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不是我反复无常,是这混账的世道太反复!”
黑衣人不置可否,笑道:“那我给你指条明路罢。”
“你说,洗耳恭听!”
“既然你不是牙将,我就不把你交给行营了,明天我要带郑判官他们回京受审,你跟我一起回去, 等看到我家主上了,你说些让祂高兴的话,说得好了,你的造化也就来了。”
“你家主上是谁?”
林时平扔下手里的烂碗,继而愁眉苦脸道:“我这样的小喽啰,没有三司会审的资格,还请将军指点一二,不然乌泱泱一大群人,我又没那个眼力见, 别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黑衣人笑道:“不用,我家主上,哪怕站在一千人的人群当中,你也一眼就能认出他。”
“对了,你履历这么丰富,你觉得王仙芝之辈是怎样的人?但说无妨。”
林时平眼珠滴溜转,陷入了沉思:“王仙芝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大伙儿心里都有个盼头,总觉得它会比大唐好,再坏还能坏得过当时的大唐?”
“后来王仙芝果然来了,老百姓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所谓的均平天补就是个笑话,直娘贼的王仙芝, 还不如官府那帮子贪官污吏, 说他完,他就完, 王仙芝完了已经好几年。”
“眼看黄巢来了, 老百姓心里又有了新的期待,结果这家伙连王仙芝都不如,烧杀抢掠,分尸吃人,无恶不作,所过之处,州县绝户,难怪被官兵打得跟丧家之犬一样。”
“秦宗权、孙儒、李罕之这些人就不用说了,张全义也不是好东西,你以为他没吃过人?他只是吃的时候没叫你们看,嘴上自诩爱民如子,跟李罕之狼狈为奸的时候,却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喂李罕之,人尽可夫的婊子!”
林时平慢慢说着,把张全义说的一文不值。
丁士良怅然一笑,人为了活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想好了,以后跟我去内侍省。”
“什么?”
“去敬事房净了身, 跟我从事大明宫, 不好吗?”
林时平目瞪口呆,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哭号道:“呜呜呜,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承受不起啊,公公开恩呀!”
“不要说了,一刀割了,进了宫就是通天大道。”
“人家郑判官都绑着的,你也吃些苦罢。”
林时平泪流满面,伸出一双脏手:“绑吧,轻点!”
……
“轰隆隆!”
天雷滚滚,自穹顶倾泻,暴雨如注。
大明宫,含元殿御书房。
五位监军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左神策军曜日军监军使陈弘简叩首道:“朱温让奴婢把荥阳刺史官牌印信籍册带回来献给陛下,却扣下了李知道、李采雅、董承弼、赵君肃、贺楼楚才六名将军和三万兵马,说是用来驻守荥阳,以防李罕之大军来袭……”
““荥阳原本就是我的!我的!”
“我自有李克良把守,干他朱温何事!”
“三万兵马如何丢失了!说!”李晔大发雷霆,一脚踹翻御书案,把李克良呈送的信报撕得粉碎。
“那天,张存敬亲率部下文官武将来到我军大营,祝贺陛下收复洛阳,说是在军中设下了款待宴席,请李知道、李采雅二位世子和董承弼、赵君肃、贺楼才楚等将官赴宴。”
“奴婢苦劝无果,李知道等都被张存敬灌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他们已经被绑在了汴军辕门,张存敬把荥阳刺史官牌印信籍册交给奴婢,让奴婢带回来献给陛下……”
“我要它何用!!!”
李晔双手颤抖,捉住陈弘简的衣领嘶吼。
“我是让你们去监军,不是叫你们去喝酒吃饭!十六个武官,八个文职,全让张存敬赤条条绑在辕门上!你们在内侍省待了十年,却被张存敬一介匹夫戏耍,简直荒唐!”
“来人,拖出去杖毙。”
陈弘简和其他五个宦官顿时慌了,当即伏惟在地,叩首哭号道:“陛下饶命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非是奴婢懈怠渎职,实在是二位世子劝不听啊陛下,饶了奴婢罢!”
