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下午三点, 会议照常举行。
整个会议室里的股东和下属看着面无表情的顾峄城，都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坐在顾峄城身边的方助理，正在做会议记录，他悄悄看了顾总一眼, 表情也很凝重。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刚才, 顾总本来是要直接去片场的, 然而他给太太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甜美的女声提示该号码已关机。
方助理做事周到妥帖, 立马查到《双城》剧组已于一个小时之前包机前往滨市取景。这个季节前往滨市, 恐怕贺导是想要拍摄雪景。
对此, 方助理并不意外, 人人都知道贺导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极高, 并不在乎预算，只要是有需要, 即便像这样包机折腾, 对他而言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只是, 方助理还是觉得奇怪，原来太太和先生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完全破冰, 否则在此之前，太太为什么完全没有对先生提一句呢？
毕竟, 剧组不可能临时起意，突然飞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对于珠城新地的开发案, 谁还有不同的想法？”顾峄城问。
大家开始各抒起见。
几分钟之前，得知莫穗远在滨市之后，顾峄城也冷静下来。
会议原本可以推迟到明天清晨再召开, 但如果他也前往滨市, 那么明天一早不一定能回来。
心情再迫切, 他都不能丢下整个公司不管不顾。
……
飞机稳稳落地，《双城》剧组来到江城。
八月份，下雪的城市不多，下机之后搭乘保姆车来到滨市江城的郊区时，同组的工作人员们都还有些兴奋。
雪花飘在莫穗的发梢，她裹紧自己身上的大衣。
原来她低估了江城夏季的气温。
白雪皑皑的城市，如果安安在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
小团子本来就已经圆滚滚的了，如果给她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再戴上毛线帽和小手套，带着她来打雪仗，她会不会比雪球更像一颗球？
想到这里，莫穗失笑。
周明敏冻得小脸发白，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上，几乎快要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都缩进去，又缩着脖子，拿出自己行李箱里的围巾，塞到莫穗怀里。
“拿去。”周明敏说，“这么冷，什么都没准备，你傻呀。”
莫穗接过围巾，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看看大家身上的羽绒服，再看看自己的大衣，顿时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傻。
剧组确实早就已经定好去滨城的机票，而她让安安完成六场戏之后就回去，也是怕小团子跟着自己跑来这个城市会受冻，太辛苦。只不过作为演员，在各个城市穿梭来回对她而言是很平常的事，因此她前几天并没有特意提起。
今天一早，莫穗把安安送走之后，接到心理诊所林医生的电话。
对方临时将复诊时间提前一天，她一看这几个小时没自己的戏，就直接从酒店出发。
事情都赶到一块儿去了，她便将滨市的行程忘得一干二净。
还是从心理诊疗室出来时，接到周明敏的电话，她才知道，原来大家已经出发去机场。
好在身份证就在包里，莫穗立马去机场，在路上还让吴姐回家帮自己整理行李。
仅有的两件羽绒服都已经被她带到剧组，放在酒店房间了，吴姐收拾出来的，就只有几件大衣。
“对不起，莫穗姐，我忘记提醒你了。”乔果挠头，“我以为你记得的。”
说着，她又赶紧从行李箱里找羽绒服，不好意思地说：“我这里还多带了几件羽绒服，虽然没有这么好看，而且很便宜，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莫穗接过她递来的羽绒服，直接披在自己的大衣外面，双手捂着嘴巴哈气：“谢谢，好多了。”
乔果眨眨眼，笑了起来。
她跟着莫穗的时间不长，又因为莫穗这一年都没接到什么工作，所以她们之间的相处机会很少。
在乔果的印象里，她冷冰冰的，还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没想到，这会儿莫穗捂着手哈气的样子，居然有点可爱。
根本就不难相处！
乔果一下子就高兴了，像是照顾安安一样照顾她，一会儿拿来一杯温水，一会儿又找到一片暖宝宝。
莫穗终于被捂暖了，跟着剧组一起进雪地时，眼底不自觉漾着笑意。
“你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好？”周明敏小声说。
“我去看心理医生了。”莫穗也压低声音，嘴角轻轻扬起，“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这是最后一次复诊。”
