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唇珠擦过下巴。
虞枝枝一头青丝铺满了玉床,她双眼微阖,手指无力垂在床榻边沿。
而后,一双更大的手掌捉住她的手指,她指头颤抖了一下,终于驯服平静地被按下。
虞枝枝睁开眼,看见小衣上被泼了酥酪的白渍,乱糟糟的一团,实在糟心。
小衣上的酥酪最后被齐琰一点一点吃了,倒是没有浪费。
齐琰餍足,懒洋洋地将虞枝枝团在怀里,他捏着她微红的手指,忽然看到她的墨绿玉镯。
齐琰说道:“怎么带上这样一只破镯子?”
虞枝枝低头去看,原本这墨绿玉镯只是成色不好,现在却多了一个豁口,明晃晃一个残次品。
两年前她有过许多贵重的首饰,家里出了变故后,她让姆妈都拿去换了钱。
进宫后,她不爱用贵重的首饰,只是光秃秃的手腕在爱美的宫女中格格不入,她于是也戴上一个玉镯。
虞枝枝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说:“在东观磕到地上了。”
齐琰拧眉,回想到藏书室中虞枝枝跌落的样子,他将虞枝枝的手拉开,果然看见了淡淡的血痕和破皮。
虞枝枝看着齐琰沉下脸,有些不安地想要缩回手,但齐琰没有放开她。
齐琰说:“药膏。”
虞枝枝眉心一跳,终于还是一副认命的表情,从齐琰的怀里起身,去拿她的药罐。
她一手捏着白瓷小罐,一手捏着青瓷小罐,咬唇问齐琰:“殿下要哪个?”
齐琰看她:“今日又肿了吗?”
虞枝枝开始不解,理解之后只感到脸颊烧得发烫:“没……没有吧。”
齐琰扔下了装着消肿止痛药膏的白瓷小罐:“没肿拿它做什么?”
齐琰看着青色小罐,问:“这是什么?”
虞枝枝委屈说道:“这是殿下要的麻沸药膏。”
她可不委屈嘛,被齐琰折腾得浑身都疼,他还没忘要给她身上留一道伤。
齐琰淡淡瞥了一眼她松散的衣襟,说道:“改日再刺青,今天刺上去的话,不太好看。”
虞枝枝疑惑。
齐琰忍着耐心说道:“春凳上那个瓷瓶是生肌白玉膏,取来。”
虞枝枝将生肌白玉膏取来递到齐琰手上,齐琰伸手接过,借力一扯,虞枝枝跌倒在他怀里。
视线被齐琰的胸膛衣衫遮挡,虞枝枝的手被他拉了出来,冰凉的药膏被一点点涂抹在手心,手心融化了药膏,很快变得发烫。
她手指颤动了一下,还没细细体会,只感到胸口一凉,她一惊,推开齐琰,红着眼尾求道:“不要了。”
齐琰目光从她的胸口收回:“若不上药,可要留疤了。”
虞枝枝循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了身上发红的牙印……
这一上药,又折腾了半宿,虞枝枝在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都似乎被人在不住折磨。
卯时天色昏沉,齐琰却已经起身,他穿好衣裳,侧身看了一眼在床榻上娇弱无力的小东西。
窗牖透出一点并不明亮的光,柔柔地铺在虞枝枝的脸上,她看起来和晨光一样温柔,齐琰蓦地心中一动。
赵吉利走了进来,张嘴准备说话,却被齐琰扫了一眼。
赵吉利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虞枝枝,躬身悄悄推了出去。
齐琰看着赵吉利消失在门口,拧了眉心。
他伸出手指,先是在虞枝枝脸颊上戳了一下,虞枝枝娇嗔着哼唧了一下。
齐琰手指微顿,他对方才自己的片刻柔情感到惊诧,然后他用力将虞枝枝的肩一推。
虞枝枝惊醒,她抱着被子起身,不安紧张问道:“殿下?怎么了?”
