感慨道:“身如不系之舟,心如已灰之木,贞一好似独钓寒江雪的蓑衣人,身心不知竟落何所……”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李晔默然无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贫道那日就看你峨眉横断,必有横来灾祸,事不出贫道所料,上苍何其不公,让你一介清白女子倍受坊间唾弃谩骂,人心歹毒,更甚蛇蝎。”

  两个丫鬟之前听裴贞一把这道士传得神乎其神,眼下近距离见到,便细细打量了李晔一阵,这小道士宝相庄严,不怒自威,的确有些高人的风范,,看来是深得皇帝崇信。

  “此处风大,姑娘随贫道入内拜茶。”

  裴贞一不冷不淡的笑了一下,跟着李晔走进紫金楼。

  也是李晔和裴贞一在紫金楼第二次相会的这天,河北道魏博镇发生了大动乱。

  魏博节度使又称天雄节度使,辖魏、博、相、贝、卫、澶六州,名义上隶属河北道,史朝义旧将田承嗣投降朝廷后,被任命为魏、博等五州都防御使,不久改为魏博节度使。

  首府魏州,拥兵十万,是为臭名昭著的河朔三镇之一。

  田承嗣割据病亡后,其侄田悦袭任,朝廷只得下诏承认田悦为魏博节度留后,随即升任检校工部尚书、魏博节度使,从此开了方镇大帅世袭的先例。

  建中年间的二帝四王之乱结束后,田承嗣之子田绪杀死田悦归附朝廷,被授为魏博节度使,德宗将代宗第十女下嫁田绪,魏博依然享有割据的实权。

  田绪暴死后,少子田季安袭位,这就是那个喜欢把人活埋犁死的魏博大帅。

  元和七年田季安暴死,其妻子召集诸将册立年方十一的幼子田怀谏,大权落入家僮蒋士则之手,蒋士则处事不公,牙兵暴动,拥立田承嗣堂侄田弘正为留后。

  田弘正归顺朝廷,放弃割据,为宪宗平定方镇割据立下大功,是元和中兴的关键人物,之后田弘正被调为成德军节度使,雪夜袭蔡州的李愬上任魏博节度使。

  长庆元年,田弘正被成德王廷凑杀害全族,穆宗以田弘正之子田布为魏博节度使,诏令魏博三万军讨王廷凑,又诏横海、昭义、河东、义武等镇协同。

  战事不顺,牙兵再次造反,田布被牙将史宪诚逼死,自此田氏割据结束,但魏博并没有回归中央,朝廷授史宪诚为节度使。

  大和三年,长安移调史宪诚为河中节度使,史宪诚急于离任,准备钱粮全部带走,牙军闻讯大怒,蜂拥冲入节帅府,将史宪诚乱刀砍死,拥立牙内都知兵马使何进滔留后。

  朝廷无奈,以何进滔为魏博大帅,自此魏博进入何氏割据阶段。

  何进滔死后,子何弘敬袭位,何弘敬去世后,牙军推举其子何全皞接任。

  十八年前,牙兵再一次哗变,何全皞被杀,牙军推举将领韩君雄继任,朝廷被迫同意,统治魏镇长达四十二年之久的何氏进入韩氏割据。

  韩君雄上表请服后,朝廷赐名韩允中,他去世后,士兵又推举其子韩简继任,僖宗下诏认可,册封任韩简为留后,不久又诏任为全权节度使。

  五年前,魏博与河阳交恶,打是没打过,部将乐彦祯趁韩简战败,抢先占领魏州,在牙军的支持下,乐彦祯自立为留后,韩简被杀害。

  僖宗被迫同意,任他为节度使,四年前,宰相王铎出任义昌节度使,途径魏博被害。

  自魏博建镇,至文德元年,已有十四位大帅,但由中央派出的节度使只有李塑一人,十四位节度使得到善终的结局,不到一半,遇害者基本是被牙兵杀害。

  时人臆之曰:“长安天子,魏博牙兵。”

  李晔与裴贞一在紫金楼里谈话的时候,现任魏博大帅乐彦祯也正瘫坐在节帅府望着麾下部将叹气,将领也跟着他叹气,节帅府笼罩一片不安的氛围中。

  牙将罗弘信哭丧着脸道:“大帅,军中将士鼓噪得紧,随时会闹出事情来,末将等人多次劝说,根本弹压不住呀,反遭一顿毒打,大帅还是早做决断,让公子走罢!”

  乐彦桢眉头一皱,又望向一人问道:“成介,你也劝牙军不听吗?”

  被问话这人便是魏博都将赵文弁,字成介,相比于在场众人,他与牙军的关系要好些,但也仅此而已,他不可觉得自己能拿牙军怎么样,该杀不照样杀?

  赵文弁思虑少许,拱手道:“大帅,公子非走不可,最好是连夜就走,多留一日都有风险,这几天牙军鼓噪得厉害,咱们与大帅在这议事,牙军恐怕也没闲着。”

  “唉……”

  望了儿子一眼,又望了望堂下众人,无可奈何的乐彦桢只得哀叹一声,转而站在右侧下方的一个年轻男子说道:“你还是离开魏博的好,去相州避避风头,时局稳定了为父再叫你回来。”

  这年轻男子正是乐彦桢长子乐从训,相貌英武,生得高大威猛,神情冷酷非常,一双虎眼甚是煞人,在军中很有威名,但即便如此,牙兵也不畏惧他。

  听到父亲这话,乐从训咬牙切齿,心里愤恨无比,只恨不得把魏博六州的牙兵将校老军头都杀个干净,犹豫少许后对罗弘信和赵文弁等人叫苦道:“某只不过是选五百子将以为手足,罪何至于此?将士们为什么要苦苦相逼,某会与他们为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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