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杭修途远远看到杭杨的时候,  他穿着那件跟出门时一模一样的咖啡色风衣,静静站在夏末秋初的晚风里,整个人纤瘦到似乎一碰就碎。

        他的背影和数年前那位“杭杨”悄无声息地重合,  随后映入杭修途的眼底。

        风吹过,  裹挟着杭修途的一声叹息,了无踪迹。

        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杭杨回头,看到杭修途的车停在路边,  他一个人走出来。

        杭杨张张嘴,却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他再喊不出来“哥哥”,  却也做不到用“杭老师”这样冰冷的称呼面对面喊他,  那对自己而言也太残忍了,所以他只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嗨。”

        “嗨。”杭修途慢慢朝他走近,最后停在距离杭杨不近不远的位置。

        两人一个比一个忐忑,加速的心跳几乎形成共振,但作为出类拔萃的演员,杭修途看向杭杨的眼神仍旧无比镇定,似乎他从没翻开过那本日记。

        但杭杨却感到加倍的忐忑,他不知道杭修途的表情代表什么:是冷漠还是宽恕?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片乱糟糟的混沌中,  杭杨听到杭修途的声音再此响起——出乎意外的温柔——一瞬间,  杭杨险些以为自己身处一场还没醒的美梦:“小杨,  现在湖边的温度很低,  你穿的也单薄,听话,  我们回家聊好吗?”

        杭杨的声音微微颤抖:“……我说过很多遍,  我恳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  我真的不是你的小杨。”

        “你是!”杭修途声音突然拔高,吓了杭杨一跳,他下意识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

        杭杨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把突然爆发的暴躁打包塞进情绪底层、压好,声音迅速温和下来:“杭杨,你是h大自动化系的学生,大二的时候办了休学手续进入娱乐圈。”

        杭杨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他听着杭修途流畅准确地说下去,满脸的难以置信。

        “入行一年半后因为车祸过世,”杭修途微微闭上眼,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喑哑,“没有亲属、没有葬礼。”

        数秒的沉默后,杭杨开口,可是声音还带着嘶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杭修途停顿了半拍,“你去世后数月,我才得到消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总想着辗转打听一下,后来、打听到——”

        “打听到我被埋在国家福利性的公墓里,身边都是无儿无女的老人、被遗弃的孩子,或者是客死他乡、不得善终的无名氏。”杭杨终于平静下来,他看向晚风下泛起微波的湖面,甚至淡淡笑了笑,“你有在我墓前吊唁吗?”

        杭修途:“……嗯。”

        “谢谢,”杭杨稍偏过头,他看着杭修途,眼睛里含着泪光,“谢谢。”

        “你为什么,”杭杨手在半空无措地挥了一下,听得出他在极力压制,但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我、我是说,我只是和你有点头之交的小人物……”

        杭修途看着他,他语气轻下来,既是回答杭杨、也像在告诉自己:“当时的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想我知道了。”

        漫长的对视后,杭修途终于在一片沉默中开口:“和父母大哥不一样,我真正认识‘杭杨’,是在被迫照顾‘苏醒的植物人弟弟’之后。”

        他抬头看向杭杨:“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只是对你而言、对我来说也是这样:这两年像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杭杨心“砰砰”跳起来,他并不完全理解杭修途的话,但似乎隐隐抓住了一点说不清的东西,以至于他呆呆看着对方,不可抑制地怦然心动。

        “你还记得你演《执华盖》的时候吗?”杭修途轻声问。

        杭杨突然愣住了,他修长的眼睫颤了颤:“嗯?”

        “那、实在算得上一次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出演,”杭修途微笑起来,“除了路导。”

        杭杨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往事:“嗯……”

        “我虽然反对,但其实也悄悄期待过,”他朝杭杨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两步,“万一、万一呢?”

        其实人人都爱看奇迹,人人都期待一个奇迹

        就像白雪皑皑间、枯枝遍野处,一枝桃花突然绽放

        如果当真有这样的奇景……

        大概所有人都会为这抹春色献上掌声吧

        杭修途静静看着杭杨,看向当时的他、也看向现在的他:“最后,你站在那儿,跟一个奇迹一样。”

        “无关你是谁,无关你是谁的弟弟,无关你是谁家的少爷,再或者不是……”杭修途盯着他闪着泪光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站在那儿,跟一个奇迹一样。”

        一瞬间,杭杨突然很想哭,想把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全部哭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杭修途面前,扯住他的衣领,带着哭腔:“但这都是我偷来的!是我从你弟弟那里偷来的!我莫名其妙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我本来没有这些机会的!你知不知道!”

        杭修途轻轻抱住他:“不是这样的。”

        他越是宽容越是温柔,杭杨越是羞愧难当,他眼圈全红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但就是倔强地不肯滴下来:“你听到我说我话没有?我偷了你弟弟的人生,你为什么不恨我啊……”

        可能是一时上头,也可能长期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喷薄而出,杭修途轻轻扶住杭杨的脸,连呼吸都在轻轻颤抖:“我怎么可能恨你,我怎么可能恨你?!”