周明敏睁大眼睛，兴奋地握着她的手：“真的吗？”
“真的。”莫穗笑了，“希望以后永远不用再去复诊了。”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知道那些日子有多煎熬。
可好在，她终于熬过去，走出来。
“一定不用！”周明敏激动地说，“以后有安安，还有你们家顾总，他们都会陪着你。”
“还有你。”莫穗说。
“对对对。”周明敏眯起眼睛，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就是试探一下你，还好你这回有良心了。小时候我们吵架，你多没良心啊，搬家都不跟我说一句，我可难过了好久。”
“我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是你没接的。”莫穗嘟囔。
“打电话没接，你就不会给我写信吗？我又没搬家！”周明敏几乎要开始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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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聊着聊着，声音不自觉高了，只是一个余光，扫见其他工作人员们脸上迷茫的表情，顿时闭嘴。
咽下自己还没说完的话之后，两个人相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工作人员们见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私下悄声议论。
“不是说莫穗的心理疾病很严重吗？进剧组这么长时间了，我半点没看出来啊。”
“莫穗只是性格冷了点，但我观察过，不管是在拍摄时，还是空闲时候陪孩子玩时，她的状态都很好。”
“刚才网上莫穗的粉丝和黑粉都吵得盖成一个话题楼了，黑粉说莫穗这样的状态不适合拍戏，导演肯定会换掉她的。我纳闷，就算演员有心理疾病，也不会被导演弃用吧？”
“那个楼我也看了，黑粉的意思是，这一年间，莫穗进组很多次，都因为心理疾病的问题影响到入戏状态，最后被其他导演弃用。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导演应该也不会冒这个险吧，毕竟一部电影的投资多大啊，如果拍到中途，她突然……”
“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实锤。那个小明星只是来蹭的，你没看见那条微博发出来没多久就被删掉了吗？”
乔果正在争取表现，拿着一杯热咖啡兴冲冲地跑去送给莫穗，突然听见这番话，顿了顿脚步。
又有什么黑料冒出来了？
乔果赶紧上网搜索。
黎涵双发的微博，已经被删除了，网友们确实在讨论这件事，但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压热度，这个话题并没有冲上热搜。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整件事搞清楚，跑去告诉莫穗。
莫穗听了，微微拧起眉。
生病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但如果被深挖，网上的风言风语必然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影响。
她不想让自己的私事传得沸沸扬扬，因此每次去林医生那里都非常谨慎。
没想到还是被看见了。
周明敏的反应比莫穗要大很多，气呼呼道：“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着吧！”
乔果叹气：“原来这就是我爸妈说的人红是非多啊。莫穗姐平时又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也不知道是谁闲得慌，要在背地里编排这些……这个黎涵双也太莫名其妙了，居然说自己是莫穗姐的好朋友！”
“还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呢，真是爱蹭。”周明敏皱着眉抱怨，话音落下，她拿出手机，转头给周父打了个电话：“爸，你在家吗？帮我找个东西。”
贺导演也听见她们说的话，走过来问了一番情况。
等到了解经过之后，他沉吟片刻。
所以前段时间导演圈子里的议论，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不用这么生气，团队会处理这件事，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的。”莫穗对乔果说。
出道这么多年，她碰上的事多了，小演员为了蹭热度无所不用其极，如果真搭理，不是着了对方的道吗？
贺导点点头，刚要开口安慰莫穗几句，却突然对上周明敏的眼神。
白皙的脸蛋，被气出红晕的脸颊，以及眼底冒出的怒火……
贺启胜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又没像网友们说的那样想要换掉莫穗，这就被迁怒了？
实在是太冤了！
……
