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许亦然离开的那个暑假，夏纪桑几乎没出过门，也不喜欢和从前那般凑热闹。就连后来猴子找他打架他也直接认输，让猴子得意了好一阵。
夏纪桑后来又去了许亦然亲戚家一趟。
“阿姨，许亦然具体去哪儿您知道吗？”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那天是有人来接他的，好像是他妈妈。”女主人思考了一会儿，“其实小然和我们也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具体在哪我们也不清楚。”
夏纪桑道谢，在夕阳的余晖中离开。
那一个暑假，夏纪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他知道自己和许亦然只是简单的兄弟情，但是许亦然的离去让他却只剩下了烦躁。
很快又是一年夏，刚开始倒是同以往没多大变化。
初三是夏纪桑初中时代的最后一段时光，也是初中时代唯一没有许亦然的一段时光。
夏纪桑初三学的比哪一年都努力，以前熬着时间度过的上课，现在是他最为渴求的欲望。
他一直都是第一名，但第二名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位。
在考完试的那一天，他又经过了去年的那条梧桐道，看到了去年那个时候的自己。
“许亦然快骑快点，好凉快！”
“闭嘴，别乱动听到没！”
“啊啊啊，这叶子上有虫子，它咬我！”
……
夏纪桑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两位少年骑在自行车上向他冲来。他下意识用手臂挡脸，但痛感却迟迟没来，再次看向前方时，只留下了一条空空荡荡的梧桐道。
夏纪桑愣在原地，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他的回忆。
夏纪桑自嘲一声，突然感觉头上东西，随手一抓，抓到了一片梧桐叶。
盯着手里梧桐叶，夏纪桑叹了口气，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袋子里。
回到家时夏纪桑没有在院子里看到熟悉的身影，急忙走进屋子，外婆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外婆？”夏纪桑轻喊了一声，“不舒服吗？”
“……桑桑啊，”外婆哑着嗓子努力发出声音，“过来……外婆有话对你说。”
夏纪桑听话的走了过去，半跪在床边。
外婆颤颤巍巍的把自己枯黄布满褶子的手放在了夏纪桑白嫩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
“外婆记得你小时候啊，总喜欢跟我吵着要爸爸妈妈。”外婆提起夏纪桑小时候的事，脸上全是宠溺。
“你小时候喜欢打架，外婆都知道是那群臭小子说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
“当时就看到你跟人家小子打起来了，我也没去拦着，就看到还是一个奶团的你把人家鼻血都打出来了。”
“好像从那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提过你的父母了。”
外婆好像说累了，剧烈的咳嗽起来，夏纪桑轻轻的给她拍了拍背。
“你父母也不是个好东西，把你生下来就丢给我，15年了，他们愣是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咳咳咳……”
“你放心，外婆昨天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今天晚上就要回来，你就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了……再也不是别人口中没有父母的桑桑了。”
夏纪桑其实不想见他的父母，但小时候也对他的父母充满了好奇心。
为什么会有父母会15年来没有看过自己孩子一眼？为什么会有父母在把孩子上下来后就丢给别人？为什么？夏纪桑也不知道为什么。
都是小时候的胡思乱想罢了，夏纪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能力可以照顾好自己，他只需要外婆和那个人。
“桑桑啊，外婆养了你15年。看过你牙牙学语的样子，看过你步履蹒跚走路，也看过你第一考第一名的自豪，不过……外婆估计以后都看不到了……”
“在衣柜的抽屉里都是外婆留下来的东西，你要替外婆保管好。”
外婆的手突然下滑，快到夏纪桑都没有抓住就已经垂下。
“外婆……可是我笨，我保管不好你的东西。”夏纪桑抓住外婆枯黄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门有被推开的声音，夏纪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夏江和陈慧一推开房间门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跪在地上，抓着自己母亲的手。
“妈！”陈慧绷不住了，跑过来抱住自己自己的母亲大声的哭着。
夏江虽然也眼含泪水，但他还是打算先把自己15年没见过的儿子扶起来。
“别碰我。”夏纪桑冷着脸说着，脸上还有眼泪的痕迹。
谁也没有聊到，一家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别碰我。”
夏江有点尴尬的站在原地，夏纪桑都没正眼看他和陈慧，径直走到衣柜前拿出了柜子里的东西。
里面是两个铁盒子，还有一份病例单。
