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我只是想将善意传递下去
周秋萍现场教学,一个小时就卖出了两件裙子,两条连体衣外加五条裤子。
也是邪门了,明明是滞销的款式, 她给人一搭配,人家客人走出去的时候都美滋滋的。
就连老白跟他媳妇也得点头,这衣服一换,不说点石成金, 也的确是叫人耳目一新。
周秋萍得了空喝水,趁机给林红玉传授经验∶"要学会夸客人,不能说谎,要善于寻找优点并且放大优点。不能为了卖一件衣服就睁着眼说瞎话,不然人家以后就不愿意再来了,要培养回头客。"
林红玉紧张得不行,结结巴巴道∶"我不会呀。"
周秋萍毫不客气∶"不会就学,多看多问多琢磨,我年纪还比你小呢,我在娘胎里会的"
说这话真亏心啊,她就是自带重生bug。
可那也是她上辈子辛辛苦苦积攒出来的经验,豁出去挨着人家白眼和冷嘲热讽,,一点点学来的经验。
林红玉还是怕,说话声音都颤抖∶"我真的不行。"
周秋萍无比淡定∶"我已经交了三个月的租金。"
分租给她位置的摊主立刻附和∶"我不退的啊,地方都给你腾出来了。
周秋萍东西卖的好,带着他的生意也上来了。比方说那个连衣裙配的丝巾,就是在他的摊上买的。
虽然他不差这点生意,主要走批发路线,但做买卖的,谁会嫌自己卖出去的东西多呢
周秋萍又劝林红玉∶"你也别慌, 不会就问人呗。鼻子底下长着嘴,多向莲英姐请教,照葫芦画瓢总会吧。"
老白媳妇连连摆手∶"还行让她跟你学吧,我都想和你学了。"
周秋萍乐得不行∶"好啊,那我去羊城给你们进货,专门做你们的生意。到时候你们都从我这拿货呵。"
她说这话是开玩笑,老白和他媳妇却满脸认真∶"你要真去羊城拿货,直接发给我们,火车托运就行。"
周秋萍笑的更厉害了∶"你们还当真啊"
"那当然。"老白媳妇满脸严肃,"你的眼光我们信得过,你要是给我们搭配好了,可以另外加钱。"
周秋萍下意识地抬眼看老白,倒不是同为女性,她还认为女同志没有发言权。而是这个时代夫妻店的常规分工是男主外,女主内,男方负责拿货之类的事情,女方则负责管账。孰轻孰重,就看你自己怎么瞧了。
老白也点头∶"真的,现在真怕货不够卖,我们也抽不出人手一趟趟地跑羊城。你们要是能帮忙搭把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周秋萍和余成对看了一眼,都颇为心动。
改革开放之后,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市场上流通的物资也大大增加了。随之而来的是诸多工厂产品滞销。前两年各家工厂车间都搞承包,号称包治百病,结果能解决的问题也有限,不愁生产愁销售是大家的通病,资金不流通的现象依旧存在。
但今年邪门了,在抢购潮的席卷下,销售求在生产后面喊爸爸。连商场都倒过头追着工厂要货。看来这股热潮连服装批发市场的货源都没能幸免。
老白和余成兜了底,他老婆以前在服装厂干过,他们两口子一开始是自己做衣服卖。因为卖得太好,做的速度赶不上卖的,所以只能从别人手上拿货。反而赚的比以前都多。
可从今年夏天起,货就越来越难拿。少拿一件衣服就是少挣一份钱。老白几次想去羊城跑跑市场,看能不能拿到稳定货源,却一直忙得脱不开身。
"真心话,这事要成了,兄弟,你批发价上加价两成卖给我都没问题。"
余成颇为心动,人在钱堆里待久了,但凡是挣钱的机会都心动。
周秋萍也蠢蠢欲动,因为她对还是空中楼阁的乌鲁木齐小商品市场心痒痒啊。
新疆地广人稀,发展劳动密集性产业不现实,想把这里变成国际贸易中心,必须得依靠内地供货。而在1988年,羊城就是全国服装市场的风向标。
"行,我们看看吧,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呢。"
两人带着任务出门。
老白去开车的时候,余成头一回,猛然瞧见跟贴烧饼似的跟在他们身后的林红玉,吓了一跳∶"嫂……嫂子,你回去忙吧,不用送我们。"
林红玉愁眉苦脸,一副快哭的模样∶"我……我真不行。"
人家跟她说话,她都心里慌。
周秋萍看着她,突然间问了句∶"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逼你嫁给你小叔子吗"
林红玉抬起头,满脸茫然的痛苦。
周秋萍换了个说法∶"如果死的人是你,活着的人是你丈夫,你儿子会不会逼你丈夫娶你烛娌"
"当然不可能!"
