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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00章


董廉虽是从四品的武将,  但却是皇帝手下的得力干将,当初他被安排在谢岑手下,随着谢岑出征北境,  在北境成功害死了谢岑,而后又在皇帝的授意下带着援兵在城中寻欢作乐,将在北境一带负隅顽抗的谢潇南等人置之死地。

        谢潇南上辈子最恨的人,  大概就是董廉了。

        可恨的是董廉回到奚京之后,因为任务完成得出色,还得到了提拔,等谢潇南造反打进奚京时,  他已是一品大将军。

        温梨笙前世亲眼去看了董廉的行刑现场,  他的侧脸烙上了“奴”的印记,扒光了上衣,  跪在钉了钉子的铁板上,被生生抽了四十九鞭,  每一条鞭子的落下,就会侍卫在身边喊他千古罪人。

        鞭子将他的背抽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铁链却将他的双臂牢牢的锁住举起,  让他不能倒下。

        最后是谢潇南将他的头踩在脚底,  用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挂在皇宫的正门上方,  挂足了七天。

        没人知道当初谢潇南在北境死里逃生之后,在赶回奚京的路上碰见带着援兵寻欢作乐的董廉时,  是什么心情,  也没人知道董廉将他父亲那个戴了几十年的扳指扔在他面前的时候说了什么。

        那些东西好像被谢潇南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董廉行刑当日他全程未说一个字,  但每每抬眼看向董廉的时候,墨黑的眼眸中总拢着一层恨意。

        也唯有在那时,他的才会露出一直被掩藏住的受伤。

        所以董廉死亡的消息传来时,温梨笙高兴得当场拍手叫好。

        乔陵无奈一笑,“温姑娘是与他有什么旧仇吗?”

        “上回在街头碰见他了,看他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很不喜欢,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人。”温梨笙说道:“他的死,是侯爷所为吗?”

        乔陵想了想,而后说道:“是少爷的。”

        原来是谢潇南的主意。

        温梨笙点头,“此人必须要杀,世子倒是有先见之明。”

        乔陵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话这么笃定,但想着她经常说话这般不着调,也没有深问。

        见他仍不走,端端正正地站在旁边,温梨笙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乔陵摇头。

        “那你怎么不走?”

        乔陵说道:“少爷说他近日有些忙,怕温姑娘在府中乏闷,所以派我来跟温姑娘说说话,解解乏。”

        “派你来解乏?”温梨笙觉得十分好笑,“乔陵,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直白,不过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得到吧?”

        乔陵不解,“什么?”

        温梨笙道:“你这个人是我们当中最为乏味的人了,世子真的会派你来给我解乏吗?派席路来都比你好很多吧?”

        乔陵故作难过,“温姑娘偶尔也会出口伤人呢。”

        温梨笙丝毫没有歉意的笑笑,“抱歉。”

        乔陵道:“其实是我旧伤未愈,少爷近日出去不便带我,闲了几日我觉得颇为乏味。”

        温梨笙这才没忍住笑弯了眼睛,“那走,我带你去找沈嘉清玩儿。”

        而今想起了前世的一切,再次看到乔陵的时候,她都觉得十分心酸。

        谢潇南说,当年北境大雪封山,凛冬刺骨,他习惯不了恶劣的天气和军中条件不好,手上便生了不少冻疮,又因整日练剑,冻疮到后来会裂开,钻心的痛痒着,有时候觉都睡不好。

        乔陵便在夜间奔赴近百里,赶去最近的一处城镇买了冻疮药,回来的时候下了极大的雪,马在雪路中难行,乔陵就冒着大风雪牵着马走了半夜,一步步走回来,等谢潇南早起发现时,他半边身子都冻僵了,怀中的那瓶药却被暖得热乎乎的。

        乔陵在断气之前,还在关心谢潇南饿不饿。

        这也是谢潇南每每提及都会觉得痛彻心扉的过往。

        “真好啊。”温梨笙突然感叹一声。

        乔陵疑惑道:“温姑娘说什么?”