说罢偷偷用一种求救似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李晔左右的大宦官高克礼和顾弘文,高克礼怒其不争的瞪了陈弘简一眼,不过还是对李晔说道,“大家息怒,不要伤了身子。”
“二位世子年少,不懂得人心险恶,看到张存敬亲率文武百官来请,自然会打消疑心,董承弼素来目中无人,多半觉得张存敬不敢胡来,赵君肃和贺楼楚是副职,做不了主。”
“究其缘由来说,是二位世子年少不知事,董承弼太冒进了,如果跟李克良和李存孝会和之后再去荥阳,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朱温虽然狡诈,但陛下在洛阳还有十万大军。”
李晔来回踱步,语气稍有缓和道:“朱温是当世一流强藩,不能与常人并论,他敢干出这事,还怕朕跟他翻脸吗?无耻的畜牲,我才把徐泗给他,他还来抢我的荥阳!”
打着讨伐叛逆的旗号,从李晔嘴里虎口夺食。
高克礼深谙李晔的脾气,不慌不忙道:“大家说的是,朱温确实是个畜牲,虽然大家做了周全准备,奈何人事有变,眼下木已成舟,三万将士的性命还在他手里……”
昏君沉默了一会儿,暴喝道:“顾弘文!”
顾弘文一惊,慌忙站出来,摘掉帽子道:“奴婢在!”
“立刻去洛阳监军督战,再给杨晟增兵三万,命他谨守洛阳,让李存孝和李克良放弃太谷,星夜兼程开赴荥阳,告诉他们,张存敬胆敢不交出荥阳,即刻攻杀,提头来见!”
“遵旨!”
“报!急报!”
“太谷八百里加急战报,朱温袭击都畿,葛从周率四万甲士出虎牢关,直扑颍阳登封密郡,李克良兵败太谷,李存孝退守巩州,陕虢降将周先童叛汴,洛东四郡已为朱温所有!”
“张存敬驻荥阳,葛从周驻登封,霍存驻嵩山!”
“登封守将楚文德被葛从周斩杀,权知兵马使冯行袭败逃洛阳!”
兵部侍郎李巨川快步而入,枢密使韩偓匆匆入内,六大宰相同时到来,归黯、崔远、王溥、喻坦之、王赞等内阁军机学士大臣相继到来,一片狼藉的含元殿陷入死一般寂静。
李晔愣在原地,背对众人一语不发。
好久之后,李晔才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克良有四万御林军驻守太谷!楚文德有三个师守登封,冯行袭有四个师,全都是赵德湮的蔡州精兵!”
“一共七万五精兵,粮草充足,城高池深!就算是七万五千头猪,葛从周也得抓上一个月,怎么可能说败就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翰林学士归黯拱手道:“陛下,完全有可能!”
“你说什么?”
归黯道:“葛从周乃朱温部下第一大将,深谙兵法,才略过人,中和四年大破西华,击杀蔡将王夏,斩首五千,中和五年大破许州,击杀蔡将殷铁林,斩首三千,光启元年大破荥阳,杀得秦贤仓皇逃窜数十里不敢回头。”
“光启三年征讨天平,攻克淄青二州,活捉吕全真。”
“文德元年,马不停蹄,随朱温亲征蔡州,击毙秦宗权大将卢唐,又在赤冈杀伤蔡兵两万人,定初元年讨伐毫州,生擒刺史谢殷,之后回师奔袭曹州,捉生刺史丘弘礼。”
“班师途中遭到天平泰宁二镇埋伏,葛从周临危不惧,挥师猛攻,斩杀万人,天平军节度使朱瑄仅一身逃脱,定初二年再随朱温讨伐朱瑄,攻克濮州,同年秋天又在陈州扫灭蔡州余孽部众,活捉蔡将石璠,魏博兵变之时,乐从训告急求援,葛从周北上支援,杀魏博牙兵上万人。”
“河阳大战时,李罕之引晋军攻张全义,葛从周奉命与丁会等人救援,葛从周在太行山下大败李存孝,杀胡汉晋军两万人,解除河阳之围,讨伐徐州时又在吴康大败时溥。”
“孙儒作乱之时,也曾被葛从周重创。”
“由此观之,李克良被他击败也是在常理之中。”
归黯历数葛从周履历,之后总结陈词道:“朱温派出葛从周和张存敬,摆明就是吃定洛南了,不然朝廷屯兵荥阳,距离武牢关不到三十里,随时可能破关入境,直捣郑汴!”
“朱温是因为受到了生命威胁,才会铤而走险,如果陛下承诺荥阳不驻兵,想必他是愿意归还洛南之地的。”
“闭嘴!”
