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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病态


陆烬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半。平时这点数,他索性歇在外面酒店里。君域在国内拥有几百家连锁酒店,有时外出办公,他嫌回家麻烦,倒不如酒店里设施齐全,服务生随叫随到。

        今天车开到半路,他一早还有早会,原是要在最近的酒店下榻,心头却仿佛有某种预感,临时命司机调转方向,回了临江路的别墅。

        袁妈正打理完厨房的工夫,准备上楼睡觉,听见花园外面传来泊车的声音,连忙出去迎接。

        陆烬从车里下来,径直朝屋内走,脱了西服外套,“她人呢?”

        袁妈忙接过衣服,跟在身后,“慕小姐洗完澡就睡了,在二楼。”

        “我去看看她。”陆烬说。

        打电话也没听,眼下凌晨一点多将近两点,睡了也正常。不知怎的,陆烬不放心,非得进去瞧一眼。

        不瞧还好,他来到床前,就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看清床榻上的女人。纤瘦的身姿,裹着蚕丝被在床上蜷成一团,肩膀胳膊露在外面,黑色性感的蕾丝吊带裙,肩带滑下来一侧,雪白香肩一览无遗。

        要不是她现在看起来实在难受,陆烬只想把她弄醒狠狠吻住她。

        “唔……”慕嫣鼻息发出一声闷哼,还未察觉床前站了人。半梦半醒间,她只觉腹痛难忍,子宫在肚子里上演千锤百炼的花式碎大石,身子越蜷越小,几乎要把自己卷成一只小虾米。

        额间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陆烬皱眉,在床边坐下,不知她是什么情况。大手掀开她身前被子,才发现床上有血迹。他掌心贴上她额头,女人气息滚烫,额温却冰凉。

        “疼成这样,准备忍到什么时候?”

        慕嫣这才缓慢睁眼,梦境回归现实,腹部的痛楚愈加清晰。男人从外头风尘仆仆地回来,许是今夜应酬喝了不少,身上沾染烟酒气。脱了西服外套,只着衬衫,袖扣解开,搭在她额间的腕骨清削硬朗。

        他掌心糙粝,温度炽热,让她此刻发寒的身体得到安慰。

        “陆烬……”慕嫣迷迷糊糊中,竟喊了他的名字。声音又软又轻,噙些哀求的可怜,让陆烬不由微眯起眼。

        她现在太虚弱了,像只他抬手就能摁死的蝼蚁。

        然而陆烬并未这样做,而是一手穿过她两腿窝,另一手托住她后背,将她从床上抱起,“走,我送你去医院。”

        凌晨两点多,南城医院急诊部兴师动众,裴嘉乐前几日从港城赶来南城,为慕明慈准备月尾的心脏搭桥手术。昨日开了一整天的会,直到半夜十一点才睡下,不过三小时,又被陆烬一通电话喊醒。

        裴嘉乐以为陆烬出了什么要紧事,连衣服也赶不上换,趿着拖鞋打车赶来医院,结果刚进病房看见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女人,被诊断为“重度痛经”,气笑了:“你他妈当老子闲得出屁?什么时候连治痛经都得找上我了?”

        陆烬拉开床边椅子,镇定坐下,慕嫣半路就疼得厥了过去,急诊的医生跟他讲,她这属于十分严重的痛经,必须得用药才能缓解。

        痛经痛到昏厥,陆烬实属头一回见。

        陆烬指间夹烟,递到唇边,一手护火,一手点烟,抬眸幽幽望向裴嘉乐:“你从前干妇科的,后来才转的心外,别以为老子不记得。”

        “……”草。裴嘉乐心里真是草了,当初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庭医生,如今能在港城混到专家名头,多得陆烬在背后帮他出的那分力。

        之前让他推掉所有工作,来南城帮一个老太太动心脏手术也就算了,权当陆烬这人平时干缺德事多,良心发现要给自己多积些德;今日这事裴嘉乐想不明白,陆烬从前还没对哪个女人这么兴师动众过。

        裴嘉乐接过急诊医生手中的病例,眼尖瞧见上头的名字,唇角不免抽了抽,“那老太太姓慕,这女的也姓慕,你别告诉我你最近老少通吃啊?”

