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遭人都不知道温梨笙与谢潇南说话的内容,  只是看到她笑眯眯的与世子爷攀谈,且世子爷还有回应,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殿内的议论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温梨笙没注意那些,只是小声说:“世子爷,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讲话呢,此非君子所为。”

        谢潇南往后一靠姿势有些随意:“那你何不管好你这张嘴。”

        “我嘴巴欠是天生的,  你偷听也是天生的吗?”温梨笙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嘴欠,认真的反问。

        谢潇南轻动,  发丝微微晃了一下,那股子微弱的甜香又传来,只听他说:“我天生喜欢打人,尤其是那种天生嘴欠的人,一拳就能打得哭上三日三夜。”

        温梨笙默默闭上嘴。

        殿内所有人落座,  半刻钟之后,一个身着竹青色长袍的男子持着书卷缓缓入殿。他看起来也很是年轻,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  走路时腰背挺直脚步轻缓,  带着微微的笑容。

        虽相貌看起来普通寻常,但有着状元的身份加持,  他就是与路边的书生大不一样。

        温梨笙却在看到他后惊讶的瞪着眼睛,  竟是她认识的人。

        此人名唤游宗,字子业。

        前世谢潇南进城之后,杀尽孙家人,  血流得到处都是,下人们整天都在清扫,所以他们一同住在一个庭院之中。温梨笙那段时间提心吊胆,  生怕脖子上悬的刀落下,所以晚上睡不好。

        但有个人一大早就会站在院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铸剑,烧得灼热的红刃泡在水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一连好几日她都没睡好。

        那个打铁铸剑的人,正是面前这个持着书卷笑得温和的新科状元。

        回想起前世,游宗曾与她闲聊:“温郡守数年之前自沂关郡考去奚京,不曾落榜一口气高中状元,不知令多少学子钦慕啊,若有幸能遇见,还请温姑娘能帮我引荐一下。”

        她当时纳闷的很,心想你一个打铁的钦慕一个读书人干嘛?帮你引荐什么?引荐你起得早,还是你打铁的声音贼响?

        如今却才想明白,这人他娘的也是个状元啊?!

        可真行啊,谢潇南。

        竟然能把一个文质彬彬的状元变成面容黝黑胡茬满脸的打铁汉子。

        他走到众人面前,将书卷放在桌上轻声道:“诸位久等,昨日细说了三礼之中的《周礼》,今日就细细讲一下《仪礼》这些年主考的内容。”

        温梨笙勉强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头疼的很,浑身跟起了疹子似的西扭扭东扭扭,怎么也坐不住了,她便又去招惹谢潇南。

        “世子爷,前几日跟您说的事,您考虑过了吗?”她凑过去小声说。

        谢潇南一时没应声,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什么事?

        温梨笙的嘴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说话,叭叭个不停,她说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但凡她能安静一会儿,整个世界都会清静很多。

        温梨笙见他不说话,就提醒道:“就是那日我说要带着我的一票小弟归顺您的事啊,虽说我手底下的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能打抗揍的,办事也利索,且日常混迹于市井之间,消息最灵通啦。”

        谢潇南不置可否,只是问:“个个都像你这般话多吗?”

        “那倒不是。”温梨笙的语气有些骄傲:“这是我独有的优势。”

        她就刚说完,前方在授课的游宗便突然开口道,“那个身着桃花色衣裙的姑娘,还请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温梨笙听到了,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见自己穿的正是桃花色,啊了一声抬头,就看到游宗微笑的看她。

        霎时间殿内的所有人同时扭头,将目光投向温梨笙。

        她有些怯怯的站起来,手指搭在了前面的座椅上,与谢潇南的肩膀仅有一拳之隔:“夫子方才问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还没问呢。”游宗弯眸笑了笑。

        温梨笙尴尬道:“夫子请问。”

        “仪礼之中的燕礼是在什么地方举行的?”他问。

        温梨笙直接当场一个大傻眼,表情也呆滞了,眼神也木了:“什么?”