林红玉觉得荒谬,倒不是她相信丈夫一定会为她守着。从来只有女人守寡,哪个男的不再娶啊一个家没女人算怎么回事
只是丈夫怎么可能娶她烛娌大姑娘小媳妇多了去,谁会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弟媳妇身上简直就是笑话!
周秋萍又将问题兜回头∶"那为什么田家人包括你儿子要逼你嫁给你小叔子你小叔子有家有口啊。"
林红玉脸上的茫然更甚。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的有想法,但她说不出来,或者讲她刚碰到了点儿影子就不敢再深想下去。
那可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弯下头去看,只会让人绝望。
然而周秋萍硬拽着她,把她拖到井边,逼着她必须睁大眼睛看∶"因为你没用啊,你公公婆婆不用说了,他们根本看不起你,没把你当成人看。你儿子也差不多,在他眼里,你是个没用的人,你没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家庭,你也没办法维护他在田家的地位。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逼你改嫁。希望用你来讨好田家人,用你来拉拢他二叔,好,继续维持他的家庭地位。"
林红玉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本能地为儿子辩解∶"他,他就是个孩子,他还不懂。"
周秋萍扯扯嘴角,没同她分辩她儿子是不是个人渣。虽然老话说儿不嫌母丑,可比起不嫌弃父母的孩子,没原则为孩子掏心掏肺的爹妈更多。
她和林红玉又没什么交情,当着人家的面说对方儿子的坏话,简直就是不想再把天聊下去。
她只有顺着对方的思路往下捋∶"想让你儿子相信,觉得你可以依靠,那你就必须得自己立起来。你要能挣钱,挣比田大民更多的钱,不是一个月87块,而是870块,甚至8700块。只有这样,你儿子才知道他真正应该依靠的是你而不是他叔叔和他爷爷奶奶。"
林红玉吓了一跳,喃喃自语∶"8700块呀,那要挣多久"
"加油!你好好学着做生意。你问问新华市场的人,哪个摊子一个月挣不到上万块。人家能做到的事,你也一样能做到。"
老白媳妇过来喊林红玉∶"我的姑奶奶,你咋跑这来了快点过来,这么多客人,我都要忙死了。
林红玉被拽回了店里。
余成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背影∶"你说,林嫂子能立起来吗我们会不会给她压力太大了。
他看林红玉的两只脚跟涂了502胶似的,粘在地上都不肯挪,完全是被老白媳妇硬拽回去的。
周秋萍面无表情∶"有压力才有动力,人都有惰性,绝大部分人不要活不下去的那一步,绝对不会自己迈开脚的。"
像她自己,上辈子要不是1991年大水,冯家村被淹了,她可能一辈子都困在乡村。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义无反顾。
现在想想看,天灾人祸反而是机会。不然估计她直到被打死也只会怪自己命不好。
那就让她来当这场天灾,冷酷地逼迫林红玉走出来。
余成心存侥幸∶"希望她能立起来,给小兵当个好榜样,叫这孩子别越走越歪。
"不会。"
"什么"
"我是说红玉姐如果能够站起来大富大贵的话,也不会让他改变什么。"
余成反驳∶ "不会吧他妈有钱了,就算是为了钱,他也应该讨好他妈呀。"
"为什么讨好"周秋萍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既然他母亲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有必要费这个心思吗
余成下意识地想要辩驳,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辩解。他甚至生出了茫然。
对呀,林嫂子挣钱能为谁不还是为了小兵吗
除非她再嫁,再生个孩子。