齐琰扭过头没有看她:“如此懒散。”
说完他振袖走了出去。
齐琰走出寝殿,站在廊下看了半天的枯树,还没有等到虞枝枝走出来。
他蹙着眉,重新提步走了进去。
他走进去,看见虞枝枝委委屈屈地倚在床头,双眼湿漉漉看他:“我的衣裳都破了。”
齐琰本有些烦乱的心顿时柔了一点,他看一眼地上的裙衫,眼神飘开,故作淡然道:“什么要紧事?让人送来便是。”
尤怜捧着虞枝枝的衣物走进齐琰的寝殿,她感到莫名不安。
她到西内这么久,有一段短暂的时候,她曾想要得到齐琰的垂怜。
她被打发到东厨去做厨娘后,渐渐熄了心思。
后来,她又听说了齐琰的可怖传闻。
据说齐琰从前的侍寝宫女都被他玩疯了,那些女人还被关在大院子里,脸上是斑斓褪色的刺青颜料。
尤怜便再也不敢肖想齐琰,对虞枝枝,她只有满腹同情。
废太子不光有残暴的传闻,还有不行的传闻啊。
尤怜才走进寝殿,就闻到一阵扑鼻焚香,她一眼就看见了虞枝枝。
虞枝枝趿拉着锦鞋,身上穿着长长的绢衣,太长了些,以至于身后还拖着长长一截。
她用束带封住腰,腰肢格外细,衣衫格外大。
她从香盒中取出许多块香饼,混乱撒进了铜兽熏笼之中。火光蓬蓬,立刻香气晕过来,简直有些呛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虞枝枝有些慌乱,像是在遮掩什么:“尤怜,你来了啊。”
尤怜吸了吸鼻子,觉得屋子里除了浓重的香气还有一股怪味道。
她望着虞枝枝的脸,桃腮妩媚含着丝丝缕缕春意,肌肤香凝带着可疑的红痕。
尤怜看得呆了一瞬,她正要说话,忽从暗处传来冷冷声音:“放下,出去。”
尤怜吓了一跳,这才余光发现里间还坐着齐琰。
她不敢多看,忙放下衣物退了下去。
虞枝枝的恼都要带一些撒娇的意味:“你为什么要凶我的人?”
齐琰笑:“你的人?”他淡淡说道,“天真过了头,就是痴蠢。”
虞枝枝问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琰的目光落在虞枝枝脸上,莫名有些审视的意味,他语调平平说道:“那宫女曾在暗室之内威胁过你,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和她忽然间亲如故友?”
虞枝枝心中一紧,齐琰怎会知道尤怜曾威胁过她,齐琰都知道些什么。
她神色惴惴。
看见她这幅模样,齐琰目光更沉,他静静倚坐,等待着虞枝枝的回答。
他根本不急躁,气闲神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在等着虞枝枝承认什么。
但虞枝枝始终咬着唇,不发一言。
良久,齐琰笑了下,伸手召虞枝枝过来,虞枝枝走到他跟前,齐琰将虞枝枝扯到怀里,态度轻浮地将手伸进虞枝枝松散的衣襟。
他不再问诘问虞枝枝,状似温柔却根本没带半分真意
虞枝枝按住他的手,极为慎重说道:“殿下。”
齐琰松开他的手,收敛了戏谑之色,只是望着虞枝枝。
虞枝枝从他的怀里起身,抱着他的膝,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坦然,她说道:“我……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但不知该如何去说,可以等我几天吗?我、准备好后,再和你说。”
虞枝枝想,虽然齐琰并没有很喜欢她,但他比较迷恋她的身体,她可以试着将自己的身世告诉齐琰。
只是,她必须要写信问一问姆妈。
她在心里盘算着方岐什么时候能来西内。
齐琰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信得过我?”
虞枝枝用手撑着椅子半站起来,她笑,露出清浅的梨涡:“我都是殿下的人了。”
齐琰抚过她的发,有些微怔,看起来心不在焉。
虞枝枝将要起身,却花枝力颤,她腰肢一软,重新落回到齐琰的怀抱,她的唇珠轻轻擦过齐琰的下巴。
揽住她腰肢的手倏然收紧。
虞枝枝的脸贴在齐琰胸膛,她整个人埋进齐琰怀里,心里有些不可思议。
她和齐琰什么都做过,现在却因为这种小接触而心跳紊乱。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时紧时松,仿佛它的主人也在心绪不宁。
虞枝枝将发烫的脸颊贴在齐琰的缎衣上,她抿了一下唇。
她方才好像亲到了齐琰的下巴。
殿外,隔着门传来赵吉利的说话声,虞枝枝忙扑腾着从齐琰身上下来,她绕到屏风后,慢吞吞将自己的衣裳换好。
她走出来,向齐琰告退。
虞枝枝走出去,和赵吉利微微颔首,回到西偏殿。
赵吉利走进寝殿,和齐琰说话:“殿下,北宫传来消息,圣上准备过几天去校猎,听说,这次圣上想要带着殿下同去。”
齐琰拧眉,后又放开:“虽有些意外,但也无妨。”
“哎。”赵吉利听齐琰这样说,便放下了心,他打算出去着手准备着。
赵吉利刚要退下,却止住脚步:“殿下这衣裳是要洗的吗?”
