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十四贝勒府。
多尔衮从城外归来,管事连忙回禀小玉儿进宫的消息,还说大福晋被十五爷护送,回来得挺晚。
他脚步一停,不由问道:“大福晋现在何处?”
“在正院,刚刚向厨房点了烤肉。”
多尔衮换好衣裳便往正院行去。小玉儿见了他一喜:“爷来的正好。”
“四天后海兰珠表姐大婚,送什么礼合适?”她用绣帕擦了擦嘴,替他拉开座椅,“爷可有好主意。”
多尔衮瞧她飞扬的眉眼,当即反应过来,小玉儿这是去见大汗的新福晋了。
不过一次面见,就变得那么熟稔?
他坐下缓缓道:“海兰珠也是科尔沁的格格,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或是按照之前的常例送。”
顿了顿,又问:“宫中……可有要事发生?”
内室忽而静了下来。小玉儿扬起眉梢,霎那间变了副模样,“布木布泰在清宁宫住得安稳,她能出什么事。”
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回答,多尔衮面色一青:“小玉儿!”
“爷,我在呢。”小玉儿收回讥讽,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三贝子强闯内宫,大闹孟古大妃的东配殿,被大汗圈了而已。”
吃惊之下,多尔衮倏而起身,这还不是大事?!
听闻事情原委,他神色复杂,慢慢坐回椅子上。
小玉儿救了新福晋,其中居然还有多铎的掺和,自己亲弟自己疼,半晌,多尔衮道:“这是有人不想海兰珠格格嫁给四哥。”
“可不是?”小玉儿柳眉倒竖,“表姐和大汗天作之合,谁也拆散不了,要让我知道是哪个贱人使坏,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怎就天作之合了?
多尔衮眉心一跳,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再开口。
夫妻俩相顾无言,片刻,多尔衮低声道:“爷去书房。”
周边是侍女担忧的目光,小玉儿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也不留人用膳:“走,消食去。”
翌日清晨,朝会很是热闹。
弹劾折子历数莽古尔泰的三大罪状,包括“忤逆弑母”“帐前露刃”“强闯内宫”,众臣一片哗然。
对三贝勒的清算年初就开始了。
大汗削去爵位,春风化雨收编他的正蓝旗,直到如今,莽古尔泰早已成为拔牙的老虎,不足为惧。加上从前的三贝勒刚愎易怒,风评不好,且弑母之事实在骇人听闻,便是在金人看来,也是该狠狠惩戒的罪状。
南面独坐之后,皇太极的威信一日比一日强盛。如今大汗重提此事,定下圈禁之策,他们顿生尘埃落定之感,只剩寥寥无几的人反对。
豪格的眼底漫上喜意,父汗早有将正蓝旗给他的意思,而今看来,离成为旗主的那天不远了!
议程到了尾声,本该恩和总管宣布退朝,谁知大汗目光一转,精准地落在十五贝勒身上。
众臣察觉不对,齐刷刷跟着望去。
正在神游的多铎收获全场注目,堪堪遏制住僵硬,多尔衮心下一紧,眼底漫上担忧。然后就听大汗温和道:“从前是我不够了解十五弟。十五弟不喜丑女,你们就别送了,贝勒府的门房都装不下了吧?”
殿内骚动起来,贝勒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有些怔愣。
霎那间,圈禁兄长的冷情形象从心底抹去,他们感动于大汗对弟弟的体贴,闹哄哄地笑应:“是!”
多铎:“……”
大庭广众解释这些,虽然很不自在,但他终于得了正名了。
心下生出浅浅的感动,这话,许是因为他揍了莽古尔泰的缘故。
多铎有点高兴,有点恍惚,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半晌反应过来,说他喜欢丑女的也是大汗,他感动个什么劲?
皇太极果然没安好心!!
……
朝会渐渐发酵,等莽古尔泰被圈的消息传到麟趾宫,乌兰倒吸一口凉气,瘫坐在榻上。
她又急又妒,恨不能把殿中所有东西都砸光,大汗可真是不管不顾了,长生天,哪里还有阻止成婚的机会?
她不允许科尔沁的女人抢走皇太极,姑侄三个在她头上耀武扬威!