        温梨笙回头,冲他笑了笑,“你的伤养得如何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不能勤动刀剑,需得休养许久。”乔陵回答。

        “不着急,往后还有大把的时间让你休养。”温梨笙道。

        她带着乔陵往沈嘉清所住的庭院里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霍阳的哭声传来。

        温梨笙大步跑进去,就见沈嘉清揪着霍阳的领子,袖子撸起来,举着拳头悬在他的头顶,面色凶恶,霍阳吓得缩着头闭着眼睛哭。

        “沈嘉清!你干什么!”温梨笙大喝一声,“还不快松手!”

        沈嘉清被她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见是温梨笙,便一下松了揪着霍阳领子的手,“我可没打他。”

        “你没打他,他能哭成这样?”温梨笙在他脸上瞅了瞅,确实没看到什么红印,好像是还没动手打,先被吓哭了。

        沈嘉清哼一声,走到一旁的石桌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说道:“这矮墩子就欠揍。”

        “好端端的,又动手做什么?”温梨笙很是无奈。

        沈嘉清纵使再爱欺负人,也不会逮着一个人可劲儿的欺负,偏偏这霍阳就是例外,回回来这庭院里,回回就能看到霍阳挨揍,且这人又爱哭,揍一拳,哭好久。

        沈嘉清气道:“我方才问他,等学好了这一手剑术,以后打算去做什么,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温梨笙猜测:“难不成说一些去养猪挑粪之类的没出息的话?”

        “呵,他出息着呢。”沈嘉清冷笑一声,“他说要把我脑壳打破,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没东西。”

        温梨笙吃惊得瞪大眼睛,看向哭哭啼啼抹眼泪的霍阳,“你确实欠揍,沈嘉清打你真的不冤。”

        也不知道是该说这个人脑子直,还是缺心眼。

        霍阳不服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嘉清一拍桌子站起来,撸着袖子握着拳头朝他走去,“那我不得赶在你报仇之前多打你几顿?”

        温梨笙连忙举着双手上前阻拦,“算了算了,别打了。”

        沈嘉清不让她拦,“你别拦我,自打进了奚京我就没揍过他,我看他是皮痒了。”

        “给我个面子……”温梨笙劝说。

        霍阳往乔陵身旁躲,一时间屋中闹成一团。

        温浦长从门处进来,就见院内十分闹腾,问道:“在闹什么呢?”

        几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温浦长颔首行礼,温梨笙则欢喜的迎上去,“爹,这几日都见不到你,在忙啥事啊?”

        “自然是一些正事。”温浦长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说道:“这回你砸了上官家的千玉门立下大功,趁着事情还没落定时,先想想要什么赏赐,等事情结束了我奖励给你。”

        温梨笙神秘一笑,“我都已经想好了,绝对是一个天大的赏赐。”

        温浦长笑笑,心说能有多大的赏赐,他纵是把整个温家都给温梨笙,也是可以的。

        他进屋中去,拿了些信件似的东西,瞧见霍阳又哭得双眼通红,警告了沈嘉清两句,“你个混小子少欺负这孩子,听到没有。”

        沈嘉清连辩驳都没有,躬身道:“听到了,郡守大人。”

        温浦长满意的点头,往外走,温梨笙见他刚回来又走,忍不住问:“爹,你又去哪里?”

        “今早死了个从四品的武将,跟孙家有表亲关系的那个,头颅被挂在皇宫门上,对皇权是莫大的挑衅,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京兆尹便喊着我一同去查。”温浦长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停下,回头叮嘱道:“这些日子你少出门就是了。”

        这话他经常叮嘱温梨笙,虽然多数时候作用并不大。

        但他总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说。

        见温梨笙乖巧应了之后,他这才放心离去。

        得了温浦长的话,沈嘉清也不再对霍阳动手,抱起双臂坐在桌边,跟温梨笙先聊起来。

        乔陵则看着霍阳练剑,时不时指点他两句,由于他性子温柔太多,到最后几人散场时,霍阳还抱着乔陵的手臂哭着问以后能不能跟着他混,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乔陵的衣袖上,场面非常难看。

