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月亮像生了锈一样挂在天上,像一把沾了血的钝刀渗透出暗红的颜色,在这样的月光照耀下一切都显得诡异而迷蒙,就像是身处一片沼泽地般的似是而非,抬眼望去它似乎很遥远。
真是个弥漫着杀气的夜晚。
城墙上火把明灭,微弱的光照耀在君士堡的大街上,越显角落的黑暗。这一段小路紧贴着城墙,就连白天都很少有人经过,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夜晚。路边的阴影下,不知是什么的尸体缩成一团,腐败的恶臭如此清晰的刺激着鼻孔,除了那些肮脏的东西没有什么会对此投去一眼。
夜更深了,整个街道安静的就仿佛通向地狱,即便偶尔有虫鸣叫也是短短的呜咽一下,就像是垂死前的挣扎。自从狄奥多西大帝发布尽除埃罗亚的命令以来,各地纵然反抗声不断,但残暴而血腥的镇压依旧让一切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通往王宫的道路被设了双岗,也许是因为皇家的尊严,也许是因为狄奥多西知道想杀他的人太多,总之想要接近这个地方实在太难了。
然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而不叫做意内,正是因为他的无法预测。
值夜的禁卫军波里罗斯最近患了眼疾,几乎到了不能视物的地步,在白天或许还好些,但天一黑……他怕就此被当做废人赶出军队,那种即将面对的生活想想都发抖,所以他对谁都没有透露,只是每天依旧背着人,用教堂的圣水冲洗眼睛,希望上帝的救赎能早日来到自己身上。
今夜又是如此,当他用握剑的手舀着圣水往眼睛里冲洗的的时候,火光突然一闪,波里罗斯隐约看到小径上有个影子闪烁,悄无声息,飘忽如鬼魅般。也许是自己看错了,看来这双眼睛,不想想办法真的是不行了。他想到这摇摇头,晃了晃已经空了的瓶子,唉……明天看来又要冒险悄悄到教堂去取一些了。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西莫多带着五个少年从阴暗中悄悄露出头来,为了刺杀狄奥多西,他们可是策划已久了。现在已经兵分两路,费尽千辛万苦的终于从埃罗亚到达了君士堡。他们本是读经祭司,埃罗亚众神之仆、尼罗河之子,本应该十指不沾凡间铁,一生永远追随着万能的阿蒙神,但就因为那可恶的法令,让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让他们神圣埃罗亚的古文字濒临灭绝,有什么东西能比丧失自己的文明更加可怕呢?
西莫多他们悄悄地贴近着王宫,守卫的森严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难如登天,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不改初衷,愤怒已经燃烧了他们所有的斗志,每一滴鲜血都在沸腾着。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让他们震惊,透过沉沉的夜幕兵刃交错的声音格外尖锐,狄奥多西大帝的卫兵们全部骚动起来。火把明亮耀眼,就连刚才的波里罗斯也拔出兵刃冲进了王宫。西莫多几个人面面相觑,只听有人用古埃罗亚语大吼:“法老将会惩罚罪恶的根源!”接着便是兵刃刺穿肉体的声音,那闷响像是锯子一样划烂了西莫多的心,他知道这是另一队伙伴们在向他们示警,也是他的好友伊普拉提最后的宣告。他还记得,在埃罗亚的时候,伊普拉提是个平和的老人,每天以整理大图书馆的纸莎草书卷为乐。这样学识渊博的老人,是不应该长途跋涉、历尽艰险的,更不应该血洒异乡,想必在临终前,他手中还握着那不知究竟该怎么用的武器……
军队连夜封锁了所有路口,就因为叛徒的出卖,他们的行踪也暴露了。禁卫军闹哄哄的全城搜捕,凡是有嫌疑的人全部被抓了起来,严刑拷问。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狄奥多西大帝的愤怒可想而知,君士堡一时间人心惶惶。
