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牢中人
那次去过石牢之后,小流羽偶然从多嘴多舌的丁骨师那听说了石牢中那个人的事,原来那人找流羽的爹决斗,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输了几次仍然不死心,还要来,晏无虞懒得理他,直接关进石牢了事。
“那他为什么写我娘的名字。”小流羽问。
“看上你娘了呗,可惜又没你爹魅力大,这就不干了,非要来讨个说法,你说这情情爱爱的,是你能强迫来的吗?”丁骨师嘿嘿地笑。
后面的话流羽听不懂了,他好奇心作祟,过几天又去石牢里偷看那个人。
那个人又在写字,嘴里还念着流羽娘亲的名字。
流羽忍不住隔着牢房门问:“你是想见她吗?”
那人头也不回:“你是谁?”
“你写的是我娘的名字。”流羽回答。
那人猛然回过头来,蓬头垢面中唯有眼睛晶亮地盯着流羽,流羽忍不住后退一步,胸口仿佛被那凶恶的眼神刺痛,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憎恨过。
他为什么这么瞪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流羽弄不明白,他试图补偿些什么,于是对那人道:“你想见她吗?我可以回去告诉她,让她来见你……”
那人仍然冰冷地瞪着流羽,仿佛流羽就是他全部痛苦的来源。
但那人沉默一阵,哑着嗓子问道:“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的!”流羽说完扭头急急跑出石牢,他想他答应了那个人,一定要办到,这样那个人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
娘亲一直待在石室里,点着油灯看书,那些书上有密密麻麻的字,还画着许多花草植物,流羽也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这么喜欢看这些枯燥的东西。
流羽把石室里那个人的事告诉翾风,翾风头也不抬说道: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可是我答应他要带你去见他。”
翾风伸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推走:“你不要私自替我做决定,见不见他是我的事。”
“可是……”
翾风拿书遮着脸:“你好烦啊,我怎么会把你生出来专门来烦我,这世上没有比你更让我心烦的人了。”
流羽瘪着嘴,眼泪流下来,站在旁边看着他娘。
翾风这才把书放下,她的眼眶也红了,看着流羽道:“你别哭,我还想哭。”说着她把脸埋在手臂里,肩膀耸动也哭起来:“怎么办,我找不到任何办法,你就别烦我了行不行……”
流羽无法说动翾风去石牢,他只好挪动脚步走出去,临走时他回头看自己的娘亲,那个女人哭了一会,抬起头来拍拍自己的脸,然后抹掉眼泪继续看书。
流羽回到石牢,告诉那个人,翾风不愿意来。
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过一会便听见他压抑的哭声,整个牢房都充斥着那个男人的悲伤。
流羽靠在石壁上,默默蹲下抱着自己的双膝,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那天他跟那个人一起哭了很久,直到他感觉胸口剧痛无比,心上的血痕灼烧一般,烧得他难以呼吸,最终昏厥过去。
……
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流羽的胸口又痛起来,他深深呼吸,压抑着痛苦,浑身冰凉,唯有背上的姜弃让他觉得温暖,正是她的血帮他些微抑制了血毒。
“姜霂山。”流羽对牢中人开口,“是姜弃想尽办法才让云洲城放了你。”
姜霂山仍然头也不回:“用得着你们多事吗?我自己的事我不会解决?”
流羽压抑着怒气说道:“你要是能解决你还会在这里?”
姜霂山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让我现在就砍了你。”
他回过头,看到流羽背上重伤不醒的姜弃,略微愣了愣:“怎么弄成这样?”
“血海魔教勾结蛮族入侵云洲城,姜姑娘帮忙阻止他们……受了重伤。”景泽在旁边答道:“作为补偿,师姐让我私下放了你们。”
于是姜霂山站起身来,从牢中走出来,看着天边的云团伸展手臂,对景泽说道:“我的刀。”
景泽十分尴尬道:“这……师姐没有交待,那把三尺水收在山顶的剑阁,那里还有许多守阵的长老,是不可能偷偷拿给你的。”
“哼,你们云洲城用诡异的剑阵封了我的内力,刀也不还我,冤枉了人一句道歉也没有,就想这么打发我走?”