周秋萍摇摇头,叹气∶"看,连你都这么想,何况是小兵呢。所有人都认为子女继承父母的家业天经地义。父母抢夺孩子的财产,还有可能会被人嘲笑看不起,可孩子拿父母的东西却理所当然。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可笑的吗难道父母不是独立的人他们没有对自己财产的支配权"
余成哑口无言,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重重一击。
周秋萍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神色,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怜悯,声音像在叹息∶"可悲的是,母亲往往自己也这么认为。当他们不能满足孩子哪怕是无理的要求时,他们甚至会产生自卑,因为是自己对不起孩子。只要能让孩子高兴,不管怎样践踏侮辱自己的人格,都无所谓。因为这是伟大的牺牲啊,,母亲的牺牲。
有生以来,余成头一次觉得,母亲的牺牲是个充满嘲讽意味的词。在那灿烂圣洁光芒笼罩下的,是鲜血淋漓,是悲惨的死去。
周秋萍喃喃自语∶"所以我希望林嫂子强大起来。人只有站高了,站在台上,就好像稳坐讲台的监考老师一样,即便安坐如山,台下人的小动作,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人一旦强大,有些道理自然就能明白。
光是听,永远无法理会。
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只有打破对男人尤其是父亲丈夫儿子的盲目崇拜与迷信,知道可以拒绝他们,才能真正为自己而活。
而小兵,只有当他意识到母亲不是他的奴隶,能够真正地将母亲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他才可能成长,成为一个人,而不是吸血鬼。
希望这对母子运气都好,还有机会。
她转头看余成∶"干嘛看我我脸上沾了饭粒"
临走前他们吃的是手抓饭。甜津津的手抓饭居然比八宝饭都好吃。
余成下意识地摸鼻子,没有再说小兵的话题,而是微微垂眼睛∶"那个,谢谢啊,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帮林嫂子。那个,你放心,900块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你。"
分别前,他将自己的500块和老白的300块都塞给了林嫂子。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再多的他们没有,800块钱也就给她应个急。
可掏完兜之后,他就穷的叮当响了。
周秋萍奇怪∶"有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替她还钱"
"我在大军墓前发过誓,我一定会照顾好他妻儿。"
周秋萍转头看他∶"你也打算跟林嫂子结婚"
余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能乱讲"
周秋萍摊手∶"既然你没打算跟他们母子变成一家人,那还请你注意界限,别让自己跟人家都尴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林嫂子是大人,小兵也是独立的个体。你应该尊重支持他们,而不是替他们做任何事。"
余成矢口否认∶"我没有。"
"没有最好,升米恩斗米仇,别坑了你自己。"
到最后周秋萍也没正面回答余成的问题。
她为什么要帮林红玉 圣母病发作花钱打水漂
也许仅仅是想将善意传递下去吧。
在她惨淡的上辈子,在她惨遭家暴却迟迟无法离婚的上辈子,有诸多和她相同遭遇的女人报团取暖,也有公益组织为她承担了部分治疗费用,还有公益律师一直在为她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即便到生命最后一刻她也没能如愿以偿重新获得自由,但那些温暖的善意与帮助,支撑着她走完了惨淡的人生。