        且不说平日里上课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更何况长宁的文学课进度本就慢,压根就没讲什么仪礼方面的学识,她自是半点不会。

        这样的反应引起窸窸窣窣的小笑声,施冉便抓着这机会,想出一口气:“夫子有所不知,温小姐志不在文,进书院也不过想多识几个字罢了。”

        笑声一下子大了许多,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他们长宁的人,贯是如此。”

        殿内一时间哄闹起来,长宁与千山积怨多年,自是处处争锋相对,场面有些不可控。

        温梨笙却不在意这些,她弯着腰,继续去烦谢潇南:“世子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谢潇南目视前方,像没听见似的。

        温梨笙真想问一句:你聋了?

        游宗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手持书卷颇是无奈的站着。

        正在这时,众座位的后方传来温浦长的声音:“游少卿见笑,我这女儿自幼不喜读书,对书院所授内容都一知半解,你方才的问题她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温梨笙一听这声音,当即乐开了花,扭头喊道:“爹!”

        温浦长身着颜色深沉的官袍,身量修长面容白净一点胡茬都没有,眼中含着浅淡的笑意,是个典型的读书人。

        他看上去十分温和:“听闻笙笙来参加游少卿的授课,我知她性子调皮怕她惹事,正巧也路过此处,便顺道来看看。”

        说是顺道看看,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温浦长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人欺负他的宝贝女儿,别看他从表面上看上去板板正正的,总是严厉的样子,实际上若不是过分溺爱,温梨笙也不会被养成这个样子。

        游宗一见温浦长,当即双眼发亮,忙放下书卷大步迎来:“郡守大人说笑了,方才这姑娘一进门我就察觉出她与旁人不同,难怪瞧着模样标致又行事端庄,竟是郡守大人之女,姑娘家不喜读书也无甚大事,毕竟百无一用是书生嘛。”

        整个大殿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温梨笙:“……”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坐了一屋子的书生?

        游宗丝毫没察觉自己拍马屁拍的有问题,对温浦长满是崇拜,书也没心思教了,恨不得化身一只小狗狂摇尾巴:“郡守大人一直忙于官署之事,不知道今日可否有幸能够邀请大人共用午饭?”

        温梨笙早就知道他脑子是有问题的,不然前世也不会一连好几日都赶在日头刚出之时站在院中砰砰打铁。

        温浦长愣了一下,而后道:“我来这边是有事情要做。”

        游宗的表情瞬间变成失落,他搓搓手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谢潇南站起了身,对温浦长说道:“温郡守整日忙于官署,也该适当休息,正好我也有事相告,可能留郡守同吃午膳?”

        温郡守立即颔首应道:“世子既开金口,下官莫敢不从。”

        “爹,我也要一起吃!”温梨笙赶忙往上凑。

        “你过来。”温郡守冲她招手。

        温梨笙便离席,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跟着他走到了殿门外,两人的影子印在殿门内,隐约看见温浦长敲了一下她的头,她抱着脑袋缩起脖子。

        殿内顿时议论声起,惊奇羡慕的语气混在一起,有些杂乱。

        “看见了吗?沂关郡的郡守对世子这般尊敬……”

        “这从奚京来的状元大人,好像有点钦慕咱们郡守哇。”

        “这些我们平日里挤破了头都不能攀谈一句话的高贵人物,温梨笙随随便便一个撒娇就能一起吃饭,到底是人同命不同。”

        声音入耳,谢潇南觉得有些吵了,他唤道:“子业,继续授课。”

        游宗叹一口气,将目光从门口依依不舍的收回来,敛了敛神色走回原位,接着方才的讲授继续。

        议论声止,殿中安静下来。

        温梨笙头上挨了一下,虽然不重,但还是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装:“我说我怎么就记不住授课内容,原来是爹你给打的。”

        温浦长瞪她一眼:“你这脑袋本来就是猪油做的,记不记得住跟我打的没半分关系。”

        温梨笙控诉道:“怎么能骂人呢?”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贼头贼脑的伸着个脖子搅扰世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怎么能是搅扰,我是在跟世子进行友好的交流。”温梨笙为自己辩解。

        “世子不喜陌生人靠近,你如此烦他,当心惹怒他。”温浦长道。

        温梨笙却狡黠一笑:“放心吧爹,前几回我惹怒了他时只要说我是温郡守的女儿,他就不会生气了。”

        温浦长凉凉道:“哪天我们温家毁在你手里,我是一点都不惊讶。”

        温梨笙谦虚道:“怎么会呢,眼下我若是与世子打好关系,对我们温家也是莫大的帮助是不是?现在郡城里都像攀谢家的高枝,咱们温家也不能落别人一头啊!”

