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


  几人不禁看郭师长,  有什么问题吗?

  郭师长笑道:“我以为您几位就跟邵耀宗邵团长打个照面。”

  赵同志道:“碰巧在路上遇到多聊了几句。”

  郭师长心底微微吃惊,邵耀宗出息了。

  “原来如此。您几位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赵同志:“我都行。辣的最好。”

  钱同志不想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我不太能吃辣。”

  师长:“那正好,学生不能吃辣,  不论菜和汤都特别清淡。不过只有一菜一汤,  我让警卫员再去买点菜,  添两个辣的。”随即就让警卫员去副食厂。

  几个人一菜一汤委实不多。

  赵同志也没客气:“破费了。”

  “买来自己做,  花不了几个钱。”看到赵政委过来,  “那位是我的政委。”说着不禁转向赵同志,  “巧了,  他也姓赵。”

  赵同志讶异,  身上的军官证可是他抓阄抓的。

  “这么巧?”

  师长:“是啊。我之前都没发现。”冲赵政委招招手。

  赵政委小跑过来。

  师长为了套近乎,故意说:“老赵,你本家。”

  赵政委奇怪,什么本家?

  赵同志便自报家门。

  赵政委一听姓赵,  笑着说:“确实本家。本家,这么冷的天儿,别搁这儿站着了,  去办公室?”

  郭师长看一下赵政委,安排好了吧。

  赵政委的眉头动一下,  妥了。

  郭师长道:“这会儿学生在吃饭,不如再转转?”

  赵同志本想说,去办公室吧。

  忽然想到他跟郭师长说的,他嫌办公室闷。

  难怪他没顺着赵政委的话说。

  做戏做全套,  赵同志微微点头。

  师长就把人往宿舍那边带。

  边防军的宿舍里面虽然也烧着火炉,  然而条件没法跟王牌军比。

  王牌军睡上下铺,  这里的边防军睡大通铺。

  宿舍看起来非常旧。

  赵同志又忍不住皱眉,  国家成立二十年了,  条件怎么还这么苦。

  朝鲜战争为了防止帝国主义跨□□兵驻守时盖的宿舍,快二十年了,不旧才怪。

  后面有五六年前盖的新宿舍,但师长没往后面去。赵、钱两位同志也不想再看,自然不知道苦虽苦,远远没有他们认为的那般苦。

  话又说回来,师长说学生正吃饭,并不是诓赵同志几人。

  部队食堂十二点开饭,学校冬天十一点四十五放学。部队食堂人多,打饭将近半小时,学生半小时就吃饱了。

  杜春分的厨艺,师长完全不担心。下过馆子的师长也知道大饭店的厨师做菜贼快。所以食堂一开饭,师长就带人往家属区去。

  以防万一,边走边聊天。

  慢悠悠的到学校,食堂里只有一人,周秀芹在擦桌子。

  周秀芹连忙把椅子放好,请他们坐下。

  警卫员机灵,特意提醒杜春分明年的后勤补给可全指望这几位贵客了。

  杜春分就让李慕珍一人打菜打饭,刘翠华给她打下手。

  今天食堂做的是白菜豆腐汤和酸菜鱼。

  白菜豆腐的汤可以免费续,以至于赶警卫员过来,已所剩无几。酸菜鱼贵,会过日子的人家就问杜春分怎么做的。她不藏私,谁问都说。即便那些人没本事挑出鱼刺,把鱼剁成小段味道也不差。所以这两年买着吃的人少了。

  杜春分发现还剩不少酸菜鱼就捞出一盆,汤多肉多菜少。

  她用警卫员买的菜做个红烧鱼,酸辣藕片,大葱炒鸡蛋和干辣椒炒豆腐皮,接着又用食堂的食材做个油渣炖白菜叶和醋溜土豆丝。

  有清淡的有辣口的,完全符合赵、钱二人的要求。

  主食是手擀面。

  李慕珍从前面撤回来就和面擀面条。

  杜春分把菜放屉子里,原先在屉子里温着的酸菜鱼端出来,面煮好捞出来放酸菜鱼里面,六个菜一个主食就齐活了。

  怕不够吃,杜春分还特意热了半框窝头。

  周秀芹故意大声说:“师长,政委,菜马上就好。”

