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闯入
那封信一路走驿道驿站,等到了边境,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南方大营里,江元佑坐在帐中看着公文,杨参将忽然推帐而入,江元佑抬眼看了看他,折好手中文书,问道:“何事?”
“侯爷,南朔派了使者来议和。”
“议和?”江元佑勾了勾唇,“莫不是前日本侯‘尔挪一尺,我必还一丈’的气势把他吓着了?”
杨参将但笑不语。
江元佑透过缝隙望了眼帐外,将面前的文书推了推,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议和之事非本侯一人能够决断,回去告诉那位使者,南朔王若真有议和之心,便派人随我归京,与鸿胪寺那帮老家伙好好商议。”
杨参将恭恭敬敬地朝江元佑一拜:“属下明白。另,尚有一事……”说着,杨参将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江元佑,“京中来信,似是……怀兴公主所寄。”
“怀兴?”
杨参将有些恍然,他似乎看见了永安侯接信的时候眸间亮了一瞬。
然而江元佑拆开信封,将两整页信读完之后,杨参将确定了刚才看见的一定只是错觉。现在的永安侯周人锐气逼人,仿佛靠近一步就要被他刺伤一般,他面色不善地抬头,杨参将甚至觉得永安侯注视过来的眼神可以令他窒息。
短短几秒,杨参将仿佛领略了敌方大将在战场上面对这位少年成名的侯爷,是何等感受。
杨参将颤巍巍地问:“侯爷……难道宫中有变故?”
“并无。”江元佑薄唇微启,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出去。”
杨参将哪敢逗留,忙不迭地点点头,就要撤出营帐。他右腿刚刚迈出一步,忽得又听得江元佑在他身后低喝一声:“站住。”
我这是招惹了谁……杨参将绝望地回头,永安侯如今心情糟糕透顶,他该不会要折戟当场了吧。
江元佑似是隐忍了许久的恼意,半晌后,他才重新开口:“告诉南朔使者,我只给他五日时间。”
“五日?”杨参将愣了下。
“五日之后,我启程归京。”江元佑冷冰冰地说道,“若他不及,便自行入京吧。”
杨参将自然知道,跟随江元佑一道回去与独自上京,议和的条件只怕会相去十万八千里。只是他不明白,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江元佑忽然急于归京,甚至胁迫起了南朔使者,乃至于南朔王。
杨参将不敢多想,领了命出了营帐。
江元佑捏着信纸一角,指腹被捏得不剩半点血色。他手指忽然一松,被他捏住的地方破了一个圆洞,与他指腹的大小完全吻合。
他盯着信里的字句,方才满腹奔涌的恼怒竟渐渐消退,幽深双眸紧盯着最后一句“与君相绝”,唇角竟浮起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与我相绝是么?”他冷哼一声,“这小丫头,可真是出息了啊。”
大约是因为了解了一桩大心事,钟雪茹和怀兴这段日子的心情似乎都很不错。唯一令人不快之处,是前阵子太子随口所说的话倒是真的兑现了,太子妃隔三差五遣人来请怀兴去指教舞艺,怀兴以身体还未恢复完全推辞了,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如果一直拿身子作借口,傻子都看得出来有鬼,太子妃大约也是顾忌怀兴的面子才没有戳破,否则送点补药问个御医,怀兴撒谎之事铁定穿帮。
实际上,怀兴自己对献舞之事仍旧懵懵懂懂,她年少时候养在西殿里闷得慌,的确是照着谱册上的记载自己学过一阵,但毕竟没有人教她,粗浅学来的那都是登不上台面的技法,何况她身子向来弱不禁风,也练不得多久,能摆弄一两个动作已经很不容易。她那些不堪入眼的舞姿只给兄长和母妃还有宫人们瞧过,她实在不知为何会被太子妃听去,甚至还要向她请教。
至于始作俑者的钟雪茹,自然是不敢说实话的。学舞非一日之功,就算是有基本功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会一整套的观音送子舞,何况是本就半吊子的怀兴。这段时间她闲着无事,一直在教怀兴跳舞,剑舞是不指望了,但是摆弄摆弄胳膊腿儿问题倒也不大,奈何怀兴的四肢协调能力差得匪夷所思,饶是钟雪茹这般耐心的性子,也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她宁愿去手抄一百遍佛经,也不会脑子发抽去给太子妃跳什么什劳子的送子舞了。
她又教了怀兴半个时辰,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转了半个圈,脑门直直地朝柱子撞过去,急忙伸手把怀兴给捞回来,一把按回到石凳上。
