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放心
凌晨时分, 二组全体成员在会议室开会,研究毛甲一、沈懿一案。
黄大队主持,支队长陆启元列席。
曹海生先就尸检做了汇报。
他和谢箐对毛甲一的尸体进行了化验和解剖。
被害人有窒息征象, 不吸毒,但的确死于毒品,基本可以推断他和沈懿死于同一手段之下。
身体上有十几条陈旧伤疤,由此可以推断, 其生前一定有过一段不堪的过往。
接下来是负责痕检的邓文祥。
他说, 被害人家里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脚印和指纹, 但在一百零八张钞票中找到了沈懿的半枚不清晰的指纹。
也就是说, 沈懿丢失的钱在毛甲一手里,而且还藏得很隐蔽。
几个刑警找到当时在卫生间的人,挨个做了询问。
有人看到了全过程。
沈懿确实被毛甲一踩到了皮鞋, 毛甲一道歉了。沈懿当时没说什么, 进去后骂了句“妈的, 眼瞎啊”, 他的声音不小, 毛甲一听见了,站门口瞪沈懿两眼, 然后就走了。
如果是毛甲一给同伙通风报信, 杀了沈懿,那他一定会给同伙打电话、发传呼。
毛甲一没有大哥大, 用的一定是金柜的内部电话。
所以黄振义亲自去了一趟电话局,调取金柜凌晨时分拨出的电话, 找到一个大哥大号码,以及号码的注册人身份信息。
注册人是上州人,经核实, 两年前他坐火车出差时丢过钱包和身份证,早已经补办了。且此人在政府部门工作,并没有大哥大。
于是,大哥大的线索就到此为止了。
黄大队道:“支队长,以我的经验,这应该是一个流窜作案团伙,肯定犯过不少大案要案。”
陆启元掸了掸烟灰,“我同意你的看法。情况我已经报上去了。严局说,他会亲自向上面汇报,一方面在各地展开临检,堵截这个团伙,二方面汇总各方消息,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大家也都动动脑,讨论讨论,咱们一起探讨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侦查方案来。”
王峥道:“支队长,大队长,从毛甲一的藏钱方式和身上的伤疤来看,我认为他很可能当过小偷,办理大哥大的身份证就是他偷的,之后他被同伙裹挟来到安海,去金柜工作应该有特殊目的。”
黄振义赞同这个观点,“散会后,你马上安排个人,与上州各兄弟市取得联系,把毛甲一的情况摸摸清楚。”
他看向其他人,“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
任亚光道:“这个团伙在毛甲一家住了好几个月,不可能一次没出去过,我觉得应该再仔细排查一下,如果能画出某个人的画像来,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办了。”
“这个建议不错。”黄振义点点头,“还有吗?”
刑警们大多低头思考着,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陆启元便道:“小谢说说吧。”他主动点了谢箐的名字。
“既然支队长让我说,那我就说说吧,也算抛砖引玉了。”谢箐谦虚了一句,“首先,凶手狡诈,他们会不会狡兔三窟,根本没离开安海?其次,我同意王组长的意见,毛甲一是服务员,更可能是小偷,挨骂是家常便饭,没道理因为一点小摩擦杀人。”
“如果他们这个团伙来安海养精蓄锐,或有所图谋,更不会因此惊动警方,所以,我觉得沈懿之所以被害,很可能对方原本就是冲他来的。”
“我猜测,毛甲一来金柜,就是为了偶遇沈懿。那晚发现沈懿,确定其行踪后,便跟着下楼,见沈懿一个人驾车离开,立刻通知其团伙,他的团伙恰好在开发区居住,超近路抵达,躲在树后,先利用女性引诱沈懿下车,再一拥而上。”
“啪啪啪!”黄振义拍了三下巴掌,“这个逻辑非常合理,大家觉得如何?”
