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裴红雪
周围十分粘稠,眼前是一片红色,身体在水中缓缓如凝滞般晃动……
流羽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地,感觉仿佛回到了儿时,浑身痛不欲生,似乎是在血海深处,他仰面看到水面上有一个女子的身影看着自己,他开口想叫她,但一张嘴,浓烈的血腥味就涌进来,他很想吐,滚烫的血水侵入他的皮肤,灼烧着他,心口上的血色纹路越来越大,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会连骨带肉在血海中化掉,永远消逝,再也没人记起他……
水面上的人伸手拉住他,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羽儿,别怕,娘会救你……”
“不要!”流羽大喊一声惊醒,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山洞,姜弃就蹲在旁边。
姜弃被流羽这副样子吓傻了,她正在火堆旁举着流羽湿漉漉的衣服。
“你醒了?”姜弃连忙凑过来。
流羽依然觉得头晕目眩,一起身就一阵恶心,他干脆闭上眼躺着,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你没事吧?”姜弃问。
流羽不吭声。
“你怎么了?”
姜弃探身过来想用布帮他擦掉额头的汗,流羽推开她的手,用力翻个身,背对着姜弃。
姜弃气得扔掉布:“你干什么啊?”
“你在怪我吗?只是血而已,我已经帮你洗净了。是我不对可以吧?我怎么知道你会如此怕血,以前也没见你这样,你昏了整整两天你知道吗?你真是吓死我了。”
流羽心想是你把我吓死了。他打定主意不理她,姜弃没了脾气,把干衣服盖在流羽身上,自己缩在一边,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故意把血弄到流羽身上,她根本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流羽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
随后几天流羽仍是力气全无,他伏在马背上,姜弃走在前面牵着马。
“你还在怪我呢?”
流羽还是不说话。
“随你吧,反正我觉得我没有错。”姜弃气鼓鼓的,索性也不说话了。
流羽在心里叹了口气,从胃到喉咙都在翻滚,他不是不想说,是真的发不出声音。
离开星子镇,姜弃也不知道去哪,她带着流羽去看了几个大夫,大夫们都看不出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后来姜弃兜里没了一文钱,只能带流羽在山中的破庙留宿,姜弃找了许多野果回来给流羽充饥,流羽一口都不吃。
姜弃气得简直想把他丢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庙算了,跑出去朝花草树木撒了一顿脾气之后,姜弃又回到破庙。
她把地上的野果码到一起,每一个都擦干净。
“你在这里好好养一养,等身体好一些就回湖心岛去,省得以后又被我害得忍饥挨饿,到处受苦。”姜弃的眼睛在火光中亮晶晶的。
流羽强撑着支起身子,他朝姜弃伸出手,姜弃把装了水的竹筒放在他手上,以为他要喝水,流羽用力摇头。
姜弃说:“你跟我在一起,什么事都迁就我,很辛苦吧。”
流羽接着摇头。
“总之我是个没人喜欢的,只会做让人厌烦的事,我真的不想再连累你。”
流羽摇头摇得自己都快昏头了。
“姜弃……”流羽沙哑着终于叫出声,他这次简直被她气得七窍升天,“别这么说……”姜弃总是不拿他当人。
姜弃打断他,打算一口气说完就走:“我要去找个人,不会再回到这,你自己回去吧,别让我爹担心,他一定在找你……”
“你要找谁……”流羽艰难地伸手拉住姜弃的袖子。
“一个瞎眼的女人,我……我想找她问些关于刀的事情……”姜弃支支吾吾地说。
此时姜弃流羽二人并不知道,破庙房顶上盘腿坐着一个黑衣的盲眼女人,刚才庙中人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裴红雪浅笑着自言自语,“这小姑娘,我本放了她,让她引我去找姜霂山,结果她反倒想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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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流羽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终于能说出话了,他更加坚持不肯离开姜弃,途径赤渠河时,他们看见河上熙熙攘攘往来送运的货船。
“你说他们会不会来找我报仇呢?”姜弃忽然想到,“我可是杀了他们的帮主。”盘老四和许二姨也算她出岛之后新结交的朋友,姜弃有些郁郁不乐。
“他们又打不过你。”流羽回答。
“如果他们够胆来找我就好了。”赔一条命也不是难事,只要他们能杀得了我,姜弃心想。
河面上忽然行来一艘花船,姜弃看这花船有些眼熟,果然花船甲板上站着一个女子,正抱着琵琶阖着眼睛。
“是裴姐姐……我正要找她。”说着姜弃朝花船招手,也不管裴红雪能不能看见,她一边招手一边喊:“裴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流羽上次在摘星楼只顾着找姜弃并未注意旁边弹曲的瞽女,这次见到她,心里莫名有些忐忑的感觉,他想不出是为什么。
“姜妹妹,你们这是要去哪?”裴红雪听见,远远地回答。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我们身无分文,已经无处可去了。”姜弃羞赧答道。
“不如我载你们一程?到我船上喝杯茶也好。”裴红雪自然而然地接下话。
“好好好。”姜弃马上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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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羽一上船,闻到船舱里那股香味就被吓得不轻,手都在发抖,姜弃以为他还是不舒服:“你还好吧?”