“姐姐。”怀兴眼泪汪汪地看着钟雪茹,一脸委屈,“我是不是很笨啊。”
钟雪茹揉了下额角,都说女人的眼泪是男人的命门,她现在觉得,大概对另一个女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小姑娘是用来宠着捧着的,让她学舞的确是太为难她了,可是事已至此,她又不可能一辈子打掩护打过去,只能让她能学多少是多少,起码之后她不在宫里了,怀兴也能勉强应付过去。一战成名的代价果然很惨烈,以后她真的不能去做这么冲动的事儿了。
怀兴见钟雪茹不说话,还以为她真的嫌她太笨,生她气了。怀兴心里一慌,连忙伸手抓住钟雪茹的衣袖晃了起来:“姐姐——”
钟雪茹一下子就心软了:“好啦,是我太急了,慢慢来吧,你可别把自己给跌坏了。”
“姐姐,是不是等我学会了,你就不来宫里了啊?”怀兴忽然认真地问起来。
钟雪茹怔了下,她还确实是这么想的。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被绑在宫里,现在良妃拿捏着她,她才不得已日日待在西殿。虽然她的确挺喜欢怀兴这个小公主,但她到底不是宫里人,她有自己的家,她总是要回去的。她给怀兴惹了很多麻烦,或许她替怀兴养好了身体,这些麻烦比起这个大恩大德不值一提,但钟雪茹并不喜欢欠别人,既然自己做错了,那就一定要去弥补,甚至包括送出那份她根本不愿意去写下的信也是如此。
她用了公主的身份去给江元佑写了一封决别信,用的却是自己的心境,每写下一字她都难受至极,可与江元佑的相遇偏偏出现在了那段错误的经历里。不写信,他与公主成为眷侣,写了信,连同她自己都与江元佑彻底告别,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的一池春水,到此为止了。
钟雪茹愣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姐姐本就无名无分的,如今是有了良妃娘娘的口谕才得以入宫,以后又当如何呢?”
怀兴想了想,说道:“那如果姐姐有名分了,是不是就能一直住在宫里啦?”
钟雪茹听着越来越不对劲,诧异地问怀兴:“什么……意思?”
“太子妃姐姐前几日跟我说,她和姐姐很投缘,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姐姐相处呢。”怀兴的语气中带着天真烂漫,仿佛在说一件非常日常的事情。
钟雪茹心头一震,猛地撑着石桌面站了起来,把怀兴吓了一跳。
她顾不得安慰怀兴,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太子妃的话,太子妃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与她“投缘”,这句话藏着的意义太深了,加之先前太子看着自己的眼神……钟雪茹想,她最不愿意去接受的那个猜想似乎真的实现了。她可不会相信太子会对她这个朝臣之女一见钟情,太子身在东宫,所见美女如云,绝不会因为她样貌突出而起别的心思。但若她有着“与怀兴和五皇子交好”、“右都督之女”这样的多重身份,那可比皮肉之相更为重要。
她的心骤然冷了下来,这比薛氏替她相看郑家二公子严重得多。若是太子当真去请了旨,难不成她和钟家还能抗旨不成。钟雪茹越发后悔,那日就不该让太子注意到自己。可是若是她那日不出声打断太子与怀兴的对话,怀兴就要说漏嘴了。可见人无论是否去后悔,现实都会如期发展,并不会因为她的不乐意,就折道而行。
怀兴一脸担忧地看着钟雪茹,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啊。”钟雪茹回过神,这事儿终究和怀兴无关,她总不能迁怒于怀兴。钟雪茹深深地吸了口气,摸了摸怀兴的脑袋:“没事没事,是我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儿,心里有点着急。”
“哦……”怀兴闷闷地应了一声,“姐姐,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钟雪茹内心的抗拒的,就怕怀兴再说一个大消息给她。但她定了定神,还是回道:“嗯,什么事呢?”
“再过几日就是秋猎了,以往父皇都不肯带我去的,今年我去央了母妃,母妃说若是我身体能坚持得住,她便向父皇请求带上我一起。母妃总是担心我,所以如果姐姐在的话,母妃会安心一些的!”
说白了,就是让钟雪茹去给怀兴当贴身护卫加贴身吉祥物。
这对钟雪茹来说倒也不算大事,皇家猎场她倒是真的去过一回,是跟着长兄一道的,不过她是女眷,没有皇帝的特许不能亲自下场猎物,只能眼巴巴地等着长兄归来,很是无趣,第二年长兄再邀请她时,她便拒了。
钟雪茹没有犹豫地就应了下来,隔了半晌,她忽然想起:“呃……太子不会也要去吧?”