        温郡守听后觉得很有道理,认同的点头:“不错,世子是谢家嫡系单脉,他就代表整个谢家,与他交好自是百利无一害,正午你随我一起吃饭,你多多奉承他,我教你几个词,类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才貌双绝、气度不凡’等……”

        温梨笙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爹,你可真是也一个合格的昏官。”

        胆小、贪财、谄媚一个不落。

        温浦长抬手要打她,温梨笙忙说自己记住了,缩着脖子跳进大殿内,冲他摆手:“爹,我先进去畅游知识的海洋了,回见!”

        温浦长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双眼微弯泄出些许笑意,而后一拂官袍转身离去。

        回到殿中后,温梨笙倒是没再继续打扰谢潇南了,瘫在座位上听了一会儿,就开始天地不分的呼呼大睡。

        游宗授课的声音偶尔钻进耳朵里,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鼻尖萦绕着谢潇南身上的那股微弱的甜香,她换了好几个姿势,等被人叫醒的时候,上午的授课已经结束了。

        许檐负手站在她面前,还没说话,就见她捂着脖子杀猪似的惨嚎:“我的脖子!好疼!”

        他叹一口气:“让你在这坐一上午真是委屈你了,起来吧,你爹在外面等着。”

        她扭着脖子站起来,发现殿内的人已经走空了,就站起来说:“姨夫,我下午能不来了吗?”

        “不成。”许檐一口回绝:“你不在书院好好呆着就要出去惹事,你爹整日忙于官事,就指望我能管着你些。”

        温梨笙失落的叹一口气:“我的脖子又要遭罪了。”

        许檐嘴角一抽,点了点她的脑袋:“就知道睡,狗都比你勤快。”

        温梨笙不想听他的说教,加快了脚步小跑出了殿门,外面的阳光铺洒而下。她桃花色的锦衣拢着一层细微的光华,头上戴着蝴蝶粉玉钗,跑起来的时候小辫俏皮的摆起来。

        脚刚踏出门,她就喊着:“爹!”

        于是站在一旁树下的三人同时转脸看她。

        温浦长道:“怎的别人走完了,你才出来?”

        就见她顶着半边脸睡出的红痕欢快的走过来,对着温浦长道:“我谨遵爹的教诲,回去之后认真听讲学习,琢磨授课内容一时入了迷,这才出来晚了。”

        谢潇南视线落在她脸上的红印,神色如常道:“确实费心了。”

        温梨笙的睁眼说瞎话倒是没惊着两人,反倒是谢潇南的一句搭腔,让游宗和温浦长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温梨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说道:“世子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才貌双绝、气度不凡,只有您能理解我的刻苦……”

        温浦长眉毛一抽:“闭嘴。”

        温梨笙:“好。”

        游宗忙笑着说:“天气炎热,我们还是莫要在此久站,快些去吃饭吧。”

        谢潇南早就对她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了,转身朝马车的地方走去。

        游宗紧跟其后,温梨笙刚要走,就被温浦长拉了一下,待两人走出几步远他才小声道:“你脑子怎么愚笨到这种地步?”

        “怎么了?我不是按照你说的那样吹捧世子了吗?”温梨笙无奈的撇眉。

        温浦长啧了一声,满满的嫌弃:“我教了你四个成语,你若是一句用上一个,不就能吹捧四句了吗?”

        温梨笙忍不住鼓掌,感叹道:“猪还是老的辣。”

        温浦长:“?”

        “呀,说错了,是姜还是老的辣。”温梨笙抬步往前走,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还有别的词能吹捧世子。”

        “真的?”温浦长满脸不相信。

        温梨笙:“爹你实话告诉我,我在你心中到底文盲到了什么地步?”