  杜春分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立即把菜端出去。

  钱同志对女厨师好奇,因为李慕珍端着面条走在最前头,他以为是李慕珍。待人到跟前,一看年龄不符,就往后看。

  后来是刘翠华,一手端着馍筐一手端着干椒炒豆皮。

  杜春分在最后呢。

  她端的是红烧鱼和大葱炒鸡蛋。

  钱同志看清她的长相眼睛猛一亮,接着不禁打量她。

  赵同志朝他脚上踩一下,暗暗瞪他一眼,盯着人家女同志看什么?

  钱同志痛的脸变色,慌忙收回视线,一看桌上的菜眼睛又一亮,尤其那大葱炒鸡蛋,不禁吞口口水:“这菜好!”

  师长忍不住看他。

  赵同志解释:“他就好这口。”话音落下,周秀芹端醋溜土豆过来。

  钱同志一见那醋溜土豆里带着点点酱色,又想先尝尝那个。

  郭师长见状,不禁跟赵政委使个眼色,来这边还来对了。

  “最后一个。”刘翠华把左手的菜放下,就把右手的碗和勺子递给政委。

  郭师长拿过勺子给每人盛一碗酸菜鱼面条。

  面条劲道,鱼肉爽滑,酸菜微酸开胃,鱼汤浓郁。

  赵同志嫌冷,本想喝口热的暖暖胃再吃他爱的酸辣藕片。然而一口汤下肚,口齿生津,顿时忍不住感慨:“这个鱼汤面绝了!”

  郭凯旋偶尔会给家人买一盆。

  四年下来,郭师长没少吃。可还是第一次知道酸菜去掉一点改成面条,味道比纯纯的酸菜鱼还好吃。

  郭师长不禁点头。

  赵同志见状,问:“这不会是特意为我们做的吧?”

  郭师长道:“酸菜鱼不是,但酸菜鱼面条,我却是托了您的福啊。”

  一字之差,赵同志瞬间明白:“以前没面?”

  赵政委点头:“手擀面做起来麻烦。食堂总共四个人,学生近百个,用手擀面,她们擀半天也不够学生吃的。”

  钱同志问:“怎么不多招几个人?”

  来的路上他可是看到好多军嫂仨一堆俩一块的在墙角闲唠。

  师长:“为了一口吃的加三四个人手,这不是给财政增加负担吗。”

  赵、钱两位在这一瞬间想过很多理由,唯独没想到这点。

  钱同志哑然失笑:“您说的对。可这四人也有点少吧?”

  郭师长道:“所以我才跟你们说,学校食堂只有一菜一汤。”

  几人想起这话,连连点头。

  赵政委道:“天冷菜凉的快,先吃。吃好了再说。”

  菜最好趁热吃,钱同志也不想说话。

  赵同志跟邵耀宗爬一圈山早饿了。

  杜春分等人把乱七八糟的灶台收拾好,终于得空偷偷看一眼,就见六人埋头大吃。

  李慕珍担心道:“春分,要不再做两个菜?我总觉得不够吃。”

  不论土豆丝还是藕片,都是用盆装的。

  这还不够吃,除非他们都是邵耀宗。

  两个二十多岁的饭量跟邵耀宗差不多,杜春分信。她不信师长和政委的饭量也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似的。

  杜春分:“不够还有窝头。”

  刘翠华小声说:“可师长让咱们好好招待啊。”

  “有鱼有蛋有油渣,还不是好好招待?这些菜他们都不满意,师长别指望用一顿饭‘贿赂’他们。指望他们回去给咱们部队说好话,只能用这个。”杜春分说着搓搓大拇指和食指。

  周秀芹下意识问:“啥?”

  李慕珍:“钱!”