怀兴摇摇头:“太子哥哥南下了,要去半个月呢,秋猎是赶不回来啦。”
那敢情好啊,钟雪茹心里乐开了花,连连点头:“好好,那我一定好好陪着公主,不叫公主出一点儿闪失。”
秋猎当日,钟雪茹随着怀兴的马车一起去了西郊猎场。春猎为蒐,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一年四季之中秋猎规模最为盛大,皇帝携王公大臣及皇子随从等入西郊猎场围猎,猎得珍奇猛兽者有赏。换言之,这是一场贵族王臣之类的人类对野兽的肆意屠猎,以猎物之数攀比,剥下毛皮,食其骨肉,再博君王赞誉。
若说最初狩猎为饱万民之腹,到如今,更像是贵族之间的一种玩乐手段。
钟雪茹其实并不太喜欢参与其中,她先前唯一一次参与的皇家秋猎,看着他们带回来被猎杀的母鹿,心里不忍,连晚膳都没能吃得下去。好在今日她只需要陪在公主身边,两人坐在临时搭的营帐里,喝着果子酒,倒也过得惬意。
当然,公主是不能沾果子酒的,酒全都进了钟雪茹的肚子。她喝得很慢,偶尔吃两口皇帝赐来的糕点,比起御膳房给西殿准备得要可口不少,种类瞧着也多。她捻起一块做成桃花型的糕点,还在想着这个时节上哪儿去寻桃花来,咬了一口,竟从其中尝到些许药味和酒香来。
她有些好奇,便拉了一位小宫人相问。
“这是桃花白芷糕,三月时采了桃花,混着白芷一同泡在酒里藏着。这原本是酒,但御膳房的掌厨怕各宫娘娘们尝不惯这酒,便把它融在糕点之中。这桃花白芷对女子极好,皇上是特地赏给随行的各位娘娘和公主的。”小宫人不认识钟雪茹,还以为是怀兴公主身边新来的宫女,只是长得好看了一点,“但这里面到底还是有酒,勿要给公主吃得太多,叫公主醉了。”
钟雪茹点点头表示清楚,然而怀兴刚刚只尝了一口就没能吃得下去,大约是吃惯了药,闻得一点儿药味便尝不下去,全都推给了钟雪茹。桃花药膳多有养颜增补的功效,钟雪茹贪了皇家的便宜自然高兴,乐呵呵地回了帐里,心情愉悦地继续吃起了桃花白芷糕。
怀兴似乎有些坐不住,时不时朝外张望一会儿:“五皇兄怎么还不回来呀。”
钟雪茹笑答:“今日的看点本就是五殿下与三殿下,若是回得早了,没猎着心怡的猎物,岂不是把机会让给了对方?”
怀兴大约是没有听懂的,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那我们今天晚上时不时都要吃猎来的动物啊?”
按理说确实是这样,不过皇帝为了照顾女眷们,还是会准备相当丰盛的寻常菜肴。怀兴大约是吃不惯野味,钟雪茹心里有些膈塞,但只要不是鹿肉,她应该还是能吃上几口的。她挑了一颗橘子,剥了皮撕下白络,放进怀兴面前的小碟里:“放心,不会叫你饿着的。”
怀兴掰了一瓣橘子含在嘴里,香甜在口中化开,连说话都带着甜腻:“姐姐,刚才小洛子急匆匆跑出去了,你没有撞见他吗?”
小洛子是五皇子遣来保护怀兴的宫人,先前一直在帐子外守着,钟雪茹出去问桃花白芷糕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见着他。
她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他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我听见他嘴里在嘀咕说什么‘怎么忽然回来了’,然后就跑走了,好像是要去找五皇兄。”怀兴用手指点了点下巴,“谁要回来呀,是五皇兄的朋友吗?”
钟雪茹剥橘子的手顿了顿,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营帐外忽然嘈杂起来,七七八八的声音交替在一处,竟让人一句都听不清晰。钟雪茹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她仿佛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踏一踏,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不安的情绪越发浓烈,钟雪茹竟然有一瞬间被屋外唐突而至的气势吓到想要逃跑。
她一转身,同时有人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鹅蛋青的锦袍,束着紫金头冠,墨一般的长发披在肩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闯入了女眷的营帐。薄薄的嘴唇微抿着,偶尔吐出冰冷气息,那双深邃不见底色的眼睛牢牢地锁着她身后的怀兴。
钟雪茹觉得自己在做梦。
“侯爷!这可是怀兴公主的帐子啊!”跟在他身后的是钟雪茹不认识的宫人,他的表情像是要慷慨赴死一般,“侯爷!擅闯女眷营帐,皇上只怕会怪罪……”
“闭嘴。”
他冷冷地喝了一声,宫人吓得咕噜一声跪倒在地,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这两个字也同时把钟雪茹神游在外的意识给拉了回来,她终于拨开幻梦似的迷雾,确定了面前的人是真实存在。
江元佑……他怎么会来?