天亮了,却依旧是阴沉沉的,并不像要下雨,金角湾的海风吹来,阴寒彻骨。西莫多和伙伴们像乞丐一样蜷缩在桥下躲了一夜,而卫兵推搡着被捕的幸存者,正好从他们头顶经过。瓦蓝吉人的北欧口音含混粗糙,不过,他们毕竟是博学多识的读经祭司,还是隐约猜出对话的内容——这些幸存者,将在托普哈内广场被公开处刑。西莫多决定放手一搏,孤注一掷地去法场刺杀狄奥多西。
城里的百姓全部被从家中赶了出来聚集到广场,伊普拉提枯槁而苍老的尸体被钉在圣安东尼十字架上,身上的血液已经呈现棕红泛黑的颜色,天空偶尔有乌鸦飞过“嘎嘎”的叫几声,像是在欢喜着又一场盛宴的拉开序幕。西莫多藏在人群中,将短刀别在衣袖里,手中拿了一个吹管,不着痕迹的随着人群向坐在高处的狄奥多西的方向移动。
寒光一闪,圆滚滚的脑袋顺着木质阶梯滚到地面,百姓们的抽气声像是低沉的短笛,在广场上清晰可闻,有些人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如此残忍而血腥的一幕,有些人则是麻木般的盯着地面,而有些人则是竭斯底里的欢呼。狄奥多西微微的翘着嘴角,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似乎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他刚想站起身讲话,突然“噗”的一声短促的闷响,吹管飞出的细针正好打在叛徒的喉咙上,沾了蛇毒的细针让他连哼的声音都没有,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痉挛的手指紧紧攥住皇室紫色的罗帷,带倒了一大片仪仗旗帜,瞪大的眼睛仿佛恐惧着阿努比斯将赐给他最严酷的惩罚。
这样的转变真是史料未及,短暂的寂静过后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此时,西莫多赶前几步对准了狄奥多西想向他吹毒针,但却被他身边的卫兵挡在了前面,毒针狠狠的扎进卫兵的眼睛,连血都没流出来。他不是别人正是波里罗斯,腰间那为了掩人耳目的酒壶被他笨重的身躯压碎了,刚装好的圣水顿时流了一地。他就这样带着狄奥多西最忠诚的卫兵这个头衔去见上帝了,但愿在那里,上帝可以治好他的眼睛。
大家哭喊着四处奔走,犹如盲目的羊群,整个广场乱成一锅粥,阴冷的风将雾吹散,灰色的云层翻滚着流动的很快。西莫多想要趁乱上前用短刀拼命却被身边的同伴给拉住了,“快走!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接着几个细瘦的身影转身向冲来的卫兵扑去,用血肉之躯缠住暴虐的刀剑,只为了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
接连三天没命的奔跑与躲藏,埃罗亚伟大的读经祭司只剩下最后三个人了,街道上的浓重的血腥味时不时的刺激着他们的鼻腔。刺杀失败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皇帝疯狂的报复,为了搜捕在逃的刺客,很多君士堡无辜的百姓付出了血的代价。
无路可去,无法躲藏,这样的境况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依然是人手足无措。也许是他们绝望的忠诚得到法老的庇护,在巷尾的破酒馆,他们遇到了一伙要去往东方的商人。西莫多所剩无几的金子和雄辩的口才帮上了大忙,他们很快便被商队接纳了……
商船会载着他们遥渡地中海,回到故乡埃罗亚,然后,如果众神准许的话,也许正好有另一只商队,能带领他们脱离拜占庭帝国的领土,远远逃离狄奥多西大帝的愤怒。只是迎接他们的还将会是什么呢?没人知道,连他们自己都无从预知,只要能远远地逃离这满是罪恶的拜占庭帝国,为读经祭司留下最后的血脉便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阿陶姆(Atum)
——众神之神,他创造世界,他是一切之始。落日太阳之神啊,将凡人的命运写在纸莎草上,笔落下,一切皆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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