        最后还是沈嘉清拎着霍阳的后领子拽回来,乔陵才得以脱身。

        温梨笙看了也觉得颇为头疼,霍阳这性子实在是养得太娇了,完全丧失了少年郎的模样,动辄就眼泪鼻涕一起流,还需得好好打磨。

        往后的几日,董廉之死的原因依旧没有查出头绪,奚京逐渐风平浪静,仿佛恢复了以往的繁华。

        但实际上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维持不了多久,温梨笙就静静等着。

        三月底,天气逐渐暖和,温梨笙也换上了较为轻薄的衣裙,怀念起在沂关郡的日子来,她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多少耐心,如此半月都没有什么动静,让她越来越觉得无趣。

        在沂关郡至少还能出门转着玩,然而现在的奚京这般危险,又是多方权利暗地博弈的时候,她是不能轻易出谢府的,连沈嘉清都憋得厉害,甚至会跟温梨笙一起坐在藏书阁里看书。

        日子在乏味之中也过得很快,四月初,奚京突然传出骇人听闻的传言,据说上官家是为皇帝办事,那些从各地收来的黑粉菌,也是为了给一直病着的皇帝做药材所用。

        当今皇帝身体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当初他继位的时候,朝中就有极大一部分朝臣反对,因为较之身体病弱的梁帝,慎王爷身体强壮,文韬武略,仁慈又杀伐果断,是最适合治国之人,却没想到最后皇位还是落在梁帝手中。

        但这些年来,梁帝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有时候会因为身体缺席早朝数日。

        传言遥远的北境,那个曾经侵略过大梁的诺楼国有一种极为古老的秘术,其中有一条就是以活人封棺作为献祭,从而得到一种世间罕有的名贵药材,能治百病,延年益寿。

        梁帝为了能治好身体的顽疾,便动了那些邪术的念头,想以活人祭祀来助他病愈。

        此传言一出,奚京当即跟炸开了锅似的疯传,仅仅两天的时间,京城上下无人不知。

        皇帝在第三日下了圣旨,以迷信邪术残害无辜百姓,平日里欺男霸女作恶多端为由降罪于上官家,满门抄斩。

        温梨笙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震惊了一下,倒是没料到皇帝会这般狠心,将上官家一个活口都不留,不过也不难猜到他的想法,不外乎就是上官家为皇帝做事那么多年,手中定握着不少皇帝的把柄,为了保全自己的声誉,他定然会斩草除根。

        温梨笙不由叹息,或许这也是权力斗争的残酷之处,那些无辜稚子皆因这些事受到牵连。

        不过她也没那闲工夫总是去可怜别人,整日除了看书习字,就是跟着沈嘉清一同学习箭术,由乔陵指导。

        四月十日,谢岑领兵出征,带着一众人马出了奚京,谢潇南天还没亮就起床前去相送,回来之后在温梨笙的窗边站了一会儿。

        温梨笙听到动静起身出门,就看见他披着晨露,俊脸在泛着青光的天色下显得模糊而晦暗。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将温梨笙拥在怀中。

        温梨笙回抱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背。

        她隐约知道,距离他们动手的日子要近了。

        梁帝虽然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但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极快的做出了反击。

        四月过半,奚京突然进了一群野匪,在城郊一带烧杀抢掠,连杀几十人,放出熊熊烈火烧了十来座房屋,火势滔天,冒出的滚滚浓烟熏黑了天际。

        奚京从未遭遇过这样惨烈的匪袭事件,等人们慌慌张张报给衙门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好多。

        野匪退得极快,杀人越货,抢完妇女和银钱就逃出城外,衙门赶去时只看到烧不尽的烈火和满地的尸体与鲜血,现场极为惨烈,哭声惨叫声交织,久久不停,衙门的人追出了城,追了很久之后,在山间跟丢。

        隔天谢潇南就接了圣旨,要他带着侍卫,赶去百里之外的柳镇剿匪。

        温梨笙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都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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