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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忏悔


  明明已至深夜,可夜幕下的忏悔圣堂依旧灯火通明,它屹立在人们的头顶,仿佛明灯一般播撒着圣光的恩泽。

  “神父大人,神父大人,请求您拂去我内心的罪恶……”

  昏暗狭窄的忏悔室里,有人低着头,虔诚而不安的发出了自己的低语。

  “世人的内心皆有罪恶,而纯净的圣光将会洗涤我们内心所有的阴暗。”

  黑纱的背后传来了神父慈爱的笑声:“诉说吧,我的孩子。”

  “是这样的,神父大人,我只是一个中层区的普通市民,从事着珠宝加工的普通工作,过着很普通很平淡的生活……”

  男人开始诉说内心的不安和焦虑,而神父则是安静的聆听着对方的叙述,一言不发。

  “我日复一日的辛勤工作,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神父,这有错么?”男人不安的搅动着手指,他抬起头,渴求着神父的回应。

  “当然没错,这是很棒的志向。”神父给出了平淡而简短的评价。

  “我的工作十分稳定,薪酬相比一般人也高出很多,因此我拥有了一个家庭,可是……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平淡的生活……”

  男人的面容此时此刻微微的扭曲了起来。

  隐约间,污泥般的罪恶爬上了他的脊梁。

  “哦?说下去。”神父原本有些平淡的语气发生了变化,他身体前倾:“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每天都看着那些让人迷醉的珠宝……您知道么?神父,每当我把它们举到光源下的时候……”

  男人的声音微微发颤了起来,当话题转向欲望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某种陶醉的神色:“那些折射出来的光线真的太美太美……它们照亮了我的灵魂,总会让我忘记时间的流逝……”

  “世人皆有追求,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的孩子。”神父的嘴角咧起了笑容,他已经微微兴奋了起来。

  “可我得不到它们!神父,我得不到它们!”

  男人的话语突然哀伤了下来,他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以我的薪酬,我永远都不可能得到那颗‘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神父重复了一遍珍宝之名,他品尝着欲望的滋味,发出了满足的笑声:“真是好听的称号啊……它一定很漂亮吧?”

  “当然!当然!”

  男人的呼吸粗重了起来:“那是我此生见过最美妙的珍宝,在我看到它的那一刻起,它就成为了我此生唯一的意义!”

  “太棒了……继续说下去,我的孩子……”

  这一刻,神父从男人逐渐高昂的话语中闻到了疯癫的意味,圣光使徒的眼瞳里泛起了星光:“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曾听说,撒弗乐唯一的王子殿下最喜欢那些年幼的身躯了……”

  男人的话语顿了顿:“而我正好……有一个深爱着的女儿,她的皮肤就像牛奶一样白,她的眼睛就像最美的黑宝石,她笑起来……就像圣洁的天使一样。”

  “所以……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带着自己年幼的女儿来到了皇都的上层区,将她其献给了王子的侍从……”

  男人的话语里隐隐约约带上了古怪的腔调,就像仿佛压抑着什么古怪的情绪。

  “而我,也得到了王子殿下的赏识,我领了一笔这辈子都花不完的圣金币,我……我在那一天拥有了这颗海洋之心!”

  下一刻,男人从怀里取出了那颗拳头大小、深蓝色的无暇珍宝,浅蓝色的光彩顷刻间照亮了昏暗的忏悔室,照亮了男人那张压抑着狂喜的癫狂笑脸。

  “真是祝贺你啊,我的孩子。”

  与此同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疯狂的大笑,神父的眼瞳里闪烁着金色的星辉,无形的金色丝线在男人的头顶上摇摆,宛如起舞。

  信仰之茧越来越厚重了。

  良久良久,神父终于止住了笑意,他再一次询问道:“我的孩子,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决定啊,可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做出忏悔呢?”