重生以后,她获得的帮助就更多了。齐河镇卫生院的护士和那位给她奶粉的阿婆,一开始嫌弃她后来主动帮她找住处的黄秀琴,萍水相逢却主动伸手的曹总,她从她们身上得到了那么多善意。
如果每个女人落难的时候都能得到别人的帮助,那是不是女人都能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对抗男权社会对她们的剥削
周秋萍不知道答案,她清楚世界多元,没那么简单。可她还是愿意伸出手,就像当初别人对她伸手一样。
即便儿子不支持自己的决定又怎样女人在是母亲之前,首先是人。即使是孩子,也不能绑架母亲的人生。
老白开来了他的面包车,准备送两人去机场。
乌鲁木齐是国际化大都市的重要表现就是1988年的乌鲁木齐是国内四大国际机场之一,说出去乌鲁木齐人民都上有光。
车子开出街口时,前面有人拦车。老白开了窗户,外面戴眼镜的男人立刻要给他塞包∶"哎哎哎,白老板,你要去羊城对不对帮个忙味,帮我把这些拿到羊城去彩印,回来请你喝酒。"
老白直接拒绝∶"我不去,我送朋友过去。"
那人眼睛珠子一转,立刻转移目标∶"朋友,五湖四海皆兄弟,帮个忙噻,帮兄弟一趟,回来我付三十块钱怎么样"
周秋萍摊手摇头∶"抱歉,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乌鲁木齐。"
老白嫌弃不已∶"走走走,你小子脑袋都钻进钱眼里去了,你非要省去羊城的那点车费啊"
"哎哎哎,生意难做哎,哪里能跟白老板你比,日进斗金。"
"滚滚滚,你小子,谁信你谁活见鬼。"
车窗被关上了,老白骂了句∶"这狗日的。"
余成满头雾水∶"他在干什么"
"这家伙开了彩色印刷店。他自己不做,都是送到羊城做,然后拿回来。"
余成震惊了∶"还能这样"
老白哈哈大笑∶"你别小看他,脑袋一流。他有好几家店呢,知道是怎么起来的吗前两年找不到工作的人特别多,他就让每个来他店里上班的人交押金,然后拿押金开新店。"
周秋萍都想当场跪了。
这是20世纪80年代啊,这种骚操作,让打工的筹钱给他当老板再为对方提供工作岗位,果然是人才。
老白趁机安利∶"我没糊弄你们吧。乌鲁木齐做生意的环境真的很好。"
周秋萍笑着答应∶"我一定给你好好劝劝他们,等的他们白白放过了挣钱的机会。"
双方在机场分手。
这趟新疆行,周秋萍觉得一切都好。
吃的好喝的好,新疆的酸奶果然是yds,配着果干绝绝子!新疆的馕的确好吃,每一种都滋味无穷。
新疆的人也很热情,笑容和高原上的太阳一样灿烂。
至于田家的烂人,不好意思,垃圾在她眼中不算人,所以他们的存在一点也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飞机了。
螺旋桨飞机颠簸得厉害,连周秋萍这个不晕车也不晕机的人都忍不住吐了。好在飞机上发给大家的干果真好吃,不管是葡萄干还是无花果干都好吃,又香又甜。搞得她都想进货去宁安卖了。
余成则惋惜∶"要是有酸奶就好了,配这个肯定好吃。
他连着吃了几回,都对酸奶上瘾了。他以前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秋萍开玩笑般的跟他保证∶"没事,酸奶很简单,下次我做给你吃。想加葡萄干加葡萄干,想加黄桃加黄桃。"
余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由衷地佩服∶"你可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周秋萍哈哈大笑∶ "没人告诉你吗吃货都是美食家。"
飞机的速度比火车快得多,地窝堡机场有航班直达白云机场,俩人中途都不用转机折腾,就直接从深秋又退回了盛夏。
没错,九月份的羊城还是标准的夏天,不仅鲜花盛开而且大太阳比鲜花更热烈。
两人猝不及防,下了飞机赶紧在旁人看二傻子的目光注视下赶紧脱了夹克衫,准备投入新一轮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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