顾家住得偏，离北城机场不远，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顾峄城让方助理去自己父母家一趟，跟安安说说话。
才刚把孩子接回来，就得让她在爷爷奶奶家待着，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习惯。
“安安，你爸爸回来了！”
小团子在家里待了大半天，见谁都礼貌问好，还和管家、李嫂一起玩了好久。
管家知道孩子盼着爸爸来接自己，因此一见到顾峄城的车，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果不其然，安安一听，高兴坏了，抛下正在和自己看电视的老爷子，“哒哒哒”飞奔出去。
顾老爷子一脸不悦：“自己说要看动画片，好不容易让她看了，还这么闹腾。”
岑燕君一乐：“你还说不让看，玩物丧志呢，现在人家不看，你又不乐意了。”
话音落下，她又正色道：“老头，你该不会也看出味道来了吧？动画片是不是还怪有意思的？”
顾老爷子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瞎说！我怎么可能喜欢看这些会说话的狗？”
岑燕君不接话了，笑眯眯地站起来，去换了身衣服。
大清早的，她一醒来就出门去上舞蹈课了，下课之后，舞蹈教室的老姐妹们喊她去做美容，闲着也是闲着，岑燕君没有拒绝。
回家之后，她才知道小丫头来了，当下就后悔得不得了，要是早知道安安来陪她玩，她才不会去做什么美容。
只可惜，现在自己儿子来接小丫头回去了。
岑燕君有点舍不得，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刚换好居家服下来，居然看见小团子可怜巴巴地依偎在顾峄城怀里。
“爸爸去找妈妈，怎么能不带安安呢？”安安委屈地问。
顾峄城蹲下来，揉揉她的头发：“爸爸去找妈妈，是有要紧的事要谈。”
岑燕君去拉安安的手：“小丫头乖，今天就在奶奶家待着。奶奶保证，晚上只有我陪你玩，我们把老大爷赶回书房去。”
顾老爷子：？？？
“安安是不是没有拼过拼图？奶奶让司机叔叔去买拼图，咱们一起拼，就买那只狗的拼图，好不好？”岑燕君俯身，搭着孩子的肩膀，好声好气地说。
“哪只狗呀？”安安歪了歪脑袋，顺着奶奶的视线，看见动画片上正在蹦蹦跳跳的灰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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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底有些纳闷。
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记不住灰灰的名字？
不过纳闷归纳闷，小团子到底还是被哄好了。
岑燕君让李嫂带孩子去洗手吃饭，随即将顾峄城送出院子。
“有话好好说，别发脾气。”她说。
顾峄城一怔：“发什么脾气？”
“滨市这么远，搭好几个小时的飞机都要赶过去找她，应该不只是为了小事吧。峄城，你们确实该好好谈谈了。”
看出母亲眼中的担忧，顾峄城一时失语，好半晌之后才说：“没有发脾气，只是担心她。”
“就算是担心，也得好声好气的，别一着急，两个人又闹得不欢而散。别看你爸平时不讨人喜欢，可我们俩，从来都是好好沟通的。以前，我和你爸觉得你们俩不适合走到一起，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莫穗身边都没有别人，就足够向我们证明你们的感情了。”岑燕君笑了笑，拍拍顾峄城的肩膀，“现在，再让我们看看，你们不仅仅能走在一起，还能过得很好，越来越好。”
“奶奶 ！”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岑燕君催促顾峄城快走，转身快步跑回去：“奶奶来了！”
那天亲子运动会后，老爷子悄悄将离婚协议的事告诉她，以为她会大吃一惊，可实际上，岑燕君比谁都清楚儿子和儿媳之间有问题。
她早就已经察觉出小俩口婚后并没有住在一起。
虽然知道，却一直没有过问，是因为岑燕君深知当长辈的要是管太多，恐怕非但不能当和事佬，还会加速年轻人的矛盾激化。
岑燕君心中也有隐隐的担忧，怕他们迟早要分开。
儿子和儿媳的性格都太要强，两个人这么骄傲，谁都不愿意低头，日子怎么能过好呢？
可没想到，安安的出现，让他们的心慢慢靠近。
也许小俩口会好起来的。
现在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心，对他们而言，并不算晚。
毕竟，一辈子太长了。
……
贺启胜不愿浪费时间，等大家回酒店办好入住之后，就要求开工。
“a！”
夕阳西下，莫穗饰演的蒋含穿着一身小洋装，走在这座雪城。
这样的天气与美景，给镜头增加氛围感，是后期多少绿幕特效都无法呈现的。
“大小姐，您就别和老爷置气了。”佣人匆匆跑过来，给她披上一件墨绿色的大衣，“太冷了，赶紧穿上。”
镜头里，蒋含的眼底没有笑意，纤细的手轻轻压住大衣的毛领，望向远方。
接下来，是周明敏该出场的时候。
作为军阀家没头没脑的二小姐，她不需要这样清冷的氛围感，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穿得可暖和了。
此时，她站在姐姐面前，歪着头，提起自己在女子大学认识的老师，脸颊上飘过一抹绯红，笑容娇憨。