  周秀芹不禁说:“有钱还“贿赂”他?直接找他们首长好了。”

  杜春分笑道:“所以你们就放心吧。慕珍嫂子,咱们的菜也端出来,吃饭。”

  煮面条的酸菜鱼本该是杜春分几人的。然而他们突然过来,杜春分只能吃只有酸菜没有汤和鱼的酸菜鱼。

  好在她多炒了一碗土豆丝和一碗大葱炒蛋。

  外面一桌吃的满头大汗,里面几人也吃的胃暖暖的。

  杜春分几人吃饱,外面一桌六人放下筷子,忍不住打饱嗝。

  师长顿时知道他们很满意,但还是客气地询问:“要不要再添两个菜?”

  赵同志连连摆手,再吃就得松皮带了,“那位女同志的厨艺真不错。”说着不由得朝伙房看去。

  师长立马问:“要不我叫她出来?”

  赵同志道:“不用,不用。”

  其他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拾,赵同志怀疑几人在里面吃饭。

  他突然过来给人添麻烦不说,还不让人吃饭,这大冷的天,赵同志过意不去,就示郭师长等人出去。

  郭师长和赵政委不喊她们出来送送,杜春分就当不知道。

  李慕珍担心,人一出学校就忍不住说:“咱们也没出去送送,师长和政委不会怪咱们吧?”

  杜春分:“咱们又不是军人。再说了,那几个人若是这么小心眼,咱们送到宁阳,该不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们要是个心胸开阔的,咱们不送人家也不会跟咱们计较。”

  刘翠华仔细想想:“这样说也有道理。那就不管他们。”

  周秀芹笑道:“咱们想管,人家也不搭理啊。”

  李慕珍也忍不住笑了:“是呀。人家要是搭理咱们,也不用师长出钱买菜让小杜做了。部队食堂的大锅饭就能把他们打发了。”

  杜春分:“别聊了。刷锅洗碗,再说天就黑了。”

  四点半天就暗了,等五点就黑的看不见了。

  几人一看墙上的钟,快两点了,顿时顾不上瞎扯。

  这边离安东几十公里,赵同志也担心天黑之前到不了安东。跟师长等人到办公室歇会儿,消消食,以免颠簸的道路把肚子里的东西颠出来,就打算回去。

  但回去之前,以上厕所为由溜到训练场。

  刚吃过饭也不能训练,训练场自然空无一人。

  赵同志就找巡逻兵。

  巡逻的小兵看到师长和政委左右相陪,知道他是贵客,赵同志问部队训练情况,巡逻兵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赵同志一听一团不是第一个出去拉练的,在之前还有几个团,心底怀疑的种子荡然无存。

  到办公室就跟郭师长说:“真得走了。”

  郭师长:“那我们送送你?”不待人家拒绝,就让警卫员开车,一直送到桥边。

  待那车变成一个黑点,车里的人伸出头来也看不见他们,师长立马让赵政委上车,赶紧回去。

  赵政委不禁问:“怎么了?”

  郭师长:“那个姓赵的去趟厕所得去半小时,姓钱的跟你我聊个不停,我也没法派人去找,得回去看看他都去了哪儿。”

  赵政委的脸色变了,“你怕他去军/械库?可他也不知道在哪儿。”

  郭师长:“长个嘴还不会问?”

  赵政委不禁拍腿,“大意了。我只顾交代他们,要是有脸生的打听装备的事,只管跟他们哭穷,忘了叮嘱他们,不能告诉他库房在哪儿。”说完就催警卫员开快点。

  车到师部还没停稳,师长和政委就分拨两路找巡逻兵和卫兵。

  师部说大很大,但说小也很小。

  师长和政委清楚布防,不需要绕路,以至于半小时后就到师长办公室碰头。

  郭师长没打听到,就看赵政委。

  赵政委道:“我确实打听到了。可那位姓赵的没打听装备的事。”

  “那他打听什么了?”

  赵政委一想到刚才听巡逻兵说的内容就格外奇怪,“是不是因为你带他们去过训练场,所以他反而对训练更感兴趣?”

  郭师长叹了口气。

  赵政委被他叹的心慌,“不是?”

  郭师长:“你真是,真是安逸久了,脑袋也开始生锈了。他问我怎么没有射击训练,我跟他们说半月一次。他后来又找人问,要么以为咱们很久没练过,要么就是想弄清楚多少人参加射击训练。一次训练需要多少枪支弹药,他好给咱们列单子啊。”说着心中一突,“那小兵怎么说的?”