李晔一把抓过荥阳刺史印信,捧着印信嘶吼道:“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干他朱温何事!荥阳本来就是我的,我的!”
“砰!”
一声脆响,荥阳刺史玉印碎了一地。
“朕已经准他兼任郑汴陈许宣武泰宁天平徐泗六镇节度使,他还来跟朕抢荥阳,他到底想怎样?且不说他两税不断,若是换了别人,朕早就一刀杀了!朱温匹夫!冒青烟!”
“朕的钱!朕的荥阳!他拿四个郡,我分一个郡,还要朕感谢他出兵讨贼吗!调朕的牙兵去荥阳,看他能不能动!”
李晔恼怒之下,没想到袍袖拂过一旁的玉碗,一声脆响,玉碗摔得粉碎,碗里的汤药洒了一地,两名小宦官吓得立刻跪倒在地,李晔看了看跪在地上哆嗦的近侍,一句话没说。
快步出了御书房,朝沙盘室走去,高克礼和顾弘文及文武百官赶紧跟上,跪在地上的两个宦官大气都不敢出,另一名侍女拉拉他俩,道:“起来吧,你俩命好,今天宰相在。”
那小宦官带着哭腔道:“吓坏我了,我已经没有一丝儿力气,再起不来了。”
……
来到沙盘室,众人都出言安慰昏君。
听着众人宽慰,昏君气消了不少,正在喝中药,枢密使韩偓犹豫道:“陛下,臣还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晔刚喝完中药,正在漱口,道:“但说无妨!”
韩偓道:“陛下,李克用之前遣人来朝,奉表为李罕之说情脱罪,陛下没有答复,李克用很不高兴,这回他又上表,请为前锋讨伐李罕之,细作来报,李克修已经到孟县了。”
韩偓本以为以李晔的性格会勃然大怒,不料李晔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大动肝火,只是哈哈大笑:“朱温抢我的荥阳,李克用跟着抢我的河内,相亲相爱一家人啊,哈哈哈!”
结果还没笑完人就仰面倒去,顾弘文慌忙抢上前去。
“大家,大家!”
……
太平登封元年,风云巨变的一年。
四百年一个轮回的小冰河时期步入高潮,第一次是殷末周初,第二次是汉末三国,第三次是唐末五代,第四次是明末清初,天灾人祸从未断绝,但在这四个时期最为突出。
季风气候的不稳定使得气候灾害具有频率高强度大的特点,持续时间长的重大天灾更容易引发强烈的社会危机。
极端天气频发,粮食大量减产,引发重大农民起义爆发,甚至成为朝代更替的导火索,这也是造成中国历史上百年尺度的气候冷暖变化与社会经济的衰落呈现同期性的重要因素。
每一次冰河时期,华夏会有七成以上的老百姓死于非命。
岁大震,山崩地裂,死伤数万。
岁大疫,州县绝户,虎狼入城。
岁大涝,黄河改道,桑田化沧海。
岁大饥,人相食,老百姓卖身与市为菜人。
岁大寒,苏杭暴雪,白骨遍地。
岁大旱,野无草,天赤如血,江河断流,帝以祷天。
岁大蝗,东到大海,西尽河陇,遮天蔽天,旬日不息,田稼食尽,饿殍枕道。
……
冰河时期到来,这样的例子就会层出不穷,走投无路的老百姓就会站起来,一个又一个张角、王仙芝、黄巢、韩山童、朱元璋、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就会带刀上长安。
太平登封元年,朝廷接到了很多报告。
二月,淮南大疫,死十五万人。三月,鄂岳大涝,长江水位暴涨,朝廷督造的战船损失数百艘。
四月,福建大蝗,韦昭度下令放粮,官仓为之一空。五月,河东大旱,小麦颗粒无收,雁门等郡饿死数万百姓。
六月,宣武全境爆发大旱,随后蝗虫过境,朱温下令组织灭蝗,命令各州县开仓放粮。
七月,都畿大战,朝廷出兵洛阳,双方死伤将士超过五万,六十多万老百姓流离失所,从陕县到洛阳,数百里原野上到处都是掩埋尸体的万人坑,路上随处可见倒毙的人畜。
