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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薛鹂在祠堂的书案上趴了一整夜,  即便能瞒过姚灵慧,也瞒不过魏蕴。她本就有意让此事传出去,因此并未对魏蕴遮掩,  坦荡地告诉她自己去祠堂陪伴魏玠。

        魏蕴被气得瞪大眼,却还是强压下了心中不满,  没有说出什么刺耳的话来。

        薛鹂以尚未病愈为由,在桃绮院歇息了好几日,期间魏缙颇得姚灵慧欢心,  不仅替薛鹂抄写课业,还时不时买了上好的点心送来。薛鹂本想挑着几份送去玉衡居,  然而想到魏玠此人自视甚高,必然瞧不上她送的东西,  只会是如同琴和杯盏一般扔了,于是便只让银灯出去买了些样式粗糙糕点拿去敷衍魏玠。

        然而她没能舒心几日,  家仆便受人所托,给她送来了一封书信。

        一见信中所写,薛鹂的心便陡然沉到了谷底。

        钧山王知晓她无权无势,信中邀她去钧山王府赴宴,  言辞看似委婉有礼,  实则却带着长辈不该有的亲近,  分明不给她商量的余地。薛鹂不过是出身平平,  借着长辈与魏氏有着一点渊源好留在洛阳,  钧山王倘若想对她这样的手,  根本不用费多大的力。如今好声好气地邀她前去,  已经算得上是耐着性子徐徐图之。她不知此人秉性,  若她再寻借口推辞,  恐会惹恼了他,  届时更不好收场。

        薛鹂看完了信,心底直觉堵得慌。

        午后魏缙再次前来拜访,薛鹂让人为他也端了一碗甜酿,借口身子不适,不愿陪着魏缙去看打马球。魏缙待她热忱,又十分好打发,她只需应付过了这一阵子,魏缙便会回到泾州与她再无瓜葛。

        等魏缙走后不久,薛鹂在后院里林荫下背书,日后好在陪魏蕴参加诗会时能派上用场。背后忽又响起脚步声,她头也不回道:“日光有些刺眼,将这些搬进去吧。”

        来人没有动作,她这才扭过头去看,日光刺得她眯起眼,抬手去遮了遮。只见魏玠白衣外罩了一件竹青色宽袍,身形笔直如松,正温和地看着她。

        薛鹂立刻想到方才离去的魏缙,不禁忧心两人是否遇上。她心虚地笑了笑,坐起身挡住小桌上的两只盛甜酿的瓷碗。

        “表哥怎得来了?”

        魏玠从未独自来寻过她,如此反常,倒不像是有什么好事。何况两人一起遇上了在祠堂交|媾的男女,此刻再相见,她竟忍不住有几分无措。

        “来为你送琴。”

        “什么?”薛鹂惊讶地看向他身后,晋炤果真抱着一张用布包裹的琴。

        魏氏的子孙在各处都颇有造诣,而因为魏玠的缘故,洛阳这一代的士族中尤其尚琴,即便是不通音律之人,也能勉强弹出一段像样的曲调。薛鹂在魏蕴面前自然是极力夸赞魏玠,从不掩饰对他的倾慕之色,她也的确说过想同魏玠学琴的话。

        “魏蕴说你有意学琴。”

        薛鹂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似乎一夜之间,魏玠的态度又变得疏离了起来。然而他又会因魏蕴的一句话来主动找她,又有几分朝她靠近的意思。

        “表哥有心了,这屋外日光太烈,我们不如先进去。”

        魏玠的目光轻轻掠过她身后的桌案,唇角微微勾起。“也好。”

        书案前的瓷瓶中插着几枝半开的栀子,二夫人不喜栀子的香气,魏府东侧的花苑倒是种了一大片。若他记得不错,那处应当是魏缙来桃绮院的必经之路。

        栀子的甜香浓郁到让人分神,魏玠从白花绿叶上移开眼,说道:“拿远些。”

        薛鹂还未进屋,正在门前与银灯小声地嘱咐着什么。

        晋炤放下琴,去移开瓷瓶的时候,瓷瓶下压着的纸页被拂落了几张,魏玠俯身拾起,偏偏看到了一个本该与薛鹂无关的名字。

        赵士端,朝中颇有威望的封王。

        魏玠面色无常地拾起几张纸页依次放回原位,信上不多的内容却在这片刻间悉数落入他眼中,

        他不免有些意外,钧山王回洛阳不算太久,与薛鹂本该毫无交集,即便相识,也应是薛鹂与钧山王的儿女。只是如今信中所写,显然二人关系匪浅。

        瓷瓶已经移开,残留的栀子香气却萦绕不散。

        他早该清楚,薛鹂柔弱娇美的皮相下,藏着她卑劣的欲念,甜言蜜语遮不住她的算计。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与他自幼遵守的礼法教条相悖,他合该鄙夷她的品行与虚伪行径。

