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疼人
第七章
晚自习有班长检查纪律,今天正好轮到陆时雨,她在三级部转了一圈,走到三十六班,没发现什么问题。
她拿着作业靠在三十六班门口,准备待会儿再转一圈回教室,打开草稿本,却发现拿错了东西,把开班干部会用的本拿来了。
教室的门在讲台两边,陆时雨背靠着墙,背后就是讲台。她忽然联想到,陈寂是班长,晚自习要盯班,这会儿,应该就在她的身后,仅仅一墙之隔。
她翻到今天做的会议记录,那几个“寂”没擦,占据了她所有视线。
寂静万分的走廊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声,安静得很。身后的三十六班突地有人动了动凳子,响声令陆时雨缓过神,她走过三十六班,一路看过去,往教室的方向走。
月考完应该还得开会,还得在本上记东西,陆时雨停下脚步,慢慢将那张写了他名字的纸撕了下来,整整齐齐叠好后,放入上衣口袋。
高中第一次月考如期而至,陆时雨和孔怡然考场紧挨着,她俩没有对答案的习惯,但架不住其他同学的好奇,才刚刚考完数学,一张完整的数学答案已经被大家讨论出来了。
孔怡然听了一耳朵,垮着脸说:“不是吧,我最后两个选择题都不对,我不太确定,蒙的是ac。”
陆时雨想了想,很自信地说:“应该就是ac。”
“真的啊?他们讨论得那么激烈。”
她非常确定:“我最后检查的时候算出来了。”
考数学的娴熟面对物理就显得有点困难,有几道题都是半蒙半解写上去的,她初中物理就不是很好,完全没有了写数学时的自信。
九科全部考完,几个课代表把答案抄到了黑板上,陆时雨大致对了对,都还可以,但就是物理稍微差一点,跟答案相比她的答题还是有些出入。
一中批卷子的效率很高,月考第二天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分数差不多就出来了,李杰正在办公室总分排名。
虽然全部对了遍答案,分数应该差不到哪儿去,但是她依旧心神不安,卷王同桌真的是卯着力气走的,努力真的有了好结果,她预估的分数跟她差不了几分。
学委兴冲冲地从办公室跑回来,坐到座位上低声说:“排名出了。”
紧接着,门口来了个同学,“找一下你们班陆时雨。”
陆时雨咯噔一声,这个同学,好像是陆兆青她们班的。
她吊着一颗心问:“怎么了?”
“陆老师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
吊着的那颗心猛然一松,下坠,簌簌碎成雪花,完了。
陆时雨往办公室看了眼,李杰还在电脑前操作,正跟旁边的老师一起讨论体育班的成绩。
她站在门口咬咬唇,硬着头皮豁出一口气下楼,该来的总会来,但一想到陆兆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勇敢的心瞬间就针扎一样泄了气,脚步也变得慢了下来。
第一回月考就这样,那以后对她肯定更严了。
如果陆兆青知道了再跟秦安兰一说,那周六日回自己家更没好日子过。陆时雨想着,要不明天给秦安兰打个电话安抚一下,早挨了骂,总比等到周六日再挨骂强。
磨磨蹭蹭走到二级部办公室,陆时雨还没喊报告,正对着办公室门口坐的陆兆青就看见了她,脸色跟想象之中一样,一样的不好看。
她朝陆时雨递去一张新的月考物理卷子,“重新再做一遍,做完给我。”
陆时雨愣愣地接过去,陆兆青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没说别的,想象之中的暴风雨没来,反而很平静。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这可能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在学校不好发火,等回了家只有她们两个人,就该轮到暴风雨登场了。
晚自习下课前,那张物理卷子陆时雨做了一半儿,即使知道答案,但具体的解题步骤还是不清不楚,放学路上还一个劲儿逮着孔怡然问,孔怡然物理就比她好那么一点点,有些知识点也是一知半解。
她回家赶了赶工,临睡前把卷子给了陆兆青。陆时雨没开口提成绩的事,陆兆青也没有,只问了问她感觉这次题难不难,陆时雨斟酌了斟酌,说不算很难。
但说完这句,又怕陆兆青当下就问她:“不难物理还错那么多?”
结果陆兆青也说是,这回题简单,体育班都有单科排名在前几的学生。
最后她破天荒的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叮嘱陆时雨晚上早点睡觉。
……
月考排名公布之前,三级部开了个班主任会,划了下三级部的各科年级优秀线,头一个月,看不出什么大的差距,分数还算平均,除了最后一个体育班稍稍差点。
一中体育班的纯文化分数线也很高,不仅看体育生的专业技能,还看文化成绩,因此他们的文化功底还算可以,卫琪拿到成绩单还挺满意的,那群人看上去吊儿郎当,但认真起来也还是可以的,算是这几届体育生里最好的一届了。
他正满面春光带着成绩单往教室走,冷不丁接到一个电话,掏出手机一看,是个烫手山芋。
田君如——陈寂妈妈打来的。
刚开学没几天,田君如给他打过几回电话,搞得卫琪在陈寂和田君如之间两头劝,偏偏这俩母子还谁都不听谁的,都是个倔脾气。
卫琪站到楼道里,接起:“喂?陈寂妈妈?”