        温浦长:“跟城北街头的乞丐差不多了。”

        温梨笙:“那群乞丐连东南西北都不会写。”

        温浦长:“你也好不到哪去。”

        父女俩一句接着一句的斗嘴,到了马车跟前时就不约而同的闭嘴了,温梨笙大孝子躬身道:“父亲先请。”

        温浦长关切道:“你上车的时候小心点,别磕着了。”

        说着撩帘进去,游宗立马说道:“温郡守果真是慈父啊。”

        温浦长温和的笑笑,“我这女儿愚笨,需得时时叮嘱。”

        就这么在门口停了片刻回话的功夫,温浦长的后鞋跟差点被温梨笙踩掉,他赶忙走进去坐下。紧接着温梨笙就进来,嘴里嘀咕着:“踩到什么东西了……”

        马车内窗户大开,阳光透过窗子探进来,大面积的洒在谢潇南的身上,他半边衣袍卷着日光,半边衣袍覆着阴暗,亦明亦暗。他抬眸时,阳光将他眼底里的墨色渗透分解,眼眸的颜色变浅了,如泛着光的琉璃。

        温梨笙看他一眼,然后连忙坐在温浦长的身边,姿势板板正正。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闹市前去。乡试院位置偏僻,周围基本无人来往,路边杂草丛生显得有些荒凉。

        她盯着窗外的风景,忽而看到隔了一条小溪的对面有一座大宅子,宅子周围站满了官署的人,她疑惑道:“爹,你来这边,就是为了那座宅子吗?”

        温浦长循声望去,沉声道:“这地方近日又闹腾起来了,所以今日带人来看看。”

        “不是闹腾了许多年了吗?”温梨笙纳闷:“何不一早就拆掉呢?”

        温浦长摇摇头:“拆不得。”

        两人的对话让对面坐着的游宗很是感兴趣,他伸长脖子往外看:“难不成是沂关郡的传闻趣事?”

        温梨笙道:“不算趣事。”

        关于那座鬼婆婆宅已经的传闻持续了十多年了,是温梨笙打小就听说过的。

        二十多年前还没有这座宅子,小溪的那边还住着不少人家,算是沂关郡里绝佳的居住位置,多户人家之中只有一个房屋很是破败,简陋到逢雨漏水的地步,屋子里住着的是一家三代,家主叫牛铁生,有个六十余岁的老母亲和个二十多的儿子。

        按理说家中两个壮丁,人口又少,不该穷到这般地步,但牛铁生酗酒又好赌,他儿子又多次赶考落榜整日只想着读书,以至于六十余岁的老婆婆还要靠买菜补贴家用。

        后来牛铁生酗酒过度,喝醉之后一头栽在自家水缸里淹死了,他儿子悲痛之下离家而去,不知所踪。

        过了几年,牛铁生的儿子带着人回来,原是在外地科考中了个举人,想接老婆婆去享福,却不曾想老婆婆早就饿死在屋中,只剩一把皮包骨。

        牛铁生的儿子顶不住众人的责骂,为老婆婆打一副棺材,想草草下葬离去,但后来这棺材停在院中死活抬不动了,紧接着那屋中的人接二连三暴毙,牛铁生的儿子吓了个半死,忙找了道士前来渡冤魂,将小破木屋改建成一座阔气的大宅子,而后一走数年再也没有回过沂关郡。

        但是后来这座宅子周遭的人总是离奇失踪,也经常传来怪声,有人说路过的时候能听见老婆婆不甘的哭声,还有人说站在墙头上能看见老婆婆在院中游荡的印在墙上的影子,还说若是在那附近听到有人叫你名字,千万不能回头应声,否则会被老婆婆当替死鬼抓走。

        于是住在溪边的人几乎全部搬离,最后只剩下了这么一座宅子。

        一连数年,关于那座鬼宅的传闻从来没有断过,温浦长曾经也派人拆除院子,但那些施工的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死亡,邪门的很,再后来就没人敢靠近这一带了。

        这鬼宅期间也有过几年消停,这老些年都没什么动静了,结果近日又闹起来。

        其实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温梨笙和沈嘉清带着一票狐朋狗友曾经去那个地方玩过,在大白天去的,印象中那地方十分萧条,院子当中停放着一口大棺材。

        当时也就走到门边,同行的一个男孩不知道看见什么了,吓得又哭又喊,转头就跑出了宅门,吓得其他一伙人也接二连三的跑了。温梨笙却觉得来都来了,若是不进去看一番就走岂非白来?