        杭修途曾在数不胜数的影视作品中面向一个个人做各式各样的告白,但从没有过哪次像今天这样真挚而动情,他像一个半大的毛头小伙子,低沉的声音罕见地因为紧张而发颤:“我爱你啊。”

        好像所有杂糅的情绪都在这一瞬喷涌而出,杭杨只觉得恍惚。

        他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杭修途产生倾慕、再由憧憬居多的倾慕转为爱恋,如今已沉淀成一份化不开的依赖。

        “爱”这个东西复杂但又纯粹,虔诚但又暧昧;杭杨思考过、躲避过、挣扎过也沉醉过,但他没想到、也不敢去想——

        “你疯了……”杭杨喃喃说,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按住杭修途的嘴。

        但被杭修途以不由分说的力道攥住手腕,按了下去:“不,我没有。”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杭杨抬起头,他眼眶红得可怕,声音里的颤抖越来越明显,“我从你父母手里夺走了两个孩子,我、我……”

        “不。”杭修途握住他冰凉纤白的手,当即否认,“为什么一定要先从自己身上纠错?你一——点错都没有,杭杨你要明白,再没有比你更无辜的受害者,请不要再这样苛待自己。”

        一瞬间,杭杨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他呆呆看着杭修途,突然觉得压在身躯四肢上沉甸甸的负罪感似乎、似乎没那么沉重了?

        “我……”杭杨摸上自己布满泪水的侧脸,“我隐瞒了——”

        “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除了你我,”杭修途吻了一下他的指尖,声音温柔但笃定,“如果隐瞒的罪恶感折磨你,那我们一起承担好不好?”

        杭修途拍拍杭杨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共犯了。”

        月明星稀,今夜这里的一切都动人且安静,连拂过耳边的风都轻柔了些。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似乎天生契合,当一起做出张开双臂这样简单的动作后——像是一把锁找到了它独一无二的钥匙,他们对准、吻合,于是自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足以抵御还未到的严冬里凛冽的风。

        终于,杭杨抬起头,看着杭修途的眼睛,眼中有水色在晃动:“我——”

        杭修途像个拼命推延成绩公布的中学生,他心脏一把揪起,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胆怯过:“等等!”

        杭杨:“其实我——”

        “没关系!”杭修途一口打断,说话竟有点语无伦次的急促,“我不着急,你慢慢想,我们可以稍微拉开距离相处一段时间,或者、或者你再消化消化。”

        “真的不需要——”

        一个温暖湿润的吻突然落在杭杨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额头上,杭杨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加速。

        他们曾经接吻多次。在《孟特芳丹》的片场:热烈的、激烈的、温情的、悲伤的……但所有的唇齿相接加起来都不如今天这一次,来得让人心动。

        杭杨花了很久才慢慢回过来神,他把头轻轻放在杭修途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加速的心跳,在杭修途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数日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好,等等再回答。”

        这段时间,蓝新荣手里大多工作都已经告一段落,整个人清闲了不少,基本不怎么加班,也算有了点私人时间。

        当晚半夜十二点,蓝新荣刚洗漱完上床,正盯着微信界面上“梅钰小姐”四个字发呆,思忖着这两天怎么找机会不尴尬跟人家聊聊天,他冤种朋友杭修途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蓝新荣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下来:“喂,你小子没什么事吧?”

        杭修途:“有。”

        蓝新荣悲愤交加:“……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酝酿爱情的时间吗?!艹!有屁快放!”

        可能是杭修途今天的精神状态也异常紧张,他甚至没有反唇相讥,顺着就说了下去:“你、那个,麻烦帮我和杭杨都加紧联系下进组或者拍综艺,综艺要离家持续性拍摄那种。”

        蓝新荣:“???怎么离家出走还带传染的?你们俩什么毛病?”

        杭修途:“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跟杭杨表白了,还在等他回复,同住一个屋檐下暂时有点尴尬。”

        蓝新荣:“哦。”

        挂断通话,蓝新荣放下手机,熄了灯,躺在枕头上。

        两分钟后,蓝新荣的卧房里传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咆哮:“卧槽槽槽!”

        他颤抖着拨通了杭修途的电话:“你他妈刚刚说了啥?!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吗?我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不是梦,”杭修途宽慰自家经纪人,“你迟早要知道的,横竖都得接受。”

        “你你你——”蓝新荣手在半空颤抖着点了半点,好一位社牛本牛被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杭修途懒得等了,先一步挂了电话,蓝新荣才颤抖着骂出来:“……我艹你个仙人板板!”

        作者有话要说:

        杭修途不想立刻听到答复的原因,其实是他不知道杭杨也喜欢他

        从他的视角看,之前两个人一直以兄弟关系生活,视角没调整过来,他潜意识认为杭杨一定接受不了,所以希望来段缓冲时间让杭杨调整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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