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相伴
屁股下的驴子一步一颠,昏黄的傍晚令人困倦,符老三卖了一天野山货往回走,他世代都长于深山里,生活贫苦,家产也就只有一只毛驴。
正当符老三昏昏欲睡时,忽见山路上有一个白发的女子,这摩笄山人烟稀少,这样一个独身的女子更是难得见到,更何况她脚步飘忽,身上沾着尘土血迹……
符老三吓得从驴子上跌下来,痛叫了一声,前面那白发女子听见声音回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拖着身子往前走。
“姑娘姑娘!”符老三连忙爬起来,牵着驴子追上去,搭话道:“这深山老林,姑娘一个人行路也太危险了。”
白发女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符老三看着女子肤色惨白,脸上还有很多红色的伤痕,确实有些可怖,但她本身轮廓长得温婉耐看,符老三四十多年光棍命,就算真是女鬼他也想亲近亲近,只要是女的就行。
“姑娘,看你真的很累了,要不你骑我的驴子走吧,我送你一程。”
白发女子忽然停下来,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符老三道:“这离摩笄山的山阳关不远,姑娘你是迷路了吗?你怎么到这的。”
巫见白摇摇头:“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现在也不知该往哪边去……你有见过一群乞丐和四个喇嘛,押着一辆囚车经过吗?”
符老三道:“还有这么奇怪的一群人?你说的喇嘛我没见过,不过我倒是知道摩笄山的金顶峭壁上有个悬空寺,里面都是喇嘛。”
“悬空寺?在哪里。”
符老三嘿嘿笑道:“姑娘,你坐我的驴子,我带你去。”
巫见白看了一眼符老三,又看看他身后那匹骨瘦如柴的驴子。
符老三道:“姑娘别嫌弃它,别看它瘦,走山路,好马也比不上半步驴。”
巫见白笑了笑,知道自己就快走不动了,于是便接受了符老三的好意。
符老三的驴子驮着巫见白,一路走,傍晚到了山脚处的一户独屋,堆着许多农具,干草杂乱地丢了满地,看起来并不是人常住的地方,只是干农活时临时歇脚的屋子。
“姑娘,夜深了,上山的路不好走,不如在这里歇一晚,明日我再送你去摩笄山的金顶。”
巫见白无声无息伏在驴子上,看上去已经昏厥过去。
符老三把巫见白抱下来,手上温热,心情激动,心想这姑娘肯定不是女鬼,只不过不知她路上遇到什么,被人伤成这样。他把巫见白抱进屋子里,犹豫了一下把门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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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弃睁开眼睛,天色已暗,她只看到不远处有三人正守在火堆前,有两人身影看上去正是那对老贼夫妻。姜弃后脑被砸出来的鼓包早消掉了,但痛觉还残留着,导致她一醒过来就憋了一肚子火,非得把老龙公揍一顿才能泄愤。
她没注意到黑暗中还有一人守在她旁边,她一翻身起来就冲向火堆,老响婆眼看老龙公要遭毒手,两片铜钹咣得一敲,震得姜弃脑袋嗡嗡响。
老龙公叼着一块饼回头,咕哝道:“哎哟,你醒啦,我还说我没使劲儿啊,怎么睡了这么久。”
火堆对面的年轻少年站起来,一撇嘴就要哭:“姜弃,你可算醒了。”
姜弃看到黄芋头惊讶道:“你怎么在这?你没跟乞儿帮的人一起吗?”
黄芋头哭出来:“他们都被喇嘛用幻术控制啦,我正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们在哪,带我去。”
黄芋头道:“你千万别去,那老喇嘛的功夫很古怪,你敌不过的。”
“你说敌不过就敌不过吗?”姜弃转身便走,“我自己去找。”
老响婆嘲笑道:“你认路吗?我本以为你发现走错了路很快就能赶上,谁知道你这么墨迹,还说自己轻功好呢。”
“老太婆!骗我走冤枉路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老响婆道:“算账?看你这股蠢劲儿也不像会算账的样子。”
姜弃越发怒了,论吵架拌嘴子她完全不在行,气得头昏脑热只想动手。
“姜弃,好了,不要总是跟人发脾气。”身后忽然响起流羽的声音。
姜弃闻声一愣,连忙回头,只见那边的阴影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因浑身无力只能坐在那看着她。
姜弃想过去看看他,但迈了一步,却还是停下,然后到火堆不远处的树影黑暗里闷声坐着。
黄芋头觉得姜弃这举动很奇怪,凑到姜弃身边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不用你管。”姜弃冷冷回答。
知道姜弃就是这个脾气,黄芋头也不生气,蹲在她旁边。
老响婆和老龙公互看一眼,老龙公咳了一声道:“我们正商量该怎么应付那四个西域喇嘛,把大震他们救醒。”
老响婆道:“那四个喇嘛是蛮族左贤王怯顿的人,大震这糊涂鬼,竟稀里糊涂为蛮族所利用,寒老叉要活着肯定拿大嘴巴子抽他。”
老龙公:“不怪他们,他们也是中了喇嘛的幻术,那个叫般舟的老喇嘛,他的内力能触及到的范围还不清楚,只要还在这座山中就有可能中他的招,姓姜的丫头,你身上的内力不弱,但也不能离老响婆太远,听不到破幻的声音,就会在幻术之中迷失。”
“什么幻术,我听不懂。”姜弃没好气道。
“所以说你蠢,不懂不会请教?”老响婆接话。
老龙公赶紧劝老响婆道:“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一会又把孩子惹急了。”
老响婆不满道:“老头子我跟你讲,我就最看不上这种没礼貌没教养的女孩子……”
流羽无奈道:“实在抱歉。”
老响婆大声道:“你道什么谦,又没说你!”