  “因为……因为当我回到家里时,我的妻子不知为何发了疯。”

  男人同样压抑住了自己的狂喜,他收回了海洋之心,蓝色的光芒隐去之后,他的话语重新变得低沉了起来。

  “她哭喊着,居然让我把她的女儿还给她!”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愤然之色:“那个贱人甚至跑过来撕扯我的头发,将我的海洋之心扔在了地上!简直不可理喻!然后……然后……”

  圣光信徒的话语越来越小:“我……我掐死了那个不可理喻的贱人……神父……我有罪……我想对您做出我的忏悔……”

  他抬起头,眼瞳里满是疯癫的渴望:“圣光会宽恕我的罪孽么?神父大人?”

  “当然!当然!圣光当然会宽恕你的罪孽!”

  神父欣喜的声音在男人的耳畔响起,宛如天籁:“你做出了最完美的决定,你的灵魂将会升入天国,圣光的恩赐将会——”

  然而这一刻,神父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这让男人有些疑惑了起来,他茫然的抬起头,发现黑纱的对面似乎多出了一个轮廓。

  紧随而来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和哀鸣,腥甜的气息顷刻间绽放了出来,男人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神……神父大人?”他惊惶的站了起来,拨开了中间那层黑纱,慌乱间,那枚染血的蓝色宝石掉在了地上,点亮了昏暗的房间。

  男人看见神父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喉咙,试图阻止血液的流逝,可惜泛着寒光的利刃还在他的脖颈中央缓慢的搅动,黑色的羽毛纷扬落下,在神父的背后勾勒出了一道可怖的身影。

  “我真是受够你那张恶心至极的嘴脸了,你的罪无人能赎。”

  罗恩搅动着手里的折刀,青年的脸上尽是凶狠的笑意:“放心吧,等我解决掉这个虚伪的圣光使者以后,我会亲自当你的神父的,你这个灭绝人性的杂碎。”

  “不!不!”男人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泄了一般,他连忙捡起了地上的海洋之心,似乎向想要逃离狭隘的忏悔室。

  只可惜一道鸦影在他的双腿间一掠而过,男人只感觉到膝盖一凉,他跌倒在了地面上,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如同噩梦一般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啊啊啊啊啊!!!神父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男人瞬间惨嚎了起来,他看见自己的双脚其膝而断,猩红的鲜血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与神父的血融合在了一起。

  “你听到圣光信徒的惨叫了么?”

  看着这一幕,罗恩却轻笑了起来,青年低下头,看着神父疯狂的双眼:“救赎他的圣光又在那里呢?神父大人?”

  “你……这个……亵神异端……”神父的声音越来越怪异了,非人的呓语从它的胸腔里蔓延了出来。

  守夜人瞬间抽回了手中的折刀,跳出了狭隘而昏暗的忏悔室,罗恩清楚圣光的使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去,自己只是切开了那层伪装的人皮而已。

  与此同时,金色的圣光宛如火焰一般在狭隘的房间里爆发了开来!染着星光的滑腻触须碾碎了阻挡的木板,腐朽的灰尘洪流瞬息间卷过了教堂明亮的大厅。

  “我要让你付出亵渎圣光的代价!!”

  这一刻,神父的身躯被彻底撕裂了,圣光使者露出了原本的相貌,一颗又一颗巨大无比的金色眼球聚合在了一起,眼球背后那些神经触足疯狂的舞动了起来。

  圣神的目光注视着它们,因此它们主动变成了神明目光的延伸。

  所有烛台上燃烧的火焰在非人的嘶吼声中摇曳不停,眼球集合体庞大的身躯在灰尘里若隐若现,那些巨大的触须从它的体内延伸了出来,四处寻找着亵神者的身影。

  “神父大人,为什么我的罪就不能被宽恕呢?”

  青年的笑声回荡在大厅里,黑鸦的羽毛纷扬落下,折刀的冷光隐藏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宛如黑夜中的幽灵。

  狂暴的触手瞬间扫向了声源的位置,卷碎了一片漆黑的鸦羽,灰尘被涤荡了开来,猎手的身影又从眼球的面前勾勒了出来!