        “去你的。”陆烬睇他一眼,慕嫣还在昏睡,听不见他俩的交谈。“那是她妈。”

        “你当我傻逼?”裴嘉乐走近了,打量床上的女人。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就是人在病中,显得憔悴素净了点。倒是陆烬喜好的那一口。“那老太太的年纪都能当她奶奶了,你跟我说是她妈?”

        陆烬没多解释,靠在椅背里抽烟,望着床上的慕嫣。裴嘉乐来都来了,简单给慕嫣检查了身体:“她这又贫血又营养不良的,估计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往后多补补就是了。”话音一顿,裴嘉乐笑得高深莫测起来,叮嘱陆烬,“最好少干些那事,这姑娘身子薄得像纸,可承受不起你大起大落的……”

        他话没说完,陆烬指尖一掸,把烟头弹他身上。

        “草!”裴嘉乐破口大骂,“老子的阿玛尼衬衫!”

        裴嘉乐滚蛋后,病房内终于安静下来,慕嫣没过多久转醒,止痛药在身体里起了作用,至少现在只感觉到轻微腹痛了。

        陆烬坐在床边,不知抽了几根烟,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中插满了烟头。他容貌英俊,笼在烟雾中,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见床上女人身侧连着输液管的手动了动,眼睫慢慢睁开。他摁灭了手中烟头,问:“醒了?”

        慕嫣没想到陆烬还在这里,昏厥前的记忆,是他把自己从家中的床上抱起来,西服外套也来不及穿,命司机一路驱车送她来医院。

        男人袖口挽上去一截,露出清削手腕和紧实小臂。左手小臂上,有大面积的青色纹身,细细密密的鳞片蜿蜒而上,长尾缠绕手臂,五爪刚猛。

        陆烬站起身,用那只手替她检查输液袋,灯光下,他面庞轮廓英挺分明:“还有一些,再等等吧。”

        这男人,说话的语气总是冷淡随意,听不出半分关怀温暖。慕嫣抿了抿唇,喉咙干涩,“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许久没喝水的缘故,她声音听起来有点怪。

        陆烬垂眸打量她病恹恹的容颜,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她这模样难看。兴许像古时传闻有心痛病的西施,身体羸弱,却有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貌,病痛反而平添了几分破碎脆弱之感,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你嘴巴很干。”陆烬说。目光却沉沉落于她淡色的唇瓣。不如往日嫣红,因为干涸而略微起皮,像久旱渴望甘露的土地。

        护士从外面进来,替慕嫣检查点滴,拔走她手背的输液针,扶着慕嫣从床上坐起。

        她身体尚还很虚弱,乌黑长发凌乱披散肩膀,身上仍穿着从家里出来的黑色吊带裙,削肩细颈,身姿薄弱。偏偏身前那一团,叫领口描绘,雪色丰满。

        她低眉垂目,长睫浓浓,一手摁着棉棒,压住手背针孔。

        那手亦是纤细、雪白,宛如抽条春枝,指尖一点淡粉,指甲干净晶莹。

        护士离开后,重新合上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过分安静,慕嫣能清晰闻到男人身上浓郁的烟草味。

        陆烬并不是个爱等人的人,等待的过程令他烦躁。

        可他偏偏没有选择离开。

        天花板上的灯光炽白耀眼,不知是否失血过多的缘故,慕嫣没来由有些心慌,略微垂首,压紧手背的棉棒。

        陆烬亲自帮她倒了水,站到床前:“喝么?”

        慕嫣抬眸。

        男人高高在上,没有俯身屈就的意思,浅灰衬衫材质硬括高级,曲线服帖地勾勒他挺拔健硕的身材。领口半敞,一截平直锁骨和紧致颈脖清晰可见。

        肩膀宽阔,挡住了头顶泻下的灯光。

        沉沉阴影笼罩住她。

        她仿佛蜷缩在他身影之下,纤弱一掐就碎。

        她病中有种破碎的美丽,乌发泻落,包裹她纤瘦肩膀。面容苍白温静,眉眼秀丽乌黑,宛如一幅精心的泼墨,灵气四溢。

        眸光水盈,长睫轻颤。期盼,亦胆怯。

        慕嫣抿了抿唇,目光从男人英挺俊朗面孔,缓缓移至他手中水杯。

        玻璃晶莹,清水像救命的药。

        陆烬勾唇,“想喝就直说。”