王峥笑道,“后生可畏!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觉得没毛病。”他看向谢箐,“可是……据调查,沈懿的确没有仇家。”
“沈懿是没有,不过……”谢箐给了王峥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谢箐觉得,沈懿在谢筠的上一辈子发生了车祸,可能也是有人蓄意为之,两厢验证之下,沈懿就该是死于仇杀。
王峥尴尬地笑笑,与黄振义交换了一个眼色。
曹海生满意地看着自家徒弟,心道,说话留一半,这也是只小狐狸啊。
其实,他不觉得老刑警们看不出来这些,但此案关系着沈副市长,即便认定了他可能有仇家,只怕也无人敢细究——一市之长为什么会有仇家,因什么事结下仇家,仇家是谁?有没有来头,这些问题都极其敏感。
陆启元若有所思……
他一开始就想过谢箐提出的那些,并汇报了上去,但严局说,他早已就此案正面询问过沈副市长。
沈副市长说,他三年前在历山县担任县委书记,五年前在翔安县做过分管政法的副县长,二十几年宦海生涯,恨他的人肯定有,但他自认秉公执法,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恨到要杀他的儿子。
现在谢箐再次把这个可能性翻出来,而且推测合理,他就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了。
这样复杂的案子,搞不好是要暴雷的,必须把情况汇报上去,至于毛甲一的死能不能对沈懿一案有所交代,以及接下来怎么查,就看严局和下一任大队长的了。
……
……
沈副市长管过政法,当然明白政法机关的难处。
他理解这些冲锋在一线的刑警,对尸检无异议,对案件的性质认定无异议,接受沈懿一案目前遇到的困难,并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市局便把沈懿的遗体交还给了沈家。
刑警们对毛甲一的身世背景,以及毛甲一同伙在其租住地的活动状况展开了细致的调查。
谢箐作为法医帮不上忙,和曹海生有条不紊地办理其他常规工作。
案件重大,谢箐以为檀易很快就会报到,还特地关注了两天。
然而并没有,二大队始终平风浪静。
她安下心,彻底把此事放到一边,从周一到周四干了不少正事——工作、逛街、考驾照。
她给自己添了些秋装,买一套黑色西服套装,还在安海有名的裁缝店定制了三套衣服。
一套给陈家姥姥,一套给谢勋,还有一套是谢宸的。
前者是礼物,加急做;后二者是谢礼,两个星期后再取。
星期四下午,谢箐收到谢宸传呼:“沈懿的追悼会在本周五举行。”
谢箐和沈家在人情上没有交集,原本不必参加,但谢筠是沈清的好闺蜜,她作为法医亲自处理了沈懿的尸体,不走一趟未免太过冷漠。
这是谢宸通知她的原因,也是谢箐购置黑色西服套装的原因。
转天就是周五。
上午八点,谢箐请了假,穿着板正的西装套裙下了楼梯。
“小谢啊,穿这么正式干什么去?”楼梯上传来严局慈祥而又不乏严肃的声音。
居然被抓包了。
谢箐飞快地思考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严局,我姐姐和沈懿的妹妹关系很好,我又是法医,不去一趟不大好,就请了一会儿假。”
“哦……”严局道,“那是应该走一趟,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不用打车了。
谢箐也不客气,“谢谢严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抵达殡仪馆时,停车场几乎停满了,到处都是高档小轿车。
司机一直开到最里面才找到停车位。
谢箐从副驾上下来,正要向严局致谢,就迎面撞上了柴煜——柴煜乘坐的车就在旁边,他一手打开主座车门,一手挡在车门上方,叶市长正在从里面钻出来。
视线对上了,不打招呼肯定不行。
谢箐点头示意了一下,趁着严局在和叶市长说话,赶紧和司机打了个招呼,脚下抹油,往殡仪馆外去了。