  “为什么罪恶之人这么轻易就能得到圣光的宽恕呢?”

  折刀的冷光卷起了猩红的色彩!数颗眼球瞬间被残忍的剜了下来,神父惨烈的嘶鸣声冲天而起!

  “为什么你们的灵魂不会坠入最深最深的地狱?”

  这一刻,又有红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绯红的月光染红了摇曳的烛火,整片空间瞬间坠入了深沉的梦里,神父的惨嚎被隔绝在了红色的深渊里。

  青年的完整身影终于在神父的视线里完整的展现了出来。

  黑色大衣,白色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口,还有那道狰狞的伤疤,流淌着巫女血脉的守夜人右手高举提灯,黎明的光芒融合在了绯红的梦里。

  漆黑的鸦群和红色的蝴蝶在他的身后汇聚,化为了一双黑红色的巨大翅膀。

  “神父,就让荒诞的忏悔到此为止吧。”

  罗恩将左手伸进了耀眼的提灯里,他缓缓的抽出了那把燃烧着黎明之火的折叠刀,蝴蝶和乌鸦化为的翅膀扇动了起来,卷走了所有喧嚣的尘土。

  他做出了自己的宣告:“你的灵魂是时候坠入地狱了。”

  “亵神者……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那堆蠕动的眼球发出了尖锐的低鸣,神父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疯嚣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卷向了半空中的守夜人!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泄了下来。

  “我的身份实在是太多了。”

  青年笑了笑,轻声低语:“巫女的子嗣,永耀王国的守夜人,幽灵船长的新任水手,以及……深海公司的优秀员工。”

  “记住我的名字吧,神父。”

  他举起了手中的折叠刀:“我叫罗恩·古斯塔夫,是引领你前往地狱的引路人。”

  顷刻间,黎明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在绯红梦境的力量加持下,神父的身影已然灰飞烟灭,带着血丝的眼球散落一地,永远的留在了绯红的梦里。

  月光消失了。

  罗恩恍惚了一下,他还坐在那个狭隘而昏暗的忏悔室里,神父的尸体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这个亵神的混蛋!”

  这一刻,男人的哭喊声又将罗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看见被切断了双腿的男人趴在地上,死死的拽住了自己的裤腿。

  “混蛋!混蛋!没有了神父的宽恕,你要我去哪里赎罪?!”

  男人死死的盯着守夜人的面容,神情既扭曲又悲伤,他已经彻底疯了,于是罗恩随手抽出了折刀,干净利索的切断了对方的咽喉。

  在他看来,这种灭绝人性的圣光信徒实在是没有什么沟通的必要了。

  然而讽刺的是,男人在临死之际终于松开了手中的海洋之心,他捂着断裂的喉管躺在地面上不断的抽搐。

  “我的……女儿……我的……妻子……是你们来接我了么……”

  粘稠的鲜血自男人的喉咙里泊泊流淌,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

  “呵……你的女儿已经被你卖掉了,你的妻子已经被你杀死了,没有人会来接你。”

  罗恩漠然的冷笑在男人的耳边响了起来:“堕入疯狂,是你这种可悲的圣光信徒唯一的结局。”

  “不……不……不……我看见了,我看见她们对我笑了……她们……一定……会回来的……”

  男人却挤出了怪异的笑脸,可惜凝固的黑色血块已经堵塞了喉咙上的伤口,以至于他的话语含糊不清,喑哑无比。

  然后,他死了。

  这一刻,伴随着男人的死去,罗恩终于看清楚了所谓的‘信仰之茧’,究竟是什么模样。

  金色的丝线逐渐浮现了出来,它们如同活物一般卷起了男人即将下沉深渊的灵魂,然后将其吊在了教堂的屋顶上。

  罗恩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那片密密麻麻的茧海。

  它们拥挤在圣堂之中,永远永远沐浴在金色的圣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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