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莫穗的心，被安安说的话牵动着。
她打开水龙头，将手上的泡沫冲走，蹲下与小团子平视。
有很多能说的话，但开口时，只成了笨拙的解释。
“今天是第五天的录制，节目组已经把直播时间延长到二十天，所以还剩下十五天。”
安安似懂非懂地听着，奶声问：“十五天，久吗？”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十五天，就有……”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用计算机算出一个具体的数字，“三百六十个小时。”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急坏了。
可怜的崽崽都这样了，莫穗居然还不哄，只是拿出冷冰冰的数字来搪塞？
小孩子哪懂三百六十个小时是什么意思，这根本不管用！
“那一小时是多少分钟呀？”谁知道，小团子顺着莫穗的思路继续问。
“六十分钟。”
莫穗的话音刚落，安安的神情，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她对时间的流逝没有概念，但知道孤儿院里每周两次能够看动画片的时间，是二十分钟。
“一集《小猪佩奇》是五分钟，一集《汪汪立大功》是二十分钟。”安安歪着脑袋说。
二十分钟，可以看一整集完整的故事了，而现在她拥有的，是三百六十个小时呢！
“那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安安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杏眼因为愉悦而弯起，变成小月牙的形状。
【好可怜，孩子太卑微了，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对她而言可能已经是童年最宝贵的财富。】
【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应该很向往有一个家吧。】
【为什么莫穗的回答这么冷冰冰的？她不能抱住安安吗？最后居然还是孩子自己哄好了自己。】
【这难道还冷冰冰吗？莫穗已经够温柔的了，我很少听她说这么多话，就算采访，都是言简意赅的。】
【拒绝道德绑架，就算莫穗说再漂亮的话，等时间一到，安安还是会被送走的。到时候，对崽崽而言不是更加残忍吗？】
弹幕里的议论声一刻都没停过。
而莫穗，她蹲在孩子面前，望着小不点清澈的双眸。
孩子的快乐，来得这么纯粹，即便在最艰难的处境中，仍旧容易满足。
……
莫穗用了儿童洗衣机里的烘干功能，衣服到下午就干了。
安安换好裙子，站在镜子面前，一本正经地拿小梳子梳梳自己的头发。
直播间的观众们一脸姨母笑。
【其实节目组给莫穗方便了，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来，她说晚点过去，人家也没为难。这就是咖位大的好处，如果是阮晴晴或者姜琳，估计一开口就要被拒绝了。】
【那边的直播我看了，是节目组在隔壁栋租了一个原先当培训机构的屋子，说是要给孩子们挖掘特长。现在不是“双减”嘛，原先的辅导课都停了，不然他们还租不到这么合适的呢。】
【不知道我们安安有什么特长？】
【有没有特长都不要紧，关键是，安安真的好像小公主哦。小纱裙一穿，皮肤更加雪白雪白的，小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太治愈人了。】
“阿姨，我准备好了。”小团子腼腆地开口，还臭美地轻轻拽拽自己的小裙子。
现在跟着实习妈妈出门，对安安来说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
她穿好鞋，跟在莫穗身后，小短腿迈得飞快。
不是实习妈妈不等她，而是实习妈妈的腿，太长啦。
莫穗展开遮阳伞，墨镜一戴，连走路都是气场十足。
直播间里的黑粉说她一脸耍大牌的模样，实际上都已经许久没接到工作了，在过气的边缘来回试探。
但是也没人不承认，莫穗确实有巨星风范。
至于跟在她后头的小团子，在见识过那张别样有质感的宣传照之后，大家的心里就带上滤镜——如果影后有女儿，应该就是这模样吧。
毕竟，她俩的宣传照与其他几组嘉宾的相比，简直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
“是这里吗？”莫穗看了一眼门牌号，伸手按门铃。
是工作人员出来开门的。
公寓的房间被打通，如今是培训教室的模样。
年轻温柔的女教师正在和孩子们聊天。
“周衍同学的数学天赋非常好。”
“禾禾手长腿长的，很适合跳舞。”
“立立小朋友闲不住，但之前学过画画，画出来的小动物像模像样的。”
“琪琪最多才多艺，什么都会。”
现在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被家长安排朝着多方面发展培养。
节目组给他们安排课程，既是希望创造节目内容安排的丰富性，更是试图探讨如今受人关注的话题“鸡娃”是否有必要。
此时的琪琪，已经在小教室里表演了好多才艺。
安安刚进教室，歪着脑袋乖巧地看着，节目完毕，还拍拍小手。
【琪琪太会表演了吧。】
【看得出来，家长为了培养她，费了不少精力。】
【只是孩子未免太累了。】
【现在很多孩子都已经赢在起跑线上，童年不累，等到长大搬砖的时候就更辛苦了。】