        薛鹂回过身的时候,听到了琴弦被拨动发出的争鸣。

        本该旷远低沉的琴音,此刻如同利剑出鞘一般锋利,余音都掩不住的激烈,似是汹涌的波涛拍打礁石。

        她对琴一无所知,只因梁晏不爱琴,他不好音律,重金买下好琴不过是为了与魏玠作对。而她同样只是个俗人,学不来这些风雅之事,自然也不会为了魏玠生出什么兴致。

        “过来坐下吧。”

        薛鹂看到插着瓷瓶的栀子花不见了,下意识看向那一沓书页,状似无意地提起:“表哥可是不喜欢栀子?”

        “香气太过浓郁。”

        “表哥说的是,我也不喜欢,香气太浓让人心不专,应当是侍女放在此处的,我竟给忘了。”薛鹂边说边将书案上的书册以及书信收走。

        魏玠无声地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薛鹂实在不爱琴,起初魏玠教她还能专注地听着,不过多久便开始分神,忍不住地犯困,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喝了两口冰凉的甜酿醒神。

        日光透过竹帘影影绰绰地落在两人身上,薛鹂的裙摆散开,交叠在魏玠垂落的衣摆上。室内一片祥和,直到魏玠站起身,淡声道:“既然无心学琴,今日便到这里,你好生歇息。”

        薛鹂意识到是自己的分神惹他不悦了,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裳,解释道:“许是夜里没有歇息好,今日才会困乏,并非是有意怠慢。表哥愿意来教我,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魏玠面色不变,并未因此动怒,只是一双眸子黑沉沉地盯着她,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忽然温声说:“薛鹂,你其实不必对我惺惺作态。”

        所有的祥和都在顷刻间瓦解,仿佛方才的亲近只是她自以为是。一句话宛如一瓢冷水泼在了薛鹂身上,分明是炎炎夏日,她却莫名感到浑身发冷。她面色逐渐苍白,不愿相信她心系梁晏的事被魏玠知晓,依旧装傻道:“表哥的话是什么意思,用心不专是我有错在先,我愿意向你赔礼,只是……”

        “利用夏侯信不是什么好事,夏侯信睚眦必报,若你日后找不到依仗,他不会就此放过你。”他缓缓道。“魏蕴落水一事,应当也与你有关,是吗?”

        薛鹂眼眸微睁,面色苍白地看着魏玠,她眼睫颤了颤,惊愕道:“我对表哥一片真心……却不知你心中竟如此想我。”

        魏玠并不动摇,平静地看着她,说道:“魏缙年纪尚轻,若你对钧山王有意,不该戏弄他一片真心。你若有意与钧山王结识,叔父不会拦你。”

        薛鹂被魏玠拆穿后,心底竟也生出一股羞恼来。魏玠说的话已是给她留足了颜面,没有指着她斥责她虚伪无耻,辱骂她居心不良。然而魏玠的面上一丝波澜也没有,仿佛她许久以来所做的一切本就是一场泡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笑话,连他丝毫情绪都无法牵动。

        魏玠漠然地注视着她,显得如此高高在上,仿佛他可以轻易批判指责她的卑劣,将她所有不堪都摆出来,照得她无所遁形。

        “我的难处,你又懂得多少。”不知是哪里来得一股火气,让薛鹂攥紧了手指,心中气愤到了极点。似乎那股毒火依旧烧得正旺,让她的理智被烧得灰飞烟灭,几乎要压不住那些深藏的怨怼。

        魏玠没有理会她的话,依旧用那冷漠而疏离的目光望着她,似乎她是一件极不能入眼的脏物。

        薛鹂低头的一瞬,看到了桌案上的茶盏,茶水已经冷了,依旧放在原处不曾移动。

        这一幕忽然牵出些令她恼火的画面,似是应证了她在魏玠眼中是如何不堪。

        既如此……

        与其让魏玠不愿喜欢她,不如彻底厌恶她,至少还能借此讨得梁晏的眼光,总不好让她费尽心力却落得一场空。

        薛鹂心下决绝,面上仓皇之色消失不见,她不愿去深究魏玠如何得知,她只想往后该如何好过。眼看魏玠转身要走,她匆忙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那表哥呢,表哥又有几分真心。”

        魏玠尚未做出回应,便感到衣襟被她猛地往下一拉,他顺势低下了头,一片温软覆在了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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