她在殡仪馆外的花圈店买了花圈,拎进来,顺着花圈队列摆在礼堂外面。
追悼会还未开始,不少人在礼堂外窃窃私语。
顾凌也在其中,他面带感伤,沉默地站在几个年轻人中间。
谢箐往一旁避了避,低头走过去,进了礼堂。
从中间通道走到最前面,她从一个年轻男子手里接过三炷香,上前拜了拜,插在香炉里。
沈清鞠躬做了答谢。
谢箐道:“沈清姐节哀。”
沈清这才认出她来,略带惊讶地看向了谢筠。
谢箐转过身,与谢筠略一点头,目光在她身边一扫,便瞧见了一个穿黑西装的健硕男子。
此人痞气十足,气场强大,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他想必就是关旸之了吧。
关旸之和沈懿是高中同学,父亲经营啤酒厂,房市起来后,他便杀进了地产业,赚了个盆满钵满。
比起犯罪分子,关旸之不算太坏,他只是占有欲强、报复心重,商业竞争时不择手段,又在感情上反复纠缠谢筠,手段非常强势。
谢箐不想和关旸之对上,迅速收回视线,在门口的角落里找一个地儿,默默观察花圈上的花、挽联,以及落款。
几分钟后,叶市长和沈副市长一起走了进来,严局等小领导跟在后面。
待叶市长上完香,对沈家人说几句安慰的话,追悼会就开始了。
奏哀乐,鸣礼炮,默哀……
一整套流程下来,谢箐也感觉吃不消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啊。
沈夫人和沈清的悲悲切切的哭声像一把把钝刀子,不紧不慢地在谢箐的心上推拉着,丝丝拉拉地疼。
……
追悼会结束了,一干领导先出了礼堂。
谢箐虽在门口,却也不敢造次,让来让去,反倒走在了后面。
谢筠踩着高跟鞋,款款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箐道:“我是沈懿的法医,你是沈清的好姐妹,来一趟省得有人挑理。”
谢筠道:“原来如此。”
前面走完了,姐妹俩一起出了大礼堂。
顾凌和几个年轻男子正等在外面,见到姐妹俩,几双大眼珠子同时亮了起来。
顾凌道:“筠筠等下去哪里,我送你。”
谢筠朝停车场指了指,温温柔柔地说道:“谢谢顾总,我今天开车来了,正好送我妹妹回去。”
“哦……”顾凌有些恍然,“对,这是你妹妹,我们见过面。”
谢箐礼貌地点点头,“顾总好,大家好。”
“小妹妹好。”
“你好。”
……
几个年轻人乱七八糟地打了招呼。
谢筠问:“大家都怎么来的,我们去凤山区,有搭顺风车的吗?”
顾凌道:“车够坐,一起过去吧,大家边走边说。”
堵在大礼堂门前寒暄确实不是好主意,一干人一起朝停车场走了过去。
才走几步,就听前面有人叫道,“顾凌?”
大家伙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谢箐也不例外,就见关旸之站在一辆奔驰旁,车门开着,明显在专程等他们。
走在顾凌右侧的一个年轻人说道:“他怎么来了?”
另一个也道:“是啊,我记得沈懿和他关系一般。”
顾凌没有过去的意思,只是招呼了一句,“关总也来了?”
关旸之是什么人物,当然知道顾凌的下一句是什么,立刻大步走了过来,和沈懿的同学一一打过招呼,最后把目光落到谢筠身上,“这位是……”
顾凌只好做了介绍:“这位是谢筠,旁边的是她妹妹谢箐,在市警察局工作。”
谢箐看了谢筠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色。
谢箐明白了,谢筠只说她在警局,却没说她是法医。
行吧,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想介入谢筠的圈子,随便她说。
关旸之道:“原来是谢小姐,方便留个电话吗?”
谢筠道:“抱歉,没有大哥大,父母管得很严,不如留个传呼号吧。”
她的答复非常得体,一面婉拒,一面给关旸之留了脸面。
关旸之欣然接受。
双方告了辞,谢箐和其他人继续往前走。
大家伙儿边走边聊。
一个说道:“女孩子做警察可不容易,箐箐妹妹在哪个部门?”