周明敏的脸都快被冻僵了，开口时牙齿都在打颤，可她还是尽量表现，不想多拍几次。
因为她看得出，莫穗很冷，明显是在强撑着。
寒风吹过，吹起莫穗的发丝，露出她雪白的脸蛋。
她笑着听妹妹诉说心中的情意，只是慢慢地，她的眸光变得暗淡：“你说的他，是季老师？”
这样的眼神变化，只在一瞬间，但贺启胜却对此非常满意。
“卡！”
导演一声令下，乔果立马将厚实的羽绒服披在莫穗身上，用力搓搓她的双臂：“不冷了不冷了！”
莫穗被冻得发抖，坐在一旁，双手捂着一个装着温热水的玻璃杯，许久都没有缓过劲。
忽然之间，她打了个喷嚏。
周明敏问：“没事吧？”
“可能有点感冒，没关系。”莫穗喝了一口热水。
乔果把她的手机递过来：“莫穗姐，刚才你手机响了好几次，我没接，对方也姓莫，应该是你亲戚吧。”
莫穗眉心微蹙，接过手机。
纤细的手指停在未接来电的页面许久。
莫雅琴。
她的母亲。
每当她收拾好心情，以为自己可以过正常生活时，她的母亲，总会将她拉回现实。
莫穗做了个深呼吸，回拨电话。
她以为，电话那头莫雅琴的声音一定会是歇斯底里的，然而并没有。
莫雅琴笑着，和气地问：“你得影后的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我在这边的几个朋友想看。”
……
疗养院的套房内，莫雅琴被一群老太太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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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皮肤很白，是没有血色的白，头发高高挽起，盘得一丝不苟，干瘦的手还总是无意识地抚摸自己额角的头发，哪怕一根头发都不能让它掉下来。
乍一眼看去，她是老太太里面最年轻，也是打扮最整洁的。
虽然她脸上布了皱纹，有岁月的痕迹，但整个疗养院里几乎所有老太太都知道，这是个讲究人。
“这衣服是你女儿买的吧？你女儿真好，买的衣服都贵啊。”
“大明星嘛，条件都很好，听说这些大明星拍一部电视剧，都要拿好几千万！”
莫雅琴坐得端端正正，再次压了压自己的额间和鬓角，姿态优雅：“我女儿不是演电视剧的，她演电影。”
一个老太太说道：“是啊，拍电影的可不一样，能赚更多钱。护工怎么还没来？不是让她给我们看看你女儿的电影嘛！”
在大家的催促下，黄护工匆匆赶来。
疗养院里，住的大多是一些老人。他们的孩子忙于工作，没时间贴身照顾，老人家又不愿和保姆单独待在家里，子女们只好为他们选择这个地方，时不时来探望。
这里价格不菲，但居住条件很好，护工们对老人们的照顾也非常周到仔细，因此子女们都是放心的。
黄护工是在入职许久之后，才知道莫雅琴是影后莫穗的母亲。
得知这一点之后，她很惊讶，但回过神之后，也就觉得逻辑通了，正是因为有个如此有本事的女儿，莫雅琴才这么难伺候吧？
只不过，她见过莫穗，大明星虽然不爱说话，架子却没她母亲这么高。
黄护工进了莫雅琴的套房，笑容讨好：“莫阿姨，我刚才在忙呢，这就给你放电影。”
套房里的都是新款智能电视，她问了她们想看的电影名之后，选择搜索，不一会儿工夫，屏幕上就出现了莫穗的身影。
莫雅琴仍旧把腰挺得笔直，一脸微笑地看着电视。
从套房出来，回到护工站时，陈护工问道：“莫阿姨又为难你了？”
黄护工摇头：“今天倒是没有为难我，她带着其他阿姨一起看自己女儿的电影，一脸骄傲，估计心情好得很。”
“没见过性子这么古怪的老太太。而且她的情况也是时好时坏的，有时候看着很正常，有时候又会忘事。不过，她能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看电影，我们也轻松，要不然又得哄个半天了。”陈护工说。
想起刚才莫雅琴唇角的笑容，黄护工不由冒起鸡皮疙瘩，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看电影时的表情好吓人。就好像她女儿是她这辈子最满意的成就，或者是一件能够让所有人欣赏的完美艺术品似的。”
陈护工笑着说：“你说得好玄乎，这有什么好吓人的？我如果有个这么优秀的女儿，也会像她一样爱显摆的。”
……
晚上九点，安安揉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奶奶，爸爸找到妈妈了吗？”
岑燕君也是哈欠连天：“还没吧，好像要凌晨才会到。”
安安在被窝里歪了歪脑袋：“凌晨是什么？”
岑燕君再一次打了个大哈欠。
她敢发誓，这一晚，是她这几十年来度过最累人的一晚。
晚饭后，司机带来几幅拼图。
拼图不难，都是大块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只不过，小团子希望她陪着，岑燕君就只好坐在她身边，一晚上拼完好几副，累得老胳膊老腿都酸疼。
如果只是陪着拼拼图，也就算了，可小家伙对什么都特别好奇，时不时冒出一个古灵精怪的问题。作为奶奶，岑燕君不好敷衍她，就只好将家里稍微博学一些的老头子也拉过来，老俩口一起应对孩子脑袋瓜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
一晚上下来，实在是太折腾了。
到了孩子该睡觉的点，岑燕君要带她回房间睡觉，但问了好几回，安安说要自己一个人睡在客房里。
岑燕君见她不习惯和自己一起睡，也不勉强，带着她去客房。
这会儿，她靠在小丫头身边，温声哄睡。
