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祸兮福之所倚，梁翘翘退出达摩剧组本来是件坏事，但偏巧，这个时候她的赴港通行证办下来了，如果她现在还在拍戏的话，显然去不了港城了，可拍戏达摩，她就要进组拍电影《红娘》，而通行证是有时间限制的，等她拍完《红娘》只怕都过期了，所以她这次的退出，倒也不能说是坏事。
收到消息的何雨时接到人之后，带她来到她的宿舍，指着一左一右，分别靠墙摆放，右边的那张单人床道：“翘翘，你睡这。本来我想给你定酒店的，可我没请下来假，让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只好委屈你，跟我一起住宿舍了。虽然条件比不上酒店，不过卫生方面你放心，床单和被罩都是我新买的，凑合一下吧。”
将手里的行李箱放好，梁翘翘拉过床头的折叠椅坐下，笑道：“表姐你说的哪的话，这么客气，没得显得生分，而且我有那么挑剔吗？这就挺好，挺好。”
将手里装着凉白开的水杯递给她，何雨时伸手去摸她的头，关切的问：“我听大舅舅说你这次来港城看病，是因为上次的事留下了偏头疼的后遗症？那是不是天天疼？给我看看。”
梁翘翘歪头，一面躲开她的手，一面拿手拦住她的胳膊，笑道：“这么看你可看不出什么来。外面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大夫说因为我的年纪，新陈代谢快，所以连伤疤都不会留。不天天疼，只是有时，但痛起来就跟牙痛似的，是‘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那种。”
虽然她是开玩笑，但听到“要命”这两个字，何雨时想到当时她出事时据说差点死了，脸色顿时一变，也顾不得不卫生了，朝地下吐了好几口口水，“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扭过头来训了一句，“不许胡说。”
转身，她从柜子里掏出一件又一件营养品，堆放在梁翘翘面前的床头柜上，“虽然头上的伤好了，但你上次出事，流了好多血，还留下了后遗症，应该伤到了元气。这些东西都是我给你买的，补气补血，你要好好补一补。”
“不用，不用。”看着摆的几乎柜面都要放不下的各色价值不菲的营养品，梁翘翘忙推辞，“表姐，心意我领了，东西我不能要。事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其实我都已经好……”
“别推辞了，你就收下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过点。”何雨时满眼歉疚的看着她，红着眼圈，向她道歉，“对不起，翘翘，是我家的事害你受了伤……”
真正被对不起的人并不是她，因此梁翘翘不想接受这份歉意，忙打断她，“何叔叔又不是有意的，那只是个意外。”
提到“害”了表妹的罪魁祸首父亲，何雨时面露愁容，蹙起了双眉，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看到她皱起的眉宇中的那一抹黯然和苦涩，梁翘翘心有戚然的跟着轻叹了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当年郑爷爷和郑奶奶出事时，他们膝下的三个孩子，哪怕是长子的郑沪城才大四，关于婚姻都处于八字没一撇的状态；等事过境迁，三个孩子重新回到魔都父母膝下时，不仅都已经结婚成家，而且还都为人父母了。只是不同于两个儿子的婚姻相对比较美满，女儿郑沪欣的婚姻则是一团乱麻。
虽然郑沪欣不是娇小姐，但自出生之后，她就一直生活在魔都这样的大城市，从来没下过地。家境优越的她，下放到农村之后，不仅在生活上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而且辛苦的农耕劳动，她也很是吃不消。在她下放的那个村庄，村里一名年纪比她稍长几岁，名何荣贵的青年帮了她不少忙，然后两人走到了一起。
在恢复高考之后，郑沪欣参加了高考，顺利的考回了魔都。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丈夫和才几个月大的女儿一起。
当时郑家不仅认下了这个姑爷，还费了不少气力将文化水平只有初小的何荣贵安排进机械厂当工人。
最初，因为郑沪欣要上学，夫妻俩好几年中一直只有何雨时这一个女儿。等她大学毕业之后，按照政策，像他们夫妻这种两人都有正式工作的，只能要一个孩子。何荣贵有“养儿防老”的旧思想，夫妻俩常因为这个闹不愉快，再加上，回到魔都之后，随着郑沪欣上学，工作，进修，……夫妻俩层次的不同，两人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大。
碍于种种，特别是为了女儿，原本郑沪欣想凑合过下去，谁知何荣贵竟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而且他喝醉酒之后，喜欢耍酒疯，动手打人。她在挨了几次打之后，见丈夫不仅打她，还开始打女儿，终于忍无可忍，选择离婚。