谢筠替谢箐答道:“她在110接警中心。”
“哦……这个工作可以,至少没什么危险。”
“是啊,女孩子稳稳当当最好了。”
“还以为是刑警、经警呢,想多了想多了,哈哈……”
“110都干啥,就是接电话吗?”
“差不多吧。”
……
谢箐不搭茬,一干人随意附和几句,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谢箐松了口气,他们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他们呢。
“我们到了。”谢筠来的早,车停在外围,正是一辆豪华版的标致。
谢箐敷衍地道了声再见,正要去开车门,就见严局的车过来了,司机按了一下喇叭,打开车窗喊道:“小谢快上车。”
“我先走了。”谢箐和谢箐打个招呼,快步过去,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谢筠:“……”
顾凌疑惑地看着谢筠,“如果我没记错,那辆车好像是严副局长的。”
谢筠也纳闷,一个法医咋就上了副局长的车呢?
但她心思转的快,说道:“我爷爷好像认识严局,估计他们打过交道吧。”
……
周六休息,谢箐搞半天卫生,下午上街把衣服取回来。
傍晚时无事,往训练室走了一趟。
年轻警察回家的回家,谈恋爱的谈恋爱,训练室没什么人,器械大多空着。
谢箐可选择的余地大,就在角落里对着沙袋练拳击。
大概半小时后,任亚光和其他队的几个年轻人一起走了进来。
谢箐听见说话声,从夹缝中看了过去。
几个人各自取了哑铃,一边练一边侃大山。
“听说我们大队的新队长已经到了。”
“多大岁数?”
“不知道,没见着人,听说挺年轻。”
“再怎么年轻也得三十多了吧。”
“差不多吧,昨晚上,支队长请大队长们吃饭了,听说他也去了。”
“估计周一就能正式入职了。”
“不知道什么水平。”
“看呗,处两天就知道了。”
……
谢箐听了几耳朵,又加快了速度,达到运动量就收拾东西从后门出去了。
周日上午九点半,她打车回了谢家。
陈玥华、谢筠不在,谢勋、谢宸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
“爸,哥,我回来了。”谢箐打了招呼。
谢勋见她手里提着精致的礼盒和一大袋子水果,脸上有了笑意,“回来就好,去洗洗手,你姐买了葡萄,甜得很。”
谢箐把水果和盒子放在一进门的柜子上,“哥,咱妈呢?”
谢宸道:“一早就去咱姥家了,筠筠也去了,说要做两道拿手菜。”
陈家也在这个小区,住的是楼房,步行三五分钟就到。
陈老太太喜静,不愿意大办,生日宴在家里摆。
谢箐“哦”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拿起一串葡萄吃了起来。
老太太性子古怪,说难听点就是为人苛刻,陈玥华像她。
谢箐不想自讨没趣,就当听不懂谢宸的提醒。
谢勋看的是安海市本地新闻,播音员正在解说安海市的治安情况。
他问道:“听说沈懿昨天下葬了,案子破了吗?”
谢箐道:“没破呢,这个案子比较大。爸、哥,你们晚上尽量早些回家,走夜路时,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情况,都不要随意下车。”
谢勋不以为然,闲适地翘起二郎腿,“已经很注意了,你放心吧。”
谢宸递给她一块小点心,“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谢箐道:“团伙犯罪,里面有女人。”
谢勋父子彻底明白她的意思了。
谢宸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遇到女人千万不要下车,是吗?”
谢箐点点头。
她觉得,如果沈懿遇到的是男子,他未必敢下车。
谢宸笑着说道:“有个当警察的妹妹感觉也不错嘛。”
“咳!”谢勋咳嗽一声,示意谢宸不要乱说话,又问谢箐,“你这个法医到底要干到什么时候?”
谢箐道:“爸,我喜欢这个工作。就在前几天,我和两个同事联手破了一桩连环杀人案。我们队长说,等年底一转正,就给我申请优秀警员。”
“连环杀人案?”