夏纪桑把东西放回自己房间后才继续出现在夏江他们面前。
“儿……子？”陈慧停下哭声，同样看着自己这15年未曾见过面的儿子。
“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有一个外婆。”夏纪桑还是冷着脸，对着从没见过的父母他实在提不起好脸色。
陈慧像是早就猜到这样，也不恼。反而还喃喃到：“是妈妈对不起你啊，你不认妈妈，妈妈可以理解的。”
夏纪桑：“……”
成年人都是善于伪装的，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外表底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内心。待他们撕去自己的伪装之时，你只会觉得自己身边只有一股恶臭。
由于外婆家的这个院子灯火通明，再加上陈慧的哭声，街坊领居纷纷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在得知是夏纪桑外婆去世后，不少的老一辈都哭了，因为夏外婆生前帮助过的人几乎布满整个镇子。
但是看到陈慧和夏江之后，街坊没有看热闹的心态，反而还怒骂起来。
“哟，这不是夏纪桑的爸妈吗？还知道回来。”
“怕不是回来分家产吧，夏外婆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回来，不是太巧了吧。”
“告诉你们，夏外婆如果有家产只会是夏纪桑的。我们只认夏纪桑是夏外婆的亲戚。”
……
陈慧和夏江犹如过街老鼠一般被人唾弃。
夏纪桑也不管，他只在旁边看这自己的亲生父母被骂，没有一点要出面制止的动作。他又不欠宋慧和夏江的。
最后还是夏江忍不了，把一院子的人都给赶了回家去。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墙外还有人在骂。
夏纪桑都快笑出来了，可是他没有外婆了。
那个最疼爱他的人离世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在家等他吃饭，没有人再喊他桑桑，也再也没有人说他是一只自由的小雄鹰了。
喧闹声渐渐离去，只留下了单调的蝉鸣。
“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要家产你们自己拿去，要什么有钱的东西尽管拿走。”夏纪桑站在墙角，“但是我刚才从外婆衣柜里拿出来的东西别给我碰，不然就死磕到底。”
陈慧忙说：“我们不要什么家产，也不要你和妈的任何东西，我们只要你和我们一起走。”
“你梦没睡醒吧？”夏纪桑有些吃惊：“让我跟你们走，开什么玩笑，你们有那个资格吗？”
陈慧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夏江来打的圆场。
“是你外婆叫我带你走的，她担心她走后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所以叫我和你妈妈带你走。”
“就不劳您操心了，我夏纪桑倒也不是那种离了人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夏江忍住想骂夏纪桑的冲动：“这是你外婆的意愿，你不听你外婆的话了？”
夏纪桑愣住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到：“好，我跟你们走……但我外婆要安葬在这里，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好，就这样说定了。”
后面的事都是陈慧和夏江在处理，夏纪桑回了房间，打开了那两个铁盒。
第一个铁盒里面装的是一大叠信纸，夏纪桑拿出了一张来看，是他外婆从他小时候就开始写的：
4月28日
看这桑桑因为被人嘲笑没有父母而打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也不是说是生桑桑父母的气，而是桑桑好像还不知道除了父母他还有外一个爱他的外婆。
6月1日
今天桑桑的学校举办儿童会，我在台下看着他站在台上表演，他表演的很好，不愧是我家桑桑。
8月18日
今天是我家桑桑6岁生日，祝我的宝贝永远快乐！
……
夏纪桑一直看到了最后一封信，那个外婆在许亦然走的那几天写的。
7月4日
桑桑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不爱说话了，也没有以前那么有爱笑了。我希望我以前的那个桑桑回来，无论我牺牲什么。
再看另一个铁盒，里面是夏纪桑的户口本，身份证，还有银行卡和一封信。
桑桑：
几张卡里一共有10万元，是外婆平时自己攒下来的。密码就是你的生日，外婆不希望你在外婆走后受到什么委屈，所以外婆把一切能束缚你的东西都给了你，外婆想让你自由，无忧无虑。
最后是那份病例单。
夏纪桑把病历单看了一遍，才知道外婆在去年就有了胃癌。但外婆至始至终都没有向他提过一句，所以去年夏天他回来看到外婆在躺椅上虚弱的样子都是有征兆的……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不和他说，如果和他说他一定会坚持让外婆接受治疗；如果和他说他一定会每天逗外婆开心；如果和他说……但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那一晚，从未掉过泪的夏纪桑抱着病例单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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