        他在床头坐下,硬朗五指捏住玻璃杯,递到她唇边。粗粝指腹无意剐过她细嫩唇瓣,像捏住一瓣娇弱玫瑰。有来不及吞咽的水珠从她唇角滚落,剔透晶莹的,很是勾人。

        慕嫣想捧住那只水杯,纤细五指却偏偏搭在他大手上,她指尖温凉,他的温度却滚烫。陆烬垂眸,目光灼灼地看她。她乖巧喝水的模样,像一只温顺纯良的小猫。

        可这只猫尚未除去利爪,时刻等待机会反扑。

        慕嫣被水呛到,蹙眉,脸别开一侧。

        她下巴被他攫住,水杯顺着被褥翻倒跌落下去,玻璃碎裂一地。男人俯身吻了上来,薄唇火一般滚烫,牢牢噙住她的。像鹰叼咬猎物,蛮横凶狠。

        慕嫣一惊,小手揪住他的衣领。四瓣唇紧密相贴,唇舌纠缠。他身前衣料被她扯出褶皱来,陆烬却愈吻愈深,将她压入后背枕头。

        慕嫣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忍不住将手穿进他脑后发丝。温度愈渐升高,驱散了身上的寒冷。

        外面传来敲门声,是裴嘉乐的声音:“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陆烬松开她。慕嫣朝后倒进枕头里,薄唇微翕,不停喘气。面色不如刚才苍白,而是染上艳丽绯红。

        莹润眸光瞪他一眼,生气了。

        陆烬觉得好笑,在她耳边问:“喝够没?”

        他嗓音低哑,沉沉的,很蛊惑。

        慕嫣咬住唇。

        裴嘉乐从外面进来,见慕嫣气息未平地靠在床头,唇瓣红得异样,泛肿,像被什么用力啃过。

        陆烬站在床边,理了理领口,衣摆被水打湿。他脚边的地面,玻璃碎了满地。

        裴嘉乐一眼看出端倪,却不说破,镇定自若来到床前,问慕嫣:“感觉好些了吗?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这个狗哔,在他面前人模狗样骚话连篇,对待病人——尤其是美人,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陆烬没戳穿裴嘉乐,而是从裤袋摸出烟盒,取一只咬唇边。正要打火点燃时,裴嘉乐说:“人家还病着呢,你能不能少抽点?”

        “……”

        陆烬手一顿,火苗未递至烟卷,抬眸睇他一眼。

        “就是觉得肚子疼,已经好很多了。”慕嫣轻声说。按裴嘉乐和陆烬的交谈模式,估计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一般人同陆烬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恭敬万分的。

        “嗯,回去多喝热水,注意休息。”裴嘉乐随手在病例上记几笔,他早不干妇科了。且痛经不是病,痛起来却要人命。病房里两个大男人,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裴嘉乐余光打量病床上的女人。眼睫微垂,看起来很乖巧,半夜被送进医院的缘故,面容素净。奇怪的是,并不显得寡淡,眉眼生得秀丽灵动,眸光潋滟,红唇莹润炽艳。

        身材不用说,吊带裙之下,凹凸有致。

        裴嘉乐不觉看久了些,旁侧陆烬冷冷开口:“问完了就快滚。”

        裴嘉乐当即回神,轻咳两声,在纸上飞快记录:“总之空闲时候多补补,我相信陆总会照顾好你。”

        陆烬会不会照顾好她不知道,照顾的方式同样令人疑虑。慕嫣只知裴嘉乐在记录病例时,袖口朝下滑落一截,露出左腕上的青色纹身。

        看不清图案全貌,却和陆烬手上的有相似之处。

        裴嘉乐离开后,陆烬两指掐了烟,将那根始终未点燃的烟卷扔烟灰缸中。“走了,带你回去。迟些我再收拾那条狗。”

        从医院出来,司机提前驱车在门口等候。要说老刘这份工也实在辛苦,大约陆烬给的薪酬很高,大晚上把慕嫣送至别墅,后又去接陆烬。现在凌晨四点多天快亮了还没下班。

        陆烬是亲自抱她出来的,老刘见状,匆忙从驾驶座下来,替他们拉开车门。慕嫣被陆烬放进车里时,手臂仍勾住他的脖子,垂着眼睫,声音很轻:“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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