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萝卜饼生意暂时要放一放，家里地窖还剩几十斤萝卜。做馅儿最多再卖一早上。
下午余氏闲来无事将这些萝卜刷洗干净，也切好了焯水，沥干放在一旁等叶嘉调馅儿。剩这么点儿她一个人就能忙活，不必人伸手，叶嘉看天儿不错就去村子里转了转。
王家村是个大村子，离镇上近，算是附近村子里不太穷的，家家户户还能空出余粮养牲畜家禽。叶嘉自己也养了鸡，四只小鸡两个月也养大了，再有一个月就该开始下蛋了。
但家里四口人，四只鸡也下不了多少蛋。
叶嘉看人家院子里养着鸡的就上去问了问。问他们家里可还有鸡蛋。若是新鲜，愿一文钱一个问他们买。说实在的，鸡蛋在穷地方是个好东西。吃不起肉的人家偶尔煮两个蛋给家里老人孩子补补身子。但蛋再好也就那么回事，拿到镇上也卖不到一文钱一个。这可是笔好买卖！
甭管新鲜不新鲜，家里有蛋的，端着篮子就出来了。纷纷询问叶嘉一文钱一个是真的吗？
叶嘉一个个去看了，有那鸡蛋又大又好的，自然是收：“莫急莫急，我出来没带钱。若是大娘大婶们家里有多余的蛋，一会儿都去我家院子等。届时收了蛋就当场结钱。”
这话放出来，激动的妇人们就更激动了。
叶嘉确定村子里有蛋买就放心了，她扭头问起家里养羊的郭兴家小羊仔卖不卖。郭兴算是王家村出了名的富户，这家养了二三十头羊，还养了几头猪和鸡鸭。听说镇上卖肉的那家就是从他这里要羊肉的，村里最大的砖瓦房就是郭兴家的。
郭兴家虽日子好，但这家的婆娘持家抠搜的很。存了鸡蛋舍不得吃家里人吃，留着去镇上卖。此时听到村子里有人一文钱一个要买也跑出来问。
她挤在前头，被叶嘉问起羊崽子还愣了一下。村子里养羊的人家不少，年初也有不少人来她家里抱养小羊羔。这年头羊金贵，一头成年羊在镇上能卖到二两银子。但羊羔子跟成年羊的价格当然不一样。郭兴家的犹豫了许久，张口要了个高点的价位，说要八百文。
叶嘉其实对羊的价格没概念，但一看四周人的脸色就知道这人要价高了。
她顿了顿，没说话。
郭兴家的似乎知道自己这个嘴张得太大，表情变了变，又说：“但嘉娘你是村里人。咱们邻里附近地住着，自然不说那外人的价。若是你要抱我家的小羊，给你七百五十文一只。”
叶嘉没有立即答应她，只淡淡地笑了笑，说自己只是问问，后头空闲了再看。
郭兴家的家里羊不着急卖。这后山都是草，羊放出去吃一天赶回来，几个月就长大了。他们家养羊也算养出门道，兼之镇上有肉店要，卖不出去就自家养着。叶嘉不问了她便也不说，就问叶嘉这鸡蛋啥时候要，说自家存了好几大篮子的。不仅有鸡蛋，还有鹅蛋鸭蛋。
听到鸭蛋，叶嘉倒是来了兴趣。多亏了她上辈子喜欢吃，腌咸鸭蛋她也会。而且她还能弄出流心蛋。
这年头其实鸭蛋不如鸡蛋好卖，主要是鸭蛋腥气重，不如鸡蛋好吃。别看个头比鸡蛋大，但其实吃的人还不多，也卖不好。叶嘉犹豫了片刻，试探说愿意给一文钱两个的价格。
谁知道这一说话，四周妇人眼睛都亮起来。
都知道鸭蛋不好卖，平常谁家有鸭蛋都是炒着吃了。郭兴家的本来只是问问，谁知道叶嘉还真愿意买？虽说给的价格确实不高，但那东西吃了也就吃了，卖出去却真真实实是钱啊！当下就有旁人强插进来，抢在郭兴家的前头说自家也存了不少鸭蛋。问叶嘉要多少？
叶嘉就是想弄来腌咸鸭蛋自家吃，当然要的不多：“百来个吧。”
听她这么一说，可不都抢起来？
这些乡下妇人可顾不上抢起来撕破脸丢丑，孩子多的人家一家就七八张嘴。抢出来的钱都是命，谁在乎这点廉耻。当下一个个拉拔着叶嘉说这百来个鸭蛋她们一家子就能包圆。叶嘉被吵得脑壳儿疼，直说让有蛋的把蛋送去周家的院子。鸡蛋要百来个，鸭蛋也一样。
说完不管她们说谁家的蛋好谁家的蛋不好，扭头就走。