郑西亭说他能赶上秋猎,他就当真赶上了,可他这怒气冲冲仿佛可以当场把她扼死的模样……
钟雪茹吞咽了一下口水。
躲在她身后的怀兴早就哆嗦着缩成了一团,几乎被她挡得严严实实。可江元佑居高临下,一眼就能望见她的发顶,怀兴压根避无可避。他冷笑一声,将怀里的信一掌拍在小方案上。掌风猎猎,震得她还没剥好的橘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钟雪茹来不及心疼没吃上的橘子,她盯着案上两张被捏得皱巴巴的信纸,神情复杂地抬起头,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才敢直视他的目光。
果然,他是来算账的。
“公主,恕江某愚钝,辩不得信中所写。”他抬了抬嘴角,“既然为公主所写,不如请公主为江某解释一二?”
钟雪茹很明显地感受到怀兴在她身后抖了抖身子。
怀兴能解释什么,她压根连信的内容都没有看过。钟雪茹一阵头疼,这个江元佑是不是天造出来专门克她的,怎么麻烦一个接一个的来,让她的造孽记录又多添了一笔。
钟雪茹自然是不能让怀兴被江元佑质问下去的,这封信是她写的,要决绝的也是披着怀兴外皮的钟雪茹,怀兴的确是无辜受累的那一个,再让怀兴替自己背锅,她于心何忍。她原以为自己写的那样决绝,以江元佑那般自负心傲的心性,应当不会把她这个断情绝义的小女子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追到了猎场,甚至顶着叨扰女眷的名声来找自己讨个说法,仿佛她的回答比什么都重要。
是她真的拂了他的面子他特地来打击报复,还是……
钟雪茹让自己镇定下来,回瞪着江元佑:“侯爷,请您自重些,勿要吓着公主。”
江元佑这才把目光分给了钟雪茹,打量起她。他刚一入帐,便看见了这个小美人,模样之明媚艳丽若朝阳,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但江元佑目的并不在她,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她生得多么娇美动人。直到现在,他才愿意去认真地端详端详这个敢跟自己叫板的姑娘。她那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目光炯炯,她的额发有些乱,脑袋毛茸茸的,仿佛一只被侵占了领地的猫。江元佑注视着小美人的眼睛,忽然觉得她的眼神似曾相识。
他又越过小美人的肩头去看躲在那里的怀兴,怀兴惧怕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但是江元佑并没有错过她抬起头的那个瞬间,他同样认真地观察着怀兴的眼睛。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重新落到了小美人脸上,唇角勾起比刚才都要上扬的弯度。
“请您自重些?”他略带玩味地学着小美人的话。
这个词不妥,应该换成“端庄”。
钟雪茹没能听出江元佑的深意,一心只想把他轰走。她簇起眉,又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似乎觉得这样会更有气势:“侯爷!”
“怎么,光顾着瞪我,连家门都不报吗?”他抱着双臂倚在支撑帐篷的栏上,好整以暇地望着钟雪茹。
钟雪茹噎了一下,只得老实交代:“右都督府,钟雪茹。”
“钟,雪,茹,是么?”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在撞在她的心上。她指尖颤了颤,忍耐许久,才勉强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江元佑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钟雪茹心里毛毛的,却又不敢抬头,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往案上一瞥,却看见江元佑骨节分明的手抽走了两张信纸,重新叠好揣入怀中,看起来似乎不准备继续追究。
钟雪茹有些恼了,他这是干嘛,气势汹汹地跑来讨说法,她难得鼓足勇气护着怀兴还击他,结果他又不发作了?
她气鼓鼓地抬了头,却看见他正望着自己,一瞬不瞬的,仿佛视线从来没离开过一样。他的模样生得好,鼻若悬梁,眉骨如剑,但最好看的却是一双眼睛,漆黑的眼珠藏着些许笑意,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她心有小鹿乱撞,扑通扑通,如更漏滴答作响。
“既然钟姑娘劝我勿要吓到怀兴公主,那江某还是不做打扰。”江元佑轻笑着,顺手带走了桌上没被震走的仅剩的橘子,“告辞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有多听自己话一样。
钟雪茹看着江元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拍了拍心口,这才想起怀兴还躲在自己背后,赶忙转头去看她。怀兴现在就像只被野狼盯上的兔子,眼睛红红的,眨巴着望着自己,委屈到能掐出水来。
钟雪茹无奈又心疼地抱了抱她,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他已经走了。君子一诺千金,他不会回来吓你的。”
“呜……他比小时候见到的还要凶。”怀兴窝在钟雪茹怀里,用额头蹭了蹭钟雪茹的胸脯,“姐姐,你也要小心,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钟雪茹嘴上答应了,心里却觉得江元佑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们,不然他没事还特地问她名字干嘛。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为自己见到江元佑时还是按奈不住那份悸动而懊恼,一边又为自己的未来前景不抱任何希望。
她被太子盯上了不说,说不定又要被江元佑报复。
这未来灰暗的,她可以去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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