  赵政委回想一下:“没提射击训练。是不是因为你说半月摸一次枪,他觉得问也白问?”

  郭师长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赵政委见他点头,“这么说咱们算是过关了?明年极有可能给咱们增加补给?”

  郭师长想想宁阳军区的新装备,馋的不禁吸溜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这次可多亏了小邵啊。”

  郭师长微微摇头:“多亏了杜局。不是他提醒咱们上面可能派人突击检查,咱们也想不到拉练。一团不出去训练,哪能让邵耀宗那小子碰个正着。”

  说起这事,赵政委纳闷:“突查的人没来,后勤的人先来了,上面这是打算整军?”

  郭师长:“上面有那个心,现在也不敢动。你也不看看乱成什么样。”

  赵政委想想外面的情况,摇了摇头:“我就说不可能往咱们这儿来。咱们要跟苏联接壤还有可能。”

  郭师长:“杜局说的是有可能突查,也没说查什么。说不定就是查装备。毕竟真打起来,装备更重要。壮的跟一头牛似的,拿着汉阳造也没法跟架着高/射炮的人拼。”

  “是这样道理。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总是被各种事耽搁。以后上面再来人,就去食堂吃吧。”

  郭师长赞同:“我是真没想到小杜半个多小时整六个菜。她在学校食堂,可真有点屈才啊。”

  赵政委忍不住点头:“你没看那个姓钱的小子,看到小杜端上来的菜,再看到她的年龄,不敢信的眼都直了。”

  然而这是坐在他身侧的赵政委的观察。

  坐在他对面的赵同志可不这样认为,出了邵耀宗一团的拉练区,就问身侧的人:“吃饭前你盯着人家厨师看什么?”

  钱同志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摇摇头:“不是,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你见过她?”赵同志好笑:“你姓王。不姓曹,更不姓贾。”

  “哎,我没开玩笑。我敢保证,就算没见过她,也见过跟她有些像的人。尤其她那双眉眼,我特别眼熟,肯定见过。”

  赵同志见他认真,也认真起来:“人有相似很正常,何况眉眼。你忘了沈雪和梁冰,一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不但没血缘关系,甚至互相都不认识。”

  钱同志道:“您说的也对。这个边防师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

  “如实记录?写拉练用汉阳造?上面肯定觉得你我胡扯。”

  赵同志:“谁觉得胡扯让谁来核实。用汉阳造和十多年前老/枪的可不止邵耀宗一个人。”

  钱同志亲眼所见,闻言顿时不怕,到安东就开始写报告。

  邵耀宗却不敢再汉阳造打兔子。

  钱同志等人的车走远,他把汉阳造小心收起来,然后又去值班室,让仓库再给他送一批武器,老破小都收上来。

  领枪支弹药得请示师长。

  师长知道邵耀宗的意思,老破小运到仓库,就让管理人员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确保军区的人来核实的时候进门就能看见。

  办妥这件事,师长悬了小半年的心落到实处,也能睡个囫囵觉。

  邵耀宗却没怎么睡。

  野外太冷,即便穿着棉衣盖着被子,也不如有火炉的家温暖。

  后半程邵耀宗也没怎么陪练,可十二月初到家,他还是瘦了一圈。

  平平和安安看到他的嘴唇干裂,说话都不敢张嘴,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甜儿和小美也难过,忍不住问:“爹,你去哪儿?”

  邵耀宗摸摸她们的小脑袋,拿掉手套本打算给平平和安安擦擦眼泪,注意到手裂的跟旱了三年的土地似的,赶忙缩回去:“训练啊。”

  “啥训练?”甜儿不信。

  邵耀宗:“玩过官兵抓小偷没有?我们的训练就跟那差不多。你们在家门口,我们人多不能在家,只能去野地里。这都是抓人的时候风吹的。别难过,过几天就好了。”

  四个小孩都那斜眼看他,当我们没玩过官兵抓小偷啊。

  杜春分端着半盆冷水进来:“知道心疼邵团长,还不让开让他洗洗脸洗洗手吃点东西?”