齐琰回头,看见屏风架上搭着的单衣,那是虞枝枝方才换下的。
软香滑腻似乎犹在怀中,他衣袖中满是虞枝枝身上的蔷薇香味,他觉得,这香味沾衣倒也很好。
齐琰淡淡道:“不用,就搁在那里。”
虞枝枝回到西偏殿,腰很酸,腿都是软的,尤怜一脸复杂,钦佩夹杂着同情,她为虞枝枝铺好被褥,虞枝枝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虞枝枝有些发怔,她看见床头站着两个稚气的小宫女,她忍不住往周围望了一眼,见四周依旧是简陋的陈设,一张桌,一只陶瓶,一株干梅花,是她的寝屋。
她慢悠悠转头问道:“你们是谁?”
两个小宫女跪下:“奴婢是五殿下派来伺候娘子的。”
虞枝枝一怔,齐琰难道真的将她这个“虞娘子”当一回事?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太当回事的。
虞枝枝抬手让她们两人起身,她忽然想到齐琰的身边都只有赵吉利和苍青两人,她这算是逾矩吧,齐琰为何要选派两个小丫头给她。
难道是……昨夜他很尽兴?
虞枝枝掐了一下手心,让自己不要乱想,她两颊有些晕红,不知是不是酣睡所致,她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宫女说:“奴婢叫忠心。”
另一宫女说:“奴婢叫耿耿。”
虞枝枝呛了一下,她掩唇咳嗽了许久,眼睫都被呛出的泪水染得濡湿。
她虚着声音问道:“你们叫什么?”
“奴婢忠心。”
“奴婢耿耿。”
虞枝枝觉得她懂了一点,齐琰这是在提点她要“忠心耿耿”。
这两个小宫女莫不是派来监视她的吧。
“忠心耿耿”这四个字还是虞枝枝自己说的。那日,虞枝枝对齐琰说,她是齐琰的人,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齐琰一定是在提醒她!
只是这名字……
齐琰这人知道什么叫委婉吗?
尤怜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一见忠心和耿耿就忍不住笑,她对虞枝枝说道:“娘子应当也知道了,这是殿下派来的忠心和耿耿。”
虞枝枝伸出素白的手指揉了揉额头,她说:“我听这两个名字有些头疼,”她问面前两个小宫女,“你们的本名叫什么?”
尤怜说道:“娘子,她们毕竟是殿下派来的,若是殿下就想她们叫这个名字,贸然改了,倒是不好。”
虞枝枝虚弱说道:“只是问问,问问。”
忠心便说:“奴婢本家姓钟,序齿三,家里人叫奴婢钟三。”
耿耿说:“奴婢叫陶娇。”
虞枝枝略一思忖,说道:“也罢,你依旧叫耿耿,”她望向忠心,说道:“你叫钟心,在我这里,你是本姓的那个钟。”
钟心道:“谢娘子赐名。”
虞枝枝揉了揉眉心,就准备起身,尤怜走上前一步扶住她,对她说:“这两个小宫女可是一身的本领,钟心最会服侍,耿耿擅长做些点心,”尤怜对耿耿说,“你去做点拿手点心给虞娘子尝尝。”
耿耿问道:“娘子想要吃什么呢?”
虞枝枝莫名怀念起并州街边上的糖葫芦,她也说了出来:“糖葫芦。”
耿耿应了,忙走出去弄糖葫芦。
虞枝枝刚说完要吃糖葫芦,忽想到冷宫匮乏,她就要开口叫住耿耿,但耿耿已经走得没影了。
虞枝枝说:“也罢,等她找不到山楂回来的时候,你同她说一声我不吃了,免得叫她不安。”
虞枝枝懒懒起身,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她越发总觉得困倦,大约总在和齐琰胡闹,任再康泰的人来也是吃不消的。
虞枝枝摆动腰肢,腰上乌发晃荡,她坐在镜前,钟心伸手挽住她的发,说道:“娘子的头发真好,是日日用精露润泽吗?”
