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言对
随着第一缕秋风一道涌入长安城的,还有一骑送信的快马。
方知慧将信递给一旁的烟花周,挖了一勺碗里的酥山,道:“你看看大姐他们写了什么?”
烟花周瞥了她碗里的酥山一眼,将手头的热茶推了过去,道:“入秋了,酥山这种东西少吃些!多喝热茶!”
方知慧又一勺酥山入口,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便是入秋了,才该多吃些,要不没得吃了。”
烟花周:“……”
默了默之后,他叹了声“姑奶奶”,开始看起了信。
“你大姐同三妹说她们在漠北城的宅子建好了,要你莫用担心。家里的事要你同四妹多担待些……”
“嘭”地一声,酥山勺子落入瓷碗,同瓷碗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方知慧扔了手里的勺子,翻了个白眼,哼道:“那叫多担待些吗?分明是都担了好不好?她们自去漠北逍遥快活了,却留我同四妹在这里受罪,算什么意思?”
烟花周不理不帮亲,道:“倒也没有逍遥快活!漠北生活艰苦的很,随军哪及这里舒坦?况且,你同四妹的账簿可以送去漠北,让你大姐同三妹来瞧!”
方知慧抱着双臂冷哼一声:“算她二人还有点良心!”
说话的工夫听外头一道高兴的喝彩声响起。
“妈妈好厉害啊!”
这声音……方知慧抽了抽嘴角,抖掉了身上一身的鸡皮疙瘩,瞪了眼一旁顺着声音来源望去的烟花周,训斥:“你看什么看?看她好看?”
烟花周道:“……我看的是那块匾!”
外头,春妈妈手里扶着一块“花月楼”的牌匾正得意着,小柳绿在一旁大呼叫好,方才的喝彩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这可等了太久了,总算叫妈妈的花月楼再开起来了!”小柳绿叫道。
一旁的小雪白也在绕着匾额围看,看了片刻之后,问春妈妈:“妈妈不是说不干了吗?”
自从月瑶的事情发生之后,春妈妈便怕了,直言再也不想重开花月楼了,怎的这时候竟……
“老娘开个茶馆不行?”春妈妈朝小雪白翻了个白眼,敲了敲手里的匾额,道,“正经生意呢!”
打听消息最厉害的除了青楼之外便是茶馆了,既然是姜四小姐的人,哪怕姜四小姐进宫做了娘娘,便也还是她的人,还能帮上忙嘛!
“世子还未登基,宫里头那姓王的老头已经开始惦记陛下的后宫了,上回折了个嫡女,这回准备再来一个,”春妈妈说着捂着嘴忍不住嗤笑起来,“谁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世子竟当众立誓道不娶二妻,搅得原本想晚几年将人塞进宫去的一众官员怨声载道的。”
当然,问题也不在于塞不塞人入宫,毕竟这问题,只要世子本人不想,谁还能压着他的头让他纳妃不成?
这群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滑头看人自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面前这位世子同先前的陛下一样,可不会因为一两个美人而在朝政大事上手软。
于这等君王而言,塞多少个人都没用。
问题在于君与臣的博弈。
昔日,助世子铲除苏家、杨衍这些人的王散眼下没了对手,虽然刻意收敛了,可影响愈大,登基之后,于君王的受制便越多。
登上帝位才是真正的开始。
……
钟会坐在他的担架上,百无聊赖的晃着手里抢来的一只酒壶,这酒壶暗藏机关,是杀人的利器,可以倒出完全无毒的美酒,也可以在把手处一按,将壶中这壶美酒变成蚀骨的毒药。
真是杀人利器啊!这酒壶就来自于不久前身边的一个随从,在倒酒时意图加害于他,不过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开他的眼睛,将那随从当场拿下了。
酒壶也是那时候抢下来的。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至跟前停了下来,钟会停下了晃酒壶的动作,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
季世子和姜四小姐。
钟会笑着朝两人打了个招呼,指了指身后的大牢,道:“那些同杨衍一派、未曾牵连入谋反大案的政敌都在里头,等着世子来放呢!”
君王大业,自然不会容许王散一派势力做大,这一派关押之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
季崇言朝他点了点头,同身旁的女孩子相视一笑,转身走入牢内。
待得季崇言进去后,钟会朝女孩子眨了眨眼,道:“姜四小姐,夫唱妇随啊!”
姜韶颜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看向他,道:“钟大人不回你的锦衣司,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钟会身份特殊,从未被卸过大理寺卿的身份。可一个大理寺也不能有两个大理寺卿。
事了之后,由群臣商议,钟会并未回大理寺,而是去了朝廷专门设立的一个衙门——锦衣司。其职责也十分特殊,只听君命,不受旁人差遣。
这份只听君命,不受旁人差遣的“殊荣”意味着什么,钟会心里很清楚。今后,什么帝王不方便行之事都会由他出面代劳。
往后长安城里提起他钟会的名字,怕是人人色变,可比前些时候还要可怕的多了。
不过,这又如何?他不在意。既然叫先陛下浪费了二十年,无法让人人都记住他钟会是个厉害的大理寺卿,那便干脆不做大理寺卿了,做个人人闻名色变的锦衣司指挥使也挺好的。
“等世子和姜四小姐啊!”钟会说道,“等完你二人,我便回去。”
说罢这话,钟会便将手里的酒壶塞到了女孩子的手中,道:“送你的!往后哪日世子待你不好了,你给他倒杯酒!”
一句话说的女孩子忍不住轻哂,晃了晃手里的机关酒壶,道:“你是听君命,可没叫你出主意害君!”
钟会却是挑了下眉,道:“他是君,天地之下他最大。若是你往后年老色衰了,他变心要纳妃怎么办?我这是在帮你呢!”
姜韶颜道:“那他那时也当年老色衰了,都是白发苍苍了,他变心,那我也变心。”
一句话惹得钟会“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抚掌道:“敢这么说君的,你还是头一个!仔细我回头来封密奏,直奏君前!”
“他知道啊!”姜韶颜笑着,站了起来,将机关酒壶重新还到钟会手里,道,“倒是你钟会,一旦坐上这个位子,往后如这酒壶一般的暗杀不会少,需得日日小心才是!”
如此难得又直白的提醒还真是……钟会挑眉,挪谕的看向女孩子:“那臣……先谢过娘娘提醒了?”
说罢再次哈哈大笑了两声,才招呼身边抬担架的随从将他抬去锦衣司。
风起,吹的坐在担架上那人的衣襟哗哗作响,宽大的衣袍衬得袍中人愈发单薄,身形却是任万千风雪也压不塌的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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