“就望江小区的那个案子?”
父子俩面面相觑。
谢箐道:“对,就是那个案子。”
谢宸竖起大拇指,“牛!”
谢勋沉默了。
说实话,法医这个职业虽然晦气,但也是吃公粮的正经工作,为民伸冤,为死者打抱不平,比商人更让人尊重。
谢箐京大毕业,脑子聪明,升官不难,将来做个科长、队长,他脸面也有光。
没有了陈玥华的喋喋不休、耳提面命,谢勋忽然想通了。
他说道:“既然喜欢,就好好干,将来不爱干了,还有家里接着你。”
谢箐喜出望外,“谢谢爸。”
“知道我是你爸就行,不用谢。”谢勋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
陈家老夫妻住的是三室一厅。
谢家父子赶到时,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道凉菜。
沙发上坐满了人。
陈老太太、陈老爷子、陈悦行、陈玥华,以及谢箐的两个表哥和三个表妹都在。
陈老爷子笑道:“谢勋来啦,宸宸,诶哟,箐箐可是很久没来了。”
“姥,姥爷、大舅……”谢箐一一打了招呼。
陈老太太“啪”的一声放下杯子,“人家一直给公家忙着呢,哪有空儿看你这个糟老头子啊。”
谢箐面色不改,心里却嘀咕了一句,老刁婆子果然不会放过我,等会儿就找机会开溜吧。
她笑着说道:“姥姥生日快乐,我找裁缝给您老做了套衣裳,您看看喜欢不喜欢。”
陈玥华道:“就你那个审美,你姥喜欢才怪呢。”
“你看都没看,就否定箐箐?”陈悦行瞪陈玥华一眼,又道,“好不好看都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陈玥华有些讪讪。
气氛开始压抑了。
表哥表姐们赶紧起身,要么去厨房,要么去卫生间,还有去阳台下棋的。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几个长辈。
陈老太太优雅地站了起来,“拿过来吧,筠筠给我做了旗袍,正好一起试。”
谢箐在礼物堆里找了找,拿起一个缎子包裹的礼盒,“是这个吧。”
陈老太太道:“倒是有些眼力。”
谢箐把两个礼盒送去陈老太太的卧室。
不多时,陈老太太穿着一条黑丝绒为底、遍绣暗红色梅花的长袖旗袍走了出来。
她盘了圆髻,丹凤眼、瓜子脸,尽管皱纹不少,但身材保养得极好,旗袍的确适合她。
这件衣服获得了陈老头、谢勋、大舅,以及在厨房忙来忙去的几个女人的一致夸赞。
大姨陈玥清说:“筠筠是古典舞舞者,在审美这块比一般人强多了。”
二姨陈玥秀道:“箐箐处理尸体是能手……”
陈老太太怒道:“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狠狠地刮了谢箐一眼,又进里屋去了。
几分钟后,她一脸不屑地走了出来,“还是养在身边的孩子更亲,至少她知道你在想什么,喜欢什么。”
陈悦行惊讶道:“真没想到,我妈穿西服也这么有气质。”
谢勋点了点头,“天马上就凉了,这套衣服正合适。”
陈老爷子道:“大气,方便。”
大姨认真打量一番,开口时转了话锋,“这个款好看,妈你要是不想要就给我吧,我当工装穿。”
陈老太太沉着脸去了衣帽间,照了好一会儿镜子,出来时一句话不说,悻悻地回卧房了。
谢箐也想做旗袍来着,但时间来不及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照抄2020年左右的西装款,做了这套暖色格子西装套裙,还搭配了一件白色尖领丝绸衬衣。
……
谢筠端着一盘虾仁滑蛋走了出来,见谢箐和长辈们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心里颇不是滋味,问道:“箐箐,听说那天带你回去的是严副局长,你和他很熟吗?”