直至晌午时分,贴身侍女疾步赶来,额间尚有未擦去的汗:“福晋,福晋……”
乌兰按捺住抽人的念头:“喊什么?叫魂呢。”
侍女喘了口气,忍住惧意,凑到她的耳旁。
“无福之人?将会导致整个科尔沁草原的灾祸?”乌兰眸光闪烁,“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再真不过。”侍女激动道,“大福晋命她们封口,否则赏板子,奴才废了好大力气从清宁宫打探出来。这是尊贵的大祭司的批命,海兰珠格格从小被科尔沁放弃,才会嫁去乌特,不到三月就克死了丈夫!”
乌兰缓缓站了起来。
她道:“你做的很好。”海兰珠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嫁去乌特本就可疑,批命……批命……一切都说得通了。
大祭司的预言从不出错,无福之人在她看来,影响的何止科尔沁,岂不是对大汗有碍,对大金的国运有碍?
真是长生天助她。只要宣传对国运有碍,海兰珠哪里还有什么名声,怕是连嫁都不能嫁,就像当年叶赫老女那句“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不孤独终老都是好的!
眼底闪过狠意,克夫之人还想做福晋,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怪就怪海兰珠有这样的皮囊,这样的命,还得了大汗的怜惜,她该死!
一个时辰之后,崇政殿偏殿。
为调养海兰珠的身体,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上至饮食下至作息全都列了单子,其中一条便是午睡。
海兰珠惯常醒来,发现皇太极倚在榻边,身着黑金常服,上绣雪白的海东青,微阖的眉眼冷峻英然,不似素日里的温雅。
她看得有些痴了,起身钻近他怀里,声音轻软又有些娇,“大汗今儿这么早忙完。”
乌发滑过指缝,伴随浸入骨髓的香气,皇太极骤然睁眼,嗓音沙哑:“他们就像约好似的,递给本汗的琐事少了,多年来还是头一回。”
许是怕自己忍不住,话音骤然一转:“恩和同我说,后花园有红梅开了,想不想瞧?”
纤细的长睫颤动着,海兰珠眸似春水,仰头看他:“大汗与我一道?”
皇太极低沉应了:“我与你一道。”
后花园的景致与春日不同,也唯有假山与畏寒的花植如初。二位主子在凉亭里坐着,恩和准备给炭盆添些火,忽闻假山后头传来窃窃私语,隐约有“无福”“科尔沁”的字眼。
他脚步一停,凝神听去,继而脸色大变地怒喝:“谁?出来!”
不一会儿,假山旁站了两个侍女,一大一小,模样面生得很。她们白着脸,身体抖若筛糠,“总、总管饶命,奴才不是有意嚼舌根,不是有意嚼舌根……”
恩和看着她们,眼神像看两个死人,“是不是有意,待到大汗面前分说。”
远远望见恩和身后跟了两个侍女,一步一停快要昏厥在地,皇太极神色微顿,瞥向汗宫总管。
海兰珠跟着望去,便听恩和寒声道:“把你们方才说的,再同大汗,同格格复述一遍。”
两个侍女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恐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地磕着头,嘴里不断喊着“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却不敢看海兰珠。
皇太极凤眼一眯,转头柔声道:“这儿有暖炉也冷,不过两个嚼舌的侍女,本汗一人处置就好,回来给你摘几朵梅。”
话音一落,不由分说地让人簇拥海兰珠回宫,待心尖上的身影消失不见,骤然沉下了脸。
恩和厉声道:“说!”
侍女见再也逃不过一劫,深知嘴硬会牵扯宫外的家人,只盼着大汗能网开一面。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断断续续将流言复述完整,哭得涕泗横流:“海兰珠格格的批命,在外只有奴才二人知道,是乌兰福晋指使奴才的!大福晋也在其中行了方便,还请大汗饶命,大汗饶命!”
……
听闻大汗传召,乌兰不可置信过后便是大喜,一连问了侍从三遍,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回答。
正逢晚膳时分,难不成大汗是叫她崇政殿伴驾,再一块用晚膳?
麟趾宫太久没有获宠了,一时间,她把海兰珠忘到九霄云外,急急乘上轿辇。迫不及待踏入前殿,露出最娇美的笑容,映入眼帘的是跪在地上的陌生侍女,还有绝望的哭声。
双目划过不悦,这是谁?
下一瞬,大汗阴冷的嗓音传来,“重复一遍。”
大一些的侍女擦擦眼泪,抽噎着应是,把她们是如何得知流言,如何接到命令散播出去的种种详细说明,最后哭着道:“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知道批命为假,海兰珠格格是身承天运的有福之人,可奴才实在没法!大汗不要怪罪乌兰福晋,更不要怪罪大福晋……”
乌兰瞪大眼,骤然失了言语。
她……她还没来得及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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