  四个小孩一起退到墙边。

  杜春分加热水。

  甜儿因为她娘的动作看到烤炉上的红薯,不顾烫:“爹,红薯!”

  平平转身朝屋里去把杜春分买来给她们补身体的奶粉抱出来。

  小美拿核桃,安安找松子。

  转瞬间,邵耀宗衣兜裤兜里全是吃的。

  邵耀宗哭笑不得:“爹很开心,但还是得说,比起这些,我更想吃一碗热汤面。”

  姐妹四个齐刷刷转向杜春分。

  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没她们齐整。

  杜春分笑着叹气:“娘这就去做。”

  铁锅放烤炉上,杜春分煎个鸡蛋,然后兑水,用煎蛋的汤煮挂面,最后放几片白菜叶,一碗有滋有味的鸡蛋面就好了。

  杜春分怕油吃冒了,所以极少给孩子煎蛋。

  四个小孩看到金黄的煎蛋,忍不住吸气吞口水。

  邵耀宗顿时不好意思吃独食:“替爹尝尝有没有盐。”

  甜儿咬一口,抬头看到她娘不禁睁大眼睛,她娘做的饭咋可能没盐啊。甜儿就想吐出来,邵耀宗忙说:“吃下去。”

  甜儿不禁看她娘。

  杜春分:“都到你嘴里了吐给谁吃?”

  甜儿要哭不哭的看着邵耀宗。

  邵耀宗笑道:“一口蛋,又不是龙肉,咱家还吃得起。小美,平平,安安,过来。”

  三个小孩同时往后退。

  邵耀宗:“那让你娘再给你们煎一个?”

  小美忙说:“我不喜欢吃煎蛋。”

  邵耀宗只能找杜春分。

  杜春分:“一人咬一口。等过年给你们每人煎一个。”

  她一发话,几个馋的不行的小孩不躲了。

  一人一口,仔细品品,小美摇了摇头:“没蒜泥鸡蛋好吃。”

  杜春分不禁说:“你可真会吃。”

  小美一时之间没听懂。

  邵耀宗解释:“这个蛋是用菜油煎的,蒜泥鸡蛋上淋的是香油。香油是咱们吃的那些油里面最香的油。”

  小美不好意思地笑了,“人家不知道嘛。”

  杜春分:“现在知道了?”

  小美点一下头:“煎蛋闻着香,吃起来也就那样吧。”

  杜春分道:“那就把你们的吃的拿走回屋玩儿去。别打扰你爹吃饭。”

  四个小孩把核桃等物拿走,一直到晚上都没缠邵耀宗。

  翌日清晨,邵耀宗穿着军大衣出去,几个小孩不依。

  甜儿大声质问:“你又去玩官兵抓小偷啊?”

  邵耀宗捏捏她的小脸:“心疼爹了?今天不去,我去师部看看。”

  甜儿扭头就喊:“娘,快来!”

  杜春分从厨房出来:“你爹刚才跟我说,他等一下回来吃饭。”

  甜儿挥开他的手,“爹去吧。”

  邵耀宗诧异:“我说你不信,你娘说你就信?”

  甜儿点一下头:“爹又不敢骗娘。”

  邵耀宗的呼吸停顿一下,不得不承认这话没毛病。

  杜春分忍俊不禁:“快去,别让所有人等你一个。”

  “是!”

  邵耀宗敬个标准的军礼。

  杜春分脸上的笑凝固,被他吓得一愣一愣。

  吱呀一声,他随手关上大门,杜春分回过神,无语又想笑,这个邵耀宗,是越活越回去了。

  殊不知邵耀宗出了家门脸就红了。

  刚才那个动作根本没过脑。

  到外面风一吹,头脑清醒,越想越不好意思。

  一个小时后回来,偷偷打量杜春分的神色,没打算嘲笑他,仿佛忘了一样,顿时松了一口气。

  杜春分只顾盯几个孩子吃饭别玩,没注意到他鬼鬼祟祟的行径,否则肯定忍不住挤兑他,多大点事值得记那么久。

  事不大,可邵耀宗以前没给家人亲人敬过礼,非常不习惯。

  杜春分开得起玩笑,邵耀宗的胆子一点点肥了。

  临近年关,油票发下来,杜春分给几个孩子炸馓子。还是巴掌那么大的。第一次炸,杜春分让他吃他都不吃。

  这次他往外捞一把就捏几根塞嘴里,跟小孩子似的。

  杜春分要不是得盘馓子,没法自己捞炸好的,都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你就不能等炸好再吃?”