“姜前辈,云洲城现在正严阵以待,师姐也是顾不上这么多,你的嫌疑并没有洗脱,放你走是师姐自己的决定。”景泽仍然以礼待人。
姜霂山对景泽的礼貌很不耐烦,他不以为意道:“总之不解开我的内力,还回我的刀,我不会离开云洲城。”说完他便往山下走。
景泽无可奈何地站在那里,对流羽道:“抱歉,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刀和内力的事我没办法。”
流羽歉疚道:“已经很多谢你了。”
景泽拱手告别:“师姐还有事交代于我,我该去与师姐一同作战,云洲城的弟子一定会守住这里,你们多保重。”
流羽点头道:“你也是。”
随后景泽便沿着另一条路下山,往北面的天门去了。
姜霂山自己走在前面,回头看到流羽背着姜弃还没动,流羽满头大汗非常疲累。
“我有事要问你,不准再离开我身边。”姜霂山忽然道。
于是流羽深深喘了口气,又再背着姜弃跟上姜霂山。
“你不是去做教主了吗?”姜霂山在前面冷冷嘲讽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没有。”流羽喘息着回答,“这些天我只是为了找回姜弃,血海的事我没有参与。”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流羽叹了口气道:“信不信都随你,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姜霂山停下脚步,回身从流羽身上把姜弃抱过来……流羽得以空出手擦擦额头的汗,随后忽然便被重重一脚踹进心窝里,后背撞到尖锐的岩石上。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姜霂山蔑视着流羽,流羽心口正疼着,这一脚踹得他喉咙腥甜,吐出一口血,一向温顺的他这次冷厉地看着姜霂山。
姜霂山把姜弃放在路旁的石头上,然后揪着流羽的衣领把他揪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道:“我现在发现你根本就不像翾风,我当初再见你的时候怎么会觉得你跟她相似?你哪里有你娘半点温柔善良。”
流羽直视着一向不喜欢被人顶撞的姜霂山,带血的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你以为的她是什么样的?我觉得你根本不曾有心情去了解她。”
姜霂山一掌将流羽扇到地上去,流羽半边脸肿了起来,伏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你懂什么?你跟你那个嗜血成性的爹一样,都是一样的混账东西,只会从别人那里掠夺,我和翾风原本……”
流羽冷笑一声:“你又要说我娘是被我爹抢走的,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她自己的选择。”
今天姜弃受了这么重的伤,流羽心里早就满溢着冲不出来的怨气,他索性说到底,何必总是哄着这个老大不小却永远搞不清状况的男人。
“姜霂山,是我娘没有选择你,因为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话一出口,流羽看到姜霂山的眼神变得如此疯狂,混杂着恶毒和痛苦,简直就像回到那幽深黑暗的牢房中,又变成那个被仇恨填满的野兽。
流羽对姜霂山的同情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纯粹,如果他没见过姜霂山是怎么对待自己女儿的,或许他此时便又心软了。
流羽疲惫道:“你也别再说你爱她了,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为何你这么多年都一直像是活在梦里,不愿清醒过来。”
姜霂山气急败坏地把他丢在地上拿脚踹他,流羽垂着头闷声挨打,只听见自己的喘息像破风箱,如果姜霂山手里有刀,马上就会把他劈成两半,但流羽现在并不在乎,他甚至期待被她爹毒打一顿,才能减轻没能保护好她的愧疚。
但姜霂山朝着流羽脑袋的那一脚,被一双伤痕累累的细瘦手臂挡住。
姜弃不知何时醒来,挡在流羽前面:“不要杀他,是我非要带他离开湖心岛,要杀就……”
杀我……最后两个字被姜弃咽回去,她不敢这么说,万一爹爹真动手呢。她自找苦吃也不是一天两天,可她唯独害怕死在爹爹手上。
姜霂山的眼神越过姜弃,仿佛当她不存在。
“你懂什么?你能懂什么?我知道是我没本事留下她,为什么翾风会离开我?因为我不配罢了。我只是个……穷困潦倒,无父无母,没有家人和未来,被和尚养大的孤儿……所以翾风她,不会留在我身边。”
姜霂山空洞的眼神让姜弃有些恐惧,她小声唤他:“爹爹。”
姜霂山这才看向自己的女儿,这傻女儿弄得自己一身伤痕,也不知图些什么,姜霂山失笑道:“你在做什么?”
“不要杀他,我不想失去他。”姜弃说得很小声。
“那你应该把他的头砍下来,抱在怀里,你才不会失去他。否则他一定会离开你,去跟别人在一起。你到底算什么呢?他凭什么要留在你身边?你只不过是我的女儿,你能留住谁?”
姜霂山觉得很可笑,他抛下两人转身自己下山去了。
姜弃手臂上的伤又洇出血来,流羽拉过她的手想帮她包扎好,但姜弃用力推开他。
“姜弃……”
姜弃的脸背着流羽,看不到她的神情。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她的泪水沿着脸颊侧边滑落,却倔强地不想让流羽看到。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让他看到你,不让他杀你。”
“对不起……我……”或许是看见姜弃受伤他昏了头,把这个当时认真许下的承诺全然忘在了脑后。
“你不会认真对待我的话,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也不会信任我,你的心从来都没有站在我这边。”姜弃抑制不住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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