流羽趁裴红雪转身给他们倒茶,他悄悄对姜弃说:“我们还是早点下船,这里不对劲。”
姜弃心想我早就知道不对劲,还用你说。她大喇喇地笑起来:“这又不是摘星楼那种地方,你怕什么嘛。”裴红雪闻言回过头笑了笑。
看姜弃这副气死人的模样,流羽只好不再说什么,以免打草惊蛇,他已明白眼前这个瞽女肯定和血海魔教有关,否则不会用血海教独有的用来压制杀戮戾气的熏香,但姜弃初出茅庐,她根本就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当自己什么人都能应付。
裴红雪笑着端过茶,她对船室内十分熟悉,径直把茶杯放在两人面前:“这位公子是……”
姜弃不再胡说:“他是我爹的养子。”
“原来是这样,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这位公子必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还行吧。”姜弃干巴巴地说,瞥了流羽一眼。
姜弃喝了一口茶,还是那天一样的味道,她忽然问道:“裴姐姐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闲极无聊,在河上乘兴泛舟而已,我也没想到会再遇到你。”裴红雪笑着答道。
姜弃又问:“裴姐姐还记得洪满朋吗?”
“那是谁?”裴红雪真的不记得了。
“赤龙坞的帮主,那天我从裴姐姐的花船回去,把他杀了。”姜弃晃着茶杯,满不在乎地说。
“是吗?这是为何?”
“因为他以为我会死在某人的手上。”
裴红雪呵呵笑起来:“妹妹,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狠绝,不假思索就能在街头砍别人的手,那个姓洪的,想必死的也十分利索吧。”
“裴姐姐,那天和你交谈真的很开心,还从来没人跟我聊这么久,你的功夫一定很好。”姜弃把断刀拿出来,放在茶杯旁:“让我开开眼吧。”
流羽这才明白,姜弃就是来找架打的。
“你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若你不是我仇敌姜霂山的女儿,我都忍不住想要现在就杀了你……”裴红雪笑盈盈地说。
姜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我爹的女儿。”
“刀上有金光,那把刀若不叫三尺水,偌大的武林中,我也想不出第二家了。”
姜弃有点小骄傲,转头对流羽说:“我爹果然很出名。”流羽扶着额头十分无语,让血海教的人知道你是姜霂山的女儿,难不成还是什么好事?
花船已经驶到河流中央,再想下船已经不可能,流羽想不到当年血海教里有什么盲眼的女子,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普普通通,气质亲切,应该不是那个据说一夜将漫山的白雪全染红的赤雪夜叉,那样的话他们两人绝无活路。
“你很有资质,姜霂山为何不将伏魔寺的金刚劲力传给你呢?”裴红雪用拨子弹了几下琵琶,“他甚至连如何运用内力御敌都没有告诉你。”
姜弃沉默片刻,忽然说:“那你可以教我吗?”
“……没听到我刚才说要杀你吗?”
“死之前能学会也值了。”姜弃说。
裴红雪忍不住道:“看好了……”她突然用手将拨子捏成了碎片,张开手,碎片在她手上悬浮着,姜弃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碎片忽然在她手里射了出来,直向姜弃扑面而来,流羽急忙伸胳膊挡在前面,但那些碎片忽然在空中急停,全都落进了姜弃的茶杯里。
姜弃拿开流羽碍事的胳膊:“原来不仅是刀,连木屑都可以被内力操控变成武器。”
“将自己的真气灌注进物体里,那物体必须是用得最趁手的,不过这是你们正派的练法,只专注于将内力凝聚在自己刀兵之上太过于死板,内力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变化无穷,别像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老东西们一样,只认一条道是正统,其他的都是歪门邪道,这也是我瞎眼之后才悟出来的道理。”
姜弃点点头似乎有所体会,裴红雪接着说:“小姑娘,我另外再教你一条,遇上打不过的人,要先想着怎么逃跑。”
“我还想问一件事。”姜弃说。
“什么?”
“你跟我爹有什么仇怨?”
裴红雪冷笑一声,抚摸着自己的琵琶,“我这双眼睛,就是被三尺水的金光灼瞎,若不是瞎了眼,这些年怎么用得着如此遮遮掩掩,弹这永远弹不明白的劳什子?”裴红雪手上用力,将琵琶也掐成了两段,琵琶弦全都崩开,“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爹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他杀你,你不是好人。”
“小姑娘,你的性子我很喜欢,很少能见到你这么妙的人儿,不过可惜了,你是姜霂山的女儿,这样吧,给你两条路,一条,现在跟我打,被我杀掉就算了,另一条,我只剜你一对儿眼,你回去跟你爹说,我裴红雪还没死,我又回来了,哈哈哈……我建议你选第二条。”
听到裴红雪这个名字流羽瞬间呆住,难道她果真就是……
姜弃想都不想直接说:“我跟你打,但我旁边这人只是个养子,与我爹本无关系,你不会朝无关的人出手吧?”
裴红雪随口便答:“不会。”若是姜弃死了,她还需要此人带她去找姜霂山,她自然不会杀他。
姜弃不再说什么,她手放在断刀上,面前的裴红雪身上那种骇人的压迫感是姜弃从来没感受过的,那是杀人无数的经历铸就的,她知道自己打不过裴红雪,转身对流羽用嘴型说:我死之前你快逃。
就在那一瞬间,花船中的红绸帷幔忽然无风而起,笼罩着席卷向姜弃,姜弃拔出断刀,用力劈开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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