她走了，妇人们一哄而散，都回家凑蛋去了。叶嘉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转悠到后山来。
四月份后山已经绿了。树叶发新芽，草木疯涨。不少村里的孩子赶着自家的牛羊在半山坡上吃草。叶嘉往山上走了一截，在后山发现了好些被草木栅起来的洞。洞里干干净净的，细看还有些人活动过的痕迹。她心里正奇怪呢，扭头看到草缝里冒了不少野菜。还有大把大把的野山葱。
野山葱，这东西吃起来香得很。叶嘉顺手拔，一路拔了不少，一小抱地抱回家。
回到周家，已经又不少妇人在院子里等了。七嘴八舌的余氏被人围在中间，余氏听了个大概，轻声细语地说了些什么就叫这些人安静下来。别看她性子柔弱，应付这些事倒是挺有一套。
抬头看到叶嘉回来，当下就拿眼神问她。叶嘉点点头，余氏便又笑眯眯地跟人说起了话。
将那一大捆的野山葱抱进厨房，叶嘉想想，抓了一小捆出来预备养起来。
将来家里做菜要葱也不必去外头买，种在后院那块地里，家里要吃顺手一割就是一把。蕤姐儿正在院子里逗鸡，不知她跟谁学的。每天弄个小铲子去地里挖，挖了不少蚯蚓回来喂鸡。这些鸡崽吃粟米还没有吃虫子长得快，一个个被小家伙喂得肉墩墩的。
“婶娘，好吃哒！”小姑娘如今白白嫩嫩，漂亮得不得了。哪怕脸上抹了泥巴也玉雪可爱，巴在门边上眨巴着大眼睛，举着一个小东西蹬蹬地跑过来给叶嘉看：“看！阿花下的！”
阿花是四只小鸡里毛色最花的一只，凶得很，谁靠近啄谁。
叶嘉抬头一看，一颗圆润的鸡蛋正在小孩儿手中。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送过来，叶嘉摸了一下还是热的。估计刚下下来没多久。天！家里的鸡都开始下蛋了吗？叶嘉跑出去，蹲在鸡笼旁边想往里面看。结果被迎头一只大花鸡凶狠地啄了脑袋。
周憬琛就站在窗边笑眯眯地看着鸡笼旁边的人鸡大战，直到叶嘉被鸡啄得灰溜溜地跑开。他才咧开嘴笑开花。叶嘉一扭头就看到他在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
“平常不喂，它们自然不认得你。”周憬琛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叶嘉当然知道。家禽家畜这些东西脑容量小，平常不喂的人它们自然是不认得。叶嘉方才没想起来，只是蕤姐儿忽然拿了颗蛋过来让她太惊喜了。就想看看鸡笼里还有没有蛋。毕竟四只母鸡她买回来好久了，一只下蛋，其他的也该下蛋了。谁知道鸡都能这么凶！
“你没剪翅膀，”周憬琛被叶嘉瞪了也不在意，嘴角弯弯的道，“指不定哪天还会飞起来啄你。”
叶嘉：“……”
鸡会飞吗？叶嘉不知道。但不得不说，周憬琛幸灾乐祸的样子真的很幸灾乐祸。
转念想想也是，鸡这等家禽也是有翅膀的鸟类。有翅膀就能飞，前世山里的养鸡场鸡都是乱飞的。她往日是没养过鸡，不懂。如今被点醒当然立即吸取教训。
拍拍脑袋上的鸡毛，她扭头就去屋里找剪刀去。
余氏应付走一群人扭头就看儿子兀自在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心一动。自打儿子清醒以后，神情这般松快的时候少之又少，大多都苦大仇深。虽然不晓得这边是又在折腾什么，她私心里就当做是媳妇儿娶对了。家里多了个掌家的，日子过好了自然会笑。
想想，她忍不住走过去，又提叫周憬琛搬去西屋的事儿。
难得这回周憬琛没反对，只是垂眼沉吟了片刻，淡淡说：“还不到时候。”
余氏没明白，什么叫还不到时候？