        于是拉着沈嘉清硬是在里面逛了一圈,结果沈嘉清吓得差点尿裤子,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最后被风伶山庄的人扛回去的。

        这事还被温梨笙笑话了好长时间。

        想起幼年趣事,温梨笙忍不住笑了一下,却被温浦长看见,警告道:“你不准靠近这个地方。”

        温梨笙道:“我又不是小孩了,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温浦长却十分了解:“你对什么东西不感兴趣?你看见风干的马粪都蹲在旁边研究半个时辰。”

        温梨笙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谢潇南和游宗,非常尴尬:“爹,这些小时候的事,就别提了!”

        且这事是不是真的还两说呢!她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事。

        温浦长轻哼一声:“怎么,我还说不得了?”

        温梨笙磨了磨后槽牙,短暂的安静之后她便开始打击报复:“之前你不也捡回几块狗屎说是名贵的药材,要泡水喝吗?我拦着你你还要揍我。”

        温浦长道:“你八岁的时候去隔壁家偷桃子被蜂追,半张脸肿了四五天。”

        温梨笙:“你吃了我偷的桃子之后过敏,整张脸肿的像个猪头,姨夫上门来看望还以为你是隔壁邻居。”

        “你少在世子面前造我的谣。”

        “有世子在此,我自是不敢说一句谎话的。”

        谢潇南:“……”

        父女俩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斗嘴,游宗听得津津有味,想笑又不敢笑,憋红了一张脸。

        谢潇南眸光一转,忽而说道:“到酒楼了。”

        温浦长这才与她休战:“总之你记住了,不准再去那个宅子。”

        “好好好。”温梨笙连声应道:“知道了,我若是去了,就罚我抄劝学一百遍。”

        话音刚落下,马车就缓缓停住,温梨笙第一个撩帘出了马车,前方几步远就是沂关郡相当有名的酒楼,名为“十里醉”。

        酒楼平日里接待的客人杂而繁多,郡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倒不会在这里,只是因物美价廉才颇得郡城百姓的喜爱,白日里生意热闹。

        温家在郡城中虽然名声不大好,但是郡城的人都认识这一大一小父女俩,不管是走到何处身旁的人都会退避三舍。

        是以不需要侍卫开路,拥挤的酒楼中也主动让出一条道来,由谢潇南打头,乔陵断后,一行人在店小二殷勤的带领下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不大,但干净敞亮,门窗一闭也能阻隔绝大部分的声音,几人落座之后,由温浦长做东点菜。

        温梨笙算是第二次与谢潇南同桌吃饭,先前的两次他都带着人皮假面,温梨笙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依稀记得他吃饭很讲究。

        很快地,店小二就送上了一套牙白色的餐具,每个人面前摆着两双筷子,其中一双是公筷。

        游宗开始跟温浦长闲聊,无非就是一些崇拜仰慕温浦长的话,温梨笙听着也并不觉得无趣,偶会也会问游宗一两句话。

        谢潇南则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做个旁听者,他应该也是有话要对温浦长说的,但是温梨笙还在,他就不会开口。

        菜很快被端上桌,店小二将菜名一一报过,道声齐了,退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温梨笙虽然平日里跳脱,但是饭桌上的规矩还是有的,她从动筷子起便很少说话,抬头的次数也少了,专心的开始吃饭。

        房中安静下来,街道上的吆喝偶尔传进房间里,伴着游宗与温浦长的几句闲话,温梨笙很快就把面前的一碗米饭吃光了。

        温浦长见状立马下了逐客令:“吃好了就先出去吧,下午的授课记得安分点,不可再捣乱。”

        温梨笙本想着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商量些什么事能让她多少听一点,结果三个人跟防贼似的,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就是不肯说正事。

        她也只好作罢,起身一一行礼告辞,而后出了房间。

        恰逢乔陵上楼来,她站在当间挡了路,乔陵侧让而避,等她先过:“温姑娘先请。”

        温梨笙见只有他一人,顺嘴问道:“为何只有你,那个叫席路的呢?”