眼看着小团子的眼睛紧紧闭上 ，她终于安心，悄悄从床上下来。
终于可以休息了。
小老太太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时，身后传来软糯糯的一声小奶音。
“奶奶……”
岑燕君整个人一僵，幽幽转过头，认命地回去继续哄睡。
小不点的后脑勺是装了摄像头吗？
这一夜，岑燕君在安安身边陪了好久。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虽然小丫头看着已经比第一期节目中要开朗很多，但其实，孩子没有安全感。
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她睡不安稳，心中害怕，又不敢哭闹，只能拉着奶奶。
等到孩子终于睡熟之后，岑燕君轻叹一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回到主卧，岑燕君累得只想躺下来，头一回没做护肤。
她掀开被子躺好，对老伴说道：“孩子和我们肯定睡不惯，要不然给她装一个儿童房？哪有小孙女来奶奶家还要住客房的道理。”
岑燕君以为老头子又会嚷嚷着说她多此一举，然而谁知道，老爷子许久都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耳畔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
“把我们边上的房间改成儿童房，要不然她睡到半夜哭起来，我们都听不见。”
岑燕君笑着，点了点头。
……
凌晨一点，顾峄城坐上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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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方助理打听来的酒店地址交给出租车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好嘞！”出租车师傅一口答应，踩下油门。
顾峄城望着窗外，这个城市是陌生的，一道道风景从眼前闪过。
他和莫穗，是在五年前一次争吵之后分手的。
那时，两个人都憋着一口气，说不联系就真不联系了。
分别的几年，顾峄城没有打听过莫穗的情况，但要求方助理关注娱乐圈中的新闻，如果有对她不利的消息，就压下去。
因为分手时太决绝，他一直以为莫穗不会再回头了，可谁知道，就在一年以前，他们重逢了。
理所当然地，两个人走到一起。
只是他没想到，婚后，她用更冷漠的态度对待他，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开。
过去的种种浮现在脑海，当时他自己生闷气，只觉得她莫名其妙。
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莫穗的心理状态，早就已经不对劲了。
此时另一边，周明敏从莫穗房里出来，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还是不放心，叮嘱道：“我把房卡拿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
为了加快进度，提早回北城，贺启胜一连赶了好几场戏，对演员来说强度很大。
起初，莫穗什么都没说，大家也就都没看出来。直到深夜收工时，周明敏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她头上，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才发现她发高烧了。
工作人员赶紧去买了药，周明敏看着她把药吃下去，折腾到现在，才回自己的房间，还是她非要让自己回去休息的。
不由地，周明敏叹气，去敲了敲乔果的房门。
小姑娘已经换好毛茸茸的卡通睡衣，看见她时，有些惊讶：“明敏姐，怎么了？”
周明敏问：“你有没有莫穗她先生的联系方式？”
这就问对人了。
之前莫穗让她给顾峄城送离婚协议时，是给了她一个号码的，不过那会儿乔果怂，不敢直接联系他，就迂回找上方助理。
乔果跑回房间里，拿出手机，看着周明敏在通讯录上输入顾峄城的号码，问道：“莫穗姐没事吧？”
周明敏摇摇头，无奈道：“没事。”
回房间的路上，她拨打顾峄城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周明敏：……
关键时刻掉链子。
只不过，莫穗的丈夫这么忙，也不可能突然赶到江城吧。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哪能这么风风火火的。
周明敏摇头感慨，就是想助攻，都找不到机会。
她拿出自己房间的房卡，正要回去，忽地听见电梯停在他们这一层的声音。
脚步声传来。
周明敏抬起头，睁圆了眼睛。
竟然是顾峄城。
“你们这是心有灵犀吗？莫穗一发烧，你就来了。”
“她发烧了？严重吗？”
看得出来，顾峄城很担心莫穗。
周明敏眉心舒展，将房卡交给他。
他接过，转身时，脚步顿了顿，问道：“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周明敏什么都知道。