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她又叹了口气。流放三年，一家老小在路上死了七七八八，说起来，景王路上自缢至今还不够三年整。这么一想，她才轻快些的心情顿时又沉下来。但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过。于是拎着两大篮子的鸡蛋鸭蛋去后厨找叶嘉。
叶嘉找了把剪刀就去东屋把周憬琛给拉出来，两人站在鸡笼前，叶嘉将剪子往他手里一塞：“你来剪！”
周憬琛握着剪刀忍不住那眼睛斜她。
叶嘉漂亮的眉头一皱，理直气壮地说他：“干什么？你个大男人剪个鸡翅膀都不敢吗！”
周憬琛眼里慢慢堆积笑意，他状似为难地思索地想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叶嘉这小脸顿时就拉下来。
她瞥了一眼周憬琛这高大的身材翻了一堆白眼给他，拿走他手里的剪刀。额头上还有被鸡啄青的印记，她破釜沉舟道：“……给我吧，你去抓我来剪。白吃饭了。”
周憬琛：“……”
“看我干什么？”叶嘉斜眼看他，“你这么大的个子，还不是鸡都抓不到？”
“你说的是。”周憬琛单手拄着唇挡住要出口的笑意，正准备说什么。旁边跑过来一个矮墩墩的小家伙。蕤姐儿穿着破烂的小碎花袄子冲过来，蹲在鸡笼旁边伸手就抓了一只大母鸡。她人还没有周憬琛大腿高，一只手捏着鸡脖子，一是手抓着叶嘉的衣摆拽了拽：“婶娘，剪！”
叶嘉当下凑过去，抓着一只乱扑腾的鸡翅膀就剪下去。咔嚓咔嚓两下，给鸡剪了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嘉觉得剪完鸡都老实了很多。
叶嘉拍拍小孩儿的脑袋：“蕤姐儿，还是你有用。”
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高兴地挺起小胸脯。叶嘉把剪刀拿回去，才在门口被余氏给抓住。两百颗蛋，鸡蛋是做生意要用的，鸭蛋余氏不晓得怎么处理。
“腌起来，”咸鸭蛋腌的好，吃早饭很好的，“等我明儿下摊子我带点盐和罐子回来。”
因着剩的萝卜不多，只做了一百二十个饼。说来，镇上人还是吃叶嘉的饼味道好。昨儿吃新鲜的，尝过味道了。一对比，都觉得还是西施摊这边卖的东西好。昨日流失的客源又回来了些。张家那边的摊子一大早就过来了，但跟昨日对比惨淡很多。倒是带孙子卖炸萝卜盒子的老头儿生意还不错。
约莫是昨日卖得好，他今儿做的多了些。早上鹿砦没开之前，他摊子前已经聚了许多人。有那好事的就问叶嘉，生意被人这么抢可不行。怂恿叶嘉去找人要说法，叶嘉听了就笑。
一百二十个饼，卖不到一会儿就收摊了。
叶嘉拉着周憬琛去粮店，又要了一大袋子的面粉。正好看到粮店里有米卖的。这年头交通不发达，北方米卖贵得很。叶嘉闻了一下，米比面都要贵好几文钱。咬牙买了二十斤。
周憬琛倒也没说话，提着就往车上放。填补了许多粮食，他们才出镇子口就被人给拦了。
是个瘦条条有些高挑的年轻男人。那男人面上发黄，但长得还挺清秀的。约莫是家中日子不好，穿得虽窘迫，不过浆洗得干干净净。他看到叶嘉和周憬琛出来，犹豫了会儿上前拦了牛车。叶嘉原本没认出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凭猜测地喊了一句：“二哥？”
那人点了点头，面上有异色，他犹豫了许久才开口：“三妹，娘病了，你跟妹夫得了空家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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