        一想,确实好久不曾见到这个人出现在谢潇南身边了。

        乔陵笑着道:“他一直都在。”

        温梨笙有些疑惑,但没有继续追问,哦了一声便下楼离开了。

        剩下的时间里,她随便找了茶馆听书打发,下午再去听课的时候,才发现前面的座位空着,谢潇南没来。

        温梨笙更觉无趣,但又碍着许檐的盯着,硬是在殿中坐了一下午。

        虽然这一日什么事都没做,但温梨笙却倍感疲惫,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

        第二日也没再去游宗的授课,毕竟那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太过难懂,而且从一开始,温梨笙就对科考没有兴趣,前世如此,今世依旧。

        在屋中闲玩了两日,沈嘉清的闭关结束了,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温府寻她。

        不过时机不巧,正被温浦长撞了个正着。

        沈嘉清自小到大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对温浦长尊敬有加,每回一见到他就站得端端正正的,礼节半点不落。

        但即便是如此,温浦长也极其看他不顺眼,一是他总觉得是沈嘉清带着温梨笙整日鬼混惹事,教了她一副流氓做派;二是温浦长与沈嘉清的爹有着几十年的旧仇,至今关系仍旧没有缓和。

        于是这日沈嘉清连门都没进,被温浦长赶走了。

        不过等温浦长去了官署之后,沈嘉清从墙头翻了进来,直接爬到温梨笙房门外,把屋子敲得砰砰响。

        温梨笙正无趣,见是他来了,立即让鱼桂把人放进来。

        沈嘉清每回闭关都要瘦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饿了这么些日子。

        “梨子,我听我爹说你前些日子在贺家的时候失踪了几日,这事是真的吗?”沈嘉清一进来就问。

        温梨笙忙点头:“是真的,这事我正想跟你说,我被盯上了,有人想杀我。”

        沈嘉清露出惊疑的神色:“什么时候?”

        温梨笙道:“我仔细梳理了一下,感觉还是从上个月那次梅家酒庄的事开始的,当日我不是被一只大黑狗追吗?是因为当日有人在梅庄主的夫人房中偷了东西,引出了大黑狗,导致梅家人误以为是我偷拿了那个东西,后来梅兴安越狱而出,又绑了我一次讨要,但是没有成功,还将这个消息散了出去。”

        沈嘉清道:“是个什么东西?”

        温梨笙沉声道:“我推测,可能是霜华剑法。”

        沈嘉清表情一怔:“霜华剑法?”

        温梨笙解释道:“是当初第一剑神所撰写的那本剑法,江湖上只有一本,后来随着剑神的销声匿迹而消失,但是我怀疑当年这本剑法是流落到了别人的手中。”

        沈嘉清道:“你如何得知?”

        温梨笙便说:“我在贺家被追杀时,后来被阮海叶劫走,在山上的时候她亲口告诉我的,那日梅夫人丢失的东西,正是霜华剑法的一部分。”

        沈嘉清问:“你给她了吗?”

        温梨笙只想把他脑子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我他娘的就没有那东西,怎么给她啊!”

        沈嘉清愣愣道:“哦,是哦。”

        她按了按脾气,又道:“我猜测,霜华剑法至少被分为了三个部分。”

        沈嘉清:“为何?”

        她道:“当初梅兴安放出了消息,现在郡城的人都知道我手中有一部分霜华剑法,若是有人打这本剑法的主意,肯定会想办法抓我从而逼我交出来,但不会派杀手来刺杀我,因为我一死,这部分剑法就彻底没人知道在哪里了。所以,肯定是剑法的另一部分的持有者想杀我。”

        “何以见得呢?他杀了你的话,他自己手里的剑法也不完整了啊。”

        沈嘉清疑惑不解。

        温梨笙眸光一沉,肃声道:“因为他发现了,谢潇南正在寻找这本剑法。”

        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串,几乎是立即得出了答案:“谢潇南先去了梅家,拿走了梅夫人房中的一部分剑法,而后去了贺家杀了贺老太君,又去了火狐帮,拿了另一部分,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那伙要刺杀我的人,因为他们知道,谢潇南要找上门了。”

        沈嘉清接着道:“所以他们着急了,以为你与谢潇南是一伙的,便想杀了你警示谢潇南。”

        “不错。”温梨笙道:“我觉得应该是如此。”

        “但是你爹是郡守大人,若是动了你便是与温家为敌……”

        “所以他们之前做的事情会有极其恐怖的后果,以至于他们甚至不惜与温家为敌。”温梨笙道:“是关于江湖第一剑神的事。”

        沈嘉清立马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此事我必须参与。”

        说着,他便从怀中拿出一个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了温梨笙:“这是我爹让我转交给你的。”

        “沈叔叔?”温梨笙疑惑的将东西接过来,倒是没有立即动手去拆,而是确认一般问道:“是特地让你送来的吗?”