姜弃猛地站起来:“你吼他做什么!”
老响婆也站起来:“我吼他了?我老婆子天生说话就这么大声!”
老龙公长叹一声:“行了行了,都别说了,商量点正事怎么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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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老响婆惊人的鼾声如山中惊雷震天响,更惊人的是老龙公在她旁边睡得安详惬意不动如山。
黄芋头早就拿布条塞住了耳朵,缩在火堆旁睡着。
流羽一直在阴影里坐着,看着姜弃百无聊赖拿树枝拨弄火堆,火光照着她眼底有一圈阴影。
“姜弃,你身上的毒……”
姜弃不耐烦道:“我就知道你要问,早解了。黄芋头这个混蛋,话那么多。”
“那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看姜弃昏睡时的样子,流羽觉得心如刀绞。
“反正我没死。”
“可是……”
“别可是了,我就是中了点毒,又怎么样?以后我还少不了被刀砍被剑刺被火烧被冰冻,我每个月肚子还会痛呢,你还能次次都来心疼我?你不烦我都烦了。”
流羽无力地垂下头,不知再该跟她说什么。
姜弃感觉到自己语气很冲,她本来只是想让流羽不要担心她,结果话一出口就是在冲他发脾气,姜弃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现在的气氛,也不知道该说啥。
“呼——”打雷一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姜弃道:“她怎么能这么大声啊,不知道到底是那个老头听不见她才声音大,还是她声音大把老头耳朵给震聋了。”
听到这话流羽忍不住笑了,说道:“可能人在一起久了,总是会互相影响。”
姜弃很赞同他这句话:“那我是现在这副样子,跟你有很大关系。”
流羽看着姜弃,眼睛里有跳跃的火光,缓缓说道:“我身上也有你的印记。”
姜弃在火堆前发了一阵呆,说道:“我喜欢你,却不喜欢我自己……流羽,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流羽摇头。
姜弃把树枝丢进火里噼里啪啦地烧,然后走到流羽身边坐下,“我现在还是觉得头昏昏的,可能我已经被毒傻了,不过你别再担心,冯弱水替我治过毒,青枢经也能一直疗愈我,我是最不用担心的人。”
流羽摇摇头,心中仍然被不安塞满,他没法说出口,他始终能看见姜弃浑身是血站在他面前,用她的血淹没了他。
“把手给我。”姜弃忽然说道,她径自拉起流羽的手,指尖轻轻放在流羽手心,弄得他很痒。
“我一直想学金刚劲力,能够将内力化为铺天盖地的金光,但青枢经很难放出来,我现在只能做到这样……”一团碧青的光芒在流羽手心上亮起,那感觉如一汪甘泉在手心流淌,令人很舒服。
姜弃的手拿开,那团光芒也没有随着她离开,一直留在他手心。
“我已经能用青枢经做出一道屏障,下次打架我就试试,看看能不能挡下别人的刀劈斧砍。”
流羽无奈道:“你总是想着跟人打架。”
“因为让我生气的事很多,我很容易发脾气,好像什么都能把我气到,生气的时候能做什么呢,不跟人打架,就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流羽道:“我也总是让你生气,你没打过我。”
“你不知道,小时候看见你的手很笨,又不用刀,我决定以后都保护你,可是……”刚才神情还很轻松,说到这里姜弃忽然咬紧了牙,浑身都在发抖,身体僵硬得像被冻住。
“姜弃!”流羽连忙摸她的额头,全是冷汗。
“没事……”姜弃咬牙道,缓了一会她才好,全身都散架了似的,说话有气无力,“我就是累了。”
“那你睡吧,一直消耗内力治疗,精神会撑不住。”流羽把衣服盖在她身上。
姜弃在流羽身边躺下,嘴里呢喃道:“那你要陪着我……一直陪着我……”她用两只手紧紧握着流羽冰凉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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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黄芋头鼻子吸入清凉的空气,一下子醒过来,周围很安静,火还没完全灭掉,白灰裹着一点黯然的火星,响婆龙公还没醒,他起身看了看,发现姜弃和流羽也还在睡着。
黄芋头轻手轻脚走过来,也许是太冷了,姜弃和流羽蜷缩在一起,额头相抵,四手紧握,后背挡住风寒,面对面只有彼此……
看着他们,不知为何,黄芋头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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