这话明里暗里都有点“我问这事是为你好”的意思,但归根结底,谢筠想的是拆谢箐的台。
谢箐笑笑,“不是很熟,但我们刚破了一桩大案子,严局亲自表扬过我,就让我搭了顺风车。”
陈悦行立刻问道:“那桩连环杀人案吗?你也参与了?”
谢箐道:“大舅,是我提供了侦破方向,也是我搜出了可以结案的关键证据。”
陈悦行和谢勋交换一个眼色,夸赞道:“这孩子还挺能干。”
谢宸道:“箐箐能详细说说吗,你搜到了什么?”
话题便就此展开了,谢箐翘着二郎腿,绘声绘色地把抓获范小山的经过讲了一遍。
她一个人掌控了全场。
谢筠还算绷得住,跟其他人有问有答,陈玥华则一言不发,脸色始终很难看。
谢箐觉得,如果她和陈玥华一起回家,她的耳朵非要饱受摧残不可。
如果能有个传呼,让她早点走就好了。
她这个念头刚转起来,口袋里的bb机就响了,“我在医院,你立刻赶去月亮湾,曹。”
谢箐关掉bb机,遗憾地说道:“姥爷,姥,局里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陈老爷子道:“去吧,去忙吧。”
陈老太太没吭声。
谢箐统一道了再见,背上书包出了门。
将出门,谢宸就跟了上来,“我送你过去。”
谢箐道:“不用了大哥,就在月亮湾。”
谢宸坚持,“走吧,一起去,正好也瞧瞧热闹。”
谢箐:“……”
兄妹俩上了奥迪。
谢宸从后座上拿来一只盒子,“你不让我补贴,就给你买了这个,卡已经办好了,电话费不用你管,你只管用。”
“手机?”谢箐接了过来,“太好了,谢谢大哥。”
“手机。”谢宸打方向,朝东拐了过去,“这个词好,不像大哥大、手提那么夸张。”
如果谢筠在就露馅了啊。
谢箐赶紧换了个话题,“哥,我的车定好了吗?”
谢宸道:“订好了,你考驾照去吧,驾照下来就可以提车了。”
谢箐道:“已经考了,周二到手。”
谢宸惊讶地看了谢箐一眼,“这么快?”
谢箐挑了挑眉,“我在警局拜了个师父。”
谢宸想了想,嘱咐道:“你还小,和已婚男同事不要走得太近,以免有闲话。”
这才是一个大哥该有的样子,性格比被作者着重描写的男女主好多了。
谢箐道:“放心吧大哥,我有分寸。”
五分钟后,谢宸驶上堤坝,在警车旁停下,跟着谢箐下了车。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岸边的警察,几个人一起看了过来。
“杜哥、刘哥……”谢箐招了招手。
黎可道:“箐箐,勘察箱我给你带来了,赶紧下来吧。”
月亮湾离海近,地势平坦,水流缓慢,这一处还有小片的树林子,两棵老树的枝杈横在水里,是最好的浮尸拦截者。
几个人推着一个橡皮艇,正在水边忙活着什么。
“好。”谢箐答应一声,又对谢宸说道,“哥,尸体就在那边,正在打捞。大家都带了口罩,搞不好是巨人观,你还是不要下去了。”
下去了,同事们也未必让他靠近,即便让他靠近也不是什么好事。
“巨人观?”谢宸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谢箐道:“就是一百斤的人差不多膨胀成三百斤的样子,眼珠子、舌头、□□被腐败气体推到外面,尸体呈污绿色,臭味能熏死个人,包你看完了再不想吃肉。”
谢宸目瞪口呆,“这个时候你还能想到吃肉?”