八月,湖南民变,杨思远聚众起义,湖南观察使郑谷请兵镇压,李晔敕令岳阳团练使史朝先率兵入境镇压起义军,杀四千人,生擒杨思远,执送长安处死,斩于独柳树下。
连州刺史刘希治理不力,被贬黔中道贵州长史。
……
李晔知道,这些天灾人祸仅是开端。
也许是天注定,也许只是个巧合,在太平登封元年这一年,在东亚这一片大陆上,几乎所有势力都迎来了各自最强力的领导者,他们各自以各自的方式,抵抗着自然宿命。
25岁的李晔,碎凤翔,灭西川,定鄂岳,扫灭湖南,威震江表,坐拥半壁江山,手握六十万雄兵,盘踞关中,虎视中原,登基五年未有败绩,双手沾满了数十万人的鲜血。
40岁的朱温,和睦部众,勤政爱民,雄踞中原,坐断宣武战未休,破蔡州,擒虎狼,降服李匡威,重创李克用,窥伺杨行密,威震山东,打遍四方无敌手,上下固守以窥九鼎。
40岁的钱镠,占据浙西,臣服李晔。
40岁的杨行密,入主淮南、江表、宣歙,臣服李晔的同时厉兵秣马,也有逐鹿中原的野心。
36岁的李克用,战云州,走昭义,败成德,奔邢台,赫连铎、安师建、李存孝、冯霸接连背叛,李克让、李克修、史敬存相继去世,十三太保勾心斗角,河东内部矛盾重重。
33岁的刘仁恭,盘踞幽州,纵横渤海,抢劫新罗日本商船,北略辽东,劫掠契丹、沙陀、室韦、吐谷、鞑靼、渤海、新罗,所过之处人畜不留,随时准备背叛李匡威自立。
20岁的耶律阿保机,这位少年已是痕德堇可汗的挞马狘沙里,相当于虎贲中郎将,奉痕德堇之命征讨四方部族以来,大小数百次战斗未有一败,威望如日中天,精通六种语言。
31岁的郑买嗣,已是南诏曹丞相。
总百官,录尚书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47岁的菅原道真,正在长安国子监攻读经书,打算明年就回国变法。
……
4岁的朱友贞在汴州玩泥巴,6岁的杨渥在长安当人质,7岁的李存勖在太原抽陀螺,8岁的朱友珪在宋州斗蛐蛐,六个月大的石敬瑭在太原蹒跚学步,十岁的冯道在幽州读书。
卢龙涿州,赵匡胤的爷爷,时年22岁的赵敬,拒绝了刘仁恭的征召,决定前往长安游学,应试上林大学,时年30岁的马殷正在长安服刑,每天按时出工织布耕田劳改。
范阳顺州,郭威的父亲郭简正在给李匡威当刺史。
到这一年,李茂贞、王建、周岳、董昌、杜洪、韩建、王拱等人相继血溅四方,与李晔为敌的骄藩均被残酷剿杀,河中、江西、定难、福建、浙西、岭南、安南、静海、黔中、魏博已经完全表示臣服朝廷,桀骜不驯的李克用俯首贴耳。
到这一年,庞师古大破徐州,时溥自焚燕子楼,朱温吞并徐泗江左,葛从周北伐泰宁,朱瑾龟缩郓城,杨师厚东征天平,朱瑄败归兖州,朱温采取的各项措施使内部更加稳固。
宣武境内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将士众志成城,文武百官团结一心,朱温已经取得了中原的统治大权。
东到齐郓,西尽虎牢关,北至魏博,南跨江左,朱温已经成为了中原八镇事实上的大名领主,而他一生中最强大的敌人李克用,多年来连遭败绩,河东内部矛盾重重。
而他最可怕的敌人李晔,此时正值如日中天之际。
群雄逐鹿,鹿死谁手?
随着李晔收复洛阳,天下藩镇现在只能在李晔、李克用、朱温三者之间挑一个站队,不站队或者站错队,下场只有身死族灭,何去何从,是天下每一个节度使都要考虑的难题。
……
汴州,郡王府。
朱温按剑坐于上首,怒气勃发。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神色凝重。
“真是岂有此理!”
朱温的愤怒并非没有由来,就在昨天前,进奏院发回邸报,众人一开始还还以为这是朝廷的嘉奖诏书,表彰封赏朱温帮忙围剿张全义的功劳,结果却令所有人都惊怒不已。
朝廷竟然敕令宣武交出荥阳和虎牢关!