但是这一切不该由她代替莫穗说出来。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班每一回考试成绩出来之后，都要回家让父母签字。一次数学测验，她考了九十七分，这么高的分数，我羡慕得不得了，可第二天早上，莫穗告诉我，她妈妈嫌弃她没有拿满分卷子，直接把试卷撕掉了。”
“后来，老师让我们上交试卷，莫穗说，她不小心弄丢了卷子。老师没有批评她，只是让她下次小心一点，还在全班同学面前开玩笑，说莫穗的学习成绩虽然很好，但却是个小糊涂蛋。”
“莫穗在班里多了个绰号，叫小糊涂蛋。她不喜欢，可从来没有反驳。”
顾峄城知道。
他知道莫穗习惯一个人担着所有的事情，但是这习惯一点都不好。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承受一切了。
顾峄城拿着房卡，说了一声谢谢，快步向莫穗的房间走去。
而周明敏，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房间。
一进房，她就给周父发了条语音：“爸，你怎么还没把照片给我拍过来？”
……
方助理坐在电脑前，目瞪口呆。
看着热搜上有关于太太的词条一个劲往上冲，他的背上满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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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穗童年好友
他分明已经联系黎涵双，要求她删掉微博，否则将采取法律途径追究她的责任，可为什么热度还是在涨？
方助理的女朋友金茹走过来：“你怎么了？”
他说：“完蛋了，这次被人家蹭到热度了，顾先生一定要怪我的。现在才八月，就算他生气，到发年终奖金的时候，气也应该消了吧？”
金茹一脸懵：“啊？可是周明敏也是影后，也很火啊。周明敏发有关于莫穗的微博上热搜，不叫蹭吗？”
方助理傻了，迅速握着鼠标，点进热搜词条。
慢慢往下看之后，他瞪大了眼睛。
微博是周明敏发的。
【周明敏v：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就只有我一个，我也一样。莫穗】
附图是一张画风非常古早的同学录照片，光是看笔迹，就能猜到这是个小学生写的。
姓名：莫穗
经常出入的地方：家、学校、厕所
最喜欢看的电视：动画片
最喜欢唱的歌：《爱你一万年》
最喜欢……
赠言：祝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周明敏的心情特别好，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刷粉丝群。
【明敏是在帮莫穗打那个小明星的脸啊！】
【救命，明敏和莫穗居然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们之前一直和莫穗家粉丝互撕什么！】
【快看《双城》剧组官博，他们发了莫穗在剧组的一些花絮照，根本就不像黎涵双说的那样被心理疾病击败……】
【网上这料，我也关注了，一看就是小明星在蹭流量。先别说莫穗的心理状况究竟怎么样了，就算是真的，谁有权利去评判这些？】
【不过，这同学录是认真的吗？最喜欢看的电视是动画片，最常出入的是家、厕所和学校……一定是关系很好，明敏才会把这条同学录发出来吧。突然有点期待，莫穗会不会转发？】
【如果转发的话，附图会不会是明敏给她写的同学录？这小学鸡互啄的场面，好期待哦！】
【突然有点好奇，既然她们的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之前都不同台呢？】
粉丝们都觉得奇怪，但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大家不着急，因为这群里还有个知情人！
粉丝们一直在群里喊话周父，希望他出来给大家爆料。
周明敏眉心一跳，赶紧给她爸打电话，让他记得保密。
只是谁知道，她爸没接电话。
再切回到粉丝群页面时，她的嘴角抽了抽。
【一号粉头老周：两个小学生的一切恩怨，还得从四年级花鸟市场的一只鸟说起……】
……
夜深了，莫穗又冷又渴。
她躺在床上，浑身绵软，想要伸手去拿杯子，但房间里黑漆漆的，她伸手去够，一不小心，水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实在没有力气，她只好重新躺回去。
这时，“滴”一声响，房门被打开了。
莫穗声音虚弱：“明敏？帮我倒杯水吧。”
脚步声变得急了一些。
而后，有人打开灯。
看见顾峄城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怎么会来？
顾峄城快步走过来，大掌压在她的额头上，又拿床头柜上的耳温计给她量了量。
“刚才吃了药，又睡了一会儿。”莫穗说，“我好多了。”
闻言，顾峄城的神色明显不再紧绷。
他坐在床头，结实有力的臂膀让她依靠着，将水喂到她的唇边。
莫穗垂着眼帘，一只手虚虚地扶着水杯，抿了抿水。
“水凉了。”她说。
之后，顾峄城去烧了一壶热水。
水还很烫，他拿了两个水杯，将一杯热水来回倒，加速冷却，一遍又一遍试着水温，直到温度合适，才将杯子递过来。
“现在试试，不凉了。”他顿一顿，低笑道，“也不烫。”