在八十年代初期，哪怕像魔都这样的大城市，离婚也不是能被大众所接受的事。况且何荣贵根本不同意离婚，在看到妻子下了决心，并且见郑家都支持她之后，就去她工作单位，去郑家，去郑沪欣的朋友和同事家闹。
他想借此让妻子打消念头，谁知适得其反，反而让她坚定了离婚的决心。调解无效，最后在郑沪欣的坚持下，法院强制判离，女儿判给了她。
只是离婚之后，两母女并没有和何荣贵彻底分割开来。因为离婚之后的他酒喝得更凶了，喝醉了之后，就跑去郑沪欣的工作单位，住处，或者娘家，朋友家，同事家，……去闹腾一番。
原本在何雨时上的幼儿园那里，郑沪欣怕对女儿有不良影响，离婚这事是瞒着的，可因为何荣贵频频去找女儿，并认为妻子和他离婚，可能是有了外心什么的，让女儿帮他监视妻子，从而导致他俩离婚这事整个幼儿园都知道了。
看到女儿因此在幼儿园受到嘲笑和歧视，郑沪欣无奈之下，给女儿转园的同时，找他说理，结果他反而振振有词，说法院虽然把女儿判给了她，但并不意味着就此断绝了他和女儿的父女关系，他去看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错？
和他讲不通道理的郑沪欣，在和他谈过几次之后，见他不仅没有半分收敛，反而愈演愈烈，为了不让女儿的生活受到更大的影响，无奈之下只得把年纪小，还无法分辨是非对错的何雨时送进寄宿学校，尽量将他们父女隔离。
随着改革大潮的到来，何荣贵下岗了。没钱喝酒之后，他终于把酒给戒了，但他并没有就此消停下来，反而找前妻的次数更勤了，要和她复婚，理由是之前她和他离婚时的理由是他酗酒打人，如今他戒酒了，离婚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郑沪欣不同意复婚，他就闹，去她上班的地方，去她们母女俩的住处，去郑家，去……总之，把他觉得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要闹腾个遍。
因为他的闹腾，这些年来，不仅郑沪欣和何雨时这对母女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安生，就连郑沪城和郑沪生两家也没得安宁。
郑家曾建议郑沪欣带着女儿去外地过活，但被她拒绝了。其实她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能走。因为她知道，她在魔都，何荣贵的主要目标是她，虽然偶尔会上娘家来，但次数不多，而她一旦离开魔都，他一定会频频骚扰郑家，因此，咬牙留了下来。
因为何荣贵这些年持续不断的闹腾，原本学历、资历、能力、……各方面都不差什么的郑沪欣公职的工作地点从市中心，沿着市中心至郊外这个路线调动，从干部级别变成工人级别，最终不得不公家辞职，给私人打工。然而不管她换了多少工作都没用，都禁不起他隔三岔五的去闹。
在郑沪欣住的那片地界，她们母女俩的名字更是远近闻名。周边的人可能说不上邻居家的狗是什么样的，但提起她们母女，却是人人皆知，以至于她俩出来进去，一直被人指指点点。
面对狗皮膏药一般，粘上身就怎么也撕不掉的前妹夫，郑家上下都拿他没办法。哪怕报警都没用，顶多行政拘留几天，可人出来之后，仍不改，原来怎么样，还怎么样。那就是块滚刀肉，比无赖还无赖，遵纪守法的郑家不可能为了他去触犯法律，只能硬挺着。
其实梁翘翘之所以会穿来，就是因为他又跑到郑家来闹，郑家人撵他走，两下里撕扯时，原来的梁翘翘怕伤到郑奶奶，上前想把奶奶搀走。混乱中，推挤之下，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等人从医院中醒过来之后，身体里的灵魂已经变了。
……
因为父母离婚给她的生活带来的坏影响，在知道是母亲坚持离婚，并且父亲一直希望复合，不懂事的时候，何雨时甚至恨过母亲。
可恨的同时，她也爱他们。何荣贵醉酒打她这事，她因为年纪小，早不记得了，而且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她没看到他重男轻女那一面，看到的都是他对她的好，下雨送伞，天冷送衣，担心她住校吃不好多次给她送好吃的，……所以她对父亲的感情非常复杂，不是简单的一个爱恨就能表达的。
听到梁翘翘将当初的事故归咎于意外，和雨时紧锁的眉头有些舒展，犹豫又犹豫，过了好半晌，开口，“翘翘，你别，别……太记恨我爸那个人，他其实不是坏人，他就是行事有些糊涂，……”
梁翘翘觉得自己没资格代替消失的原主表态，生硬的打断她，“表姐，我有些累了，想洗个澡，睡一觉。”
何雨时尴尬的笑了一下，干巴巴的道：“那，那你去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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