虞枝枝失笑:“我哪有那种东西。”
说话间耿耿已经走了进来,她手上捧着瓷碗,碗中有几颗晶莹的山楂,她说:“娘子,冰糖葫芦还在挂糖,先拿来给娘子尝尝味道。”
虞枝枝微讶,她才吩咐去做山楂,本以为耿耿会无功而返,还做好准备去宽慰她,她却一下子就拿了过来。
这冷宫里搜寻山楂是这样容易的事吗?
她又想到钟心方才话语间的意思,精露在她口中竟然是十分易得的东西。
齐琰在哪里搜寻来的这两个宫女?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齐琰是在藏富吗?他一个冷宫里的废太子,怎么做到的?
虞枝枝一边缓缓思忖,一边伸手捻起一颗山楂,递到唇边。
钟心为虞枝枝梳好发髻,她梳的是繁复的瑶台髻,梳完之后,她打开虞枝枝的钗饰盒,手指微顿。
盒中只有少数几样简朴的银钗,还有一只突兀的红宝金钗。
钟心只好取了那只红宝金钗出来,又挑拣了几只银钗,算是配上她梳的瑶台髻。
将钗饰戴好之后,钟心微微一怔,她本以为没有珠宝点缀,会让发髻减色不少,但现在一看,因虞枝枝容貌太盛,一时间竟让人忘记去看她的发髻,任何珠宝在她的身上,看起来都是价值连城的。
虞枝枝揽镜自照,笑了一下:“何必这样华贵,不过是在西内来回走走。”
虞枝枝起身,许是因为动作快了些,一下竟感到眼前昏黑,她坐下来,尤怜紧张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虞枝枝迷糊摇了摇头:“近来身子有些发虚了。”
尤怜问道:“要不要找个医师来瞧瞧?”
虞枝枝依旧摇头:“算了,免得让殿下觉得我娇气。”
虞枝枝回想起上次方岐过来把脉时齐琰的一脸不悦,她决定还是不要小题大做。
想到方岐,她蹙了蹙眉,上次方岐似乎有些忧心忡忡,她当着齐琰的面不好去问,本以为后面方岐会传信过来说说的,却也没有收到来信。
虞枝枝想了一会儿决定抛开这事,也许是她多想了。
虞枝枝起身没过多久,赵吉利过来了,倒像是掐着点来的,赵吉利乐呵呵道:“虞娘子,殿下在写字,唤您过去磨墨。”
虞枝枝一怔,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只觉得异常窘迫。
磨墨……
赵吉利和尤怜丝毫不觉有异,都在等着虞枝枝出门。
虞枝枝咳嗽了一声,忍住羞怯道:“我……我有些不舒坦。”
齐琰大约料到了虞枝枝的推辞,赵吉利说道:“殿下说了,他在抄《四十二章经》。”
虞枝枝顾不得羞,只好道:“我去。”
正巧这时候耿耿走了进来,端了好大一个瓷碗,说道:“娘子,山楂挂好了糖衣,你尝尝看。”
赵吉利望了一眼碗中晶莹的山楂,眼睛一转,笑道:“老奴拿着吧,到太康殿娘子和殿下一同尝尝。”
虞枝枝跟着赵吉利走到齐琰寝殿,隔着窗往里望,只见郎君素衣博袖,风流俊逸。
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只是虞枝枝一见他手边的砚台,就觉得手酸。
走进寝殿,虞枝枝看见小几上隔着银盆,里面的热水还在氤氲冒着雾气。
虞枝枝一脸委屈地抬头看齐琰。
赵吉利端着冰糖山楂,对齐琰说:“殿下,这是虞娘子屋里带过来的山楂,娘子说要和殿下一同品尝。”
虞枝枝侧脸看了一眼赵吉利,抿唇没有说话。
齐琰伸出两指,捻了一颗山楂,他感到手指粘腻皱了皱眉,他偏头对赵吉利说:“你退下。”
赵吉利走后,齐琰将山楂丢进了碗中。
他捏着食指和拇指,有些烦躁的样子,虞枝枝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爱洁的毛病发作了,她乖顺地指了指银盆:“殿下,净手。”
齐琰说:“待会你手要脏,那是留给你的。”
“嗯?”虞枝枝忍着臊,没有追问。
齐琰看向了虞枝枝的唇。
他想起上回那次莫名的冲动,他很想知道虞枝枝的唇有多软。
的确很软。
他将食指往她唇里去探,指尖沾到一点濡湿的痕迹,有些酥-麻。
他将拇指按在她的唇上,诱哄道:“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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