莫穗看了他一眼，他现在的表情，就好像过去他们在一起时那样。
他总爱说她是难伺候的大小姐，但又不厌其烦地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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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实际上，她哪是什么大小姐。
顾峄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等她喝完水，又问她饿不饿。
莫穗摇摇头。
顾峄城看了一眼手表：“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不饿。我下楼看看，给你买一碗粥。”
莫穗就这样半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出门时，他应该很着急，随手从办公室拿了一件不够御寒的长风衣，就赶了过来。
“顾峄城。”她轻轻出声，“乔果给了我一件羽绒服，很大，你看看能不能穿得下。”
“不要紧。”顾峄城赶着要走。
她突然急切地开口：“外面很冷。”
顾峄城回过头。
她靠在床上，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小脸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但是，却还记得提醒他加衣服。
他还是拿了羽绒服。
不管能不能穿得下，至少这样，不会让她太担心。
顾峄城一走，就是十几分钟。
莫穗一个人待着，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事。
查出怀孕那一天的茫然、决定生下孩子时的坚决、在产房里疼得死去活来的无助、得知女儿去世，而她甚至没见到孩子最后一面的绝望……
她过了几年浑浑噩噩的日子。
起初，一切好像没这么糟糕，她可以正常生活，也可以正常演戏。
但慢慢地，她不愿意面对别人，不敢回忆孩子咿咿呀呀的笑脸，就连在路上看见其他小朋友，情绪都会崩溃，便只好将自己关在家里。
几年后，顾峄城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他的存在，让她的情绪逐渐变得平和，那是久违的放松，于是她想，是不是和他结婚就好了。
只可惜，她低估了自己对孩子的思念。
过去，她惩罚自己，婚后，她连带着一起惩罚顾峄城。
莫穗抓着他，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很快，她意识到，原来他救不了自己。
如果他们再纠缠下去，就只是互相折磨而已。
因此，她请律师拟了离婚协议。
但现在，莫穗不想离婚了。
她知道自己舍不得的。
房门开了。
顾峄城一只手拿着自己穿不下的羽绒服，另一只手提着热粥。
一进门，他高兴地说：“没想到这里也有砂锅粥，就是不知道和孙伯家的粥比——”
抬起眼，顾峄城愣了一下。
她的眼眶是通红的。
顾峄城不知道应该怎么哄她。
安安不在，他好像又变得笨拙。
他轻轻将热粥放下，走到她身边：“我听说，你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话音落下，顾峄城又赶紧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在这里陪你，我们吃粥。”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查了很多有关于心理疾病的资料，查到手机都没电，还是在粥店充了电，才开机付的钱。
资料里有心理医生的建议，医生说，与其刨根问底地问发生了什么，倒不如安静下来，给予最安稳的陪伴。
顾峄城再次用耳温计量了她的体温，确定温度并没有变高，说道：“我去给你盛粥。”
只是，要转身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牵住。
她抬起头，轻声说：“如果一件往事，会让我们共同陷入懊悔和痛苦之中——”
莫穗想起下午给安安打电话时，小团子兴奋地告诉她自己学会了一个新词，叫作“落子无悔”。
她也想无悔。
她错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应该共同面对这一切。
如果他愿意的话。
“你会想知道吗？”
顾峄城看着她。
她苍白着脸，清澈的眸中闪着泪光，仿佛易碎的玻璃一样脆弱。
忽然之间，他能察觉到，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她将告诉自己的，是这些年挣扎与煎熬的缘由。
顾峄城重新坐回到她身边，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中，声音低沉：“我想知道。”
莫穗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许久之后，她轻声说：“峄城，我们有过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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