“……”谢箐哑口无言,“那啥,我只是给你说说危害,怕你把刚刚吃下去的吐出来。”
谢宸赶紧摆摆手,“你快去吧,我看看热闹就走。”
谢箐耸了耸肩,沿着堤坝上的台阶下去了。
快到河岸边上时,那几个人推着橡皮艇上了岸。
谢箐还没到,黎可掉头就走,“呕”的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其他几个警察也做鸟兽散。
谢箐看向坝上的谢宸,谢宸盯着黎可,捂着鼻子往后退。
她微微一笑,蹲在地上,从勘察箱里取出手套和口罩,正准备带上,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法医来了吗?”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谢箐抬起头,与檀易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竟然在这里毫无预兆地撞上了。
谢箐眨了眨眼,“我是实习法医谢箐。”
檀易虽然带着黑框眼镜,但瞬间扩大的瞳孔还是没能逃过谢箐的眼睛。
看来他吓得不轻。
檀易知道自己肯定会在警局遇到谢箐,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这么不可思议。
一个梳着小发髻,穿着利落的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是法医!?
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傅达介绍道:“檀大队,这是京大法医系毕业的高材生,技术熟练,老曹对她很放心,不然也不能让她来。”
谢箐站了起来,“檀大队好,檀大队请放心,比起活人,我更喜欢和尸体打交道,即便是巨人观也没关系。”
这话怪怪的。
檀易觉得她意有所指,但他没有证据。
他审视着那双灵动的杏眼,终于开了口,“抱歉,实在没想到你是法医。”
谢箐带上口罩和手套,“没关系,想不到很正常。家里不同意我做这个,一直在逼我辞职,所以他们就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抱歉的应该是我们。”
傅达道:“你们认识?”
檀易颔首,“见过两次。”他朝谢宸的方向看了过去,“你哥送你来的?”
“是的。”谢箐走到尸体边,蹲下来,“他想看看热闹,被我拒绝了。”
檀易就朝堤坝上招了招手。
谢宸看不清檀易的脸,以为谢箐有事,毫无防备地跑了下来,“有事吗?”
檀易道:“没事,我檀易,今天刚到市局。”
“这么……”谢宸停在了半路上,捏住鼻子,五官完全扭曲了,“那什么,你们办案,我就不过去了。”
檀易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好,咱们改日再聚。”
谢宸下意识地转身,很快又停住了,迟疑着问道:“我能看看吗?”
檀易道:“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可以看。”
谢宸小跑过去,直接冲到距离谢箐不到两米的地方,发出“妈呀”一声怪叫,飞也似的逃回去了。
“哈哈哈哈……”一干男警察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傅达可能觉得过分了,阻止道:“别笑了别笑了,人家没吐就不错了,没看咱们的小立刻还吐着呢吗。”
黎可也有绰号,叫“立刻”。
“没事,我哥胸襟宽阔,不会在意的。”谢箐一边拍照,一边打了个圆场。
尸体是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因为腐败,尸身膨大无比,外形有点像漫威里的绿巨人。
头发脱落,只剩下稀拉拉的几缕,眼球挂在眼眶上,墨绿色的舌头吐出来一截,腹部高高隆起,手脚表皮皱皱巴巴。
谢箐拍好照片,先检查死者头部:面部没有伤口,颅骨遭到重创,崩裂性骨折。
死者穿的是运动服,因为被腐败液体污染,脏兮兮的,看不出新旧。
她检查了四个口袋,只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一团粘成一团的卫生纸,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剪开衣物,死者全身墨绿,上面有一道道的红色静脉网,下/体膨大,粗粗来看,找不到其他机械性损伤。
谢箐检查完尸表,收拾好工具,立刻起身,远离了尸体。
檀易问:“怎么样?”
谢箐道:“颅骨有崩裂性骨折,但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判定是否有生活反应。这种伤可能是高坠所致,也可能是车轮碾压,还可能是巨大物体撞击,是不是案件眼下还不好说,要做进一步解剖才能确定。”
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家,敢独自面对高度腐败的尸体,就已经超越大部分普通人了,再加上阐述明晰,逻辑顺畅,就更了不得了。
檀易心里佩服,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殡仪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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