        沈嘉清点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执意翻墙头进来了。”

        温梨笙沉默了片刻,心中明了,沈嘉清的父亲沈雪檀乃是风伶山庄的庄主,消息灵通到哪条街上的流浪狗下了几个崽都清楚,所以他让沈嘉清转交的这个东西,肯定是与她现在的困境有关。

        她将绢布慢慢拆开,发现里面包着的是一封很旧的信封,甚至有火烧过的痕迹,上面隐约写着:程友亲启。

        她小心翼翼的将信封展开,里面的信纸已经泛黄,老旧到温梨笙害怕自己手劲一不小心大了就能捏碎信纸。

        这是一封看起来至少有十年以上的信,上面的字体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能够辨认一二,其连起来大概意思就是:我觉得我快死了,因为我不小心撞见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此事一旦泄露将会引起江湖上不小的动荡,但知道真相的可能就我一人,所以我还是决定讲这件事写下来寄存在埋葬梅花之地,若是哪日我真的死了,务必请你来将东西取出,将真相大白。

        落款:牛铁生。

        温梨笙惊道:“牛铁生?那不是鬼婆婆的儿子吗?”

        沈嘉清琢磨了一下,说道:“梨子,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信已送到这里没我事了,我就先走一步。”

        他起身就走。

        “站住。”温梨笙冷眼看他:“你要是不想顶着一张猪脸回去,就现在回来坐好。”

        沈嘉清只得倒回来,哭丧着脸:“那宅子太可怕了,我不想再去。”

        温梨笙:“既然沈叔叔已经指明了方向,那我必须要去看看,我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杀我。”

        她拳头紧握,眉眼尽是寒霜:“我要主动出击。”

        牛铁生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秘密,埋葬梅花的地方又在何处,只有去那座鬼宅里探一探才知虚实。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惊动温浦长,两人约定夜间去。

        温梨笙将之前买的一柄嵌了蓝宝石的短刀带上,剑刃已经被鱼桂磨得极其锋利,她用小链子串着绕在手腕上,短刃就藏在袖子里的挂兜处。

        她直叫了鱼桂一个人,两人趁着夜深无人,爬上树翻墙出去,成功逃出温府。

        街道上寂静非常,无人来往,只有稀疏的几盏灯挂着,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白日里就备好了马,温梨笙和鱼桂牵着马走了半条街,才翻身上马前往郊处的鬼婆婆宅。

        越靠近北郊,路上的灯就越少,离市之后的荒郊基本上没有灯盏,鱼桂便拿出准备好的灯笼点上了火,两人的速度慢下来。好在温梨笙和鱼桂对路都熟,路上并无走错,虽然时间耽误了些,但也成功到达。

        结果没想到了鬼宅时,就看见沈嘉清牵着一头牛站在宅门前,一身黑色衣袍,后腰挂着把合鞘长剑。

        温梨笙大为不解,下马走到他身边,举着灯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发现就是一头牛,指着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解释一下。”

        沈嘉清支支吾吾道:“毕竟也是来别人家做客,我那些东西做礼。”

        “一头牛?”

        “人不是叫牛铁生嘛?”沈嘉清振振有词:“我牵头牛来,跟牛铁生也算是远亲了,看在这亲戚的份上,他也得给咱们点面子。”

        温梨笙满脸写着疑惑:“你确定不是在骂人?”

        沈嘉清却很是认真。

        温梨笙没忍住,当场破口大骂:“你脑袋是被你家王八拉的屎糊住了吧?你家姓牛的跟牛是远亲啊?”

        沈嘉清小声道:“我家没有姓牛的。”

        温梨笙点头:“嗯对,你家是没有姓牛的,但你爹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养了头猪。”

        沈嘉清表情相当不服:“你空着手来,当心别人不待见你。”

        “谁说我空着手来的?”温梨笙哼了一声,唤道:“鱼桂,东西拿来。”

        鱼桂已拴好了马,提着东西走到面前来,往灯下一递,竟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奢华的食盒。

        温梨笙拍了拍食盒,得意道:“牛铁生他娘当年不是饿死的嘛,我备了好多好吃的东西,他娘肯定喜欢。”

        沈嘉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拜服道:“还是你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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