  馓子太小,面条不能弄太粗,如挂面一样细。过油后酥脆酥脆,邵耀宗轻轻的放在盆里也会掉落几根。

  邵耀宗道:“我吃的都是掉的。”

  “比整把整把的好吃?”

  邵耀宗想也没想就说:“整把的留给甜儿她们吃。”

  “那你回头别吃了。”

  邵耀宗点头。

  炸好了甜儿她们一人一把,邵耀宗不由自主地跟着拿一把。

  杜春分轻咳一声。

  邵耀宗立马把馓子递过去。

  杜春分哭笑不得:“吃吧。”

  邵耀宗:“我就吃一把。”

  杜春分不信。

  馓子太香,她很早以前常吃都忍不住,何况邵耀宗这个从小到大没吃过几次的人。

  然而让杜春分倍感意外的是,春节过去,馓子快吃完了,邵耀宗都没再碰。

  年初十,周日,天气极好,赶巧邵耀宗不用值班,杜春分就把快吃完的糟鱼坛子,萝卜干坛子等物拿出来。

  发现还有三把馓子,四个孩子两把,她和邵耀宗一把。

  在接过去的那一瞬间,邵耀宗的眼睛都亮了。

  杜春分本想调侃他两句,一想他不是不喜欢,而是想到他少吃一口,她们娘几个就能多吃一点,就把话咽回去。

  “这东西若是炸粗一点,泡在面汤里比干吃还好吃。”

  邵耀宗:“那咱年底再炸的时候就炸粗一点?”

  “这才刚过完春节。”杜春分无奈地瞥他一眼,“还有整整一年呢。要是能再弄头野猪就好了。”

  野猪身上虽然肥肉少,也不是一点没有。熬个四五斤油出来,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炸撒子,然后做馓子面汤。

  两分钱一份,惠及大家,用的还不是部队补给,陈月娥那些人也不能说什么。

  邵耀宗不由得朝后山看去,“野猪那么能生,一个秋天再加一个春天,又得多上百口子。等到冬天得翻一倍。到时候不下山都不行。”

  然而野猪没下山,郭凯旋这一届高中生该下乡了。

  毕业前,这些刚成年或还没成年的学生们谈到下乡,跟奔赴前线抗战救国的战士一样。

  真到该走的那一刻,一个个哭的跟孟姜女一样。

  连郭凯旋这个大小伙子脸上也布满了泪水。

  杜春分向来不是什么感性的人,可这一刻看到她喂大的孩子们要去农村受苦,眼眶也湿了。

  邵耀宗吓一跳,“哪里不舒服?”

  杜春分眨了眨眼睛,“心。”

  邵耀宗:“……”

  后悔多嘴。

  甜儿拉一下邵耀宗的胳膊:“爹,他们哭什么啊?”

  邵耀宗实话实说:“农村辛苦啊。”

  甜儿:“不可以不去吗?”

  邵耀宗道:“不去也可以,要么当兵,要么在家闲着。咱们这儿不收新兵,凯旋当兵也是去别的地儿。他这么小,到了人家的地盘,谁想欺负谁欺负。还不如去农村老家。至少老家人不会欺负他们。你郭家伯母和赵家伯母想看看凯旋和湘语,不用托关系走门路,随时能去。”

  甜儿还是不懂:“比当兵好为啥还哭?”

  “让你们自己回老家待几年,天天干活种地,吃窝头就咸菜,你哭不哭?”

  甜儿想象一下,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我不哭。”

  邵耀宗很是意外。

  甜儿叹了口气:“我怕是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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