【突然有点心疼安安，她什么都没学过，老老实实地站在边上拍小手……一定很向往吧。】
【其实节目组很良心的，请来的老师对孩子们做好评估之后，接下来应该会安排相应的课程。毕竟，还剩十几天的录制呢，总不能每天让孩子和大人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吧。】
观众们一方面认可节目组的操作，赞同他们为孩子好的心。
但另一方面，也为安安捏一把汗。
其他孩子们的家境都不差，接触艺术之后，将来还能继续朝这方向发展。
可安安呢？
小团子现在学得再好，等回到孤儿院，谁又有办法继续培养她？
“安安，你会什么呀？”琪琪表演好之后，回到座位上。
她转头，对着安安问。
安安轻轻摇头：“我什么都不会呀。”
琪琪睁圆眼睛：“你妈妈没有让你去学本领吗？”
安安又摇摇头，她觉得琪琪的表情好夸张，不想再聊下去了。
“安安没有妈妈呀。”立立没有坏心思，只是帮小妹妹解释。
这下琪琪更震惊了，怎么会有人没妈妈呢。
“我们每个人都有妈妈啊。”
“是你妈妈不喜欢你，不理你了吗？做错事情的话，跟妈妈道歉就好啊。”
【太可怜了，别说安安没错了，就算有错，她也找不到妈妈，没办法和妈妈道歉……】
【我看安安都快要哭起来了。】
【怎么能这么伤害小孩！】
【孩子不是故意的，琪琪有点好奇而已。】
【我的妈呀，孤儿院院长赶紧把安安带回去吧，我真看不下去了。】
【照这样下去，安安要受多大的伤害？】
坐在家长休息室的莫穗，被阮晴晴拉着一起看直播。
原本她只是随意睨一眼，听着对方夸奖琪琪有多能歌善舞，但慢慢地，她的全部注意力被安安所吸引。
安安没有妈妈。
是因为妈妈不喜欢她吗？
这些话，太刺耳了。
即便她和安安没有任何关系，说得冷漠一点，就只是短暂的合作而已，营业结束，就不会再联系，可不知怎的，莫穗的心，却揪得越来越紧。
直播间里，孩子们的表演还在继续。
立立人小鬼大。
没有萧沁在身边的苏禾禾，非常落落大方。
周衍在被节目组提醒过之后，开始配合。慢慢地，观众们发现他的闪光点，这孩子虽然不爱吭声，可非常聪明独立，和一般小孩不一样，很多人都对他感到好奇，试图深扒他的原生家庭。
至于琪琪，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大家都说她被阮晴晴教得非常好，是优秀的小朋友。
在他们之间，安安显得格格不入。
她最小，什么都不会，只当一个安静的观众。
这个安静的观众看着懵懵的，像是小粉丝一般，看着哥哥姐姐们的表演。
人人都说打扮好的安安也是一个小公主，但小公主怎么成了小配角？
她并不比任何小孩差才对，也该闪闪发光的。
老师说孩子们可以先下课，明天一早，节目组会和她排好课表，正式给孩子们“上课”。
“就算现在是暑假，也不能荒废时间哦。”老师说。
教室门打开了，孩子们纷纷跑出来。
周衍是第一个出来的，他记得节目组的提醒，走到靳克俭和李蓉蓉面前，喊道：“靳爸爸、李妈妈。”
立立蹦蹦跳跳，看着像个稀里糊涂的小可爱，自然地去拉姜琳的手：“姜妈妈，今天晚上吃汉堡吗？”
其实他挺喜欢这个奇怪的大人。
苏禾禾的爸爸知道萧沁搞不定孩子，下午调休过来，也在外等待。
小女孩一见到他，热情地摊开双臂，“嗖”一下扑过来：“爸爸！”
琪琪刚一出教室门，就红着小脸问阮晴晴：“妈妈！你看见琪琪的表现了吗？”
“看见了，好棒哦！”阮晴晴一把抱住她。
安安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个子小小的她，被落在后头，踮起脚尖也看不见莫穗的身影。
直到哥哥姐姐们一个接一个地喊着“爸爸妈妈”，被大人们接走，人群逐渐散开之后，她的目光，才落在实习妈妈身上。
小团子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亮晶晶的。
她怕让实习妈妈久等，小跑过去：“阿姨，老师说下课了，可以回家啦。”
安安发现，自己好像特别喜欢“家”这个说法。
看着孩子这怯懦又充满着憧憬的模样，莫穗怔了怔。
安安个子小，没有一早看见她，可她是一直将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的。
一个四岁的小孩，为什么总是黯然落寞，又自己安慰好自己？
莫穗不希望安安总是羡慕人家。
于是下意识地，她说：“在这十五天的节目里，你也可以喊我妈妈。”
安安呆住了，长长的睫毛垂下，又轻轻抬起。
过了好久，她胆怯地出声：“莫妈妈。”
“不用加上‘莫’的。”莫穗说，“可以只喊妈妈。”
这句话，安安消化了好久。
她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小心翼翼地开口。
“妈妈。”
这称呼给安安带来的感觉太陌生了。
她不太适应，喊一次不够，想多喊几次。
“妈妈……”
“妈妈……”
脆脆甜甜的小奶音，伴着深深的欢喜。
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希冀与不敢置信的光芒。
对上安安清澈的眸光，莫穗不由晃神。
也许她的心中仍旧有抗拒，也有不能被触及的伤痛。
但是，她想要看见这个孩子快乐的模样。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这仿佛是自己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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