“兹尔朱全忠,不服王化,自中和以降,数略邻藩,量尔两税不断,朕宽宏不罪,然尔野性难驯,屡教不改,乃至虎口夺食,霸朕荥阳,三令五申,拒不交还,阴谋反噬!”
“朕数祷于天,天曰尔可亡也!今敕令尔十日之内归还荥阳,虎牢关不得驻军。不然,吊民伐罪,赐死除名。”
“尔当自省,不须谢恩。”
简短一封制敕,让所有人都气炸了肺。
也亏敬翔是朱温的信臣,这才原原本本宣读了下来。
朱温腰间佩剑已经出鞘,面前桌案被他砍得稀烂,朱温犹自不解恨,大骂道:“李晔小儿,未辨椒麦!他自己都没收拾完洛阳的烂摊子,居然还对我指手画脚?我不能忍!”
“昏溃暴君,欺人太甚!”
“寡人出兵帮他,拿五个郡怎么了?”
“要是把荥阳还给他,他还不天天在寡人面前亮剑?”
“朕朕朕,狗脚朕!当我汴州刀兵不利!”
“传令,整兵!”
“寡人要跟那昏君决一死战,以雪今日之耻!”
“大王息怒,息怒啊!”
敬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阻道:“朝廷虽然糜烂,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昏君接连荡平二十四镇,正是气焰嚣张之际,而且还有李克用窥伺在侧,若是贸然起兵……”
“子振!”
朱温走下来,把手放在敬翔肩膀上,说道:“你有张良之才,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啊?”敬大夫不解地看着这位独断的大帅。
“寡人骗得昏君圣旨,趁他攻伐洛阳之际取得徐泗陈许,淄青三镇对寡人也是心怀畏惧,如今我们拥有六镇之地,北尽河朔三镇,东起淄青齐郓,南抵淮河江左,西到虎牢关。”
“这么大的地盘,都是我们的。”
“李克用连遭重创,又遭昏君猜忌,不足为虑,魏博、成德、范阳、幽州、卢龙五镇与我同气连枝,这是强力外援。”
“南方只有杨行密勉强算是个劲敌,如今他被瘟疫折腾得死去活来,根本无暇他顾,冢中枯骨,我早晚必擒之!”
“昏君势大又怎么样?”
“当初田悦之辈仅以河朔三镇就能硬抗朝廷百万大军,德宗还有李泌、陆贽、杜黄裳、李愬、李晟、郑余庆、杜佑、袁滋、韦执谊这些人相助,结果却被打得下诏求饶。”
“王廷凑据成德一镇,穆宗手握四十万精兵,还有裴度、仇士良、乌重胤、韩愈、刘悟、田弘正、牛僧孺、李德裕、令狐楚、李光颜倚靠,结果官军二十万精兵过不了黄河。”
“如今我们拥六镇之地,带甲三十万,还有五镇盟友,比起朱泚、田悦、李希烈、梁崇义、王武俊之辈不知道强了多少,昏君势大又怎样,他再大的势力能大得过宪宗?”
朱温说罢,面色一片红潮,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已经不打算跟昏君虚与委蛇,就算唐室气数未尽,寡人也要过个称王的瘾,只要谋划得当,各镇联合起来,建中年间两家称帝四家称王的局势未必不能重演,那时候,哼哼。
敬翔有没有相信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先把自己说服了。
昏君凌辱太甚,朱温已经决定不再忍辱负重,不再向朝廷称臣纳贡,不再忍受那昏君的侮辱,就在朱温的勃然怒气之中,宣武主动撕下了尊唐战略,决议起兵反抗!
……
半个月前,何芳莺道:“你总得想个缘由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李晔哈哈大笑,道:“朕有三十个大学士,他们能为朕想出一千个堂堂正正的理由!”
“可是,朕偏不!”
“朕赐其死,其岂敢生?”
太平登封元年九月初一,朝廷下制昭告天下。
“汴帅朱全忠,进相国,兼侍中,升太傅,录尚书事,假黄钺,使持节,总百揆,率万机,都督中外军诸事。”
“加车马、衣裳、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九锡之命,冕十旒,舞八佾,备五时之车。”
“进爵梁王,置丞相以下百官,以郑、汴、陈、许、蔡、宋、毫、曹、豫、颍、齐、青、淄、宿、徐、泗等十六部州为茅土,设宫县,建旌旗,出警入跸,开府仪同三司。”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朱温不是想当藩王吗?李晔力排众议先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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