“卫老师啊,你好你好。”
猜到田君如要说什么,卫琪正想着说句什么给挡过去,田君如却先开了口:“卫老师,是这样啊,我看到陈寂这个月月考分数了。”
一中有家校互联,家长能在app上看到自己孩子每个月月考的成绩排名,卫琪知道,她又来劝了。
果不其然,田君如下句话就是:“陈寂初中的成绩一向很好,我觉得吧,他练体育真的是屈才了。”
“当然啊,卫老师您别误会,我不是说练体育不好的意思,就是说吧,我们感觉陈寂不太合适,他还是踏踏实实走文化课这条路比较好。按他这个成绩,将来好好努把力往上提提分儿,考一个好大学我觉得完全没问题,走体育,真的是太让我们担心了。”
卫琪轻叹了口气,婉拒道:“您看啊,我觉得还是要尊重一下陈寂的意见,父母的想法固然重要,但是最终这条路还是他自己走。我也在学校里跟他谈过好几次这个问题,但是陈寂的想法很坚定,他是个很有主见的同学,所以我想做家长的,还是尽量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来吧。”
“如果这条路不行,我相信陈寂自己会做选择的,他都已经快成年了,这些事情我感觉他有判断力,您说呢?”
陈寂这人,长了一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模样,但在熟人面前很闹腾,没少因为这个性格挨他的罚,但他有分寸有想法,想改变他不是很简单的。
电话那头的田君如不再说什么了,沉默几秒后主动结束了这次通话:“行,我了解了卫老师,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手里的成绩单瞬间就不那么香了,体育生对文化课的要求不高,如果专业分也不那么差,基本上分文理后,文化课三百分稳上大学。
陈寂现在英语还是年级单科第二,虽然总分放在其他班是个可能是个倒数的菜鸟,但如果他能跟其他同学一样好好上课,提升空间确实会更大。
而且练体育,练得好了,进省队国家队拿冠军,练得不好,稍有不慎受伤了,很可能就会就此断送一辈子的运动员生涯,这点他深有体会。
成绩念完一遍,大概在班里分析了两句,卫琪单独叫陈寂出来了一趟。
陈寂手插着兜走在卫琪身后,卫琪回头看了他一眼,陈寂立马把手拿出来,反手带上办公室的门:“老卫,我妈是不是又给您打电话了?”
卫琪喝茶水的手一顿,还真是母子,他无奈:“陈寂,其实你这分数,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陈寂极轻地“啧”了下,不再玩闹地叫他“老卫”了,而是正正经经地喊了句“老师”,说:“我能跟我妈打个电话么?”
田君如没想到陈寂会给她主动打电话,自从她俩在走体育还是学文化课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之后,陈寂很少跟她主动沟通。
“怎么了呀,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她有些生气,话里也带了些阴阳怪气的成分。
陈寂听出她不太开心,开玩笑一样说:“妈,咱先商量个事儿行么,您别给我班主任打电话了,人学校里一堆事儿,忙着呢。再说了,人家也有个烦的时候,有什么事儿咱俩见上面您跟我说。”
田君如瞬间就炸了毛:“嫌我烦啊?我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某个人,某个人要是能让我省点心,那我也不至于去麻烦人家别人啊,还说什么见上面,咱俩一个月能见上几次!你这么大腕儿呢,咱俩谈心我还得看你档期?不能理解理解我是吧?”
末了,又加了句:“我家里那只豆豆都知道知道理解我心疼我,豆豆都比你强!”
潜台词,你陈寂,还不如一只狗懂心疼人。
“哎,您怎么骂着骂着某些人又拐我身上来了?”陈寂拿着学校电话亭的电话,笑得不行,“不带这样的啊妈,哪有把亲儿子跟狗比的?”
“我让豆豆往东它就往东,让它往西它就往西,”田君如气道:“你呢?我让你干这个你不,我不让你干这个你偏干,你知不知道你舅舅腿是怎么没的!”
陈寂背靠在电话亭挡板上,语气轻松:“我舅那会儿是什么时候,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科技发达了,医学也先进了。”
他拖着嗓音,老成道:“时代不同了。现在全中国好的骨科医生多的是,就算没有,技术不太好,以后也会有的,您得相信那句老话,阳光总在风雨后。”
田君如:“你气死我算了!我跟你说正经事你跟我扯别的,我跟你说前途你跟我扯阳光,屁的阳光总在风雨后,我拉上窗帘你永远也别想见阳光!”
陈寂实在没忍住,刚想笑,但旁边那个电话亭的笑声比他早出来,很短促的一声。
他站直身子,越过电话亭挡板往隔壁看了眼,对上正尴尬地紧绷嘴角,脸上还带着未退散浅淡笑意的陆时雨。
四目相对,陆时雨抱歉地看了他一眼,这电话亭的通话音量也没法儿调,陈寂只能任由田君如持续性高分贝输出。
一边无奈又想笑地拿着电话听,一边朝陆时雨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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